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将了出来。”
什么?宝袭更纳闷了。扭头看着这辆双架朱辕马车,是挺出挑的,可看样子怎么不象公主府的?
宝袭看不出来历,那两武侯却是一看那车夫便认得了。好话几句,那车夫便让路请宝袭上车。宝袭看看左右,咬着牙踩凳上得车去,挑开帘子前,宝袭以为这是那个叫楚石的家车。可挑起帘来,却见车里最深处坐的却是一位须发半白的老者。五十往外的年纪,乍乍的胡须显得整张面孔十分生武之气。浓眉虎眼,眼角却有着深深的笑纹。此刻正笑嘻嘻的打量着宝袭,那模样竟与刚才那只姓程的狐狸十分相似!?
一个机灵闪过,宝袭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了!
程咬金!
“小娘子还是先坐稳来得好。”
程知节话语刚东和,马车便晃了起来。宝袭自然是赶紧坐下,却是拣了一个与这位大名鼎鼎离得最远的地方坐下。坐定之后,却偏偏忍耐不住扭头去看。是程咬金吗?真的是程三斧头?
第一次温大郎口中的圣人,第二次隔着街面没有没看到的唐僧,第三次……呵呵,宝袭回手摸摸自己这会子大概有点笑得抽搐的表情。这次,终于找到唐穿的感觉了。
“小娘子听说过老朽?”
“是!”岂只是听说过,电视剧都瞧过不下十个版本了。可是……宝袭再次扭头看这位,有些发福的身材,但却不是肥肥的那种,夏衫凉薄,隐约可见壮实结磊的肩臂。武将风范吗?一想到武字,宝袭的脑海里就映出那三斧头半。赶紧摇摇头,心中默念,这不是电视剧,这是穿越!OMG,这句的语法真让人幻灭。
宝袭一肚子叽哩咣啷,不知所谓。
却不知同时,程知节正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小娘子。隔着幂篱,看不太真,仔细瞧却也能瞧出那已经被割及耳后的短发。两尺余长的秀发,就被全让割了下来,半点商量不打。好硬的脾气!温家的小娘子倒是一代比一代脾气大了。
不过这次,大得实在是个好地方。尤其是在次殿的那番话,如果处理得好,简直可以一举打响。只是那般的话,未免有些伤这个小娘子的名声了。
“二娘可知割发后果?”
没来没由的,一个当阿翁的在公主儿媳的府里放眼线吗?
宝袭忍下抽得销魂的心情,恭敬却清淡的回话:“知道。”
“这便也使得?也情愿?”
“没有温家,便没有二娘。”程知节闻言楞了一下,这话头?
宝袭傲然抿嘴:“温家自有家风祖训,二娘受温家恩养长大,又岂可违逆祖训?姑母梳发不嫁,养育阿兄与二娘,值此之事,难不成二娘能眼睁睁的看着浪子无情之辈,逼迫姑母出家?二娘今日断发,最差不过在家修行。有温家在,便有二娘在。”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程知节怎么觉得这话里哪里有些不对劲?
“汝不知今日座上何人?”
