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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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云阁-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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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妇闲谈,姑不必论。

    且说老农将七窍夫妇竭力供奉,又复数月。他日遇珠莲于别室,笑谓之曰:“夫人玉貌娇姿,今吾见之,魂飞天外。其所以碍目者,惟大人而已。尔若肯充吾下陈,吾持利刃将大人诛却,厝于深山,此地荒凉,谁能知得?大人诛后,夫人与吾匹配,终身不嫌。老妻留之以为姊妹,如其嫌也,吾则一并诛之。愚言如斯,夫人以为何若?”珠莲曰:“人各有配,尔妻尚在,何得又起外心?”老农曰:“夫人容颜高过拙荆多矣。

    日夕相见,心思扰乱,坐卧不宁。每夜形诸梦魂,恨未与夫人共枕而眠耳。“珠莲怒曰:”尔真俗子村夫,不知厉害。夺人妻以伤人命,上天岂能容之?“老农曰:”夫人细思,如从吾言,自不少尔衣食;设或不允,吾暗戮大人于内室,使尔无依无靠,即是冲天之鸟,亦难脱吾牢笼。“所言至斯,悻悻然去。

    珠莲回在房中,目带泪痕,默然而坐。七窍询曰:“夫人何往许久乃归?”珠莲曰:“吾登厕后,即便归室,何遽去久乎?”七窍曰:“尔目带着泪痕,所为何事?”珠莲曰:“想今日凄楚,转计当年荣耀,乌得不心伤耶?”七窍曰:“吾观老农为人奸猾,夫人所遇,如有不合,须明告我,以好设策。

    尔若隐忍,恐误夫妇性命,那时悔之已晚。“珠莲闻此,泣而言曰:”丈夫须要谨防,不然,必毙于老农之手!“七窍曰:”如何?“珠莲遂将老农所言,一一详述。七窍骇,哑然半晌。

    久之,执珠莲手而问曰:“尔愿从老农否?”珠莲曰:“吾系千金之体,焉肯配及犬子哉!”七窍曰:“如其老农倏动杀心,尔又何以处此?”珠莲曰:“惟有一死,以随君身。”七窍曰:“吾夫妇不知造何罪愆,方出狼窝,又入虎口。早知如此千磨百难,不应当日博取功名矣。”言谈竟夜,未能合眸。

    次日,老农命蚌母请七窍夫妇来至中堂,曰:“吾家耕种为业,无多粟米以养闲人。大人、夫人作何主意?”七窍曰:“吾夫妇愿另行他所焉。”老农曰:“大人欲行,可留下夫人与吾作一小星,为生子计。”七窍火从心发,指老农而詈曰:“尔恃尔地荒凉,不畏王法耶?”老农闻詈大怒,手持利刀,直扭七窍而欲刺之。珠莲见刺七窍,跪地泣曰:“吾夫言语误触,望其恕饶。”老农曰:“尔能配吾,吾即饶尔丈夫。”其时蚌母在侧,亦劝珠莲曰:“事势如此,宜应允之。”珠莲曰:“尔不另思良策救吾夫妇,反劝吾失真下贱,是诚何心?”蚌母亦怒曰:“因尔夫妇在兹,吾受吾夫无限呵斥。尔不允彼为配,吾日子又如何过乎?”珠莲曰:“吾宁死于老农手中,断不弃秦而从楚也!”老农谓蚌母曰:“尔可持鞭击之。”蚌母如命,力鞭珠莲数十。珠莲泣曰:“常日待尔恩颇不薄,尔何忘却,不思一报耶?”蚌母曰:“尔夫妇来吾家内,饮食供奉,将近一载,大恩已报矣。各欲安闲过日,谁顾得谁?”珠莲曰:“尔欲安闲过日,忍置吾夫妇于死地乎?”老农曰:“念伊远来,再为宽耍如其七窍能舍珠莲,释之不刺;否则,先刺七窍,而占娶之。大路两条,任其自择。”蚌母曰:“吾夫开恩与尔,尔夫妇若欲保全性命,须速筹商。”言已,老农释了七窍,与蚌母携手而入。

    七窍、珠莲亦入室中,抱头大哭。时逢老农弟媳闻得夫妇哭声,入室询故。珠莲且泣且诉,细告所以。老农弟媳曰:“如是,吾开后户,放尔夫妇远处逃生。”夫妇闻之,转悲为喜,忙随老农弟媳,从后门而出。东奔西窜,来至一岭。岭上有一小小茅亭,夫妇二人遂住于是。

