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云夫人断然起身:“我不管你看到轩辕妹妹的命格如何,我只知道我答应了帮她一次,就一定会帮她。”
“帮她?你拿什么帮她?你甚至没有了……”云中子突然噤声。
。
“说啊,怎么不说了,我没有了什么,我没有了阳寿,没有了子嗣格是吗?”云夫人悖然动怒,冷笑连连。
云中子别过头,眉头皱成了一条死结。
“我没有了阳寿是为了谁?我原本两子三女的子嗣格又是断送在谁的手里?”说起那些埋进了尘土中的往事,云夫人心痛的无法抑制,整个人都有些尖厉和绝望。
“我怎么会忘,这些年来,你每一次改命逆天,拿走的都是我的阳寿,我不怪你,可是……”
云夫人恨恨的盯着他:“可是我恨你连我的两子三女子嗣格都给了你云家的宗亲,云家枝茂繁盛,可我岐家却子嗣息薄,你云家拥有窥探天机、相学术数、武学宗道的本事,我岐家自认不如,但我岐家的子嗣缘却是得天独厚,有送子护女之绝,二十年前,我能改送轩辕妹妹一个孩子,二十年的今天,我依旧可以。”
“你……”看着眼前满腔怨恨的人,云中子面无表情,半晌不吭声,蓦而转身就走,再也不作任何回答,背影却有些怆然悲恸。
当年,他们遇上轩辕画是天意,否则,素有送子护女之绝的她庇护,亲自送出一女,但轩辕画腹中的孩子还是无法存活夭折了,这就是天意。
天意难为,就算是岐女,也不能改变,二十年前,她是顺应天命,而非逆命,所以没有折寿。
而她,正是因为孩子如果由她所出,必定夭折,无一能安然成年。
这些,她不知道,她以为自己为了云家牺牲了她。
她不会知道,为了留住那两子两女,他付出了多少代价。
二十年后的今天,如果她再度妇人之仁,试图改天逆命,天谴之日必定来临,她阳寿本就无多,又岂能承受天谴?
天道已定,又岂是她可以改变的?
云夫人看着甩袖而去的云中子,怔然坐在椅子上眼中泛泪,身为岐女,她能为云家带来繁厚的子嗣,却无法为自己和他生下子嗣,这是她心里多大的痛,他永远不会明白。
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他眼里看到的是整个云中城,是云家,而非他和她二个人。
她恨他,为了云家各脉宗血,为了妹妹,为了婆母,为了自己的外甥……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改天逆命,可是他却从来不曾想过为她改天逆命一次。
轩辕画为了阮南风,不惜拿十年阳寿折给她也要生下一个孩子,她很受震动,如果当年,那一次次折走的阳寿,那一次次脱离的子息,她奋力抗争,那么,她的命运是否不同?
是否子孙绕膝?