宝袭楞住,尴尬的停了一下,低下了头去。
卢国公一头险些栽倒,点指着眼前小娘子,腕抖如梭,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第18章 与夜过
贞观十九年入夏以来,雨便很少,偶有一半次也都是星星点点,绵绵丝丝的。这日从下晌开始,天色便开始积阴,不等入暮天色便已经完全黑透,随着几声炸天般的雷响,豆大的雨珠便倾盆的泄了下来,一直落到子鼓更响,尚且不见减缓停息。
宝袭亥初便已经上床,翻天覆地两个时辰依然无法入睡。今日之事,对于宝袭来讲,着实是个重大的震惊。
对于温家的事,宝袭一直是很模糊的,左面听一点右面联想一点,只推测到温家以前应该家境很好,就算不是世宦,也应该是书香传家。大概是受了冤屈或者怎样才家道中落了,温大郎上京赶考,自是为了重振门楣。后来经得一番努力,温大郎终于愿意告知一二,瞧着族谱时才知道,温家当初竟然是那样的门楣。一门三相三公!虽不是权贵,却在圣前极有脸面,而且几朝书香传家,最是清贵。比起五姓来也不差什么的。可是却因为一些缘故,随着三相的故去和分家慢慢淡出了政坛,尤其是虞国公这脉,嗣子早亡,只剩下了孤儿稚女。这才有了温娘子不嫁,在家养育侄儿男女。
虽然这其中肯定还有一些宝袭不知道的事,却没料到居然会是……
“你家祖父在世时,你姑母和贺兰两厢情愿,订下婚约。婚期眼看便到,你祖父却突然亡故了,你父只好与你姑母一道扶灵归乡。贺兰甚喜你姑母,自是愿等待。不料陈国公幼女却看上了贺兰,死闹活闹非要嫁贺兰不可。陈国公素是个霸道的,便硬是逼离了这桩婚事。贺兰婚后不喜陈夫人,陈夫人恼羞成怒回家告状,陈国公便在你父至蔡州任上动了些手脚。皇上被其所蒙,夺了国公的爵位,却没有再深究。偏生你父亲是个气性大的,竟然不到一年就病故了。你母不久也随之而去。”
“这些年陈国公日渐嚣张,附逆前太子。这其中自然有贺兰的一份手段,这次陈国公得以获罪,便是他出面指证。陈氏一门被诛,只余一妇一子流放黔州。他、也算是为你温家尽了一份心力了。”
“这次是处亮看不下去贺兰相思,才求得公主出面。并无逼迫之意,只是那小子原爱胡乱玩笑。”
陈国公侯君集吗?
宝袭倒是记得这一劫,有几部电视剧里有这情节,依稀是有个东宫近臣在里面出现。听说是史实,却不想竟然是那个老美男。再加上温家旧事,真真狗血啊。不过那个姓贺兰的真的是为温家尽心力吗?
“国公如何敢肯定,贺兰氏不是为不再被恶妻辖制,为报逼婚折辱之仇,才设计陈氏的嗯?”宝袭当时问得很不客气,程老头没有回答。宝袭复又冷问:“那个贺兰可有诛杀家中妻室?便是体谅上天有好生之德,可有休弃?”
“他这是要纳我姑母为妾喽?”宝袭当时的火腾的一下就冒了出来,声音大得几乎冲破马车。程老头自是赶紧摇头:“自然不是。”
“那他现在可曾已经休妻?”没有得到回复后,宝袭的脸色已经阴得几乎快拧出水来:“原来这位贺兰大人竟然是既要名声,亦要实惠的主。若我姑母不应,他白白休妻,岂不是没了为国尽忠,不求私怨的好名声?家中放那么个女人,不理便是了,他的体统脸面自然是有的。真真好算计。”
程老头当时的表情,苦得直抓自个儿的胡子。宝袭却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的捏紧了拳头:“国公爷追上来何意?是怕二娘挑破这张面皮?坏了程家的名声?您放心好了,二娘没那么蠢,怎敢于天潢贵胄作对。只不过也请国公爷转告那位姓贺兰的,虚情假义四字,温二娘总算是见识到了。”
一路再无语,直到回得温家。
进得内院,涵娘一直在屋下等着。见二娘一个人回来,身后却没有伞儿,心下便道是不好。进屋帮忙卸下幂篱后,更是直接惊叫了出来。温娘子从内室出来,看得摇了几摇,险些摔在地上。更否论在屋里侍候的如意如泽了,皆呆得说不出话来。
宝袭倒是无所谓,只是斜眼看看这个姑母。真漂亮!哪怕素面朝天,也清艳难挡。似那天那般仔细妆抹后,连宝袭这个二十一世纪看尽各种哪怕人工美女的都看呆了去。这么个美人,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慢步走过去,扶住了温娘子,请到了榻上坐好。低头想了半天,还是说了:“那个姓贺兰的着实不是个良配。姑母你还自年轻,便是寻不上年纪相当的原配,寻一知心知意的继室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是虚名罢了,侄儿侄女就算待您再孝顺,也终究有分开的一日。人老孤苦,还是有个伴的好。您、不要再想以前的事了。”
说罢,宝袭扭头便走了。前脚出屋,后脚便听得温娘子在屋中放声大哭。
一个姿势僵得久了些,回神时才发现左臂竟凉透了。
时近九月,秋意渐起。这般大雨之夜,一床被褥已难维暖。宝袭咳了两声,那边榻上安睡的如弦便听到了:“娘子要什么?”
