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识者,恐不取焉。“老道曰:”功名富贵,固为现在之物,人皆得而视之。
吾问富者长富,贵者长贵而不失乎?“七窍曰:”由贫而富,由富而贫,由贱而贵,由贵而贱,转移之理,自古如是,何足为荣辱耶?“所以似又超然世外。老道曰:”以富贵而贫贱,既不足为荣辱,而富者贵者,果能长生不死而享富贵乎?“七窍曰:”人世有生必有死,生死二字,亦属天地之常道,又何足为喜,又何足为悲。“老道笑曰:”不足为喜为悲,君胡存好生恶死之念而不置也?“七窍曰:”恶死好生,人情皆然,何犹于我?“老道曰:”既好其生,奚不求其长生?既恶其死,奚不求其不死?不生不死,道中至乐之境,得入其境而长生不死者,人但如有钟离诸仙,安知后之入道而成仙者,代不乏人也。他如东晋之黄敬,王屋之王王余,福州之刘长生,濛山之刘道成,汝南之应夷节,武陵之龚元正,颍川之陈慧度,成都、苏州之章訾、刘翊等,虽生不同时,要皆能诵《黄庭》、修大道而成仙者。且不独男子为然也,若广州增城之何二姑,九嶷女冠之鲁妙典,任城之卫夫人,兖州之谢自然,汾州、河中之崔少玄、薛玄同等,皆女子之能修大道而成仙者。历稽往代,班班可考。君何以为渺冥莫视而疑其人之有无哉?以君之疑,度君之心,殆谓天上无仙神也。如无仙神,则雷何以夏鸣而冬敛,日月何以并行而不悖,雨日昒何以时若而不愆乎?以子言而惑及天下,吾恐大道为之隐矣。“七窍曰:”吾不与尔辩仙之有无,道之成否,然人各有志,不可强也。“老道曰:”苦口千般,不听片词,子可归矣。“七窍刚辞老道,但听山磬一声,烟生野谷,掉头而视,乃一小阁挺立,花木毫无。
七窍惊异久之,忙忙归都,入于馆驿。珠莲询曰:“郎君所游何境,比至十旬弗返。妾命仆人寻访四方,未见路迹,得毋听外道之说,欲抛妻不顾乎?”七窍以所游所遇,一一告之。
珠莲曰:“此必邪道迷人,障郎君眼目,意欲入彼阵内者。幸郎君识见超迈,志向不凡,乃能如斯,不然早为老道惑矣。”言已,遂命仆婢治酒,为七窍洗尘。七窍曰:“吾游会仙阁,别无所思。惟良友三缄壁题四语,中心耿耿,恨不获遇焉。”珠莲含糊应曰:“缓缓寻访,自有相会之期。”七窍曰:“前日吾欲回籍,尔父苦留复官,何至于今尚无消息?”珠莲曰:“妾因郎君出游不返,急归相府,问及吾父,父言调停久矣,不日即有喜报,嘱郎君忍耐候之。”七窍曰:“吾复居官,务必着人往请三缄来衙一晤。”珠莲曰:“候到任后,再作理会。”七窍因思良友,以及所见所游,力倦神疲,入榻而卧。
且言三缄师弟南游计定,一路之上奔走无停。时值六月炎天,烈日如火,师弟虽不畏暑,而行人来往,常倚傍松柏,解衣乞凉。三缄师徒见得松柏之下乞凉人众,亦欲于是暂驻车驾而稍停步履焉。不意随足所之,竟至葛花村前,瞥见村内门户未启者无数,不能炊烟者亦多。三缄谓其徒曰:“是村也,又似含云阁之光景耳。”二狐曰:“含云阁疫鬼作祟,师命弟子采药救之。今又何如?”三缄曰:“是方之疫与彼不同。彼则由心所招,此则自口而入也。”二狐曰:“心口之招者何?”三缄曰:“灭五伦而迷四害,心招之而天厌之,其疫非改前愆而为后善者不能愈。所以先命悔过,然后治以药饵,乃能应验如神。
是他好食牛犬,宰割惨毒,灶府恶之而疫生,加以牛犬之魂助其威而疫甚。欲除此症,又不必采药海岛,只要人能悔口,书名于册,焚之灶府,疫自除矣。弃海、三服自随吾游,求能造功,师命汝沿村讲说,改一人自愈一疫焉。“二子领命,遂各持一册,分村劝谕,三缄与二狐住于村内之飞云阁以候之。弃海二人日日讲说,凡悔口者,其疾若失。足至弥月,是村化遍,人人改悔,疫疾全消。村人约集前来,欲报讲说之德,遍阁寻觅,道士已渺,村人感激自不必言。
