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飞所说为凤春言之。凤春曰:“二翠尚不知彼系蜂精乎?
吾属虽众,只有是精甚毒,不惟口可伤物,即两股亦善伤人。
尔何听彼言词,大伤和气?可命精卒将二子擒至,鞭之数百,以为刁弄是非者戒。“群精得令,遍山寻觅,不知去向。
谁知椒花子见凤春来劝二翠,暗谓蜻飞子曰:“凤春老精素为二翠所畏,彼来劝解,二翠必和。二翠一和,必令群精捕吾也,胡不去之?”蜻飞子曰:“去则去矣,将向何往?”椒花曰:“随足所行,随遇而安,有何不可?”计定,妖风驾就,向西而逃。
凤春邀二翠至洞,治酒相待,劝其和好。二翠已知二子乃不良之辈,百般唾骂,和好如初。酒宴饮余,各归洞府,皆凤春劝解之力也。
椒花子逃出此山,路过葫芦井,瞥见井口烟雾沉沉,心知其中有妖霸踞,风车按下,近井望之。奈水极深,不能得见妖为何物,因将野树化作汲水器具,扭身化一村民,向井汲泉。
水刚动时,井中忽放金光,直射井外。光内现一美人,面带羞容,拈花而笑。椒花子假装不见,美人复招以手,仍如不见焉。
美人见其痴呆,遂出井来,妖冶之容妙笔难绘。
椒花子假意问曰:“娘子欲饮水乎?”妖曰:“妾非为饮水而至也。”椒花曰:“尔非饮水而至,所为者何?”妖曰:“吾年十八矣,尚无其偶,今见相公才貌双全,其来此者,欲与相公为夫妇耳。微花曰:”夫妇如何讲耶?“妖曰:”谁家得此痴儿,夫妇二字都不能解。“椒花曰:”吾之父母极其爱惜,寸步不准出门,至到成人,俱在塾中,未尝听得夫妇二字。“妖曰:”夫妇者,百年偕老之谓也。“椒花曰:”人生寿算,有修有短,如我无百岁,偕尔不老,不是要淘尔气乎?“妖闻是言,格格作笑曰:”百年偕老,不过为成夫妇吉利语也,岂真百年耶?“椒花曰:”如尔之貌,与尔之心,作为夫妻,怕还配不得三日。“妖曰:”此言怎说?“椒花曰:”尔口甚大,与尔为配,恐被一口吸之矣,安得三日?“妖曰:”世上只有妖物食人,妾是闺中弱女,焉能食人乎?“椒花曰:”吾见世上妇女,外貌似属可怜,而其心肠则毒如虎。男子而富也,百般献媚以冀其宠;男子而贫也,披发吐舌以恨其穷。恨极毒生,谋害夫主,岂少也哉?惟男子憨不畏死,朝日贪恋,不知一己性命,已丧于一女腹中也。“妖曰:”妇人有贤不贤,乌可以一概视之?若吾素为乡人,称其贤淑,子如配妾,妾知敬子焉。“椒花曰:”乡人即称尔贤,宜早为人配,何至今而始求人配乎?“妖曰:”吾以良言说尔,其好好配吾。“椒花曰:”如不尔配,又将若何?“妖曰:”吾呼家人将尔束回,插翅亦难飞去。“椒花曰:”他人则怕,吾不惧也。“妖曰:”痴儿匪石不转,吾扭尔同死井中。“言讫,扭着椒花子。椒花子忙忙转身,刺之以股。妖曰:”看尔人无足奇,两股如此厉害。
然吾属硬头汉子,任随尔伤。“椒花子知难伤彼,遂在腰内取出杀人金剑,向妖刺之。妖吐金光,迷却去路。椒花子口吐黑气,将光晦污。妖亦手提刺面金枪,与椒花子力斗井外。椒花子势竭败下,向山而逃,妖力追之。
正遇蜻飞子乘风突至,见而询曰:“椒道兄与谁争斗?”椒花曰:“蜻兄急来擒此妖物。”蜻飞曰:“何妖?”椒花曰:“井中所出,谅是水妖耳。”蜻飞闻言,手持玉杵,上前助阵。
酣战之际,井妖张口喷水,如雨倾盆。二子逞起妖风以散之。
一时折木摧林,天昏地晦,村人家家闭户,个个含愁。
