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也不待理他,下值照样归家。
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先到了公主府。
二哥在床边守着,而公主依旧睡得沉沉。屋子里药香迷漫,使人进近便觉违和。左右不见二娘,更觉有异。但如何问?却怎样似乎也不该问二哥了。思定,便去东院去看小霆,二嫂病了,这小郎很是伤心。天天要来看,可看过以后小嘴撅了高高,更加可人疼。陪着小侄一起玩,又笑又闹,直弄得天色大黑,小霆累了,才由乳母抱着去睡。
然后,便听侍人来报:二娘子回来了。
“怎样?出了何事?”二嫂堂屋廊檐下,到底先一步把人逮到了。急急相问,却见二娘落寞,左右看看,便拉进了屋里。坐在案几边,低声问:“右金吾又纠缠了?”房陵公主的好事,长安人都知道了。这个时候贺兰出状况,实在意料之中,却未免惹得温家生怒。问得小心翼翼,而二娘却苦笑连连:“姑母想出家。”
什么?
“出家?”程处弼大惊,一时控不住便大呼了出来。
而这声大呼,却没料到,本是‘睡着’的二嫂竟然呼的一下坐了起来。吓得二哥赶紧去扶,却听二嫂在里屋叫唤:“哪个要出家?”这是以为是二娘要出家,急了么?而似才原来,本是在装睡?程处弼苦笑,却仍是随着二娘进了里头。二哥已经给二嫂披上了一件大袍,可二嫂脸色却更肃。看着宝袭,凤眉拧成紧团:“哪个要出家?”
宝袭无奈,坐在了床边,拍着阿伊手背哄慰:“无事无事,是吾家那个抽风的姑母。”
清河定定看了半晌后,这才吁气,而后眼前一晕便又摔了回去。程处亮手急眼快,自然扶住。可阿伊竟看也不待看他一眼,便扭到那边去了。程处亮为之甚尴尬,却仍是帮忙捏被。那般小媳妇模样……再思刚才那对奇葩,宝袭再也忍不住,伏在被上大笑出来。
这几日药中那些东西的份量渐轻,醒的时候已渐多,可是……恪哥死了。无言以对的伤心,让清河一时不想见人。而恰巧又有这个猫儿在一边守着、镇着。想躲懒几天,便仍旧昏昏。更不想见他,便在装睡。可这只泼猫,竟然笑个没完了!
笑得清河简直烦死,恨恨坐起,拿软枕便抽她:“笑什么?”
程处弼让吓了一跳,想去拦。可公主近前不大方便,亏的二娘也是手快,扯住夺过,然后抱着又笑出来。恨得清河戳她,怒骂:“到底笑甚?”
“吾笑、吾笑贺兰氏那个情圣!”
阿兄是个扎扎实实的坏蛋,当众亲了一下,吓傻了那对奇葩。然后温湘娘忍也忍不住的大哭出来,贺兰氏更是再也找不着北在哪儿?满屋子乱串,想去安慰湘娘,可温大在。想去和女儿说话,可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温大欢喜二娘?宝袭几乎可以看到贺兰氏在以非常满意又极度遗憾的痛苦眼神来相看温大这个本来绝对有可能,几乎板上定钉,如今却娶了别人的女婿。
极品啊!绝对是个极品!
提起右金吾,清河也算是有了点兴趣了。只是到底连日躺着,身子全软了。程处亮要给她扶软枕靠着,迎来的却是一枕头。当着三弟和弟妹的面,程处亮尴尬死了,可、还是受了。
宝袭看了一眼,更忍不住。清河倒是喜欢坏猫这样,自己扯了一个枕头过来靠住,然后看坏猫儿笑得和偷吃了鱼似的,无奈摇头:“乐什么?汝姑母不是要出家么?”底气竟足?这让程处亮更加难堪,却依然仍受之。程处弼一旁看着,简直无力。比较之下,二娘真好!