“舅舅。”
云战转着轮椅停在了云中子身边。
云中子回头静静的看了他一眼,唇边泛起苦笑,而后转回头,看着蓝碧的海面恍然若失。
“舅舅是在为舅母伤心。”原来所有的人都是这局中的棋,顺着上天早已安排好的路一步一步走过。
“她……”云中子伤感,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云战眼神柔和,表情安详,拿起银箫吹颂。
悠扬的箫声中带着一丝外人捕捉不到的空寂和落寞,直达人心最深处,勾起人心里深藏的空虚。
云中子眼眶微湿,思绪却渐渐飘到了很远……
……
暖洋洋的阳光照在碧清的湖水里,在湖面上泛起波光粼粼,炫耀迷人眼。
轻松闲适的午后,湖心亭。
阮心颜轻轻挥手示退亭里面其他人,只留下有艳在身边服侍着。
历经半个月,再见眼前的人,让她不得不感叹奇迹二字。
端起桌上的清茗轻抿了一小口,并不急着出声,事实上她对于眼前人求见她并不好奇。
小宝怯怯的望着坐在对面的女人,为她举手间的强大气场所震慑,一时之间他忘了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只能怔怔的看着她。
素净的衣裙,宁和平静的面容,净尘如清莲,平和的目光中,却不知道为什么竟让他不敢直视,心里有一种卑微的心情笼罩着他,让他感觉自己甚至不配坐在这个凉亭里。
“我……我……”小宝嗫嚅着难掩怯意的低下头,看着自己骨瘦如柴,带着阴青之色的手,卑微的缩进了宽大的袖袍中。
他就算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也知道自己一定很骇人,多年的病痛折磨早就将他变的人不人,鬼不鬼。
有艳皱眉,在主子面前自称我,我的,实属大不敬,如果不是留他一命有用,她当场砍了他的脑袋。
对于小宝畏缩的细微动作,阮心颜收入眼底,面色平静无波。
经过那场换血手术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经过曲澜青兄妹的努力,这个少年纵使还不能下地,她却他身上看到了生命力。
虽然身子还很虚弱,脸色也难看胜过死人,但他的病却正在慢慢的痊愈,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活蹦乱跳……而这代价,是他全家五条人命换来的。
她不知道当他知道真相时,还会不会如今天这样,以为自己前世修福,欣喜若狂自己的重生?
小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起来望着她,他不知道她是谁,但上次迷迷蒙蒙间,她的目光让他铭刻,所以待到自己能走出房间的时候,他第一件事就是想要再见见当日他曾经见过的人。
阮心颜挑眉望着他,目光清透人心,让人无所遁行。
小宝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阮心颜暗自好笑,只不过是个孱弱的少年,当真是闲适单调的日子让她闲的发霉了。
“带他下去。”以后也无需见了。
“是。”亭外一直候着的侍合和侍意两人很快就进来,动作利落的把坐在木椅上的人推了出去。
小宝微张着嘴,眼底尽是错愕和自卑,她讨厌他吗?
无心去理会那个少年表露出来的情绪,阮心颜突然看着湖面,微微一笑:“宣曲小姐,让她陪本宫下山去市集走走。”她不是易碎娃娃,这里也不是无菌病房,今天阳光正好,不冷不热,正是踏青的好日子。
有艳惊愕,随即惧惊:“娘娘……”
阮心颜挥手制止,她不想听到任何反驳的话。
有艳不敢再出声,心里又惊又忧,但脑子却还是飞快的转动了起来想着如何安排这次‘出行’。
……
听闻命令,正在研药的曲素秋惊愕的瞪大了眼,随即皱眉:“娘娘要去市集?”
有丽点了点头,沉声道:“主子让姑娘准备一下。”只是来通知,而非询问,跟在主子身边那么久,她当然知道主子的脾性。
曲素秋瞬间回神,回头朝跟在自己身后的两名婢女命令道:“你们一人去通知少爷,一人去把我的药箱拿来。”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间那位极具气势的皇后娘娘会如此……嗯……无聊的想要去市集走走,但她下了命令,她就只能遵行。
很快,药箱拿了过来,曲澜青也匆匆而来。
“素秋,你要陪娘娘下山?”她怎么会突然有兴趣下山走市集?
曲素秋看着脸色还有些虚白的大哥,目光瞥了一眼一旁沉眉敛目的有丽,心里暗忖,命令都下达了,还会有假?
