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宝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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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宝袭音-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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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袭起身相谢,遂自告退了。

  温氏一走,程处弼便忍不住了:“阿爷,公主这是何意?”
  程处默头痛:“公主这是不肯罢休了?”那温家小娘子推托得真是干净,话里话外尽是嘲讽。公主这次可真是找对人了。这等话,便是公主府吏也不便说谈,可让一小娘子出头便是无防了。且又映着旧事,连反口寻些晦气都不易。说出去,程家与一小娘子呈口舌之利,什么面子都没有了。

  卢国公眼中闪过一丝叹息,瞟了一眼还低头不语的二子,再瞧瞧也没反应过来的三子,真的叹出气来。

  “阿爷?”一声询问,惹出断喝:“几个废物,今日要紧之事是何?”
  三子俱皆立起,程处默赶紧回话:“自是为儿之子。可是公主这般推拒……”
  卢国公气得大骂:“推拒什么?刚才不已然说得清楚?公主府内只公主一人尔!”

  程处默急了:“难不成公主另僻别室?”若在公主府,眼皮子底下还不至于如何,若在别室,那起等不及向公主表忠心的……想到一半,忽地愣住,抬头看向父亲,颤声:“难不成,公主不认?”









  第26章 半真珠
  虽在程家速战速决,可因为出来时候已经不早,待到坐及车马回到昭国坊时,已经快到关坊时候了。苍伯这次居然遣了旁人去打发公主府的车马,这让宝袭甚不解。停下步伐扭头,果见苍伯立到了身边,眼神往左右一瞟时,宝袭才发现前进院子里居然多了许多生脸?
  “家里来了客人?”
  苍伯点头,神色间闪过一丝不奈:“是并州老家,长房的二子。”

  等等!
  宝袭皱眉使劲想,那位仁兄叫什么来着?温大雅、温无隐、温晋冲。对,应该是温晋冲的弟弟,叫什么来着?宝袭抓瞎时,后面已经收到消息,如弦如瑟两个衣带如飞的窜了出来。宝袭看之皱眉,瞧瞧这两个婢儿的脸色便知后而把阵仗不大好。深吸了一口气,匀匀的走将进去。
  二进院中地下摆着好几口乌漆木的大箱,八名脸面的青衣侍仆低着头立在院中。堂屋的帘子高高挑起,顺着正道往上看,便见正堂屋中右手客处散坐着一个三十许人的微髯男子,银边丝缎的圆领袍,褚色的腰带上只有荷囊却无鱼袋。看来这位并无官职在身嗯!心下放了一半,缓步上阶。进得屋内,见温娘子跪坐在正榻上,面色有些不虞。左手处第一位上阿兄的面色倒还算平静,见得宝袭归来,微笑点头。宝袭行礼:“姑母,儿回来了。”
  温娘子嗯了一声,宝袭便规规矩矩的跪坐在了长兄之下。有些好奇的看着那人,眼睛眨眨闪闪,毫不掩饰面上情绪。温大郎手节紧了一紧,柔语介绍:“这是并州长房家的二堂兄。”
  宝袭起身见礼:“二娘见过二堂兄。”

  温晋况脸色越是不佳,扫了一眼宝袭,略点了点头便算是应了?
  宝袭讶之,不敢置信的扭头看姑母阿兄,温大郎险些控制不住溢出笑声来,示意宝袭归坐。宝袭乖乖坐下,却仍是满满好奇的盯着这位天上掉下来的二堂兄,又是讶然又是疑惑的表情,惹得温晋况更加不虞。声色沉重的继续刚才话题:“是故长兄特意遣了侄儿来,奉上些许泊金。还请姑母收下。”
  有人送钱来了?宝袭扭头看向院中那些箱子,表情更加迷惑:“姑母,咱家进项短到如此地步吗?”

