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回 铜臭阵耗星吐气 烈焰关忍汉标名
却说酒魔被苞茅仙子以瓮头抛去,欲收此孽,绝却天下之迷。岂知天欲留之,以为世用,故被逃脱。妖风驱动,窜到金库山上,息于老松树底。想到苞茅仙子前来挡定,未能诛得三缄师徒,以灭道种,心甚不乐。欲得一三缄仇敌,导其途以诛之,而心始遂。
怀思及此,忽听山下有人歌曰:“今自古,古自今,世上无我不精神。有些翻山越水来谋我,有些怀奸使诈为吾身。运否呼我我不应,妻儿子女难活生。时来无处不遇我,一家欢乐庆盈宁。倏然而吾口中,吐出高楼大厦;倏然而吾身内,生出田地村庄。道法儿虽不及广化天尊那翻天印,却能把天下人等迷弄得浊浊昏昏。”歌罢,直上山来。
酒魔视之,乃一伟人,手持金砖,貌极凶恶。酒魔呼曰:“持金砖而讴歌者为谁?”持砖者曰:“吾乃金精老道也。”酒魔曰:“尔向何往?”金精曰:“闲来无事,游玩山岗。尔又何人,倚松而坐?”酒魔曰:“吾乃曲蘖老道也。为虚无子择地投生时有隙于吾,久欲报之不得。前日偶逢四艳与三缄战败归来,向吾言之,吾欲复前仇,为设酒海大阵。三缄师弟业已困于其内,又被苞茅仙子将阵破却。吾败逃此地,心中耿耿,抚躬自憾,虽能迷人于后世,不能现报于当时。”金精曰:“是人与吾亦结仇于游神之日,不知尚可追及否?”曲蘖曰:“去此不远,尔乘风空际,视之自见。但愿尔去诛及三缄小于,绝此道种。吾将入世败道乱德,以迷世人矣。”言讫,化阵清风,一股酒气熏蒸,散布四方而罢。金精老道得闻曲蘖之言,驾动风车,云头高望,果见三缄师弟且行且止,遂于前面设铜臭阵以待之。
三缄师徒由村越岭,征途逐逐,不分日为何日,月为何月。
只见桃花放处,知春至矣;菊蕊开候,知秋来矣。春秋几易,大道未成,兼之沿途所遇鬼怪妖魔多端挫折,在道根浅拙者,早已淡厥心矣。所以古往今来,成道者寥寥无几。以人非坚玉,不能琢之使成器也。三缄系仙子根种,受尽折磨,尚未隳心。
故四艳阵中,色不能迷;曲蘖战场,酒不能害。此系赞叹脚跟之稳,有非凡夫俗子所可及者,始不具论。
且说师徒自离酒海,深感苞茅仙子提携大德,朝夕不忘。
是日在途奔走太急,力已疲矣,思得一息肩之所,停养数日,再着征鞭,乃命狐疑前途寻觅。狐疑得命,乘风观望,遥见一村黑雾腾腾,万户千门,不知属何地界。风车按下,坠落于斯。
访诸行人,行人曰:“是乃辟谷者也。”狐疑曰:“何为辟谷?”行人曰:“此村父老传言,前有道士修道村内,道果成日,不食粟米,可以无饥。适逢年岁大荒,道士教以辟谷之法,全活村人无算,故今以辟谷呼之。”狐疑曰:“可有妖魔乎?”行人摇首曰:“是村从未有此。”狐疑曰:“远方游人能容栖止否?”行人曰:“西村南村人极悭吝,惟东村一带乐善者众,栖止必应诺焉。”狐疑一一访明,然后归告。
师徒陆续向东村而投。及到村中,桑麻菽粟,乡井敷荣。
绿野青畴,高下遍是。三缄极目,不胜欣喜。狐疑曰:“师游此地,何乐如斯?”三缄曰:“风俗醇厚,一瞩目间,不禁使人怡然自得。”正言及此,忽然狂风卷拂,铜臭逼人。霎时黑雾迷漫,不分南北。三缄惊曰:“前途必多妖物。诸弟子有法器者,各持在手,以备不虞。”一时绣雾、云牙、三服、乐道等各持法宝,拥着三缄而行。
