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冷笑,食指挑上驸马颔骨:“呆会儿可别给本宫装出这副小模样来,精神着点。驸马不是最会人前甜言蜜语、百依百顺么?可别给本宫演砸了。七月大选程处默的任期可便到了,还有便是郑宜娘家中两个兄长的前程,刚刚订亲的婚事,还有驸马十分疼爱的那两个侄儿……”手下健躯紧张,清河心中却是愉悦起来,话声放了甜腻,檀口轻张微探,含住驸马耳珠吸吮。程处亮如遭雷肆一般,双手握拳极力忍耐,却控不得清河一路亲吻而下,又疼又涩,怕是会印出一路红印来。剑眉微皱,却不多言。清河玩完了,扯帕子出来擦了擦嘴,而后掷在了地下。
“回去告诉郑氏,程处弼的婚事由不得她作主。让她少操那份心。”
若说前时还能忍着,这句话一出,程处亮便抬起头来,凝眸看着清河,却说不出话来。清河讥俏冷笑:“这又是怕程处默恼了?还是程处弼伤情?驸马,汝怎么还长不乖?看来是且得给程家好好吃顿排头,才知道谁是君,谁是臣?哪个是说话算数的。”
“三……三弟无……”想说无辜,可是谁不无辜?已身被阿娘阴害不无辜?还是清河不无辜?
一声呲笑过后,又听清河冷语:“还有便是今后给本宫离贺兰氏远点。若非必要,一字勿讲。本宫可没心情和房陵勾三扯四,她若瞧上你,驸马,汝说本宫是救汝好?还是放汝给姑母玩玩?”勾搭晚辈成奸,那位姑母可干过不是一次。
程处亮知道,唯有应下。
有些头痛,不奈自己动手,便勾手示意程处亮上前服侍。缓过这口气后,清河闭目又道:“那个姓柳的,可别让她死了。哪天本宫有心情,也许会召来瞧瞧。”肌上手指颤得抖叶一般,引得清河嘴角起弯:“至于汝母,放心好了。本宫没兴趣逗死猫,齐氏会服侍她长命百岁的,至于汪氏……她是小杨妃宫里的,会的把戏可不只一种。说来本宫很多年不曾看过那些把戏了,真是怀念。”
声音渐自淡下去,怔怔的看着车榻上的厚褥,象是忡楞,却平白生出一丝凄然来。程处亮不知如何是好?本是他的错,本是程家的错,却累得清河这般气郁不愤。想安慰却无从下手,只能看着清河一路怔怔的发呆出神,眼神空空,却不再暴躁易怒了。
车马最终停在丹凤门前,内宦许多各有车位安排。公主车驾自在一列,说来也真是凑巧,才是扶公主下车,便瞧远去一华乘驶来,车有琉璃灯上显显的印着房陵二字。程处亮低头,眼风却见清河嘴角起弯,冷冷相看。顺风扫过,便见那驾车二侍十分俊秀,唇红齿白的,瞧一眼便知是何来历?
“真是丢死人了!”巴陵的车离清河有二位之距,下来才瞧见清河已经到了,便信步过来,满面的不悦。巴陵公主府与柴家在大宁坊,正在贺兰氏与房陵公主间。至于近来发生之事,真是气得巴陵思来胃疼:“原料得能安稳个一年半载,可她倒好,新鲜不过半个月便又闹了起来。”
程处亮和柴令武各自见礼,巴陵和清河却顾不得这些,挽臂往宫中行去。原是可升舆的,可总不好公主坐轿让驸马走着,正好一肚子火,倒些出来也算痛快。一股脑的便在房陵这几月又干的好事说了个尽遍,清河听得好笑:“理她做甚?横竖她不会打汝驸马主意就是了。”后头柴令武本来走得好好,让清河一句吓得差点滑跤。巴陵生笑,气捶了清河一下:“汝倒心情好,作弄些姐夫来了。”后又扫了脸上还有些苍白的程处亮,抿嘴低语:“要看也是看上妹夫,房陵可是最喜欢这等英朗俊秀的。”
听前头那姐妹两个胡沁,柴令武好笑摇头,扭看程处亮模样,不禁皱眉:“国公也真是的,纵使生气也该有个限度。好不好的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程处亮笑笑,却不说话。柴令武明白,柴家亦是有庶子的,不过彼时征战情况不同,后头大唐建业,阿爷便把一概庶出均远远的送走了,之后也极少有来往。阿娘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思及便故意压后了两步,与程处亮低语:“不然与国公说说,学吾家样,送得远处。总这样,闹出笑话,也给后世留笑柄。”程柴这样人家,可不是那等纨绔浮华家底,宗族面子是第一要紧的。程处亮应下,却也得回头寻机会说。柴令武知道,便与程处亮说了几处关窍。
