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宝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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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宝袭音- 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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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5章 程三温二番外三
  “恭喜三郎,夫人确实有孕了,已近两月,诸事还是小心。”
  太医本有当值一说,罗太医昨夜轮休,今日好不易可起得晚些,却让卢国公府的人给砸醒。然后急火赶了的进来,竟不是什么生死之事,而只是因为三夫人早起吐得厉害。一搭腕脉,便是确诊了。只是瞧夫人脸色便知昨夜有些那个,不免拿话挤兑了三郎一番。
  只可惜,三郎早顾不得这些。一边去让人给国公公主送信,一头则是扎坐在了床边,细声细气的问:“可还难受?想吃何物?”竟忘了还有罗太医这么个大活人在这里。好吧!难为他婚后第八年头上才得了喜讯,说来这卢国公府的胎气确实是怪异了些。蓉蓉捧了重金相谢,又请小光好生送了出去。这边才是接待完一拨,国公那里的赏头已经下来了,是齐氏送过来的,却只是交给蓉蓉便赶紧走了。也亏得她走得快,因为公主竟是十分利落,三步并做两步的过来,头上只插了一钗。
  进得屋里,自然又是一番欢喜。驸马笑着捶了三郎一下,瞟向屋里嘀咕二人,却不免有些落寞。阿伊有孕如何情状,他竟是从头到尾不曾见到的,便是孕信也是数月后才辗转得知。此间如何?生产如何?一概,尽是错过了。

  清河是过来人,与宝袭仔细说了好大一通,才算是略安心些。回到府里,便让人去打造一概要用的器物,又让阿月去库里挑最细致的料子,还要早早烧了庆岁瓷等等一概繁琐竟是无一不通。程处亮本是站在一边相陪的,可听着看着,却觉得酸涩难堪,悄悄退去了。

  温氏不是个好脾气的,肚子里这个竟然也天翻要覆。自诊出有脉那天开始,就吐得天昏地暗。屋子里不能放香料,胭脂花粉一概闻不得,为此不但屋里的东西大半换了,就连服侍的婢子也个个素面朝天,头油都不能抹。可即使这样,也是吃什么吐什么。不过几天功夫就眼瞧着瘦了一大圈下去。程处弼愁得要死,却没法子。大嫂怀胎时没遇到这种事,吐了两天自己就好了。无奈只有去向公主打听,二嫂却是叹气:“没法子,忍吧。”忍到什么自己不吐了才算,什么偏方灵药的清河又不是没试过,没一个抵事的。非但二嫂这样说,便是洪梨来了,也只有叹气的份,倒是裴夫人想得开:“他闹腾说明他欢喜得意,玩得开心。二娘三郎当自高兴才是。至于这等事,当阿娘哪有那般容易,都是要过的。”
  开始几天还是熬得住,可十天过去还是这样吃什么吐什么,饿得狠了胃口又难受起来。程处弼天天下值回来,都看见二娘嘟着嘴,委屈得什么似的。很是心疼,换着花样从外头给她买好吃的,却几乎没什么对口的。倒是一日,庆祥斋的莲菜馅馄饨合了她的胃口,一气竟然吃了三十个。连着顿顿吃,足吃了一个月。喜得庆祥斋家的店仆一瞧着中郎将来了便欢喜打包,只可惜也就喜欢了一个月,一个月后一日却又是吃不得了。程处弼没办法,只得又去另寻。
  所幸的是便是这样天天闹着缠着,那肚子却是一天天鼓了起来。程处亮几番看到三弟小心翼翼的扶着温二娘在院子里溜弯,要不就是歪在榻上,摸她的肚子,满面皆是欢喜满足。便是连崔贞慎最不对盘的路上刺他几句,也就当没有听见。话都懒得与他说一句,扭头照样给夫人买好吃去。

  九月的时候,虞公总算是办完了差事,从外地回来。金殿上高宗甚是坏心的告诉了他,温二娘有孕的消息。果然见温大脸上神色变过来变过去,极是好玩。而后派人专意打听,果然出宫后便去了卢国公府。只是恰逢温二娘吐完了困得厉害,正在歇觉,坐了一会儿便走了。更听说温大回了安邑坊,竟是看着四个儿子发了好半天呆,才想起给祖宗上香禀告来。
  高宗笑得这个高兴,并是有人弹刺虞公安抚灾情时手段若是凌厉,也只是放手松之。孰是孰非,高宗心里自然明白。要是平常借机做些套子亦是无妨,可这会子温大已经太是难过,还是不要再欺负为好了。免得那酸酸模样,再是看不到。

