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佳期,道祖登台讲道,群仙环侍拱立而听之。”七窍曰:“不知何日是讲道之辰?”道童屈指计曰:“汝尚有缘,恰遇今日讲道耳。”七窍曰:“道祖讲道,又定何时?”道童曰:“如丙寅日,则定午时。今日丙寅,午刻必讲道也。急待毋缓,犹能得见道祖出宫之荣。”言已,奋力前驱。
七窍追踪而往。不知不觉,已至台下。极目四顾,寂然无人。道童曰:“时尚早也,可于台左坐以候之。”七窍果随道童坐于台左厢内。未几鸾凤齐鸣,仙真陆续而至,衣冠楚楚,尽属滚龙盘绕,一身锦绣,备极鲜华。俄而厢内仙童捧出仙衣二套,一以予七窍,一予道童服之。七窍衣甫披身,自觉遍体生凉,轻松之极。俯视衣上,绣龙缠定,彩色炫人。衣服而后,群仙毕集,列坐厢中。七窍杂坐其间,总不离道童左右,群仙无有问及,而彼亦俨然以仙子自居。坐约片时,霹雳一声,金光数道,左右厢内,如火如荼。群仙拱一拱手,乃金甲神祗六七,或执剑戟,或执金鞭,或执铜锤,或赤面黄须,或金面赤须,或粉面无须,形象森严,威然可畏,不言不语,高排于讲道台上。群仙济济,鹤班鹭序,恭立两旁。一时仙乐齐鸣,幢幡宝盖,翠羽宫扇,护拥道祖跨着青角板牛而来。七窍睨而视之,见其头带冕旒,身服八卦龙衣,晶光夺目。左右童子,一持拐杖,一捧《太极图》,齐拥台中。
鼓擂三通,钟鸣三匝,道祖登座。群仙朝参毕,一字排列。
道祖乃起顾盼之容,向群仙而言曰:“道在天下,习之则有,不习则无;道在人身,行之则升,忘之则坠。此以小者言之也。
若言其大,未有天地,先有此道,既有天地,道之弥纶。是充塞乎天地者,道也。道吾所道,仙佛成之;不道吾道,饿鬼堕之。吾愿世人道其所道,且乐吾道;道不忘道,以成吾道。吾道能成,自登坦道;逍遥自在,以安吾道,诸真诸圣,同享是道。“方言至此,群仙同声应曰:”大道周流,共沾所教,得其所教,乃成是道。道中之祖,阐此大道,伏翼道门,无息此道。“道祖闻言,欢欣下台,群仙拥护而去。
台下尚留二三仙子,年岁甚轻,向七窍而询曰:“汝乃南龙郡守,不在署内掌管符篆,来此窃听道语,应该罚入雷部诛之。”七窍不敢回言。突然雷声震动,雷光闪闪,直逼其身。
七窍跪地泣曰:“吾以区区凡体,岂敢妄登仙地训聆道祖哉。
以吾行至徒杠之前,垂杨枝下,为青衣道童所导至此,是以冒触仙容耳。“二三仙子曰:”既然如是,撤转雷霆,尔上前来,吾有以教汝。“七窍见雷部远去,兢兢战战,跪于仙子之前,曰:”仙子何论?吾愿敬听,不敢有违。“仙子曰:”汝前生亦此地人物,为阐道不服,私下尘世,迷于四害,何日回头?幸而有缘,得登天府,聆道祖讲论大道。汝速归衙辞官,入此道门,以还本位。否则仙根坠落,永无登天路矣。“言毕,用手一招,五色祥光,拥着仙子飘然竟去。七窍起视,前道童尚在厢内,命将仙衣卸下,曰:”汝可归矣。“七窍曰:”归从何处,路径不识,望仙官导之。“道童曰:”汝非道中人,吾慵导矣。“七窍再三哀求,道童怒目言曰:”来,来,吾送汝归。“行至一崖,七窍畏,却步不进。道童推之以掌,七窍惧坠,紧闭双眸,耳听风声浓浓,一惊而苏。举目视之,乃在榻上。起而静坐,详细思维,所见所闻,历历不爽。自此心心在道,厌弃官阶。
珠莲见夫近日行为殊于往昔,乃询之曰:“郎君官居郡守,三代荣封,宜尽乃心,以勤案牍,一日皇恩下逮,擢至宰辅,功安社稷,名震海宇,幸莫大焉。胡郎君近日不以案牍为勤,其心似别有所思者,何也?”七窍将梦一一述之。珠莲突曰:“妾以郎君为何疏于政治,却为一梦耳。妾闻之,至人无梦。
