消一人遇见这贼子,放出讯号,另一人闻讯赶至,则成昆殆矣。
青书目力惊人,在大树间不断跳跃奔走,光明顶演武场上绕着一排大树,树间相距三四丈,但他却是一跃即过,速度之快,非高手莫辨,在此间隙,青书一双锐眸横掠过去,只盼在人群中搜寻到成昆的影子,但却始终没有找到。
大致扫过数眼之后,他心头微动,眼皮陡然一跳,便见远处后山蓦有袅袅青烟升起,俄顷便熄灭,青书暗道:“莫不是刘先生和成昆在后山激斗?”
心念方起,望了一眼演武场上聚集排阵地明教弟子,他心中暗道:“杨逍似乎胸有成竹,说什么此战必胜。他狷介之性不假,却极少做无把握之事。他们既有良策,又答应了不多杀伤正道中人性命……”
想到此处,脚下一点,便往后山奔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 心昧
耳边忽忽风响,急速掠过的草木青青,映入眼帘倒是十分舒服。
青书心中估摸着青烟冒起之处的位置,脚下不停,顺着方向,飞奔而去。
不多时便见高木从中断裂,树干横于道上,碎叶枯枝散了一地,细密阳光照射之下,便见烟尘翻腾搅动,显然,这处地儿刚才经过了一场莫大劫难,方致花萎草枯、筋断树折之厄。
青书侧耳倾听,隐隐有响动自东方传来。他心头一动,当即掠身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刘伯温摇摇晃晃的身形,成昆一脸狞恶,招招狠毒,尽往刘伯温身上要害招呼。
青书定睛望去,却见刘伯温脸上愤怒之色溢于言表,只是出招绵软无力,仅以“卸势”的法子勉强招架,瞧这情形,只怕难以久持。
饶是如此,刘伯温抬手挥袖间,也守得极是严密,他自道藏中悟得上乘内功,又得传“天山折梅手”残谱,武功之高,放眼江湖,也足以自傲。
“天山折梅手”乃是一门无休无止的高深武学,各般掌法、拳法、擒拿手乃至刀枪剑戟各种招数都能一一化入,深浅高下,全凭习练者资质而定。刘伯温绝世之资,无论文武,都是一触便通,一通便精。这流落江湖的“天山折梅手”原本残缺不全,但这门武学重悟不重招,倒也无甚关系,此时到他手上,俨然便重现当年逍遥派惊世绝艳之姿。
青书脑中电转,手上已然出招,他这些年来将武当绝技融为一炉,“化势”在手。又将抚琴、弄箫之艺融入武学之中。随意挥洒便是极为上乘的功夫,成昆乃是大高手,见他来掌。登时一惊,忙弃了刘伯温,迎上青书。
却见青书掌指间变化精奇,长拳短打一经展开,山奔海立,雷厉森严。成昆凝神对敌,眼光移到青书面上。身子一震。拳招中陡然现出老大破绽。
刘伯温此时已摇摇晃晃退开数丈,喘了几口气。虚弱道:“公子。小心他的散功毒药。”
青书见成昆老大破绽。原本就要趁势追击,一掌封了成昆气海。但听得刘伯温此语。脑中蓦然电闪过五个大字:“十香软筋散!”登时大凛,双手横在胸前,屏住呼吸,飘然后退。
成昆努力镇定,却始终遮掩不住惊恐之色,望了一眼青书和刘伯温,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拔开瓶盖,扬手一抖,便见漫天细细密密的白粉飘洒开来,成昆运起掌风一逼,将那白色粉末逼将过来,而后飘然远遁。一边奔走时,还一边将瓶中粉末不断扬出。
青书和刘伯温扬袖遮脸,屏息不语,待得尘烟落尽,方才放松开来。青书伸手搭在刘伯温曲池穴上,一道温润内力缓缓送入。
半晌之后,刘伯温张开双目,但见一片晶莹之色。青书知道,这散功的毒药,已然被刘伯温成功逼出。
却听刘伯温恨恨道:“这成昆老贼才雄心忍,竟到这个时候才用出这等法宝。这药粉委实厉害之极,只是吸入少许,便令我功力失了六成。若是混着茶水送下,只怕顷刻间便能令人功力全失!”