  时光如梭,温氏的胃口终于是在六个月后年关前,稳当了起来。虽仍吃不得荤腥鲜膻,可素菜素粥却是不碍了。程处亮听阿月笑谈:“温娘子这做派倒是与公主一个样子出来的。公主是否也下厨一二?”清河正在看册,听得险些手软把册子掉下来,歪眼看阿月:“本宫有那能耐?”
  阿月微笑:“心意尔么。温娘子想必是喜欢的。”
  这话里有话,清河来了兴趣,俯耳交谈一番,笑得阿伊伏在了半天才算起来。古里古怪的去捣弄,竟是弄了一盘馄饨过去。不多时便有人来报了,说温娘子一气咬了六个吉符,全是小姑子。三郎的脸色怪得说不过来,倒是温娘子直白:“无妨,吾家兄长已有四子,总是娶得过来的。阿伊再生几个,也有法子。”清河气得捶枕头,一边程处亮却似明白了。
  晚间就寝时,程处亮执意把阿伊抱进了怀里。不再沉默,欲解衣带,清河却是了然的笑了:“不必这样,吾是不会再生的。”错过的已经错过,再来一次也是错过,不过更徒增伤感尔。程处亮无言相对,却还是问了一句:“为何?”
  为何?清河笑笑,却是连话也欠奉了。

  次年三月,温二娘生辰那日,捣蛋了十个月的小家伙终于从她娘肚子里爬了出来。
  足七斤的小儿郎,哭声嘹亮。程处弼喜欢得抓耳挠腮,却敌不过阿爷更疼,抱在怀里谁也抢不走。小霆也是兴奋喜欢,直拉着阿爷问:自己生下来也是这般么?为何一直闭着眼不睁开?怎么皮儿竟是红通通的?还有为什么手儿脚儿竟是这样的小?
  小孩子说话只凭高兴的,哪里顾得上别的,程处亮让儿子问得张口结舌,却是一句也答不上来。连着半月晚间,耳边环响的都是温氏生产时,疼得抵制不住的尖叫哀嚎。待到程伯恩满月宴时,程处弼才发现二哥发角竟有霜色了。

  “公主又生气了么?”
  拉了二哥与无人处细谈。这几年二哥和公主看上去是极不错的,相敬如宾。二哥依旧明面上闲置,可似乎帮着公主在干一些事,听说圣上也是允许的。程处弼知道却从不敢多问一句。私事上二哥更是在三年前一次中秋晚宴后,住回了二嫂的正屋里。同榻而眠,再是具体便不好多问了。二嫂这些年也没见发过脾气,宝袭醒来后更是见面便乐呵呵的。容色轻快明亮,看之便知心情不错。可二哥却是越来越沉默寡言,如今竟有霜鬓,心苦至此么?二嫂又怎么了?
  这次程处亮十分痛快的摇头:“不关她的事。是、是二哥自己过不了那关。”见三弟有些不明白,便是苦笑出来,有些凄意却更多的则是后悔莫及:“吾从未曾陪过她一日,有孕、难受、病弱、哪怕生产,通通不在身边。便是小霆如何,也一无所知。”
  “可那不是公主不让见么?”一道红墙封在那里,二哥便是有心也是无力啊。
  程处弼自觉给二哥找了一个自此事来最强力的理由,可是二哥笑了。笑得比悲泣还是难看,似乎有心想说什么,可遥望东窗,半句也不语了。