梦乃幻境,随有所思而成。所以妇女常梦产子,以其心之所望者,恒在于是。男儿不梦产子,而梦娶美妻,亦以所好于心者,而形诸梦寐也。妾劝郎君毋以梦兆为真,宜以现所得者为务,妾之望也。“七窍聆此,梦付流水,将仙子所教背而不行,仍恋名场,以希荣宠。珠莲见是情景,不胜欣喜,内庭设宴,劝酌殷勤。
正畅饮间,突来役吏禀曰:“衙外叫冤,祈大人发落。”七窍曰:“尔将叫冤者唤至大堂,吾即出询。”役吏领命出堂,呼曰:“大人即临公案矣,呼冤者立候审问?”无何,衙内木梆响亮,满堂役吏排列左右。闪门启处,炮声三震,呵道如雷。
七窍出堂,高坐公案,顾谓役吏曰:“叫冤者何人?”役吏将叫冤数辈,带至大堂跪下。七窍询曰:“尔数人叫冤何事?”一老叟曰:“前日吾女归宁,看顾母疾。未逾三日,彼翁寄信,言吾婿偶染微恙,吾即命子送归。吾女去已数日,不见于归,往问婿家,亦言吾女未返。吾闻惊甚,四处寻之不得。传言北雁山下有男女尸骸,急往视之,果吾子女也。但不知凶手为谁,望大人缉获凶犯,以偿吾子女之命,其心始甘。”七窍曰:“这是自然。然呼冤不止一人,凡有冤有,实陈其说。”左一妇曰:“吾夫前日饮吾父寿酒,三日不归。访已遍矣,不料在于北雁山下毙之。”右跪二人,皆言子赴市麈,亦在北雁山同殒。七窍曰:“吾已命役遍访凶人,如访得之,立决偿命。”询毕,数人拜舞而起。
七窍是夜设筵以询四妖,曰:“北雁山之事,可访得乎?”李赤曰:“吾等未能访确,惟总管尽得其情。”七窍询之总管,总管曰:“毙人者非人,乃妖也。”七窍曰:“何以知之?”总管曰:“李赤、徒能、马魁与吾四人分路查访,吾访至北雁山后老杨树下,席地小憩,忽闻丛林内济济人声。吾隐暗处窥之,乃一男一女,相对而坐,俱属髫龄。外有婢女二人,列侍左右。
男女谈论,言及北雁山得人血人首以为餐,甚是爽口。又命二婢再献,以为夫妇同饮。二婢去,男女携手,同至老杨树下,入土而没。吾紧记其处,忙来山前,见有二人奔走坦途。二婢潜近身旁,推倒在地,割下首领。以衣接血,向山后而去焉。“七窍曰:”尔察的乎?“总管曰:”所察是实,并无讹也。“七窍曰:”这妖又如何收之?“马魁曰:”大人出示,晓谕军民人等各执械器,候于北雁山中。吾辈护卫大人,收此妖孽。“七窍如计,遂命书吏出示晓谕。
临期日,不约而集者数千人。七窍乘舆而来,总管导至树下,命村人数辈,各持畚具以掘之。掘约一丈之深,果有男女四人,口中尚啣人首。村民禀于七窍,七窍命束手足,扛出坑外,厉声询曰:“尔属何妖,胆敢毙人性命?”四妖不答,各将人首吮之。七窍无奈,命以竹篓盛着,扛回郡内。百姓闻此奇异,争视妖孽者纷至沓来。七窍命人密密逻守,入衙息定,询及总管诸人曰:“此妖何名?”马魁曰:“此土煞也。借男女之精魂血肉而成形体。非用油火焚之,难除是孽。”七窍点首。
妖暗知觉,出篓而逃。逻守者忙禀七窍。七窍曰:“此妖逃去,安得而诛之?”徒能曰:“妖物即逃,定在旧处。但这次入土,较前更深,恐于一时难以得耳。”七窍曰:“必如何始得耶?”李赤曰:“可宰一豕,以盆盛血,并及豕首,放于老杨树前,命人暗处守之。彼闻腥气,断然出食。待彼出土,速将油火焚于其处,彼必畏而不动,可以篓盛归,当即用油泼之,自难遁去。然后焚之以火,而此孽可除。不然,得此一番挫折,愈肆淫威,彼境居民躯难保矣。”七窍曰:“是妖如此其毒,若不除却,胡以安及村人?”遂命役吏照此行事。果于三更后,四妖同出,共食豕血及豕首焉。村人胆壮者,急以油泼地,山林内外,遍燃火具,而四妖已僵卧不动矣。俟到天晓,仍将竹篓盛定,扛回南龙。七窍升堂,即以油淋之。四妖惧甚,相抱而泣,声如秋虫。七窍詈曰:“汝不食吾村人,吾弗汝诛。今食吾民甚众,王法难逭,天律在所不容!役吏,与吾举火焚之!”四妖得火焚身,圆圆转转,合而为一,化作斗大肉团。待火烈时,复化为肉虫千万,四方蠕动,似欲离此火坑。七窍见之,忙命加火炽之。顷刻间,肉虫尽化为烟,一毫无有。