青书沉吟道:“只怕未必如此。先生,你记得我曾与你说过么,成昆,其实是朝廷的人。”他心中还在思忖为何成昆见他便逃,莫不是这面具地干系?成昆和古墓…究竟渊源何在呢?
却听刘伯温“啊”了一声,皱眉沉思半晌,方道:“公子,你意思是……光明顶上,又有新灾?”
青书神色凝重,叹道:“不是没可能。七年前我便曾见过元庭实力,仅一汝阳王府便网罗如此多地高手,推至皇家,那还了得?尤其那个白发男子,身法之快,功力之强,只怕当世便仅我太师傅能压得住他。当然,那个灰衣男子,想来也不弱于他。”
刘伯温叹道:“公子,你说你与那灰衣人之赌,只关武学?”
青书目光闪烁,但刘伯温却灼灼望来,他叹口气道:“我只觉那灰衣人似乎极为不甘,但我却不知他到底不甘什么。但凭我直觉,我觉得,他定的赌约,与这不甘二字,有极大的关系。”
刘伯温摇头道:“公子,你莫敷衍我。你和那灰衣人,真地只赌武学?”
青书叹道:“你非要知道么?”
刘伯温犹疑一下,终究点了点头。青书随意的掸了掸袖口,苦笑道:“他定下八年后福州的比武之约,以汐晴和若雨性命相胁,逼我答应之后,还留下一句话。”
刘伯温追问道:“什么话?”
青书一字一句的道:“若你无法得胜,则需领兵起义,三月内攻下福州城送我。否则,我当杀尽古墓、武当之人,纵此二派有能杀我者,我自不惧,能杀一个,便是一个。”
听得这话,刘伯温神色陡僵,喃喃道:“那灰衣人以古墓武当相胁,竟是要你揭竿而起,他是想要起兵当皇帝么?但为何又不自己动手?能取天下者,不能取一福州城耶?再者…他又这般笃定,公子你能做到这些?”
青书叹道:“我也曾问他为何定此奇怪赌约。他说:单凭你手中传国玉玺,便能召集大队人马。而敛财小事尔,料来也难不住你。”
刘伯温沉吟半晌,叹道:“这人思想天马行空,我难测之。他让你不能泄露身份,甚至不允回归武当,只为等到践诺之时。我还道他是怕张真人悉心教授公子武功,而他所不能敌。如今看来,却显然是让你在八年里隐匿江湖之外,勤修武功之余,又敛财聚兵,而不惊动武林中人,以待赌约践时,能有足够兵力攻取福州。否则,何须定下这等尴尬的赌约?八年,八年,这段时间,武功大成确是难能期之……嘿嘿,白手起家,自立一军,换做其他智者,倒也堪堪足够。只是以公子如今财力,便是三军齐备,粮马俱足,帐下文武一应而在,取一区区福州城,又有何难?”他说出这话,却是俨然以青书帐下谋士身份来说了。
青书苦笑道:“只是,我每每念及于此,夜晚入睡时,便有梦魇惊现。先生,你也知我之前,故作不知先生苦心,实有这等苦衷,不能言之,真是有苦自知。”
刘伯温道:“公子胸襟磊落,智术高明。你我未曾相遇时,基也曾闻道于江湖……是昆仑山那事么?”
青书叹道:“这事我的确有愧。黄鹤楼过后,我只道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杀之无碍。但后来却是慢慢发现,我仍是有愧于心。并非对这些人有愧,而是于心有愧。”
顿了一顿,他负手望天,抬手一指,苦笑道:“你看这天,会有乌云密布雷电交加之时,但却始终得要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你即便瞒得过天,瞒得过地,瞒得过所有人,你却瞒不过自己的心。”
“昆仑山红梅山庄一役,我杀一百零七人,其中朱长龄、武烈、卫璧三人死有余辜,余子虽也如此。但……当时,我却并不知晓。辣手杀之,诚替天行道,然则本心不知,却是昧矣!”