三缄师徒行又数十日,所至一地,曰“红月镇”。镇中烟火千家,近于江岸。三缄到此,常见青黑之气凝结不散,欲为明告,恐泄天机,欲不告之,又不忍数万生灵厝于鱼腹。故每日在镇绕市言曰:“渺渺茫茫巷与街,波纹将到此间来;女男知觉宜先避,恐有鱼虾走不开。”绕说连朝,无人得解。三缄心甚不忍,乃复浅而告之曰:“人宜高处乐,休向江头卧;欲得千金全,当先寻山郭。”镇内一叟胡镜清者,家有万金,闻三缄言,谓子若孙曰:“此镇不久必有水灾,须先至丹凤山多搭草篷,以救镇中人命。凡吾家财帛器物,尽迁之焉。”其子询曰:“父何知?”镜清曰:“道士连呼旬余,知之无人,惟吾细思乃得。”子孙辈当即鸠工将篷搭毕,家中妇女以及财帛货物,刻日迁之。
三缄师徒尚住镇内,忽来力士晤之曰:“吾乃水神驾下催水神兵。因此镇人民大斗小秤,奸诈太过,邪淫之事,亦甚多多。自取之也,怪得何人?前日仙官在龙宫时,上天溺籍已下,命龙君照名编册,此镇男女应死水册者三千七百有奇。仙官秘言,镇人弗识,准于明夜水淹是镇。因仙官在此,水神命吾告之。”三缄曰:“尚可救援否?”水神曰:“迟矣。”言罢不见。
三缄师弟遂移至镇左之鱼鳞阁焉。果于次夜三更,雨如倾盆,水声汹涌,片时之际,镇内男女已在梦中随流逐波而死者,不知凡几,骑柱呼救者,不知凡几。三缄忙命弃海以木化舟,沿江救之。候到天明,三缄见其惨切情景,痛于心而发诸口曰:“一生奸诡说他能,劫到头来命不存;借问沿江波浪里,何人与尔吊归魂?”弃海曰:“师命弟子所救人民,溺册中俱有名姓,弟子之父如何缴旨?”三缄曰:“上天好生,爱人改过,吾将尔救之男女,劝其改过迁善,自使上天除名。”弃海曰:“师劝改过人名,须焚文稿,吾父之责方能免之。”三缄然其言,于水平后,传集所救男女,详言劝戒,人人信从。复命具疏一通,对天焚化讫,然后师弟辞了红月镇,又向前行。
行至宿鸾庄,日已西斜,无所归宿。正值仓皇莫措,遥见一少年男子忙忙奔走,对面而来。三缄问曰:“先生何往?”少年曰:“归吾庄耳。”三缄曰:“贵地可有寺观乎?”少年曰:“有。但历此甚远,难以至之。”三缄曰:“如是,吾等今夜下榻无所,敢借贵庄歇宿一宵,明日速行,不知先生其肯见纳否?”少年曰:“何人不出庭户,若道长陋室弗嫌,即请随吾入庄,以蔽风露。”三缄曰:“先生厚情如此,吾师徒感激多矣。”少年逊谢数语,前导欣然。不过四里之遥,已至门首。
少年迓入,禀之老母,母甚贤淑,即命其媳烹茗煮酒以待之。
师弟餐余,少年送至斗室安宿而出。
三缄正坐榻上,运用气机,忽听“呀然”一声,从门直过。
三服目向外视,知是野鬼入此宅内,遂出户擒入,跪于三缄榻前。三缄举目视之,乃一女娘,披发吐舌,形容丑恶,入目难看。视已而谓三服曰:“尔将此鬼擒来,有何所谓?”三服曰:“此鬼必寻代于主人之家者,弟子擒至,师宜开道,以免害及沿村。”三缄于是转询野鬼曰:“为鬼当守阴律,尔何擅入人室乎?”野鬼泣曰:“主人之媳与吾有冤耳。”三缄曰:“何冤?”野鬼曰:“吾乃张姓,与主人比邻而居。主人之媳失巾一幅,为邻居宋姑所得,彼向吾索要。吾婆朝日辱骂,因之忿气自缢,心实不甘,故入室中索彼之命。”三缄曰:“冤宜解释,不可结也。如结而不解,则循环相报,必无了期。如愿解之,吾于他年随缘度尔。”野鬼曰:“仙官之谕,敢有不遵,但要主人多焚楮财,吾方乐解。”三缄遂命狐疑呼少年入室。少年至,突见野鬼,骇然曰:“此鬼何来?”三缄将寻代之由与解释之道,详细告之,少年事事依从。三缄命鬼速出,许以明日来此领楮。