行约里余,昂首视之,见有一门,现于雾内,额题“蜻蚨”二字。三缄师徒不知金精设下铜臭阵,埋头直入。刚入门来,遍地蜻蚨,堆砌如山。金精举口一吹,蜂拥而至。三缄师徒各以宝器挥之,蜻蚨纷纷坠落在地。金精怒目曰:“三缄野道,敢随吾入此门乎?”三缄曰:“尔且稍待,吾即来矣。”复入一门,上书“白镪”二字,遍地白气,密布如雾。三缄师弟同入其中,金精仍然用口一吹,无数白衣大汉,各以白镪争献师徒。师徒不顾,即持白镪打来。三缄展开隐身旌,将师徒隐着。
白镪乱坠,幸不沾身。俟白镪坠余,三缄使起飞龙瓶,现出金龙,来抓金精。金精又败入一门,三缄随后追至,仰视额上,“黄金”二字,其大如斗。师徒入,金化为山,为水。三缄抛起肠绋子直向金化山水绕去。谁知肠绋子善束妖物,不惟不能束金帛之属,反见金白坠地不动。三缄见肠绋子不能伏之,持剑乱挥。骤来黄衣伟人,皆为挥倒。金精曰:“三缄野道,既破吾三门矣,敢入吾万宝门乎?”三缄曰:“尔设三门阵法,俱破之甚易,谅此万宝,顷刻可破也。”言罢,率诸弟子,一拥而入万宝门中。金精吹了一吹,万宝尽化为大汉,或红须黄面,或黄须黑面,或绿须金面,错杂不等,齐将师徒围着。师徒于是如痴如醉,难以得出。
紫霞真人默会知之,速命正心子、复礼子来到铜臭阵,与金精大战。复礼子以撑天如意打去,金精道人击以金砖,一往一来,不分上下。战至半日,二子不能取胜,归复紫霞。
紫霞真人方欲请凌虚、清虚诸真同破此阵,忽然洞外来一道人请见,紫霞迎入,拱手询曰:“道长何号?”道人曰:“吾乃硬心老道。前日尔弟子困于四艳,是吾救出。今又困于铜臭阵,尔将何如?”紫霞曰:“前承相救,兹仍请老道拯吾弟子出此重围。大道成时,亦所赐也。”硬心道人曰:“四艳阵与铜臭等阵,皆难破之,他日尘寰,不知要坑死多少人矣。”紫霞曰:“后来之事,不必预虑。请问老道,如何破此铜臭阵耶?”硬心道人曰:“欲破此阵,离不得大小耗星。”紫霞闻之,遂命正心子去耗星宫里,以搬二位星官。
不逾一时,星官已到。紫霞厚设仙馔,巨螺亲举,敬以黄粱三盏,曰“未审二位星官破此铜臭阵用何法宝?”耗星曰:“吾肩内所负是也。”紫霞曰:“星官所负,乃炼丹金炉。敢询此炉有何神妙?”耗星曰:“炼丹金炉与吾炉异,金炉左右有翅,吾炉无翅,名曰‘化金’,不怕铜臭阵中千万财宝,吾将此炉抛去,顷刻消荆所惧者此炉一日偷下凡间,无论巨富之家,亦可化为乌有耳。”紫霞曰:“是宝起妙。吾弟子受困久矣,即请星官救之。”耗星欣然乘云而去。来到阵外,一声大吼,山岳俱震。金精老道手执金砖立于阵门。耗星冲入,金精吹气一口,万宝化为巨汉,各执金银珠宝,抛坠如雨。二位耗星不慌不忙,缓将所负之炉取下,抛向空际,火光亮处,坠于地中。巨汉所抛金银砖等概入炉内,炉下火光齐发,霎时万宝销尽无余,看看收及金精。金精见事不行,飞身而遁。小耗曰:“金精逃矣,如之奈何?”大耗曰:“吾遣耗星随之,彼即逃向人间,亦不能常常作怪。”于是将炉收转,救出三缄师徒,师徒拜谢不已。
耗星归去,三缄率诸弟子又向前征。约走数日途程,来至雄威山,复见黑雾如漆。狐疑曰:“是山又有妖乎?不然,何黑雾飞腾若是也?”三缄曰:“为师归心似箭,即肓三头六臂惯食人者,亦要去之。”言毕,师先徒后,挺身而来。刚至山前,陡起一阵旋风,透人骨髓。三缄曰:“有此旋风,必是妖魔。须各举宝器以待。”言犹未已,师徒身后倏来一团黑雾,雾中无数巨汉,不分清白,詈骂声声。三缄师徒疾向前趋,前面复起旋风,又来黑雾一团,阻定去路。雾内巨汉齐举棍棒,骂声震地,怒目而视。师徒于此腹背受敌,遂困阵中。虽有隐身旌将身掩着,棍棒不能相近,无如四面吹起黑雾,中有数万巨汉,搜捕三缄师徒,师徒欲出无由。