他转头对刘伯温说道:“先生,你通读百家经典,乃是大大地宗师,你二十七岁自经典中悟出道家炼气之法,七八年间修成如此内力,放眼江湖,也仅你一人而已。我纯阳无极功四年前便遭遇瓶颈,至今不能破之。先生,你何妨直言,这其间缘故,与我上述地,有关么?”
刘伯温蹙眉思忖半晌,蓦地长出一口气,道:“公子,道家炼气之术,最重一颗坦坦荡荡的平常心。纯阳无极功乃是道家奇术,是你武当派地立派之基,更是个中翘楚,你道心失守,慧识被昧,自难圆满。唯守紧心头一点清明,一丝执着,放开其他,自能功成圆满。”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回光明顶上。他二人都是智识之辈,见成昆遁走,心知有那不知是不是“十香软筋散”地散功毒药,必难擒之,而光明顶上,极有可能会有朝廷中人混上。是以无需多说,两人相互知心,俱都往光明顶赶回。
闻得刘伯温所言,青书叹道:“玉有瑕疵,如哽在喉。如先生所说,为人重在坦荡,我宋青书当先除此心魔,否则,始终是于心难安。”
刘伯温默然不语,半晌才缓缓道:“公子,依你所言,是要去南少林了?”
青书微笑道:“此间事了,我便去寻沈振鸿了结恩怨。无论结局如何,都会给先生一个答复!”
第一百三十七章 … 青牛
两人说话间便走出林中,光明顶后山有一片大林,但林外却是乱石嶙峋,甚是孤傲狰狞。石尖上甚至还有苍苍白霜未化,灰白相间,与身后青绿斑斓的花草树木一衬,眼前登时清亮起来。
刘伯温踱上两步,蓦地苦笑道:“公子选这时候去南少林,却是伯温之故也。”他知若非自己提出三月之约,青书定然不会选在这时前往南少林,念及此处,他心中宏图大志之外,深厚友情之间,又多了一分感激之情。
青书呵呵一笑道:“我料武功不得寸进之因,定然如此。也不全然为先生了,一年之后那场大战,若无大进益,便只能是去为那灰衣人攻城略地了。”
刘伯温蹙眉思量,沉吟道:“听公子描绘,这沈振鸿刚直之性,有虎胆龙筋,既知他姑父乃是奸邪之徒,便绝对不会偏袒之。但人生于世,原就不能免七情六欲,碍于亲情,公子既上门请罪,他也绝不会软手。”
青书叹道:“不错,沈振鸿英雄虎胆,正是这种人。七年前我与之交手,竟险些不敌,却不知他这些年精进到何等地步。总之,这次我去,却是将性命交付给他,任他处置了。否则,纵过得这一世百年,也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刘伯温也是长出一口气,叹道:“红梅山庄原本也是了解恩怨之地。只是……”
青书摇头道:“孤女寡母的,又何必去打扰她们?”
因何上南少林找沈振鸿了解恩怨,而不去近在咫尺的红梅山庄中的朱九真母女?朱九真母女虽无大恶,但却绝非善类,由原书看来,心思恶毒处可怖可畏。沈振鸿虽是在黄鹤楼大会上咄咄逼人。却可算光明磊落。是条真汉子。这其间缘故,由来如此,倒也无需多说。
边说话间。又走出乱石堆,遥遥望去,但见光明顶山门前两方对峙,鲜于通站在正道众人面前,折扇一挥,盐帮、黄河帮、神拳门、海沙派以及华山的大部分弟子都手执兵刃,呼喊着上前厮杀。
而少林、昆仑、峨嵋以及少数华山弟子如白观一类弟子却是自矜身份。不屑与这些亦正亦邪的二流门派一同出手。
海沙派走私私盐。黄河帮、盐帮弟子良莠不齐,多做烧杀抢掠之事。神拳门则是素来声名败坏。少林武当等六大派执武林白道牛耳。凡有弟子行走江湖则备受尊重。身份不同寻常,如何会与这些平常欺压良善地二流门派一同出手?