恰值三缄欲到碧玉山从此经过,见天地昏黑,风雨交加,谓其徒曰:“观此情形,是又妖战也。”狐疑曰:“既是妖战,村人受害,吾师何不收之?”三缄曰:“奈无止息之所?”狐疑曰:“师且暂住,待弟子乘风一望。”望已而禀曰:“历此不远,有小阁焉。”三缄喜,急急趋奔。甫到阁前,风雨益大。三缄取出肠绋子,抛向半空,青黄二光,牵于天外。顷刻收敛,已将三妖紧束,提入阁中。极目视之,乃二男一女也。
三缄厉声询曰:“三妖何名?”椒花曰:“吾名椒花子,在井汲泉,井内出此女娘,强与吾配。吾不许,遂与吾战,幸遇友人蜻飞助吾,不然早死妖手。”三缄曰:“女子何妖?”女子曰:“吾乃村间闺女,被此男子强逼为婚,吾不悦之,故与之斗。”三缄曰:“男为村民,妇为村女,如何村中男女都能呼风散雨乎?”狐疑曰:“吾师不知,村人能呼风散雨者,正复不少。”三缄曰:“哪里有之?”狐疑曰:“弟子常闻人云呼得风来大家凉,又曰偏东雨一处散点,岂不是村人能呼风散雨耶?”三缄曰:“都是俗言,汝毋多口。”狐疑曰:“世上多口者,莫甚于娘行。”三缄怒目视之,狐疑始退。
三缄曰:“汝三妖究属何物所化,为吾道其来历,吾不汝伤。”椒花子曰:“实系村人,本非妖物。”三缄曰:“汝不详道,可捧斩妖剑来。”三妖见剑光如电,骇然而拜曰:“吾等愿道出身,望仙官饶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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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收二翠凤春作梗 酿五毒龙子救民
三缄曰:“汝速言之,如再隐秘弗吐,此剑出鞘,定不饶汝。”椒花子手指蜻飞子曰:“彼乃碧玉山麓榆树之上青蜂所成,吾乃碧玉山腰椒花树下黄蜂所炼,年年习道,日日用功,从未有害于民者,望仙官恕之。”三缄曰:“汝二妖俱言与民无害,为何又与此女斗于是地乎?”椒花子曰:“碧玉山中有二蕉精,一名翠华,一名翠盖,是山妖属无不为彼驱使,如稍迟缓,责斥难堪。吾二妖心甚不服,两相刁弄,二翠于是争斗连朝。忽得凤春力为解劝,各将起祸之由道出,方知是吾二妖所弄。凤春怒,当命群精捕吾,吾等窃知,各驾妖风而逃。小妖逃至葫芦井,遇此水怪与彼相斗,力不能胜,败到此间。蜻飞道兄突然至此,询明所以,忙忙帮助,不意得遇仙官。”三缄曰:“二妖来历已明,汝者女妖又何物所化?”女妖曰:“吾乃龙贽元年所铸金镜一面,坠于井内,得日月之精气而成,名曰金光道姑也。”三缄曰:“汝在井中,可能安份否?”金光道姑曰:“迷人入井,以供口食者,只有二焉。”三缄曰:“尔等入吾掌握,所愿如何?”椒花子曰:“愿师事仙官,以求正道。”三缄曰:“只要尔等心性坚定,何患正果不成?”二子闻言甚喜,遂与金光道姑逐一拜门。拜已,请赐道号。三缄曰:“不必另取,仍以原名呼之。”三妖喜,复各叩首曰:“吾等承师收入门墙,祈师实指进修之方,俾弟子由浅入深,成此正觉。”三缄曰:“这是自然。然吾欲到碧玉山收伏群妖,弟子等愿随师否?”三妖皆曰:“愿。”三缄曰:“既愿,今日即去,不可迟延。”三妖曰:“师欲速行,弟子何敢违命。”于是同上大道,竟向是山而投。
行约百里途程,已抵山麓,寻一村舍暂为息肩。次早,三缄命椒花子往访二翠消息。椒花奉命,乘风直到山顶,极目四望,不见动静,仍刁磬石,见其居址已为二翠败毁,心甚伤之。