曲澜青也看到了有丽,脚步微顿,但还是快步走了上前。
“参见曲公子。”
有丽淡淡福身,姿态不疾不徐,并没有把曲家兄妹的蹙眉看在眼里,因为主子的决定不会因为曲家兄妹而改变,所以,所有的人只能无条件的遵从、服从。
纵使身为主子的贴身内侍,她们都很惧忧主子的身体状况,也只能是告诉自己要谨慎的服侍,而不是抗旨。
曲澜青是聪明人,他当然听得出有丽的意思,蹙眉沉默片刻后,他抬头道:“请姑娘禀报娘娘,在下也伴驾左右。”
“大哥……”曲素秋惊讶的抬头看向曲澜青,大哥每日都为小宝输送真气,他的功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岂非……
“无妨。”虽然她在曲家庄内,但他想要见她,却比在皇宫还要难,她居住的地方,戒备森严,没有经过她的允许,就是一只鸟都不能飞进去。
曲素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何从说起,瞟了一眼一旁面无表情的有丽,她只能在心里忧心忡忡,她并不愚钝,多多少少还是察觉到了大哥的异常。
大哥——怕不是心里有了不该有的情愫了,只是大哥这份情愫注定只能黯然失意了。
她的身份早已经注定,天底下,没有人能够改变。
有丽面无表情的看了两人一眼,退了下去。
……
青云海域,大朗国海域境岸,军队驻扎。
大军压境让大朗国岸口边界的各城百姓是提心吊胆,所有百姓在大军抵达边境的时刻就收拾好了家当,随时准备撤离家园逃命的举动。
但令他们惶急的是,一直没有让他们撤离的命下下来。
除了边界七个城的郊外都驻扎着乌云覆盖天空似的帐蓬,除了心吊在喉咙口,他们的生活其实并没有改变。
“皇上,距腾国和林国对浩国下了讨伐书后,都过去半个月了,浩国一直没有动静,腾国和林国也一直没有动静,这……”
刘易神情凝重的朝坐在军帐营主位上的宇文驰道出他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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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我们大朗国大军压境都半个月了,一直不征战,在边境这儿干耗着,将士们私底里都在议论着,再这样下去,军心不稳。”一名武将沉吟片刻后也进言道。
“就是,依我看,浩国这样拖着,既不给一个交代,又不派兵迎战,这简直是不把我们五十万大军放在眼里,请皇上即刻下令出海,末将定当带着大军越过海域,杀浩国一个片甲不留。”
孙将军激动的挥舞着一双铁拳,誓表讨伐决心,在这里干呆了半个月,他的耐心都快要磨光了。
宇文驰端坐在主位上,垂眼沉思,腾国、林国久未闻声,难不成浩国采取了什么行动不成?
刘易白了孙将军一眼,无脑的蠢猪,如果如他所说,想要征战就征战,不顾天下局情,那大朗国又何需隐忍百年?
正不爽之际,无意中瞥见刘易一副看蠢猪的眼神,彻底把孙将军若惹毛了,虎目一瞪,气呼呼的冲上前扯着他的衣襟,大有他不说出所以然来他不罢休的凶神恶煞的模样。
“喂,刘易,你刚才那是什么眼神?”
真要动起手来,文臣怎么敌过武将?
刘易根本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孙飞提了起来。
“放手……咳……”
“刘大人……”
“孙将军……”
站立议事营中的一些文臣武将都冷汗直冒。
武将暗地里瞪着文臣,征战不就是战令一下,打就是?还非得等所谓的时机?
文臣皱眉,当真是有勇无谋的莽夫,里面除了舞刀弄抢,脑子时面装的就全是屎。
两脚一腾空,刘易气的七窍生烟,眉毛头发都站了起来,脸色也因为一股气而瞥的红胀,当真是怒发冲冠。
“放肆。”宇文驰抬头,就看见这让他怒火直飙的一幕,顿时气不打一气来,厉声怒吼。
孙飞鼻子里面轻哼一声,但还是乖乖的放下了捏在手里如同捏一只小鸡的刘大人。
“皇上……”
“住嘴,孙将军,你眼里还有没有朕?来人,把他拉出去,仗责三十军棍。”宇文驰气的不轻,仗还没有打起来,这些人就先窝里反了。
在场十六名武将皆为之一惊,扑通扑通……跪倒在地求情:“皇上,孙将军只是……”后面的还没有说完,就被孙飞的举动给震住了。
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末将不服。”
宇文驰气的脸色铁青,不服,他还不服?