这也是武林中人地弊端。侠以武犯禁,自来便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些江湖草莽心高气傲,互相看不起对方,自少林武当以降,皆是如此。
即便以白观之博学,也是不肯自降高手身份,与那群粗莽汉子一同厮杀。
这是武林中人的所谓傲气。
此时立秋,正是风大的时候,风呼呼地吹着,鲜于通领着几派人马逆风而行,口中嘶喊不断。
明教诸人由杨逍,殷天正,韦一笑三人领头,都是负手而立,冷笑不已。三人身后跟着一个微显猥琐的中年男人,微微佝偻着背,脸上浮起自信的笑容。
只见韦一笑扬起右手,果决的向下一挥,喝道:“五行旗众听令,放!”
庄铮等五位掌旗使嘿嘿冷笑两声,也都是一挥手,光明顶上驻扎的五百位五行旗精锐齐齐踏上前去,举起手中一截黑黝黝的物事,只听得咔嚓咔嚓的不停响动,一阵阵白色烟雾顺着大风急速飘向迎面冲来地中原武林人士。
鲜于通和罗川、徐刚等人首当其冲,口中涌入大量粉末,鲜于通惊呼道:“不好,魔教贼子用毒!”
说完这句,鲜于通但觉周身绵软,忙运内力,运转一匝之后,四肢渐渐有力,再看身周时,漫天白色烟雾涌来,忙摒住呼吸,往身后看时,却是唏哩哐啷倒了一地,罗川等四位门主面色铁青,双腿微微颤抖,显然在运转内力逼毒。
再往后看去,却见平日里内力高深地弟子如岳肃、蔡子峰等数名派中翘楚,都是内力一转便驱除毒质,但那些普通弟子,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将体内毒质逼出。神拳门,海沙派中也有高手,却见约莫两千人皆尽倒下,才剩下百余人站定当场。后边少林、昆仑几派,也有一小半弟子倒地不起。但这几大派来人本就不多,峨嵋派更是干脆就灭绝师太一人。
这些大派弟子大多武艺不弱,运起内力来,能勉强抵御这白色粉末。
鲜于通环顾四野,站定的,皆是平日里曰武功高强之辈,也不过三百来人罢了。这三百人中还有些是见机得快屏息至今,憋得一张脸通红通红,便要忍不住呼呼喘气,只是见那尘埃未曾落定,始终不敢大口喘气。
看得身后倒了数千人,鲜于通脑中一片空白,轰然作响:“失败了么?到底还是失败了?”一片茫然中,却见三十六名少林弟子手执棍棒,结“十八罗汉阵”,横亘在倒下地千余人和明教弟子身前。
明教这边,除了五百名五行旗精锐,更有五百天鹰教众,还有四百地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部人马。这些教众都是事先口中含好解药,都自无事。
殷天正嘿然冷笑,大手一挥,天鹰教众搭弓上矢,黑黝黝地箭头对准了场中软倒在地的敌人。
却见韦一笑上前一步,嘿然道:“诸位大侠,这逍遥倒地滋味如何呀?”
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中年男子也是嘿嘿的笑了起来,韦一笑笑道:“这乃是鄙教医仙胡青牛所配之药,鲜于掌门,滋味儿还好吧?”
这“逍遥倒”乃是胡青牛自当年的“悲酥清风”残谱中演化出来的药物,自远远及不上“悲酥清风”的药力。胡青牛研制七月,在不同内力修为的人身上试验,发现五行旗大部分弟子都无法抵御这“逍遥倒”的药力,而庄铮、唐洋等掌旗使,杨逍、韦一笑等人都能轻松抵御。
刘伯温在远处看得摇头不已,他目力惊人,自是知道明教定是放毒攻击。这白色烟雾比起成昆手中的散功毒药,却是差了不止一筹。
鲜于通定了定神,看了一眼韦一笑身后的胡青牛,先是一惊,继而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你!”
胡青牛眼中狠厉神色一闪而过,方要扬声说话,却见韦一笑一挥手止住他说话,续道:“今日尔等上山犯我明尊圣教,哼哼,原是死罪一条。只是明尊宽宏,普度众生,不忍多做杀伤。只消尔等与我明教定下二十年互不侵犯之约,嘿嘿,便是放尔等离去,也并无不可。”
灭绝师太此来原只为寻杨逍报仇,听得这话,心头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