  这次不待温娘子说话,温晋况已不悦出声来了:“家中长事,何须二娘过问?”
  宝袭瞟过姑母脸色,冷哼:“二堂兄在此屋中可称得上长字?还是大堂兄在我姑母面前,论得上长辈?”
  温晋况一时不察,却不想这小娘子居然这般不给长房脸面,遂即脸色更怒,可到底温湘娘的辈份放在那里,咬牙几句便是告辞了!温娘子和温大郎皆自不动,宝袭却立身行到了檐下,清亮的声音喊了颇高:“还请君子把这些俗务抬走,虞温还不曾落魄至此。”温晋况闻言更加气恼,自然带上东西随人出门去了。却因坊门已关,只能在昭国坊内寻一栈头宿下。

  送走瘟神,温家却并不喜乐。
  温娘子脸色比适才更加漆黑,温大郎神情也不愉悦。宝袭适才很彪悍,可这会子却是再度软了下来。乖乖的随姑母大兄给祖宗上香,月下进完胡饼贡果。然后温娘子便沉着一张脸归屋去了,温大郎也回自己屋中,却不想后头居然有追步?
  扭头还身,就见二娘谄笑着一张脸:“阿兄,二娘有事相商。”

  仍是屋中那张低榻,对坐榻几上,却无分茶之乐。
  见阿兄神色不佳,宝袭便自乖觉的打发屋中人出去,然后把这两日发生的事说了。果然温大郎游离的神绪抽了回来,鹰眸凌利的看向眼前这个二妹。她怎么……
  宝袭有点缩脖子,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宝袭也知鲁莽了,可是当时情形,总不能不替公主办事,更不能办砸了不是?”
  “所以你就连驸马与那妇人孩子是怎么回事,都不清楚,便大放厥词?”温大郎的声调开始扭曲。宝袭苦着脸赶紧解释:“也不是一点也不清楚,总有蛛丝马迹可巡。公主虽十岁出嫁程家,却十五岁才自圆房。那个少年看上去八九岁,加上坐胎时分,怎么也在那时前后有的。程家尚主,怎敢明面上放置别室,不管情由如何肯定是暗中作下的。”不管是不是真爱,驸马只能服侍公主一人是铁律,有外室便是不尊公主,不给皇上老子面子。真爱顶个毛线啊?
  “更何况公主已经命阿辉给了宝袭那荷囊,内中记得清楚那少年的年纪。这差事,二娘能不接吗?”若是不接,前面的功夫岂不是白费了?

  温大郎紧闭双目,肩臂似有颤抖。薄唇紧抿着,脸色说不出的阴沉。
  宝袭更加委屈:“况且宝袭说的话也并不曾多么失礼啊!这等妇人之事,若不是驸马偏爱,便定是其母暗动手脚。上次公主唤二娘坐陪时,便觉得公主对程老夫人……”
  “是崔老夫人。”程公嫡妻,崔氏,出身清河崔。只可惜是旁支,而且尚在争霸时分便已经亲族消尽,若不是嫁予卢公,便是顶着五姓又如何?温大郎下榻,自书房秘匣中抽出一本子来,翻至某氏递到了二娘面前。宝袭看之,凝目想了一阵,叹气摇头:“看来有七八成是这崔老夫人干的好事。”

  “为何不是十成?”
  阿兄的声音似乎有些怪怪的?宝袭撇嘴,却没有支声。
  温大郎拨着架上兰芝,郁烦又似恼怒,可如何发泄却找不出地方来。“接下来,二娘打算如何?”

  怎么又是这句?
  宝袭听得心烦,嘟嘴不语。温大郎转回身来,就见二娘一脸不悦的散坐在榻上,娇唇高嘟,蛮蛮得可爱。不由嘴角起弯,坐回榻边,看看二娘那副小脸色,终是淡笑了出来:“既已应下,便要做到底。半途而废,岂不更毁前基?”
  这个道理宝袭当然也明白,可是:“阿兄,二娘真不知道要如何再往下?”
  “噢?”
  “不是吗?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不能说的也没有办法往下说啊?就算二娘不要脸面,也总不能替公主说出,要宰了那妇人孩子的话吧?”宝袭自认为说的没错,可对面却一阵厉色扫来,赶紧一缩脖。怯怯抬头,正见阿兄脸色如鹰,不由低下头去,有些委屈的拨弄着裙摆上的绣线:“难道不是吗?你们男子……反正以已夺人,二娘是受不了的。”

  温大郎脸色更愠:“若是二娘碰到此事,便要行那狠辣之事了?”
  这话说得真是越来越无趣了!宝袭绞着袖摆喃喃:“二娘倒是想嗯,有那公主的身份吗?”公主才有权力独享驸马一人,平民女子哪怕著姓不也得遵守伟大的文德皇后长孙氏所书《女诫》?话说那妞真是个变态的妞。真搞不懂咋想的。