那两个在后头嘀咕什么,清河和巴陵懒得管。入宫道上,朝臣行左右二道,宗眷才可走在正途。清河和巴陵来的不早不晚,又因年轻,很快便碰上了亦走在前头的临海大公主与驸马裴律师。清河巴陵自给姑氏见礼,裴律师却要半分折扣没有的再行回来,至于柴令武程处亮于这个姑父,大家都是驸马,倒无甚上下区别。
临江虽霸道,可太宗素是瞧不上她的,眼前这两个侄女虽是晚辈,可若掐起来,难道皇兄还会放着女儿不护?因此平常虽交往不多,可正经情面上彼此说话还是客气的。巴陵还好,清河是见谁都爱理不理的,又有些微旧怨,不好亲近却也不好远放着。起码在程家刚出事,清河露露脸就摆平的情况下,还是客气些的好。
“清河这条披帛不错,这花样可真好。是虞学士手笔吧?”
巴陵刚才只顾得发火了,这会才瞧见清河挽着的这条夹缬丝帛。雨过天晴的夹缬上浅浅疏疏的茉香莉影,银丝加绣,加点亮粉。不显雍贵,却最是清丽,更兼之这个色儿搭得好,画工更是精致。巴陵有些发酸:“既有这样好的,也不事先说一声。”
清河婉笑:“这夹缬本便是一样双份的。九姐若喜欢,还有一条,给汝便是。”
“那就谢了。”巴陵收的可是很不客气。姐妹二人玩笑,却把临海晾在了一边,有些气不郁,巴陵心坏戳戳清河:“见者有份,把汝这条给姑母可好?”临海自是推托,三人年纪相仿,也摆不出什么慈爱模样。清河笑笑却不搭巴陵的话岔,只眼风往后,瞟过裴律师身影,声低几不可闻:“吾之喜好,何人安夺?”
第111章 各簪花
亦不知是凑巧还是故意,温家的马车归在国公档是不错,可排位却不该在赵国公长孙氏左右,该离四五位甚至更远。却偏偏内宦早早拦下,而又恰巧赵国公夫人高氏正领着小女晚娘才下。如此‘机缘’温家兄妹便是想不和长孙氏打招呼都不可能。宝袭跟在阿兄身旁,乖乖行礼,眼帘低垂并不多置一辞,却感觉到了许多热切的盯视。
高氏对女儿姿色本极有信心,上次听温氏掩容时倒是得意的,可今日瞧着眼前小姑却觉得十分不喜。樱粉散绣着缕星点点的窄袖对襟小袄,裹弦娇黄高高,绯滟的八幅裙上又经银丝绣着许多形态不一的彩蝶,显得灵动活泼。头发只挽了最简约的凌虚髻,一只赤金红宝的芙蓉分心斜微微插在中央,并不见再多华饰,只耳边两只珊瑚耳坠也属平常。一身行头不过十万尔,并不雍贵,却让人一见便闻清艳又是可亲。面颊一直半垂着,却已瞧得出并非那日形容了,肌里尤其莹润,嫩如滑脂,薄如轻玉般,仿佛一碰便要漾出水波来。丝毫不见半丝妆粉,似近十分得意容颜。
不觉眼神有些厉气,觉得衣摆被轻轻扯了一下,回过神来予温思贤笑说:“翁念好丽色,看得吾竟舍不得移眼了。”
温思贤温雅还礼:“不敢承受,二娘不过山野之姿,怎及府上容贵雍丽。”
象是夸了,可听在耳中却不是滋味。
就如同这二月家里频频安排长孙晚与虞公出现在同一所在时一样,暗示已经极其明显,虞公却一直从头到尾以礼相待。并不见多看一眼,多说一句,当然数场花会上,无人特例情外。可长孙晚仍是感觉得到,虞国公对她没有相请之心。
算是一道往宫门而去,侍婢拿帖子去门上登记时,长孙晚听到身后温二娘轻呼:“阿兄,是洪梨。”
温思贤扫眼过去,就见武将那头,左金吾将军尉迟宗骏马后车上,下来一素色衣裳的小姑,衣饰极其简约,面容更是板得无一丝表情。其父在旁低语什么似的,色有讨好之意,可那小姑竟在闭目。心中才起冷笑,已见二娘放臂提裙过去,捂额苦叹,遂赶紧与高氏母女告别,赶将了过去。
高氏看之倒是升上几分安慰来,虞公待妹亲和,又有家训如厮,晚娘若为其妻,定是一生无忧。可若兄长太重亲妹,小姑那里打通不得,将来却也是极大的一个麻烦。只是听夫主说,圣上对温二娘婚事半句口风不露,到底是为了什么?
