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宝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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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宝袭音-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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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断颈流役?”程处弼当然不舍,那两个侄子与他这个小叔相差不过十岁,甚是机灵可爱,自小看到大,如何舍得?可是……“那是阿娘!二哥,那是阿娘。”
  程处亮缓缓吐出一口气,笑容更微飘:“便是亲娘又如何?种孽因,得孽果。如何躲得过去?”程处弼卡得无言,可……才要又说什么,榻上卢国公已经断声开言:“既已到齐,便随为父来罢。”自起虎躯,掠握瓷瓶,大步而去。身后三子急步跟上,一路仆役皆已经被管事怀仁清开,入得左堂际怀婉院中,更是半个人影不见。

  卢国公意志坚决,直入屋中,半点不犹。程处默几个跟着,却觉得入院中双腿沉重,迈步吃力难行。挨进正屋,外头平安带上了门。屋中白烛明亮,照得正榻上被侍婢梳洗干净,装扮得当的崔老夫人无比清晰。别人瞧她清楚,她瞧这父子四人更是明白。尤其是那只瓷瓶……眼前一黑,几欲晕过去,身子放软便摔在了榻上。
  程处弼抬步欲过去相扶,却让阿爷一记利眼瞪得呆在原处。

  卢国公冷眼打过榻上妇人,鼻间哼了一声,大步上得阶上,探臂一扯,拽住崔氏臂弯,反手便扯摔在了地阶上。痛得当时便‘醒’了,抬眼看卢国公,迎上的却是漠然冷笑:“到了这般地步,还不知悔改。果真蠢妇!”
  崔老夫人这阵虽然被禁,可衣食住行半点不曾少得她去,最不过被摔了两记耳括。想着过阵便好,却不想……几步爬过去拽住了卢国公衣脚:“夫郎,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吾真不知会这般,真不知会这般啊!”
  “蠢妇,还敢胡蛮。”卢国公一声断喝,抬脚便踹了过去,一声清脆骨响,痛得崔老夫人眼冒金星,却再不敢晕过去了。摔在地上半晌,却不见三个儿郎来扶。扫眼看去,三子立在一边,俱是低头,便是平素最宠幺子,也不往这头相看。心里真虚,痛哭出来:“国公当信吾,吾真命人煎了药予柳氏的,玉娘眼错不见的盯着她喝的,吾真不敢故意为之。事后那般,难不成国公让吾亲手诛了亲孙不成?那可是程家的子孙啊!”
  卢国公已然懒得与她说些什么了,拔开瓶上塞盖,倒出了一颗墨丸来。乌溜溜的丸药在灯烛下渗出莫名的煞气,崔老夫人吓得以单手支身连退,慌乱摇头:“不!不!国公,吾陪了你五十余年啊!吾为你生了三个儿郎啊!”话出,程处弼忍不住哭了出来,卢国公对这妇人已经不气,可听得三郎失哭,却是大步下为,一脚踢了过去,直把三子踢得滚到墙边,剩下大郎二郎跪在地上,半点也不敢动了。

  崔老夫人见大势已去,更是大哭:“国公饶我,国公饶我。吾再不敢了!吾真的再也不敢了!吾去与公主陪罪,吾这便予公主磕头赔罪去。”摸索着爬了起来,竟往屋外奔去。卢国公斜身一过,挡在正前。崔老夫人经刚才几下,早已经髻发散发,临上卢国公那武人伟岸之躯,惊惧难安,整张哭丧过的妆脸如同鬼盘一般。乞求着跪了下来,连右肩断骨之痛都顾不得了,哀凄岂求:“国公饶我这一次吧,真的再不敢了。公主以后要吾如何,吾都应,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卢国公看都懒看她一眼了,一把捏住项脖,抬手一扔,那乌溜药刃半点不错的滚进了口中。因大力所捏脸骨,崔氏连一丝反抗也没有便吞了进去。确认食毕入腹,随手一推便将崔氏扔在一边。冷声立眉:“此药不会让你立刻便死,左不过多活半年。没的因你这等蠢妇累得家族尽毁,子孙亡尽。自今日后,汝便一人在此。若乖觉些,自少不得你的饭食,若再胡蛮,便是自已不欲得全尸利落了。”
  说罢,又扭头瞪向三个跪在一处的儿子,语气更蕴:“儿等三人均不得再见此妇,对外宣称汝母旧疾复发,半年后过世也全得你兄弟的脸面。若哪个嘴上露风,就不要怪为父辣手无情了。儿等,听明白没有?”