幸得狐疑脱逃,乘风车四处求救。复礼子云游天外,见而询曰:“尔师又困阵中乎?”狐疑曰:“然。”复礼子曰:“尔且暂候,吾去禀于师尊,作何筹商,自来回尔音信。”狐疑诺。
复礼子云车播转,急归禀曰:“三缄又为妖困,祈师救之。”紫霞曰:“尔去视明,看此阵势如何,然后破之未晚。”复礼子得命,来会狐疑,各乘云车,腾空而视,见阵内黑气密布,如烟如火。无数巨汉,非詈即击。人声济济,不啻市廛。观看逾时,回复紫霞,言及阵中之势。紫霞曰:“山妖排阵,所遇多矣,未有如此之奇者。”遂统正心子、诚意子、复礼子,虚灵子、灵昧子,各持宝器,前来破之。谁知巨汉汹汹,乱嚷乱击,横不依理。紫霞师徒败了一阵,跳出圈儿。
正值无可如何,忽见当头祥光闪灼,内一仙子,见紫霞而询曰:“真人何往?”紫霞曰:“吾弟子三缄为妖所困,吾去解救,不意此阵奇怪,反败下风云内。”仙子曰:“何阵?”紫霞曰:“不知。”仙子曰:“阵必有名,待吾前去一览。”紫霞曰:“仙真何号?”仙子曰:“吾万忍真人也。”紫霞曰:“真人观阵后,还须相助一二。”万忍曰:“这是自然,毋容尔嘱。”言罢,乘云而去。
顷之,转谓紫霞曰:“是乃烈焰阵也,非吾万忍瓶不能破之。惜乎此瓶未在身边,吾且归洞取来,以破此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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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回 万星台师徒聚首 群仙会议论传功
片刻之际,万忍真人手捧一瓶,来会紫霞。紫霞细视,其瓶腹大如斗,颈长而口细,质朴而坚刚。视已,询曰:“真人此宝,炼有多年?”万忍曰:“仅十载耳。”紫霞曰:“吾门法宝,或数百年,或数千年,方可炼成。此宝何成之易也?”万忍曰:“是瓶别无炼法,只在气之能养。十年养气,故易成之。”紫霞曰:“如是,真人破阵时,吾亦随行,以观此宝之异。”万忍曰:“尔试看看,能破烈焰者,莫此若也。”言毕,飞身而去。紫霞亦乘云而来。
刚到烈焰阵前,万忍真人大声吼曰:“何处妖魔敢设此阵?”阵内出一猛勇汉子,怒气勃勃曰:“吾与虚无子结仇甚早,今日相遇,誓必诛之。”万忍曰:“虚无子奉命阐道,尔何敢阻?”猛勇汉曰:“吾仇不复,此心难甘。尔有何能,敢入吾阵?”万忍不答,竟入阵内。猛勇汉疾声呼曰:“胡不与吾击之?”呼声刚住,无数巨汉怒目而来,击者乱击,骂者乱骂,势若蜂蝗。真人不慌不忙,将万忍瓶连拍几下,瓶口倒竖,吐出千百细人,向着巨汉,笑容可掬,或拜或舞,谦恭之象,令人入目万气俱消。始而巨汉见之,犹有怒而打骂者。细人愈恭愈下,直使巨汉霎时亦不詈击,而柔过于瓶内人焉。瓶内人又复稽首者三,巨汉哗然散去。猛勇汉子止之不着,阵势难支,腾空而逃。万忍真人驰追数里,猛勇汉曰:“让尔道阐此时,吾誓必扰乱人心于他日。”言罢,一股烈气直落尘寰。
紫霞见阵已破,将三缄师徒救出,拜谢万忍,曰:“万忍兄所炼之瓶,破兹烈焰,易如反掌,真至宝也。而今猛勇汉子乘烈气以入尘寰,何不将瓶留于人间,制此猛汉?”万忍曰:“吾遣瓶内一二细人投生,以为忍让师。有能学者,不怕烈焰相逼,一笑可以消之。但猛勇汉子先坠尘寰,恐粗暴而激烈者多,瓶内细人投世在后,恐谦恭而能让者寡。然能让虽寡,得一则身家可保,总不似猛勇刚强之败家丧身者为至易耳。吾言如是,尚未尽此瓶之妙,改日相晤,再为诉之。”言别一声,乘云竟去。紫霞亦归洞府。