次日,少年焚楮后,苦留三缄师弟再宿一宵。三缄固辞,复驾征车前行。半月许,见得一山高立,不知何名。访诸行人,告曰:“东岳,其内多仙子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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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收人妖全凭舌战 教毒虎本此仁心
三缄师弟闻说东岳多仙,急急前奔,不久已抵山麓。师弟在灵官殿暂宿一宵,层叠而登,直到峰顶。其间庙宇宽广,亭台小榭曲折可人。庙中住持亦属道士,师弟拜见后,知客小道导至庙左之留花阁宿之。天已昏黑,庙之美好未能详觇,师弟五人各入榻所用功。待庙内晓钟敲候,三缄独出榻所,来至阁门。门联书云:“阁静常临仙子驾,春深应有异花留。”由阁转东,有一小巷,自巷直出,则曲径在焉。
三缄竟从曲径穷之,入一小榭,内有二老对奕其间,见得三缄,停奕谓曰:“尔何地寺观来耶?”三缄拜而言曰:“无非寺观中之道士也。”二老曰:“尔无寺观,尔将何为?”三缄曰:“命奉吾师,四海云游,以积外功者。”老人曰:“尔在云游,可到九液源中,得会玄冥童子,听尔使命否?”三缄曰:“内火尚未精纯,安得大还之乐。”老人曰:“吾见尔行动乾体未成,以其三阳未补乎三阴也。须于是处用功,方能成其乾体。”三缄得此指点,拜而受之,意欲再求指陈,转瞬之间,二老突然不见。
三缄怅望良久,下榭而还。刚至曲径,弃海、三服与本庙道士见而惊曰:“吾师何往,已三日不见耶。弟子于是庙中亭阁台榭俱已寻遍,踪迹全无。二狐以为师先下山,几欲追访,吾以为师行必率弟子,万不肯独自他逝,今果然矣。吾师究何往哉?”三缄曰:“吾晨起出阁,由此径来,即入小榭,内有二老对奕,因吾至而言谈数句,倏忽不见。时似未久,何即三日乎?”言此,二狐亦至曰:“此榭吾兄弟已至三次,未见有师,并未见有老人,何也?”本庙道士曰:“吾庙无有奕者,是必仙神在此,为尔师徒指点大道耳。”谈谈论论,师弟仍归留花阁,庙中道士日款斋筵。三缄住阁月余,冀其复有神仙之遇,无乃往来虽众,率皆唐夫俗子,渺无仙迹焉。只得师徒下此峰头,扬鞭而去。
前行六七日,瞥见膏腴万顷,青畴绿野,山水回环。询是村名,有告之者曰:“此富良村也。”三缄甚爱是村幽雅,豁人心目,奈访诸人,人皆言村中无有寺观,欲弃此他往,心又不舍,因傍道左垂杨,托以息肩而为求宿计。息足既久,路无行人,刚欲前征,一叟伛偻而来,亦息足于垂杨之下。三缄曰:“老叟奚自?”老叟曰:“赴市而归耳。”三缄闻说有市,因询之曰:“此去市廛,途程几许?吾等可入而不晚乎?”老叟摇首曰:“日夕矣,不可至矣。”三缄闻市不可至,乃曰:“吾等今夜无所依归,老叟府第非遥,肯容借宿否?”老叟曰:“如不嫌湫隘,一宿何妨。”三缄曰:“止要能容师弟之身,何必宽敞。”老叟曰:“如是可随吾归。”