“给我添床被子,有些冷。你也加一床吧。”如弦浅笑,起来点亮了油业。自柜里拿出了一床新被,与娘子盖好。稔子有委进油里,光火工不怎样亮,可是映着二娘的模样,真的很美。“屋里有备下的银霜炭,可要把暖炉熏起来?”
分到宝袭屋子里的两个丫头是那六个里最标致的,其中又要这个如弦更动人些。水汪汪的一双杏眼,和会说话的一样。当然,在平常都是低头权作哑子的,今夜这是怎么了?“可是现在丑得紧,这么看着我?”
如弦赶紧低头:“奴不敢,况且……娘子若是丑了,这世间女人九成都是不要活了的。”话到后面,又是轻松愉悦起来了。
反正是睡不着了,有个人陪聊着也好。只是灯不能点着,免得旁人误会。如弦知意,吹了灯后,回榻上躺好,依娘子言又添了一床被子果然暖和了许多。外面的雨似乎又大了些,打在屋顶扑落落的响,溅在地面却是嗡嗡的。
“奴以前曾在应国公府上服侍过,他家大夫人有个喜好,爱听雨落声。闻有雨势,便在窗下摆一下玉碗。雨滴落在碗里,叮叮咚咚的可好听了。”如弦的声音也很好听,标准的长安腔,不象宝袭说的,总有些不太正宗。与温家两口并起来倒蛮象的,大概许是蔡州或哪里的方音。
“应国公府?”这个名字很好熟,但宝袭仔细想了想没想起来,阿兄给的那个本子人太多,宝袭只将最前面的记清楚了,后面的还没背熟。如弦应声:“应国公武士彠。”
武士彠?
宝袭总算记起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武士彠,那不是武则天的父亲吗?武则天,对啊,现在已经是贞观十九了。再有四年李世民就翘辫子了。武则天虽然被扔进了感业寺,可是第二年便让王皇后接回了宫。到第六年的头上,便已经成为了皇后。算下来至今也不过十年的光景了。温宝袭今年只有十三岁,那个时候二十三岁,多半还活着吧?想想武则天为后的那些年,再想想她登基后的作为,几乎死绝的李氏宗族。几乎忍耐不住的叹出气来。如弦却想成了别的:“听说应国公在武德年间还挺受重用的,到了圣人这会子却一直平淡。那年国公爷故去后,就更势微了,白守着个国公的名头罢了。二娘子进宫做了才人,后来也没了动静。”
又一个二娘子?
宝袭嘴角抽了抽,以前只觉得这个二娘象后妈的称呼,现在更好,武二娘?身上好冷。拢了拢被窝不再说话了,如弦却躺着径自想自个儿的心事。
自己是五岁被卖进应国公府的,去年府里裁剪人手时又被卖了出来。真不知道下次会卖到什么人家去,却不想到了这个看起来没什么的温宅里。书香人家,清减些也没什么不好,更何况这家人和气得紧,如弦便想这样也好。却不曾后来才知,竟是虞国公的后人。而这位主子,不声不响的,让如弦着实是看不透。温娘子和郎君似乎对她并不亲近,可她却也不急似的。静静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没瞧出来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可郎君往这屋里打听的次数却日渐多了起来。今日涵娘竟然把自己和如瑟全叫了过去,让好好服侍娘子。
难不成,天要变了?
主屋里,温娘子也是一夜不曾入眠。眼角流下的泪水打湿了一大片,湿湿粘粘的,可温娘子却连擦也不想擦。
涵娘在一边听呼吸便知娘子醒着,外头的更鼓已经响过三声了。
“娘子,早些睡吧。熬坏了精神如何使得,阿郎和二娘日后还要您多多提点看顾着。”
温娘子叹了一口气:“那孩子怎么那么犟,好好的头发……”
“再蓄起来也就是了。两年不成总有三年,平素少出些门,待到二娘出嫁时,怎样也蓄起来了。”
“若有人问起来可如何是好?”