三缄师徒得万忍真人救出烈焰阵中,又向征途奔走。行了数里,来至万星台。三缄谓诸弟子曰:“此山大而方平,虽万石嵯峨而石台高阔,中有石洞,毫无纤尘,真乃吾人炼道地也。
吾甚羡慕,可于今夕是洞宿之。“狐疑曰:”师心既欲,即在此息肩焉。“言已,师徒陆续拾级而入。时至二更,倏见万石放光,杂如星点,时隐时现,不可指数。迨至三更后,万星愈现,光芒四起,已将石穴照耀如同白昼。三缄叹曰:”尘世亦有仙境。恐为坐井观天者未克见之,即与彼言,亦不深信耳。“无何,鼍更四报。忽下一阵骤雨,狂风大起,喊杀声声。
三缄惊曰:“洞外皆山,无有居人,叫杀之声从何而至?是必妖与妖斗也。”遂命狐疑、三服出洞视之。二人驾起风车,腾空下视,只见风雨之内有二妖焉。一喷火光,一喷泉水,彼来此往,争强论弱,战了数十次。愈战愈厉。狐疑私谓三服曰:“二妖武艺不分上下,真雄物也。”三服曰:“妖已看明,吾与尔回复师命。”狐疑诺。归洞察曰:“半山二妖相斗,胜负莫分,泉水火光,两相薄激。奈属黑夜,不辨妖物是何。”三缄曰:“如是,可以肠绋子收之。”狐疑得命,乘风来至山顶。见妖物尚在力战不已,暗将绋子抛去,当把二妖捆下风车,束而愈紧。二妖此际攒作一团,坠于万星台石穴之外。三缄出而询曰:“二妖何名?”内一妖曰:“吾乃北海关火炼道人,数百年来,在德岛东面锦霞洞内修吾道果。不知何处来了妖道数人,霸占吾洞。吾心不服,与之力战,誓必拚一彼死我活,吾洞断不让之。”三缄闻已,转谓此妖曰:“彼言吾已知悉。尔又何妖?各有所居,胡为争及他人洞府?”此妖曰:“吾乃三缄仙官门第,道号弃海,前在碧玉与师分散,四方寻访,踪迹渺然。吾将师恩日记诸怀,未尝一刻抛却。因于杏子山岭义聚道弟道兄,炼师所传。岂知三服、乐道各怀异志,去投灵宅,又来势驱吾辈同师事之。吾辈不从,暗逃北海关,得遇棠英、桃英二道妹,同洞学道。奈为火炼道人骚扰不堪,故率凤春、翠华、翠盖和椒、蜻二子等常与之战。昨日火炼野道战吾不过,追至于此。不知冒犯仙子,束吾在洞。祈即释吾,好回关前,以访吾师行止。”三缄闻说,潸然泣下,曰:“尔龙宾耶?”弃海惊曰:“尔系何仙,知吾名号?”三缄曰:“吾非他,乃尔师也。”遂将肠绋子收回,放了弃海。弃海起,随三缄入洞,跪于座下,大哭不止。三缄曰:“当年碧玉似蜂分。”弃海曰:“不见师颜抱恨深。”三缄曰:“今日重逢真喜幸。”弃海曰:“自兹步步傍师行。”师徒悲伤一场,从游诸子无不坠泪。久之,三缄询曰:“狐惑、翠华等俱在何处?”弃海曰:“同居北海关耳。”三缄曰:“如此,师于万星台暂住数日,尔速回北海,将男女诸徒呼来此间,与师聚会。”弃海领命,飞身而去。
三缄又向火炼道人曰:“释尔归洞,尔休扰害生灵。”火炼道人曰:“吾见仙官师徒情深,酸人肺腑,愿拜门下,追随习道焉。”三缄曰:“尔自有道,何待他求?”火炼道人曰:“吾所习者,妖道耳,乌能得入正觉?愿师指示大道而习之。”三缄曰:“收尔不难,但恐桀骜弗驯,违背师教。”火炼道人曰:“誓不敢矣。”三缄于是收为门徒,仍以“火炼道人”取彼道号。火炼拜舞毕,三缄传以一二,令其学习不提。
又说紫霞其人于元旦日朝贺上皇后,王母下了懿旨,令群仙聚会瑶池,赐以蟠桃御宴。宴罢,王母乃向群仙而言曰:“前者吾下懿旨,命一仙子阐道人间。道阐明时,收有女弟男徒,同入绣云阁,受享天福。不知此刻若何?”紫霞真人跪于瑶池,俯伏奏曰:“王母慈悲,恐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