  “诺!”三声颤音接接响起。卢国公点头,侧过半个身,语气稍温:“皆上去与崔氏叩个头罢。此头过去,崔氏,便不再是儿等之母。儿等也不再是崔氏之子。”从此子归父,母归土,再不相亲相敬,一别阴阳,不复再见。
  三条身影,三记响叩后,眼前一片模糊的崔氏,这次真的晕了!
  大厦颓倾。







  第43章 东南飞
  离开怀婉院,天色已经入更。卢国公一个摆手,三个儿子各自散去。程处弼走得最慢,懵懵的回到自己院子里。这场清理,连他院中也换了不少新面孔。除原来侍书的两个僮儿,屋里服侍的欣兰、欣芷姐妹两个并奶母罗娘外,皆是生脸。屋里热水已经打好,一番洗漱出来,饭菜已经摆上,皆是素日里爱吃的,可是程处弼看着非但没有一丝胃口,还隐隐着恶心,尤其见不得那碗葫芦头,一见其就想到刚才……

  “这便不成了?”门外传来刚威之音,程处弼闻声赶紧起来,恭谨让位行礼:“阿爷!”
  卢国公哦了一声,坐在了榻上。欣兰识趣,奉上一双荚箸后就扯着妹妹下去了。程处弼知道阿爷来是为了什么,听得关门声,抬脸欲语,却看见阿爷面色古怪的盯着刚关上的门。顿时一阵不自在!卢国公看之发笑:“三儿也到年纪了。”
  程处弼益窘,忙从架上取了陈酒新杯给阿爷斟上。卢国公吃了一口,微微点头:“好酿。三儿哪里来的?”
  盏有些小,阿爷豪迈一口便尽了。执壶又斟上,才说:“是洪道送于的。”
  “那是个好孩子,你与他交厚,为父甚喜欢。”罢盏开食,程处弼这才执起了自己筷子,可是真不想吃。

  卢国公倒是有些饿了,程处弼看着阿爷快食朵颐的模样,想想以前,又思及刚才,真觉得如同一场大梦。长安富贵人家,自小看到大,什么隐密不知?为着别家嫡庶纷争、明暗不休,程处弼甚傲自家干净和睦。阿爷阿娘相携几十年,恩爱敬重。大兄大嫂也是难得的好夫妻。放眼长安,如自家安稳和美的有几家?便是洪道阿爷那般机敏沉默的亦有两妾,一男一女两个庶出。洪理只小洪道半岁,可洪道却不怎样理他,反倒爱与自己玩笑。虽是投趣有缘,可多少不好说。
  一盏一盏于阿爷添酒,直到腹饱,卢国公才再度开口,神色郑重:“转过年你也十八了,到议亲的年纪了。原本为你看上郑家小娘子,可如今是不行了。你平常也爱出去。差不多人家里,可有中意的?”
  程处弼苦笑,摇了摇头。平民人家男女相悦,于父母求婚的是不少。可权贵家却难见,不为别的,只朝局关系二字就尽够了。程处弼深知,是故从不曾上心。便是上次大嫂安排郑家两个小娘子也没怎么重视,反借着二嫂的地利,邀了洪道、子隆、贞慎来看热闹。他们四个既是同科,年纪也相仿,这种事家里都开始安排,无人得脱。便是共邀了来,也不会怎样。
  可如今,阿爷既问自己有无喜欢女子?低头细想一遍,十分摇头。卢国公也不急:“这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为父既事心也不便多与妇人交道。终究是你自己的事,阿爷能帮你一年两年,不能看顾你一辈子。今后要如何走,走何路,自己多想想。”
  “诺。”
  既已应允,也就无谓多说了。卢国公起身欲离,走到门前却突然想起一事:“三儿觉得温二娘如何?”