七窍于是向村人言曰:“噬人妖孽,已为汝辈除矣。丧其子媳者,各领归里,为之超度焉。”村人齐声呼曰:“吾民郡守,真天人也。最怪妖物,尚能歼除,其他可知矣。”此声一倡,朝廷嘉其智慧,圣恩下逮,加升刑部员外,即刻日进都,以授此职。七窍得兹荣宠,厚设筵席,呼四妖而赏之,曰:“吾之官阶得以重升者,皆尔四人力也。但问尔等,何能剖案如神乎?”四妖曰:“是皆大人明鉴,吾辈不过效厥奔走,他何知焉?”七窍曰:“北雁山之妖物,若非尔等,即仙子不能知之,真足令人敬服不少。吾也力得尔等,迁升部官。尔四人可愿随吾,一游都下否?”四妖曰:“大人厚待吾辈,实不忍忘,俱愿相随,以酬盛爱。”七窍曰:“圣旨已下,吾将卜吉起程。今特设筵,赏尔辈收妖之劳耳。”四妖曰:“承恩多矣,誓必报之!”其时郝相闻得乘龙有此奇才,不胜欣喜,又兼夫人望女心念甚切,遂遣家丁星夜前来,迎接七窍。七窍即将符篆交与后宫,率领四妖,望都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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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祈雨泽神通旱魃 保节妇法遣榴姑
夜宿晓行,不久已到都下。七窍夫妇住于馆驿,乘舆先拜郝相。郝相夫妇见之,欣喜非常,设筵款待。谈情竟夜,于次早五鼓,随郝相入朝,待漏朝君。君上奖赏一番,即授以刑部员外郎之职。七窍得此荣宠,暗思:“吾今官位固已擢升,不知吾友三缄又作何品?”怀思未吐,已转郝相府中,相府家人齐来贺喜。自此七窍常在刑部办理政事矣。
且说三缄自奎星阁将妖难脱后,又向故里遄征。一路行来,归心似箭。奈途长道远,一时难到乡关。无何,春日已过,初夏又临。师徒止止行行,目极村野,秧歌四达,已属插禾之期。
但烈日当头,常叹密云不雨,草木枯槁,恰似秋深景况。村人无可如何,约集刹中,诵佛呼天,以祈雨泽。三缄见得,心怀不忍,转谓狐疑曰:“插禾之际,甘霖弗降,下民胡以聊生?”狐疑曰:“师惜天泽不施,何不作一方便,以使沛然下雨,万井沾恩?”三缄曰:“上天原爱斯民,其不雨者,必民自取也。
师有何能,敢傲天命?“紫光笑曰:”吾师欲使上天雨部一层,这也无难。“三缄曰:”尔有祈雨术耶?“紫光曰:”有之。“三缄曰:”如何?“紫光曰:”将竹几一座,穿以二杠,如肩舆然。其中以一犬子坐定,犬首饰以夏冠,或女或男,拥犬而行,遍村游转。为首者带化米豆,以为雨后酬天之需。“言至此,三缄曰:”犬之为物,至贱也,乌能动天而沛雨泽乎?“紫光曰:”俗云笑犬必雨。舆此犬于乡村者,正以使人笑之耳。“三缄曰:”以此祈雨,恐不能动天,而反触天矣,乌乎可?“紫光曰:”弟子亦知不可。然吾乡先辈常祈雨,以此而验焉。“狐疑曰:”尔言如是,不若吾所见者为更灵。“紫光曰:”尔之所见若何?“狐疑曰:”吾乡不雨,多怪神祗。或将神祗舆以赴市,或在观刹齐诵佛号,而请泥塑之像坐于烈日之中。