怅望逾时,复由磐石之左上视其洞,一小蕉妖坐于洞门,见椒花子而言曰:“尔自那日刁弄是非,二翠仙姑命群精四处捕尔,如其捕着,有死无生矣。尔何不远远遁去,胆敢复返乎?”椒花子曰:“聆尔之言,而今尚欲得吾耶?”小蕉精曰:“正欲得尔而诛之也。”椒花子曰:“如此尔去报与二翠,言吾已回故所。”小蕉精曰:“吾不与尔结仇,何必告之。”椒花子曰:“近日二翠所干何事?”小蕉精曰:“各在洞中炼其法器而已。”椒花子曰:“二翠之处,凤春尚还来否?”小蕉精曰:“不时来往。”椒花子曰:“吾住此虽久,究不知凤春洞府在于何地。”小蕉精曰:“但闻居山之左,吾亦不知其处焉。”椒花子曰:“彼又究属何精,为二翠所畏。”小蕉精曰:“彼系灵凤修成,道法极高,乌得不畏?”椒花子曰:“凤春有何妙道耶?”小蕉精曰:“彼有一灵芝草干,炼成金刚画戟,能屈能伸,能化龙蛇,最为厉害。”椒花子曰:“如何能伏此宝,汝可知乎?”小蕉精曰:“凤春之名,闻而丧胆,是山妖属虽众,无有能敌者,汝所素识也,孰知此宝如何乃可收之。”椒花子正与小蕉精谈论,突被是山紫薇花妖紫花娘所见,暗想:“椒精乃二翠深仇,捕捉四方,未见踪迹,而今自入网罗,擒以献之,必有重赏。转思彼之两股最善伤人,擒之不能,必为所刺,吾且恬以甜言,如入吾彀,自丧乃躯矣。”计定,带笑上前而询曰:“道兄何往,久未觌面。”椒花子曰:“暂出云游耳。”紫花娘曰:“汝既云游四境,可遇奇妖乎?”椒花子曰:“仅在葫芦井中收伏金光道姑,他无所遇。”紫花娘曰:“金光道法何如?”椒花子曰:“千变万化,胜过凤春多矣。”紫花娘曰:“汝又如何收之?”椒花子曰:“吾与之战约数百合,欲拜下风,忽然来一天仙,赐吾法宝,抛在空际,坠下如龙,遂将金光道姑紧紧捆束。吾见天仙法妙,拜为门弟,承彼厚爱,传吾道法一二,故于今日始敢回山。”紫花娘曰:“如是,翠华、翠盖极爱奇妙道法,汝胡不入洞教之,以赎前罪?”椒花子曰:“吾今来此,乃命奉天仙收伏群妖,如不先为拱服,天仙驾至,碎尸万段,无一能逃矣,尚望教以道法乎!”紫花娘曰:“汝言真耶,抑诳吾耶?”椒花子曰:“真言耳。”紫花娘曰:“既属真言,汝在此候着,吾归劝二翠同来降之。”言罢,乘风速去。椒花子知彼此法,必搬弄二翠,飞身而归。
三缄问其窥探如何,椒花将紫花娘之言详述一遍。三缄复命椒花子,率同三服、弃海来与二翠战之。三妖齐驾妖风,上得碧玉山顶。正值翠盖统帅群精,于山后山前搜捕椒花子。椒花子当头而来,曰:“翠盖姑姑请了。”翠盖詈曰:“椒花小子,尔翠盖姑姑待尔不薄,尔何是非刁弄,使吾与翠华参商?
幸得姊姊凤春一番和解,不然碧玉山内早成血海矣。吾今含恨深深,誓必捕尔,剥皮碎骨,以遂吾心。“詈已,驱风前来,其势甚锐。椒花子退后,三服接战,力斗空中,乘隙一锤,已将翠盖打坠车下。紫花忙负归洞,报知翠华。翠华统领群妖,上前助阵。弃海与之对敌,乘隙一戟,翠华力不能支,大叫数声,乘风而遁,暗偕翠盖趋奔凤春洞府告之。凤春亦率群妖与三服接战,三服不能胜,弃海上阵,双敌凤春。凤春将灵芝干儿向空抛去,坠地之际,如泰山一般。二人败下阵来,凤春随后追逐。二人为其所逼,不能回于师处,急望西奔。无如凤春愈追愈紧,三服促甚,暗谓弃海曰:”此妖法力比吾等高妙,追逐不舍,为之奈何?“弃海曰:”以弟愚意,须向东海而逃,潜入龙宫,方免此祸。“三服曰:”如此乃好。“刚向东海逃时,椒花子已暗回师所禀之。三缄即命金光道姑收伏凤春。道姑乘风竟去,金光四射,直向凤春风车疾处而来,上前挡着。凤春詈曰:”吾正欲擒此二妖,何处妖妇敢阻去路,独未闻吾名乎?“金光道姑曰:”吾奉天仙之命,特来擒汝,岂畏尔小小丫结耶?“凤春曰:”尔如胜得过姑姑则罢,如胜不过,吾必碎尔尸海“金光道姑曰:”尔恃法力高妙,目空无人,今日遇吾,誓必擒之以见天仙也。