  ——————


  暗夜过去,便是凌晨。
  十四日是上元节假头一日,不上值不入学者大约有近半皆想懒睡些。可虞国公西院内,宝袭却醒得比往日更早些。清清绵绵两个睡在外面值夜,两人还困着就听得里屋有响动,赶紧起来时见二娘居然已经着好衣衫?惶恐谢罪。宝袭摆手:“无妨。蓉蓉与我梳发,清清去把那几个叫起,收拾干净进屋来。”二婢皆楞,可是主子发话,哪敢不依。蓉蓉自是赶紧随二娘子坐在荷莲纹雕的卷足妆案前,仔细看看昨夜娘子让取出来的这套衣衫。藕合色的宽袖窄腰长袄上淡淡的素色梅花,翻着雪白的兔皮绒,下面绛色八福的石榴裙,衣样都是简约,料子却用的都是上等蜀锦。进来服侍不过几天,觉得这位小娘子着实有些怪僻,不爱穿棉衣,却喜用皮毛做绒。暖和倒是暖和,翻着毛领出来也甚雍贵。只是那双眸子着实冷得寂人。
  对镜思量后,低问:“娘子看,梳双挂还是双平好?”虽是大节下的,可娘子今日这衣裳委实‘居家’了些。
  宝袭赞赏的笑了,语气温和:“还是双平好。”

  屋中梳发干净,清清挨个叫门却是惹得鸢儿翻了脸。手里拿着一条还未系上的绦子,乌溜溜的发辫散着,开门便骂:“烧水的有定值,妹妹便是睡迷了,也看清楚再闹腾啊。”这还没到时候了,显摆跟着主子嗯?
  清清咬牙:“娘子早起,有事吩咐,叫收拾齐妥了全进屋去。你、爱去不去?”甩帕子蹬蹬就出檐子去了。隔壁屋里林娘出来,笑着劝鸢儿:“你也嘴慢些,人家如今是在屋里服侍的。”
  鸢儿随手系绦,轻啐了口:“当她是什么得脸的?若真得脸,哪有娘子出门,一个也不带的。迟早也是个涮下来的货!”

  话归话,娘子这般早起,又让进屋说话,必是有要事的
  不过半刻,四个婆子,鸢儿锦红秋儿冬儿便全齐齐妥妥的立在正堂里了。天色还未亮,屋里明亮亮的点着烛蜡,淡淡的白檀香一点一滴的渗出来,闻之怡神心安。可这东西,孕妇方不方便用嗯?宝袭不懂医,却知道要小心。是故:“从此刻开始,一个时辰内,西院屋里屋外必须齐齐妥妥。四个妈妈负责外面的,路上的积雪薄冰要清得一丝不剩,滑倒了一个把你们绞碎了都平不了。锅台灶具眼错不见的盯着,院子门口时时给我立着人,不准放一个人进来。”说罢一摆手,四个婆子先出去。而后包括清清蓉蓉在内的四大两小侍婢齐排排的立了一溜。宝袭下榻来,行至六人眼前,连六个小的身上都是一股脂粉气。秀眉尖簇:“立刻回去给洗干净了,今天一点脂粉不许沾,一点头油不许抹。另外,把这屋里的香脂粉饼盒子袋子全取出去,炉里的香饼也全挑出来,蜡头一律换成无香的,开开门窗散风,到午后再进来说话。”

  这是第一个娘子这般疾颜厉色,六个侍婢尽皆不适。二娘子十四整还不到,半大的小姑子家平常冷清寂寥、和和气气的,今个儿这是怎么了?不敢问,麻溜的赶紧干活。香脂什么的全锁进了箱子里,炉里的香饼彻底换了铜匣子,烛台更是一只不差的全换了。然后把所有的门窗全打开了。正月里的冷风呼的一下吹了进来,打得身上全全发抖。宝袭已然披上大氅,环看一圈后点了点头,发话让去洗漱。只是点了冬儿照例去如瑟屋里服侍,不必出来。鸢儿听言,得意的冲清清一笑,小丫头当即便垂下了头去。

  一顿吩咐,早食已到。
  宝袭勾手叫了秋儿过来,一同陪着到了正房。
  西院里的动静,温娘子和温大郎已然知晓。食毕,遣了不相干的人出去,屋里只剩下涵娘,温大郎才道:“二娘就这般肯定,公主会在今日到安邑坊来?”那条子上写的可是十六!十五有国宴,不管去与不去,都是不成的。可为什么提前?
  这个阿兄又笑得那么斯文和煦了。宝袭含笑的看向了一眼姑母,温娘子笑笑没说什么。这其实很好猜!清河公主以前不知,这几月看下来却是个聪慧高傲的,凡这等性子的最忌别人猜到心思,或低看一筹。二娘条子上写的十六邀约,由头自然打的是公主自正元后再一次脱席皇宴,正式与程家撕破脸。可那是外人的想法,清河公主有孕自然不可能和离,别的不说为了孩子也不成。况且圣上什么意思,谁又晓得?提前十四出来一日,不管与驸马好或不好,让人把有孕的风声放出去。那么十五那日不管出不出席皇宴,都不紧要了。
  公主是君,想拖到什么时候都可以。程家是臣,就算敢,与程家有冲的朝臣们又会让他们拖到几时?