压制怒火,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直逼跪在地上的人:“好,你不服,朕就听听你怎么不服?”
说起这个孙飞,宇文驰当真是又气又爱,气的是他的直脾气和牛性子,爱的自然是他的天生神力和忠诚。
孙飞不适合在朝中,他适合在战场上,二话不说,挥刀杀敌,那才是他的归处。
只是……唉!
天下局势相峙相克,饶是他有再大的野心,每天做梦都想着征战天下也不得不谨慎而为。
想到这里,宇文驰心里的怒火平息了一些,他能体会将士们的心情。
发兵不征,这确实让他们心里如猫抓一样难受。
孙飞虎目一瞪瞪向一旁脸色铁青的刘易后,才看向宇文驰:“皇上,末将是粗人,不懂得刘大人那些什么弯弯肠子,想着这个,想着那个,末将只知道如果皇上当真有征战天下的决心,就不该畏前畏后,想东想西,青云海域平静了百年,就是因为想的太多了,这想东想西,顾忌这顾忌那,各个国家都是如此,可是……皇上又怎么知道他们心里是不是也在寻思着机会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依他看,打仗哪里还需要下战书,直接打过去才是硬道理,要依刘易那套,这仗永远也打不起来。
宇文驰初听之下,心里有些怒,但细想之下,却醍醐灌顶,让他瞬间一震,脑子彻底醒悟过来。
百年来,各国之所以和平共处,不正是因为大家都在顾全大局吗,可是这只是表面上的,各国真正的心态如何谁也猜不着。
他宇文驰对这天下有着誓在必得的决心,谁又能肯定其他各国没有?
因为顾忌而迟疑,各国又何尝不是?
他顾忌发兵后,腾国和林国偷袭他后方,但是,腾国又岂会全然无所顾忌的把自己的后方让给林国?
两国是友好结盟,是血亲联姻,但这些和称霸天下相比,孰轻孰重,谁都能分清,谁都能取舍。
成大事者,又岂会被所谓的情义结盟所困?
温政年也非吃素的,他不可能会因为与林国关系交好,就把林国看成腾国,林国毕竟姓林,而腾国是姓温的。
“好,好,好……”宇文驰突然站起身来,仰天大笑不止。
众人面面相觑,眼底都有着愕然,不知道皇上为何突然如此阴晴不定?
就连孙飞都呆愣住了,只能傻傻的望着宇文驰。
刘易低头,心里百转千回,很不是滋味,在他心里,孙飞虽然贵为将军,但实际就是莽夫,有勇无谋,有脑等于无脑,除了力大无穷,他是真的不明白他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可是就恰恰是这个无脑莽夫无意之中道破了僵局。
宇文驰突然停住,目光激昂的望着孙飞,龙心大悦:“好,孙将军,你的功劳,朕暂时记在这里,待众将士们凯旋归来时,朕再一一封赏。”他一直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忘了征战天下,需要的不仅仅是野心,还有不怕险难的决心。
富贵险中求,天下更是如何,要取这天下,没有危险是不可能的。
他要做的是如何解决克服危险,而非顾忌危险停步不前。
孙飞脑子有些糊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皇上所言,刚才他犯犟说的那番话引得皇上高兴?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啊?又怎么立了功?
“刘爱卿。”没有心思去理会孙飞的纠结,宇文驰兴奋的看向刘易,他现在恨不得马上发兵征战江山了。
“臣在。”刘易恭敬出声。
“明早议朝之前,要看到军机奏折。”待一切准备妥当后,他就二话不说——攻打!
“臣遵旨。”刘易脸色郑重,看来皇上是打定主意了。
在场一些大臣和武将们也终于意味过来了,神色各异,文臣脸上凝重,脑子想着该如何在险中求稳。
武将们则想着自己的大军很快就要渡海而上,征战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