“洪梨!”
宝袭笑微微扑过去就搂住了洪梨臂弯,看也不看尉迟宗便笑着轻斥:“既是要来,为何也不说一声,好没意思的,昨个儿还让吾等了好久。”尉迟洪梨本快忍不下去,见温二娘过来,才生出一些安慰来。有些不凉不淡的解释:“这几日外头庄子上出了事,忙得很,乱糟糟的。若不是圣上发言,还真是不想来。”
“外头庄子?”温二娘先是糊涂一下,而后抬眼看旁边十分尴尬的中年壮男,才要说话,肩臂已让握住。而后温思贤笑着招呼:“洪梨,竟是久时未见了。二娘过几日就归家去,汝也常过来玩玩。”
洪梨早前是对虞公有过绮思,可自从阿兄出家,阿娘出门欲行和离后,便知没有指望了。是故这次相见,倒少了前头羞涩小气,落落大方的屈膝福礼:“虞公,有礼。”
“何必客气。前几日圣上赏了吾几坛好酒,吾不好这些,下次沐休,咱们一道去看洪道。介时去接汝,可好?”温思贤话语自来温雅,便是无思女儿听了也难免颊绯,可洪梨却是微微眼圈发红起来。宝袭气恼得瞪了阿兄一眼,转头小声安慰。温思贤却淡笑,这才与左金吾见礼,话仍然皆是满口好话,可尉迟宗却觉得十分不适。客套后,又听起居郎温和笑语:“听闻进宫后宴请时分,女儿们相坐,不知左金吾可瞧得上二娘陪伴洪梨否?”此项提议,尉迟宗一空有虚名的左金吾怎可辩抗?
是故进宫宫道上,左右官家便瞧见虞国公府竟与尉迟左金吾氏同行。而那丽色容光果真如似明月的温二娘,笑嘻嘻的揽着尉迟洪梨,两个人悄悄低语,十分亲昵。至于虞国公起居郎,看上去与左金吾并肩而行,却似乎一句不搭。
大明宫深远所长远超乎出了宝袭预料,回想几次到西安皆是为了泡温泉。对于这所早已消失千年的宫殿,依稀间似乎听闻大明宫占地极大。有北京紫禁城的四倍,相当于三个凡尔赛宫,十二个克里姆林宫,十三个卢浮宫,十五个白金汉宫,五百个足球场。当时听来觉得导游实在胡天,可此时真眼看见,方知这李唐华丽,绝非虚名。
自丹凤门而入便是步行,五月上晨天气并不算热,可待瞧见太液池波光却几乎个个皆是一头汗色,满面绯红了。麟德殿内已有一半朝官亲贵,殿外高台之上以素纱搭以长棚,左是长安城内未婚有功名的仕子,右则是受邀而来的官家女儿,席上一只案几两只茵褥,并无名列,各取相熟者安坐。高夫人有诰命在身,自然进殿。而棚下早已等待的长孙七娘身边自然是阿姐之位。温二娘一行只在长孙氏稍后,长孙晚这厢才坐下来,便见二女上阶准备入棚。
初夏日光本照好,棚内因纱罩所以生出许多凉气,却也雾暗。可那温二娘入帘瞬刻,棚中诸女却皆觉得眼前一亮。
长孙七娘当时便是气生,唇挑轻笑:“这二人倒还真是亲近,生怕不知晓得什么关系似的?也不顾忌一二。”没名没姓,可谁不知道在说什么。洪梨连日气闷,一晨又遇上这么一桩非来不可之事,本已满腹气火,长孙七娘虽是平日不能忍之人,可如今已然这样,便也不用顾忌了。眸中喷火,声量也不好听:“温姐姐,咱们那边去。”直选了离长孙氏最远最后的所在跪坐。宝袭仍旧笑嘻嘻,坐下之后,案上自有浆酪解渴。因是外宴,怕中暑气,所以酪浆皆是扶桑饮。味道大概不错,可宝袭和洪梨却皆是拧了眉,然后互看一眼便笑了。
“阿娘最近在调一种枣酪,虽加了姜却不甚辛辣,很是暖胃。”