三缄师徒即随之行。及至居址,乃一大第。宅叟导入,三缄极目四顾,楼台一切虽已颓靡,模范犹存,似亦世族巨家转而为农者。移时,老叟献茗,盏器不凡,至设斋筵,而碗箸精工,尤非寻常所有。师徒食后,老叟谓三缄曰:“吾观道长器宇轩昂,谅属得道者流,凡鬼怪妖魔,俱可收伏。”三缄未及回答,狐疑在旁曰:“吾师徒求宿老叟贵宅,不讲夸卖海口,是收妖一事,无论能飞能走,能土遁、水遁、火遁、金木二遁,以及无形无影的鬼妖,善驾云雾的天妖,皆举手可擒焉。”老叟曰:“贵师徒有此妙道,吾沾光矣。”狐疑曰:“老叟之家,莫非有妖乎?如其有之,吾等不似时下巫师,要楮炬酒牲方可以擒也。”老叟曰:“尔师徒俱静养片时,待妖来后,吾丢个面色,尔即擒之。然吾家这妖最善驾云,尔等不可大意。倘有法宝,须要随带身边。”狐疑曰:“妖能驾云、擒之更易。”言已,老叟导入斗室而出。
天刚昏黑,三缄师弟正在室中静坐待妖。忽然室门开处,来一少年子弟,不过二旬,见了师徒,每人一揖。狐疑询曰:“尔妖乎,人乎?”少年笑曰:“吾老叟之子也。”狐疑曰:“尔昆仲几何?”少年曰:“只吾一人。”狐疑曰:“尔何名耶?”少年曰:“吾族叶氏,贱号紫光。”狐疑曰:“尔入室何事?”紫光曰:“吾自外归,老母对吾言有高人在兹,特命拜见耳。”狐疑曰:“尔父言尔家有妖乎?”少年曰:“谁家无妖,至吾室之妖,则吾未见。”言谈三两,入内而去。老叟遇着,扭定击之。紫光悲啼,声达户外。狐疑惊曰:“老叟室内妖食人乎?
不然,何哭泣之至如此凶悍。“手持宝器,将要出户,老叟已捆紫光入室,向三缄而泣,曰:”此即吾家之恶妖也,望道长收之。“三缄曰:”此系叟子,时才拜见吾等,何以妖称?“老叟手指紫光,且泣且言曰:”吾夫妇四旬无子,求神拜佛,四十有五始产是蠢才。夫妇爱之,不啻拱璧,稍有微疾,药不离口,凡糖食果品玩好之物,随欲而投。长送攻书,大小荤腥,常命家仆送入馆内。逢暑衣葛,遇寒予缗,无一不顺此子之心。
孰知年到二九,遇淫友讲春宫宿柳眠花,变为淫妖。由淫而赌,将吾历年所积概行输尽,至今无银用度,家内一空,是为赌妖。
输人钱银,暗地请证恭卖祖宗遗业,吾知不许,彼则厉言相触,是谓逆妖。且吾二人年就衰迈,各制老衣数件,以备不虞。彼母之衣,此子假为姨娘借用,母为所诳,负入市镇售之,是又驾云妖也。若吾之衣紧锁箱内,彼于前日又复暗窃以去,不亦为盗妖乎?总而言之,谓之人妖。祈道长将此人妖降伏,俾吾二老不至啼饥号寒,贵师徒胜于礼佛朝山,吾夫妇恩铭肺腑矣。“言罢,大放悲声曰:”吾被此妖实实害得心伤也。“其妻亦带泪痕,执杖前来,劝之而入。
三缄见此情景,默默无言久之。狐惑曰:“尔在老叟前夸下大口,今妖在此,尔去降之。”狐疑曰:“这个妖怪不能噬人,亦不骇人,师命吾降灵符也治不下,口诀手诀也降不着,将用何法乎?”三缄曰:“尔动夸师徒道法高妙,飞走驾云的尔都能擒,此亦驾云妖也,尔何不去擒耶?”狐疑曰:“山妖水怪我会得多,亦擒得多,似这人妖,方会头次,弟子无此法力,让师降之。”三缄曰:“谅尔难降,且待为师与彼大战几合。”狐疑曰:“如此我等各执法宝,前来助战焉。”三缄不慌不忙,将紫光之捆松却,命彼坐定,整整精神而询之曰:“尔何不听父母教训,而好此嫖赌乎?”紫光曰:“吾虽至愚,略知圣贤粗义,其不体父母之教者,亦效吾父之行耳。父于少时,倘若不嫖不赌,吾家今日安致空乏如斯?吾闻正人必先正己,吾父教我以正,其如彼之不出于正何?”三缄暗思:此枪刺得厉害。乃另入阵门曰:“尔父先年贪于嫖赌,亦如尔今日之迷,醒而后知所为之失也。尔父知前此之失,而规尔以今兹之失,尔宜速改其所失,以免后人又咎尔失焉。”紫光曰:“吾父前不自责其失,已将家业剥削无余,今始为吾责之,不知吾不资乎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