自断束发,总归是个不体面的事,难免为人诟病。
涵娘却自撇嘴:“二娘为何断发,总会有人知道的。就算不知,到时候说出郎子听便是了。如此大孝之事,若真明理自当体谅。若不明理,又何苦把二娘嫁到那样人家去。”
主床上凝了声响。
而这夜与雨,终是趁着夜色过去了。
第二卷:抽枝
第19章 一尺近
汝州青陶的净面光盆中,已经放了二斤的生粉、一斤的牛乳。案几上还另摆着三个瓷碗,一个盛着碾子磨成细粉的四两冰糖,一个里面放的则是打散的三个鸡子,另外一个里面呈的则是四两的素油。
八月的长安已经颇有凉气,厨房里却因今日生了烘炉火热了起来。抹麻的烘炉壁上热气腾腾的,炉门紧关着,荆娘拿着一只用得溜滑的铜铲站在一边等着,如弦的手里端站一只小巧细致的纯银漏刻。二人的眼睛皆直直的盯着其上的刻数,如临同大敌一般。几乎是在水丝泄尽的同时,荆娘麻利的打开了炉门。一股热浪喷出。荆娘却半点不在意,只偏过半边脸后便将铜铲探进炉内,嗖的一下,夹出了那块半点以前放进去的胡饼。
“这次的颜色果真漂亮多了。”
如弦惊喜的看着这只小胡饼的面皮,延了上一炉的细致,却比那微黄的颜色重了许多。二娘子提那个想法果然不错,刷了一层蜂蜜,看起来可不就是鲜亮多了,而且还散着一股沁香宜人的槐香,闻了便让人食欲大动。放在案上仔细切了三分,用漆盘托了,送进了堂屋。
屋里正榻上,温娘子正与二娘在打双陆,郎君坐在二娘这边,指点着二娘该从哪里走往哪里行。按说两个对一个,怎样也该赢的。可偏生宝袭赌运不佳,那骰子怎样也摇不过十个点去。温娘子本就惯打这东西做消遣的,技艺又高,运道又好,没有一会子,二娘就再输了。
“运气真背,儿不玩了。”
宝袭赌气撅起了嘴来,温大郎左右瞟瞟,笑着不说话。温娘子拿了帕子一颗颗的擦了棋,往青玉雕的藏子盒里放:“自个儿不会下,怪着运道什么事?”不凉不热的话依同往日,可眼角眉梢里却透得明晃晃的得意。宝袭歪头看向温大郎:“阿兄,姑母可是在说你了。这样的棋艺,万一出去输了,丢了面子可如何是好?”
温大郎听之笑骂:“看你刁滑的,姑母分明是在说你。”
宝袭很痛快的往后一让:“那阿兄来一局,让二娘也瞧瞧,熟是吴曹?”
温大郎但笑不语,温娘子也不接这样的岔,只慢条丝理的擦着棋子。立在一边服侍的涵娘几个观之微笑,其中尤以端着漆盘进来的荆娘最为愉悦。那天在清河公主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人知晓。只知道那个伞儿没回来,二娘的头发断了,而门口对街租出去的院子换了人家。然后三位主子又似在蔡州时那般和睦了。
点心奉上,三人各自尝了。
温大郎不喜这种甜食,没有说话;温娘子却直点头:“确实比上次好些,漂亮还在其次,主要是这淡淡的蜜香。”转眼看宝袭,宝袭浅笑:“荆娘辛苦二十多次了,再不好,可当心荆娘躲着哭去了。”
温娘子笑笑没接这皮丫头的话,只扭头与荆娘讲,让她按这方子去店里做事。八月中元节将至,街上端卖的小胡饼已经出头。天气转凉,二娘先头想出来的那‘流玉’冷淘自是不能再卖了,只‘明月儿’一项卖得久了难免无趣,还是要有些应景的才好。余下的便是商话,温大郎兄妹便从屋中退了出来。
温家的院子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