“紫光曰:”所为若此,其意何居?“狐疑曰:”彼言神畏日烈,自能沛泽耳。“三缄曰:”此更怒触神天也,焉得雨泽下降耶?“狐疑曰:”如师所说,何乡井愚民恒于无雨时行之,亦多效验?“三缄曰:”以此祷天,俱为儿戏,何能得雨?即得雨焉,亦上天依时而降,适逢其会也,岂如此可得甘霖乎?夫五风十雨,天非不欲依时而然,其所以久晴不雨者,皆下民行为,多不合于上天,天故禁其雨露以警斯民也。如得所警,而同登道岸,则上天雨泽,不必祈祷,自应时而沛矣。此理村愚不晓,每遇不雨,一切作用,均属戏侮上天。上天不过念其无知而宥之耳。“紫光曰:”师言大开胸臆。但此地田畴涸辙,如何救耶?“三缄曰:”俟至其地,见有祈雨者而示之。“师徒在途谈论,不觉日已西沉。狐疑曰:”天色将晚,又向何处栖身?“三缄曰:”尔速前去,寻一寺观,吾即至焉。“狐疑诺,前行数里,路旁一刹,鸣木鱼故鼓,诵佛声声。近而视之,刹门一额曰”三仙观“。狐疑入得观内,见老叟数人拜跪佛前,呼天望救。询之观内老僧,老僧曰:”因天不雨,四邻祷效桑林耳。“狐疑曰:”吾师弟三人,自远方归里,行至贵观,天色将晚,欲借一宿,可许之乎?“老僧曰:”谁无远行?
借宿一宵,有何不可。“狐疑曰:”老僧慷慨如斯,殊为难得。
但吾师弟行力已疲,吾且出观相延,恐彼不知此间,误行异地。“老僧曰:”尔且延之,毋使尔师又悲歧途也。“狐疑出,正值三缄、紫光已临观外。狐疑曰:”是观老僧颇贤,可借宿于此。“三缄喜,同入观内,拜见老僧及村叟等。老僧茗罢,设斋以待。
村叟傍晚各归其里而去。三缄询及老僧作何佛事,方知是地旱更甚前,村老策无可施,约集村人虔祷上天,是以在兹同诵佛号。
宾主谈谈论论,不觉时近二更。老僧曰:“道长行路辛苦,可下榻矣。况明晨村老早临,吾属本观住持,又当为之奔走。”言罢,手持灯檠,导三缄师徒入室安寝。师徒入室,各寻榻所,趺坐用功。
未几,四更已报,村老偕来,钟鼓交鸣,诵佛之声又作。
早餐后,突有村老二三拱立三缄榻前,笑容可掬。三缄曰:“村老恭敬如此,所欲何为?”村老曰:“吾辈目极道长道骨仙风,器宇不凡,知其必有法术者。”言犹未已,三缄曰:“欲求法术何用?”村老曰:“吾乡遭此大旱,禾弗能插。天再不雨,时过禾老,必为凶年。吾乡人民,多属困穷,何能生活?素闻岁逢大旱,为虐者旱魃神也,祈道长法术略施,驱此旱魃。倘得沛然下雨,万姓恩沾,道长之功,大无量矣?吾辈所求如是,冀道长发下慈仁,为吾乡一施恩德。”三缄曰:“既然如此,将汝一村男女传来是庙,吾自大施法术,以祈泽降上天。”村老闻言,各相传说,一时男女集于是观者千有余人,济济跄跄,争视道长施法。
三缄不徐不疾,立于案上,大声言曰:“上天不雨,皆由汝村之男妇不仁。不仁者何?男也,或听妻言而忤逆父母;女也,或逞气性而不孝翁姑。或迩室戎兴,欺兄凌弟;或街头贸易,使诈怀奸。种种罪愆,上千天厌,无怪乎雨泽不降,田生龟板。吾祈雨有术,未知汝村女女男男,可依吾否?”村人齐声应曰:“愿从道长之言。”三缄曰:“既愿,可将文房四宝排列案间,各书姓名,各改旧过。书毕,待吾录疏焚之,今夜自然甘霖大降矣。”老僧如命,事事排列,村人争书名姓,下注改过之语。顷刻间,名已书齐。三缄复上案中,呼其名曰:“汝愿改过,实出甘心,自兹以还,切毋仍蹈故辙。”一一谆问,村人一一应诺。三缄于是命众散去,沐浴书文,即于观前对天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