  一丝疑惑渐自爬上心头。
  二娘曾问过的话,洪道曾问过的话,真真的浮现在了耳旁。
  三郎,汝真的知道国公和驸马在想些什么么?
  曾想不明白,而程处弼对于想不明白却又不是很要紧的事,从来是抛之脑后的。可今天二哥这样……着实忍耐不住,便还是问了二娘。宝袭听后似在嘲笑,可如曾经旧样那般,还是说了:“能为什么?不过为了程家安稳尔。”
  “那与二嫂何干?”程家起落,自系恩君。若有忠义,圣人又不是昏君。可迎上二娘忽尔冷寂的模样,再思圣人‘故’时的作派,不由也是冷了。竟是为了这个么?为了向圣人示弱,便故意弄得家里家外乱七八糟,显示程家有缺无能?
  “为何要用一妇人作饵?”简直笑话,男子计俩与妇人何干?想不出良策便拿妇人作伐,这等行径最是可鄙了。
  宝袭不想竟有一日能从唐人男子口中听得这样话,怔忡、而后喃喃:“阿伊姓李。”
  “可二嫂亏待过程家么?”自阿娘事起,便是程家没事。往日只觉得是阿娘一个人之错,可事到后来,越扯越多,竟是数落不尽了。最后竟连二哥也搀了进去,洗不干净。思了一番,简直是场笑话。重重捶了一下床板:“二哥到底在想什么?”阿爷那样想那样做没什么,可二哥不是欢喜二嫂,无论二嫂怎样也愿意依从的么?怎么能做下这等荒唐事来?

  “也许,在二哥想来,他愿意用自己所有的尊严和岁月去赔偿公主,便是极致了吧。”
  不错!诚然,尊严和岁月是人生最宝贵的。可是:“难道二嫂嫁给二哥,便是为了羞辱折磨他一辈子?”程处弼表示对二娘的推测有是怀疑,但细想下,倒确实象是如此。
  “那、便是二哥以为,只要熬过那几年就行。毕竟他是真心喜爱公主的,又是为了程家生死荣辱之事,阿伊会理解他的。”
  二娘这次的猜测,象是有了那么点意思。可程处弼却觉得更加不适。要是没有那件事,要是二哥肯把忧虑和二嫂说了,两下里作戏忍耐几年,以二嫂对二哥的情义,大概是愿意的。可惜,开头便错了,而后便真正是一步错、步步错。哪怕二哥再喜欢公主又如何?二嫂的心大概早就凉透了,一路支撑着不过因为她是公主,不过因为有了小霆。
  而如今……

  “二哥怕是真悔了。”
  “可那、又如何嗯?”女子一生错付在一个男人身上的岁月太多,多到了无法弥补。妈妈如此,清河也是如此。二十一世纪的妈妈至少可以离婚,永远离开那个男人。可是清河嗯?她不可以。一生的情爱变成了一场大大的笑话,而到是末竟似乎人人都有苦衷。而她似乎也并不是挑不出毛病来。要是她狠辣些,崔氏安敢如此?要是她不喜欢驸马,那样的事又岂能伤得了她?更要是她有些手段,忍了那口气,拿捏住驸马所有的愧疚深情又如何?
  变了,便是变了。

  “吾不会那样待二娘的。”
  暖暖的手意执过来,抓住宝袭,坚定声白:“若是贬了,便带二娘走;若是罚撤了,粗茶淡饭也养得起汝。”
  “那要是杀头嗯?”
  “二娘愿意陪吾一起走么?”
  两声疑问,换成了一对目的了然。伏在了千年前的膝头,宝袭灿笑,也许上天并没有亏欠她。就算大唐真的坑爹又如何?总有那么一个人,是最好最好的。








  第166章 卢国公身后事
  宝袭醒来时已经是永徽七年了!
  可皇后依然姓王,武媚娘也只是昭仪,萧淑妃依旧盛宠。她所了解的那个历史与眼前的一切不再相同。蝴蝶的翅膀是何时扇动的,她不知道。是故,当永徽九年春,卢国公在回济州一趟便大势病倒后,眼前全是茫然。她所了解的卢国公程知节活了七十八,可现在不过才六十出头。为什么便会如太医院一溜太医们说的那样:“病如山倒,怕是不支了。”
  不只宝袭一个人大受触动,程家上下,连清河都讶住了。过来探视了两次,果见病得厉害。咳个没完没了,痰中丝丝带血,全是乌黑的。可罗太医竟然讲:“这还是开头,若是血色鲜润,便要准备后事了。”最后的诊断,竟是肺痈。而病势,从开始到果真见痰中带了新血,也不过才三个月的时间。
  然后六月初的一天,卢国公便把全家上下都叫到跟前来了,一溜儿孙全跪在地上,独清河一个在旁散坐。齐氏李氏掩面低泣,她们身后跪的是三男一女四个庶出的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才是五岁。没有和嫡出的子嗣并在一起,另跪在一边地方。