    三缄暗思:“吾化毒龙等以绝七窍夫妇所恃之人,而今诱到通天岭中,挫辱业已受荆且又导入绣云阁,一睹仙子荣耀,荣辱相逼,习道心念自然坚稳,庶不至生吞活剥之费力为更多也。”计议已定,化为白发老道,古貌古须,手扶竹筇,直到茅亭。见七窍夫妇而询曰:“尔二人夫妇耶?”七窍曰:“然。”老道曰:“尔来此间,所谓何事?”七窍泪流满面,将三缄来衙,与蚌母、虾精携彼夫妇逃走出外,后遇老妪多端磨折,并毒龙等反生戕害事,详细言之。老道笑曰:“人情反复,波澜频生;功名富贵,不得常存;不如修道,逐我天真;功行圆满,作个仙人。无拘无束,无恐无惊;逍遥快乐,驾雾乘云。尔夫尔妇,休恋红尘;习吾大道,以乐长生。”夫妇闻此,不胜欣喜,遂拜老道为师。老道曰:“尔夫妇未得道中底蕴,不能断及烟火。吾且呼点饮食,与尔餐之。”言毕,以手一指,霎时空际坠下十数童儿,奉盘奉盂,放于亭内石台之上。珍馐异馔,样样俱齐。夫妇拜了师恩,然后共食。食已,老道曰:“尔夫妇在此暂住,为师自命童子日送饮食焉。”七窍曰:“师恩如是,感戴不忘矣。”老道去,夫妇在亭,十余童儿果然轮满送食不绝。

    一日,七窍询童儿曰:“师尊焉往?”童儿曰:“在绣云阁中。”七窍曰:“阁在何地?”童儿曰:“在天上。”七窍曰:“何人所居?”童儿曰:“尽属仙子。”七窍曰:“可使吾一览乎?”童儿曰:“尔能坚心习道,师自导尔一游。”七窍曰:“未识师尊肯导吾否?”童儿曰:“师所爱者,勤于习道之人。如听师言,习道勤勤,凡有所求,断无不允。”七窍夫妇闻得此说,谨记于心。适值老道归亭,夫妇二人拜舞以还,侍立左右。老道曰:“尔夫妇愿习道乎?”七窍曰:“愿。”老道曰:“既愿,且传尔大道之门。”夫妇得其所传,遂在茅亭精心学习。老道见而喜曰:“尔夫妇为官人世,只以爵位为荣,未见仙子荣华更甚于爵位。师于明日命数童儿,导尔夫妇往绣云阁一游,方见天上为仙荣华,享之不荆”七窍曰:“若得师尊导游仙阁,吾夫妇愈连大道,不辞艰苦矣。”言罢,老道携杖出亭,不知所往。

    果到次日,三四童儿来在亭中,笑谓二人曰:“师尊命吾特来接尔夫妇。”夫妇喜甚,即随之行。行到岭头,暂为歇息。

    童儿曰:“绣云阁高耸霄汉,非乘云不能上之。”七窍曰:“吾夫妇凡胎也,安能乘云?”童儿曰:“不难。”将手一招,车自天坠。童儿曰:“吾与七窍夫妇同坐车中。”车儿摇摇,愈起愈高,片刻之间,约有数百余丈。夫妇仰首而视,铜钟已在目前。无何,童儿大声呼曰:“止。”云车遂驻。七窍曰:“绣云阁安在?”童儿指以手曰:“前面万瓦鳞鳞者非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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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六回 见仙子甚厌凡体 遇郝相又动凡心
    七窍极目视之,果见一阁挺立。视已,询曰:“绣云阁中光景何若?”童儿曰:“是阁非凡阁可比。凡阁赖人修葺,规模一定,变幻毫无。此乃五色祥云凝结而成。取之曰‘绣’者,如妇女绣花然,五彩相兼。时而高大异常,时而宽敞无量,千变万化,模样不同,故不知其厢堂与室之多少。”七窍曰:“内所住者,皆属仙子。其尽男乎,抑有女耶?”童儿曰:“阁号‘绣云’,无分男女,但能修道成功者,即上升天府而居之。”七窍曰:“男女居此,饮食何出?”童儿曰:“既成仙子,自有仙子之食。仙厨所烹,仙豕仙羊,心想即到;盏中佳酿,醴泉甘露,应念而来。”七窍曰:“有卧具否?”童儿曰:“仙子所卧,床则白玉,被则彩云焉。”“有灯光否?”童儿曰:“或借星光,或借月光,照耀如同白昼耳。”七窍曰:“花卉之属有乎,无乎?”童儿曰:“奇花异卉,无不有之。”七窍曰:“以尔所说,上天仙府真可谓备极荣华。但徒托空谈,目未曾经,终难以信。”童儿曰:“阁中美景,吾言不过二三,尔入视之,还有言所未到者,方知吾说不虚也。”七窍曰:“既然如此,尔可导吾入阁,以睹奇观。”童儿诺,遂导七窍夫妇,曲折而行。行约里余,遥见翠竹千竿,青松万树,凤凰对对,飞舞其间。所行之途,概行白玉嵌就。迨将松竹浓荫走过,已到阁前。七窍视之,无殊尘世招提,不以为异。童儿于此导由东角直进。刚进门首,门内一坊,大书金字曰:“绣云阁”。由坊而进,则厅在焉。厅极宽敞,极目无涯,四面蕉梧,交相掩映。由厅而入,有亭挺立。亭下万花围绕,多不识名。童儿曰:“尔可上亭观之。”夫妇欣然,层层梯上。约上千百级梯儿,始到亭中。亭内几案纷华,尽系五彩。