“凤春怒极,吼声如雷,遂与金光道姑云头大战。三服谓弃海曰:”后面金光四射,吾师必遣道姑前来助战矣。吾等可止住阵角,恐其又添妖卒,尔我分而击之。“弃海诺,扭转风车,恰遇翠盖、翠华,分头助阵,道姑此际见其有妖相助,战力甚怯。突闻半空之内大声呼曰:”道姑只管力战,吾来助之。“于是三服战翠华,弃海战翠盖,各战一处,狂风大卷,地黑天昏。翠盖、翠华二精力竭,败归各洞。惟凤春与金光道姑愈战愈有精神。道姑口吐金光,红日不啻。凤春手持芝干,向光抛去,化成金色黑龙。
一往一来,不分胜负。酣战良久,凤春收回灵芝宝器,归于碧玉山中。道姑收回金光,与三服、弃海同归师所,将凤春道法细告三缄。三缄曰:“吾欲收伏二翠以及群精,凤妖鬼头敢来作梗,明日与战,吾自有伏彼之法,汝诸弟子各养精神以候之。”次日,三缄命金光道姑率领三服、弃海,先上碧玉。凤春、二翠同来接战。但见金光照地,黑雾迷天。三缄观望多时,知弟子不能取胜,忙将肠绋子抛入半空,气化青黄,飞于天外。
凤春、二翠睹得青黄之气绕天而去,不以为意,力斗云头。三服、弃海见之,谓金光道姑曰:“吾等速归,绋子来矣。”刚退师所,绋子回卷,将群精、二翠捆束而来,独凤春一人漏网逃去。三缄真言复念,抛去绋子,凤春东驰西奔,腹已馁矣。
绋子化为千竿修竹,结实多多,凤春飞驻其间,采实而食。食罢,千头万絮,缠绕口中,行动不能。绋子旋化为看凤童儿,骑之而坠于三缄座下。三缄命将群精押出,细小者释之,至二翠、凤春暨紫花娘等,尽柬其手足。三缄手捧斩妖宝剑而谓之曰:“尔愿生耶,死耶?”四妖同声哀曰:“望仙官赦宥,愿拜门下。”三缄曰:“尔系真心乎?”四妖曰:“实出真心,并无假意。”三缄于是释去其捆。四妖拜门后,三缄曰:“仍以尔名为道号,各归洞府,照师所传加力炼修。候召尔女徒时,然后同至。”四妖曰:“谨遵师命。”三缄即以修炼入门之道,一一传之。四妖得入正途,与金光道姑欢欣各散。惟椒、蜻二子同三缄游,迤逦前行,自不必说。
且说长寿村内人多满百,寿至大者,约有二三旬,至小则**十龄不等,故呼是村为“长寿”。村北一洞,倚石崖而直下,深不可测,素有五色云雾,起自洞口,直透半霄,变幻离奇,莫名其状,村人常常得见而不以为怪焉。每逢春月,是村有踏青之游,好事者齐至洞外,以索顽石,向下缒之,愈缒愈深,约有数百丈始到其底。及至底时,“铿然”一声,索忽断矣。自时云雾之气吹嘘弗绝,接连数昼宵,竟将所缒索儿冲出洞口。村人不解其故,咸以为妖。岂知洞中乃一千年老狐在内修道,不惟于人无忤,且于村人常默护焉。村人不知报德,反缒索相侮,忿恨难消。因酿五毒于井泉,饮之者死亡极众。村人无可祈祷,听之而已。
一日,三缄师徒来到是地,住于村西之川流阁。阁一老僧,见三缄师弟六七,借阁居住,虽嫌其众而不便言。三缄于无事时,常与老僧谈论,无非询是方之风土人情也。老僧愀然曰:“论敝地人情风土,固谓忠厚,但恨此刻未审犯何天律,村人死亡殆尽焉。”三缄曰:“是由何事死亡如斯?”老僧将缒索入洞之情,备陈颠末。三缄曰:“是必妖之为害也。尔语村人,吾能治此。”老僧喜,沿村传说。村人约集入阁,拜祈三缄曰:“如道长能治此妖,俾是村得享宁静,合村男女愿尸位祝之。”三缄曰:“尔等暂退,可治不可治,数日后自有信音。”村人闻言散去。三缄遂命二狐往查妖属何部,并暨如何来历以死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