  温大郎简直快被这个二娘气得失措了,心口说不上什么滋味,不由乱言:“要儿是公主,便要诛杀?”
  宝袭瞪眼抬头:“阿兄把宝袭想成何人了?”怎能想到那么诡异的地方去?
  这还差不多!温大郎停下转步,再度坐回榻边,压稳心神:“那二娘准备如何处事?”
  “可以说真话吗?”讪讪的笑容看得温大郎嘴角想抽,执起几上酪盏,抿了一口,扭目到别处,淡道:“真话假话各一遍。”
  宝袭低头,老实回答:“投胎多么不易才可攒到积身公主一次?清河公主真真想不开。看宗室公主郡主们,驸马若合心意,自然遂心遂意。若不合心意,再找几许也不是一二人了。只不过面上做的好坏罢了。何苦为个不值当的人,搞得自己伤心伤情的?君君臣臣,要脸的什么时候比得过那些不要脸的?”说完,只听对面一声哀叹,抬头便见阿兄捂额,支肘于几上。看不清模样,可大概不是什么好表情。宝袭又自讪笑:“不过说说罢了。二娘怎会丢温氏脸面?别人能过的日子,二娘又不是金雕玉镶的,哪里比别人精贵出来。大家相敬如宾,他任职养家,吾替他管理妾室庶子便好。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天下羊那么多,总能找到二娘给掐住的漂亮羊。”
  男人不就好个色嘛!现代社会还挡不住,更别说三妻四妾合法的年代。能投胎做嫡女,将来做大老婆便已是万幸了。搞个毛线的真爱啊?与其参加宅斗,不如搞一拨选美会来PK,天天看芒果台大戏。坑爹的年代,有什么办法?

  温大郎渐自无奈下来,坐直身形准备好好与二娘说一下正经夫妻相处之道。却不想,二娘居然颊上挂着泪痕,杏眼朦朦,抿着小嘴强忍着哭意。心头不禁便是软了:“好了好了,这是如何来着?有阿兄与姑母在,怎能看二娘在夫家受委屈?”
  “可若是这等白白恶心人的手段嗯?打不得杀不得,逼不得休不得。宗法体统放在那里,气也气死一个了。”一边说骂一边哭了出来。温大郎叹息,遂把帕子抽出来递给了二娘,可二娘似乎真的委屈深了,伏在案上哭得越发厉害。无奈只有轻轻抚其发髻:“人存于世,哪有不受委屈的?莫说二娘姑母这等女子,便是阿兄在外,何尝不受污辱轻视?”

  案几上抖如秋花的柔肩终是渐渐平稳下来。温大郎唇角含笑,依旧轻抚二娘柔发:“若有志气,自然是化被为主。世情轮回,总有做主扬眉一日。若已身无能,又怪得了何人?”
  “看来这世上是没有公道一说了。”清声埋怨里依旧有两分哽意。温大郎听之却是更笑出来:“佛门尚分三六九等,红尘万丈,哪有许多公道?”
  “那可怎生是好?”宝袭泪汪汪的抬起头来看向阿兄,灯下悄盏、漫漫晕光衬着一张泪渍未干的半稚脸颊。五分娇憨,五分幽怨,偏生夹在一张花儿般的脸上……温思贤心头滑过一丝异样,语气不由更温,帕子轻轻扶上花颊:“能有什么法子,自己多长一副慧眼罢了。若遇君子,诚心相交。若遇匪夷,各凭手段罢了。”

  别人试泪,总是不够舒适的。
  宝袭接过帕子自己擦泪,想了一会儿,才忆起刚才阿兄不悦的由头。不由娇蛮起来:“阿兄不是甚厌那等阴毒妇人吗?”
  才一会子就又这般了!
  温思贤叹息:“关妇人何事?稚子何辜?男子做恶,主妇偏私,于弱女胎儿何干?”