    扪之以手,又属虚无。正惊讶间,童儿曰:“尔夫妇何不凭窗一望乎?”夫妇然之,凭窗外望,但见云容淡淡,时而如絮,时而如烟,兼之雷震风号,雨点飘零,若在是亭之半。七窃曰:“风云雷雨,宜在天也,胡在是亭之半耶?”童儿曰:“此亭已在天上,故风云雷雨在下而不在上也。”七窍曰:“是亭幽赏可人,尚有更美于是者乎?”童儿曰:“欲睹其美,随吾下亭而去。”七窍夫妇果随之下。

    由亭左转,不过数武,瞥见一台。台上星点万千,其大如筐,其色如火。七窍曰:“是台何名?”童儿曰:“载星台也。”七窍曰:“在下仰视,星光密密,布满天上,是台乌能载之?”童儿曰:“凡天上星辰,尽载于此。是台也,近而入目,似乎不大,而不知其大无外焉。”七窍曰:“星光之形,下视极细,何以此处其大如斯?”童儿曰:“天之高也,星辰之远也,以下视之,故如贯珠之小耳。”七窍曰:“下界视此星光,为何晴天则现,雨天则隐乎?”童儿曰:“天若晴明,气朗云开,载星台须眉毕现。如其天雨,云雾密布,台被遮掩,隐而不露矣,安得见哉?”七窍曰:“载星台后,又有何奇?”童儿曰:“日月二宫也。”七窍曰:“二宫在于若后,不为所掩乎?”童儿曰:“日月二宫高过于载星台也,何能掩之?”七窍曰:“承尔导吾来兹,可至宫前一睹。”童儿曰:“日宫炙如烈火,凡体难近,吾且导尔月宫一游。”夫妇二人遂随童儿向月宫而来。行不多途,仰望月宫镜儿,宽若数百里,中有桂树,枝荣叶茂,香气逼人。七窍曰:“月宫有妲娥,何未之见?”童儿曰:“妲娥尚在宫内,不常舞于宫外也。”七窍曰:“宫后又属何地?”童儿曰:“升仙府耳。”七窍曰:“何人所居?”童儿曰:“持禄仙子管理升仙事务,在此为衙焉。”七窍曰:“何历绣云阁重门数十,未见一仙子乎?”童儿曰:“欲见仙子,须去会仙府中。”七窍曰:“府在何处?”童儿曰:“由日月宫转左即是。”七窍曰:“如此,快导吾行。”童儿果然前导,将七窍夫妇导入大人殿庭。红柱滚龙,彩凤飞舞,众位仙子仙冠仙服,备极荣华;又见仙子等或敲檀板,或品玉箫,快乐逍遥,真难一得,不觉手舞足蹈,弗忍舍此而他行。童儿曰:“此系会仙左府,可去右府看之。”右府中尽属女仙,各着彩色衣裙,一堂济济,自得之象,不可言传。

    右府看余,童儿促出。七窍曰,暗想身居天上,如许悠游,甚恨不能成仙,脱兹凡体。童儿问曰:“仙子荣乎,贵官荣乎?”七窍曰:“仙子荣极。”童儿曰:“尔既知之,胡不修真以求仙品?”七窍曰:“吾从此厌居尘世,苦苦修炼,务期跻入会仙府中,与仙子齐名而后已。”童儿曰:“成仙不难,难坚者心耳。如能坚心修道,道一修成,平步登天,即来会仙府内矣。”七窍曰:“承得童儿指示,今下凡间,总以修道为心。即皇上降宠,职加宰辅,亦不愿之。”言此,童儿呼曰:“云车来,速送修道男女,直到通天岭茅亭之中。”呼声刚停,云车果至。