  宝袭算准了公主十四会来不稀罕,可听涵娘刚才讲,似乎:“二娘认为公主午前便会到?”
  “是!”宝袭笑微微的看着对坐阿兄,眨眨眼睛,几分淘气:“阿兄说说看,公主为何午前便到?”
  温思贤让这两个温姑子逗得大笑出来:“这等妇人心思,为兄怎会明白?”刚才问你不答,这会子你问,为兄为何要答?
  猜到便是如此!
  宝袭撇撇小嘴,十分不奈:“阿兄,君子坦荡荡!”
  “噢?二娘这是要自比小人难养?”温思贤觉得与这个妹妹斗嘴是越来越有趣味了。果见二娘摇头晃脑起来:“非也非也,别人如何,自己如何?原是因果报应,世事轮回。”

  这次不只温思贤,连温湘娘与涵娘两个也笑出来了。
  宝袭闭眼继续摇头,有一句没一句的背着温大郎的那首改良佛偈子,可心中的那块冰却又深深的结厚了一分。果然无时无地,果然姑母与阿兄才是无话不谈,更哪怕连涵娘都知道啊!
  温宝袭,你在这个家,终究还是个外人。不过那样又如何嗯?外人内人,只要有用,便是个人。
  更何况,你本便是个外人,一千多年后的外人。

  想罢,睁眼。脸上仍含笑,语气却放了端肃:“公主的性子怕是不爱张扬的,还请姑母把西角门左右的人清开些,外头的路面最好不用管它。越是自然,越是近便。”
  温湘娘点头,涵娘应是。温大郎又言同僚有约,不在家中,晚间也不定什么时候才会归来。

  一切安排停当,却等东南飞。








  第44章 拉起纱
  青车至府门前,灯楼已经搭起。高量不足,只可供行人走之,横竖交错的绳节上系着一枚枚铁环,温家仆役正在小心翼翼的往上挂着灯笼,一排一列的竟皆是一个模样不说,笼具也只是最简单普通的样色。
  阿辉好奇的挑帘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哪里特别来着。放下帘子回头与公主讲:“温家小娘子莫不是偷一个懒,挂上单百零八的数字来凑吉祥吧?”故作猜测的模样逗得公主当即抿嘴。阿月却不同,她在意的是虞国公府西侧的小巷,竟没有故意洒扫的痕迹,虽是干净却也不算特别整洁。象是外头仆役粗粗过了一遍,不曾仔细整理。因巷不算深长,是故,车马稍刻便在西角门。与路上无奇不同的是,此门竟是已经大开,温家小娘子披着银狐裘的紫缎披风,立在门内。一脸含笑,颊上微红,竟不象是特意等在这里的。

  清河下车,缓缓的扶着两个侍儿进得院来。放眼看去,除却温二娘外竟无半个人影。凤眼斜眼一扫这个小娘子,宝袭浅笑:“公主请。”无甚解释,只是在引头在侧前带路。清河这次出门,身边也只带这两个。一行主客四人慢慢往里行去,沿途依旧清净不见杂影。倒是这府中的冬景慢慢看进了清河的眼中,早知这原主是个风雅的,却不成将园子修理得这般韵味。一路歇歇停停,直花了点余时分,才行到一所院门前。
  “为何没有匾挂?”温大郎怎说也是榜首,不至于连个园名也与妹妹起不出来吧?
  公主的话开得很直接,宝袭脸上笑意为此自然几分。看眼前粉墙洞门,确实少了些什么,明明精致却似无主人家,有些荒气。不过园名这个东西:“不只这里没有,姑母住的正院和阿兄住的东院,也没有挂名。”
  温二娘这话听得清河直皱眉,没说什么,依旧行到里处。这次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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