  宝袭听之叹得瞪大杏目,良久才怪声说话:“那妻室又何辜?”
  温思贤面上有些不自在,扭头到一侧:“为兄不知。”几乎瞬时,袖边被扯拽起来:“阿兄推诿,阿兄亦是男子,怎会不知?”温思贤扯回袍边,更扭脸一侧:“这等事,为兄怎会知晓?别人如何,自己如何,因果报应原是轮回。今日各种,总有一日会应下。男子私偏,自有后宅纷乱不休祸及子嗣。女子阴毒,自有失德誉败毁人毁已。父母偏私,家宅不宁半身荣毁后苦不堪。”千年教训,世人不记,自取败亡,怪得了何人?
  身侧良久没了动静,不由转回头来看,二娘坐在榻边,对灯怔忡。

  “想些什么?”
  宝袭抬眼看阿兄,十分认真:“还是为男子好。”








  第27章 一菩提
  仲秋沐休三日,前一日访亲,二一日家聚,三一日时便多是游闲访友了。
  温大郎本在三日时应了尉迟洪道的约,到曲池泛舟的。可是一大早起来,就听如汶讲,二娘又是一夜辗转不眠,便打发闻墨去那边回了话,禀过姑母后带着宝袭出门了。

  青油车里只兄妹二人,车外坐着的也不过柳江一人。
  宝袭甚讶之:“阿兄,这是何故?”
  温大郎笑笑却没有解释,车马出得昭国坊后,便一路往西而去,直看得城墙后方才南转。待到车马停驻,戴上幂篱下车时,才发现阿兄今天带来的地方居然是大庄严寺。

  这大庄严寺本是隋文帝为纪念独孤皇后所建,占了永阳坊半坊之地。后隋炀帝又在相邻的和平坊隋文帝建了大总持寺。占地同样是坊间一半!如此帝后倒也算是千古一人。温家的马车停在南门,进则看到的便是伊林所画的白蕃神,再往里侧行走,发现此间寺庙竟比时下长安城最热络的弘福寺更加规模宏大,而且殿宇华丽。所谓“殿堂高耸,房宇重深,周闾等宫阙、林圃如天苑。举国崇盛,莫有高者。”而且寺内营饰华丽,寺壁多绘有名家壁画,万象纷呈,璀璨夺目。宝袭纵使不精此道,也未免被这千年后早被毁损的古迹珍品弄得眼花缭乱,几乎目不暇接。

  只是:“如此美景,为何香客如此?”虽也有许多游人,却见进殿香客并不十分多。多半只是来玩赏风景的。
  温大郎微笑:“盛名之故罢了。”如今长安城中的寺庙,多半香火不盛,而弘福寺内则是日日如声鼎沸。见二娘点头,温大郎又问:“佛祖可有高下?”宝袭笑了,指向正殿:“哪有高下,只一位尔。”
  “那既是虔诚佛徒,缘何走高落低?”
  温大郎问得有趣,宝袭回答得更加曲妙:“大许拜的不是佛,只是名。”
  “那佛在何处?”
  “如来说一切法皆是佛法。须菩提,所言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
  温大郎笑容更盛,手指不由得拂向幂上纱帘,温语再问:“那宝袭心中菩提是何?”

  “菩提”是觉悟、智慧,用以指人忽如睡醒,豁然开悟,突入彻悟途径,顿悟真理,达到超凡脱俗的境界。又曰,菩提分五等:发心、伏心、明心、出到终至无上。可宝袭心中的菩提如何?
  这个佛法太高深,非宝袭这个临阵抱佛脚粗粗读过几本佛经的假冒非信女所能明了。当即泱泱低下头来,温大郎倒也不急,牵着宝袭到了一处树荫下。广槐已大,树荫遮天蔽日,因是角落,所以行人稀少。树下有围树莲台,白石雕成,甚是清洁。温大郎指着莲台问:“宝袭可记得慧能祖师?”
  这个名字很耳熟,可是一时真的记不大起来了。那副纠结模样看在温大郎眼里,三分好笑七分愧意,语气不由更温:“弘忍大师欲传弟子,遂要求弟子们各做一畿子,看谁做得好就传衣钵给谁。神秀是弘忍大师第一弟子,做诗: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宝袭眼前一亮,立时接音:“儿记起来了,慧能祖师接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首佛诗很出名,宝袭记得。却不想说完后,却见阿兄直摇头,疑惑问之,温大郎叹气:“二娘可知,慧能祖师彼时并不识字,又只是火工僧人?”这个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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