    七窍夫妇上车坐已,童儿拱手曰:“他日功成,吾来接尔到会仙府内,再诉离情。言别一声,飘然竟去。童儿去,云车摇摇下坠,片刻已到亭外。

    七窍夫妇拜谢推云使者,退入茅亭。然而狂风顿起,林木摧折,愈吹愈厉,茅亭几为掀倒。夫妇惧甚,不知有何妖物又来骚扰。顷之风息,一凶恶大汉手持绳索直入亭来,面目狰狞,殊属可怕。七窍骇,强壮其胆而询曰:“尔为谁?来此何事?”大汉曰:“吾乃老蛟灵魂,当日在衙附尔侍从徒能便是。今奉毒龙命,特来拿尔回得洞中,吞噬尔躯,以遂其意。”七窍曰:“尔何听毒龙刁播,独不念及厚待尔等之恩耶?”老蛟曰:“前在衙时,无案不剖于吾辈,尔只以恩德为口实,抑思尔之官位从何而升尔?”言已,持索上前,直缚七窍。七窍夫妇跪地哀恳。倏然,老道自亭外至,曰:“何处老魅,敢在此地扰吾弟子?”当以麈尾向老蛟一拂,老蛟现出原形,化作一缕黑烟,去而无迹。

    夫妇幸得活命,拜谢不已。老道曰:“都中贵胄与修道仙子,尔夫妇究何所愿?如愿贵胄也,送尔回都,官还原职;如愿仙子也,即在亭内传尔道功。”七窍夫妇同声应曰:“贵胄之荣,吾心不愿。愿师传以大道,修吾仙份焉。”老道曰:“特恐尔夫妇心不坚耳。”七窍曰:“坚如铁石,永不变矣。”老道于是将功传之。传已,嘱曰:“为师要到海岛,尔夫妇在此好好习吾所传。”嘱罢出亭,夫妇送于亭外。老道回首复叮咛曰:“既已立心向道,人世富贵休再变之。”七窍曰:“毋烦师尊告诫,吾心自有把柄,不为尘世之富贵所迷。”老道曰:“诚如尔言,师无虑矣!”老道去后,夫妇二人果然在亭苦习大道。

    三缄此际已将七窍夫妇磨练累累,恐其凡心未退,又化郝相夫妇以试之。指草木为侍从,化蕉梧为旗帜,借地籁为音乐,直向茅亭而投。七窍、珠莲正在同心炼道,忽听亭外音乐齐鸣,呵道声声。夫妇暗思:“不知何处贵官由此经过?”疾趋出视,巾车已止亭下。内出一男一女,乃郝相二老也。夫妇喜从天降,齐跪在地。郝相二老挽手泣曰:“吾儿吾婿自部衙妖至,未审失于何所?吾奏当今,发了无数兵丁,四方查访。访之数载,渺无音耗。前月来一道长,至相府门外唱偈化缘。吾暗传入内庭,访尔夫妇消息。彼言为毒龙等妖所害,俱已脱难,至今在通天岭茅亭居祝吾闻之,上奏天子。天子下旨,命吾二老接尔夫妇速归都下。故发精兵数百,送吾在道。晓行夜宿,历尽无限山水,方至岭前。不意吾婿与儿果在兹也!”言罢大哭。

    七窍夫妇亦放悲声。

    久之,郝相谓左右曰:“山亭内无有珍馐,将吾在都所办酒肴烹熟呈来,待吾与吏部大人同饮。”一时左右趋跄,奔走亦如在衙之时,顷刻排齐,跪而禀曰:“酒筵已设,请入席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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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七回 劝归都仍享爵秩 游幻境尚自痴迷
    七窍夫妇与同郝相二老坐于筵间,见婢仆奉承,俨似当年贵显;酒肴交错,无异都下荣华。饮到半酣,郝相曰:“婿自妖物扰乱部衙,为诸侍从拥救而逃,究至何地?”七窍曰:“先至毒龙洞中,被大眼鬼攫去,落于石缝。自石缝得出,迭次受难,几乎死矣。孰意转转曲曲,仅存性命,以至于今。只想此生翁婿不能觌面,何期二老弗辞千里,寻至荒凉之地,又得重逢?婿历思之,不禁伤心往事。”郝相曰:“吾婿不过受片时之挫折,今而与岳相晤,一同归都。岳持本章奏闻天子,自尔官还原职矣。”七窍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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