  “今天叫尔等来,便是要安排一下后事。”
  程处默虽对阿爷后来行径有些怨怼,可自小来的崇敬不是假的,况那事是阿娘有错在先,怎么也怪不得阿爷头上。好端端的不过祭祖一趟,归来便病成这般田地,如今竟要说这些起来了。赶紧爬过来哭道:“阿爷切莫要说这些话,儿子们还指望着再侍侯您百年嗯。”
  卢国公叹了一口气,摸摸长子头,一转眼长子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今后这府里便是大郎的了,宗族振兴,血脉传嗣,尔务必尽心。”
  程处默哭得不成能言,唯有应诺。之后又将郑氏唤到了跟前,旁边管家怀仁递过去了一个盒子,没有别的言语嘱咐,只是告诫:“大郎有些贪玩,虽贤惠却也要顾着他的身体,不可放纵了。”程处默听之哭得更厉害。

  之后轮到的是程处亮,看一眼最心爱的儿子鬓上的霜色,和那边端坐居位的公主。卢国公叹了一口气,竟似无言了。闭目一会子后,便冲怀仁点了一下头。而后角屋里两个仆妇押着一老妇出来,身上捆着绳子,发丝竟已银白,面上皱折重叠,老朽得便连其亲生三子都讶了半天才认了出来。两个仆妇身强力壮,押着扭动不止的崔氏直到床边。卢国公虽是久病,虎威仍在。眼中精厉瞪视过去,崔氏先时是软了,可后头却又犟了起来,扭动着欲要说话。可口却被布条封着,不能成言。
  程家三兄弟见之颇有不忍,可公主在这里,阿娘又那样,这情都不知如何求,又该不该求。便是求下来了,应诺了,阿娘的性子放在哪家,不搅得天翻地覆,甚至闯出更大的祸来?卢国公转圈看了一眼,把三子表情尽数收下眼底,而后怀仁便是取了一蜡丸出来,捏碎了银皮,放在盏里,奉到了国公面前。屋里人这次尽数抽气了,清河冷笑看着,缓缓摇着绸扇,就做不知。当然,眼风里是瞟过一眼程处亮的,难得见的,这人竟一眼也没往过看。
  “崔氏疯蛮无理,久病日累,已是不治了。为父在时自有约束,可为父走容易,却不能拖累你们个不孝的名头。今日大家都在,便做个见证。是为父诛了她,与尔等无关。”说着捻起药丸,两个仆妇把崔氏往前一送,一个抽布带一个捏颔,动作极其熟练。可崔氏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还是扭脱叫嚷了出来:“程知节,汝害吾一生,便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你。她死了、阿婉死了,她死了也不姓程……唔……”再是凄厉还是躲不开挣扎,一丸塞入,两个仆妇手段利落,封口抬颔,咕喽一声,药下肚了。
  身子渐是软下,两个仆妇退到了一边,见崔氏歪在地上,手脚不能再动,眼神却仍恨恨地盯在国公身上。“她死了!是我害的她,你要怎样?”语气低落,非近前不可听闻。妾氏庶子们跪得远些,大概听不到。可近前几个却是皆听明白了。连程伯霆都听明白怎么回事了,讶异的去看阿祖,却见阿祖眼中根本没有她。只是直直盯着阿娘,眼中满是祈意。

  清河看都懒得再往这头看一眼,根本不理卢国公眸中言语。
  祈意终是渐渐落下,转回这头,崔氏却仍是愤愤,只是语声越来越低,皆是怨恨:“吾哪里不如阿婉,一个贱婢所生的孽种,国公做何要一直念着她?……怀婉院,汝若恨吾,为何要娶吾?……吾之真心便那般不堪么?”药劲上来,眼神渐是迷糊,可话语却仍是喃喃不歇:“一个贱婢尔,庶出的本便是贱种……吾杀了她,谁会知道?爹娘都不怪罪……”余下话语已是唏微,再听不清了。只见其唇皮初时还微拌动,随着时移,渐是停下,终至僵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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