“那好,最近正有些馋。上次那个没有吃到,吾可是一并要吃的。”
这次洪梨倒有些皱眉:“做是好做,可那乳犊却不好寻。上次是三哥送的,汝要想吃,可得再等了。不过玉娘做的葫芦头也不错。吃那个可好?”葫芦头啊?宝袭有点犯愁:“吾不大爱吃肉的。”“那就吃菊香齑,去岁吾晒了许多干菊,还可冲来泡茶。”“那可好,最不爱吃那苦茶,冲些花汤多好。”棚中虽敞,却皆以长孙氏为首,温氏尉迟氏那二女进门便被耻笑,却半点不以为意。坐在一角,自顾自的说着吃食,还真是同好!长孙七娘冷哼扭身回来不理,却看见阿姐容上冷淡。思及伯父家最近举动,有点紧张,若这门亲事真成,岂不是……
七娘紧张,长孙晚知晓,却一字不待多言。如果真可嫁虞公温氏,一生后宅只一主母,自是无上好事。可是世间男儿哪个靠得住?温氏才要起复,将来会出多少事,哪个也料不到。就算果真能守约……长孙晚眼帘垂下,回忆几次虞公对已身的情况,看不出一丝的情意。可似乎对别女亦是那般。是阿爷所言的情思尚不在虞公眼界之内?还是果真无意?若是先前还好,温氏如此,原也并不该考虑那些儿女之事。可若是后者,又该如何?
“阿姐。”久时不见长姐相理,七娘有些心慌。适才冲话,不过是瞧温氏前后相差太多的丽色不悦尔。阿姐一惯聪慧,怎会气这长时间?难不成阿姐也中意那温氏不成?一世无姬,确是很好。可是:“阿姐可信?”起码七娘是不信的。温氏起复艰难,圣上这时爱重,他日若有差异,哪个男子不是以前程家族为最的。妇人算何?可毕竟是个希冀,况温家已经两代皆是那般……七娘虽骄纵,却是一贯敬服长姐的。女子所求情义和乐,温氏已有先例。若……不由想回头看温二娘面色,耳边却传来阿姐轻语:“勿回头。既已适才无状,此时示软,七娘是更不要脸面了么?”
“阿姐。”七娘胆怯却也有些委屈,不过一扶罪姓氏罢了。容色那般,给谁相看?和一和尚纠缠不清,还理直气壮似的。越想越又气火上来。长孙晚眼风扫过,无奈轻叹:“汝出门前可有承言?”
那事啊?七娘无谓:“不过嫁夫尔,孰不一样?”
落坐又过一些时候,各座便已满。己时初,圣人架到。身处殿外长棚,便是连一抹衣角也甭想看到。宝袭对之不知是感到幸还是不幸好?倒是身侧洪梨反应比较大些,开始有些抖,面色更加苍白。大概很不好受!宝袭伸手过去握住,莞尔一笑。洪梨心头生暖,却为之更想落泪。
太宗落坐,自然先是一番朝贺。而后便是召见一概学子,三个一排晋见,若遇顺眼者还会考较一二。差不多半个时辰后,过完了第一遍,太宗比较愉悦,朝臣各有多语喜庆。因时辰尚早,外面天色更好,太宗便有携臣眷一游太液池之意。圣人有话,臣属自然没有不从。明黄袍面出殿时,宝袭和洪梨正在私语花茶的十八种泡法之三,朝臣跟上后便是功名仕子,最后才是女儿家出游。以洪梨的意思本想拖到最尾,谁也不理。可温二娘却道:“虽说先出头的檐子先烂,可是拖到最后的尾巴也过于显眼。一叶藏之于林,万目亦是不见。”顺道还抖了拌身上这件左右足有七八条相近的裙子,一眼的促侠。好笑唯有从之。
禁宫内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