“什么出家?不过闹闹。”擦擦眼泪,宝袭笑得好欢快:“吾家姑母象个小女儿,得要人哄着劝着乖蛮蛮的小意温柔体贴着,才会如意。若有不合,便会伤春悲秋,眼泪汪汪的一肚子委屈。”清河晚食没进,本就不大舒服,这会子听了,觉得胃口更加难受了。程处弼听得失声笑了出来,清河不大喜爱的看过去,可这个三郎竟脸皮甚厚,就当没看见,继续听故事。
“阿梨有孕了,阿兄要接裴夫人提前过去住,好照料。所以她觉得她放心了,没后顾之忧了,便想出家了。”
这个理由是宝袭和温大商量好的,绝对正确,又亦符合长安人对温湘娘印象。不过宝袭私以为阿兄有泄愤抹黑姑氏的嫌疑,不过他既然喜欢,就由他好了。反正事实上,温湘娘也的确如此。
真是令人抽搐的理由!
清河无力躺回榻上,眼帘又想闭下。宝袭却已经不让了,拖着起来更衣用晚食。程家两个兄弟自然回避,而这时,清河捏住了宝袭的手,眼帘空空:“多谢了。要无宝袭,吾真不知这段日子该怎么办?”
宝袭看着妆台上华物流光,亦是落寞冷笑:“没有也无恙,不过药再多些尔。”那个人,要汝睡多少时间,汝就得睡多长时间。管那人是不是亲生女儿?而那女儿又是否有年幼稚子需得教养。清河为之一颤,自铜镜中反看二娘,眼神坚定,竟无丝毫怀疑?
“证据?”为何这般肯定?温二娘却摇头轻笑,伏在耳边低语:“没有变化,就是最大的理由。”
不错!宝袭承认,太宗是贞观二十三年去世的。具体哪月,她也真的记不清!可是,宝袭见过秘探,养过细作。这些人的反应有些时间是最明白的。一如既往的行动,不见半分慌乱和失措。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实证,却是最让人明白的心证。而至于说,这位老大放着活皇上不当,怎么转成了地下?理由猜到一部分,却无法猜全。所以……有些原本打算好的事,也该调整一二了。尤其是在今日事过后,那桩事是不能再拖了的。
晚食比较清淡,清河的胃口不大好,但还是用了不少。温二娘也是一样作派,这令程处亮甚是忧郁。阿伊越来越不用自己了,她有了新的友人,更可靠且无旧怨,更有欢喜。
食后,阿月煎了茶,盏盏奉上,尝了一口。宝袭这个苦脸,侧头时正好看见程处弼也是一脸不欣赏。齐齐去看驸马,竟是无甚动静!佩服。
“吴王的事怎么样了?”没头没尾,可是程处亮回答得十分完备:“已经报丧了!昨日又听说萧王妃也病故了。”没有更多的话语,却已然表明了新皇、或是那个人的立场。在父皇眼里,唯长孙皇后所诞的才是正经子女。其余人哪怕再喜爱,都是差一筹的。杨妃也好、韦氏也罢,哪怕曾经欲立为继后的巢刺又如何?儿子都可以过继别家,如今,逼死一个,算得了什么?可惜了恪哥,才十几岁便躲到封地,还是没有逃过。还是被逼死了!
“蜀王嗯?”他和恪哥是同胞,也是最好的。恪哥出了这等事,那个暴徒会如何?
程处亮十分皱眉,清河这是在干什么?吴王是否冤枉,目前尚无实据,怎么听她话里的意思,竟象是要报仇似的?关于那位蜀王……“病了!听说病得不大起身了。”
这次扎扎实实的冷哼了出来,程处亮心道不好,还不及说话,便眼前一物掷出,然后在边服侍的阿辉咣的一下跌倒在地,捂着额头,朱血哗的一下流了下来。程处弼惊异,二嫂这是……这二婢可是从小服侍她的,怎么下了这么重的手?又看阿月,面上却是镇定。然后一股奇异的感觉便升了起来。然后,果然,两个脸生的侍儿过来把阿辉拖走了。没有一丝怜惜!
“阿伊!”程处亮惊得浑身发抖,立了起来,想劝的,可是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而清河却是已经在床榻上打好了全盘腹案,凤眼清冷凌厉,看向程处亮,一字一句:“驸马可欢喜本宫?”
“阿伊!”程处亮惊得扑过,紧紧执住清河双肩,语气几乎凌乱:“吾知阿伊难过。可是这样不行!帝王家事,不由外人插手。况,阿伊能做什么?什么都晚了。便是看在吴王份上,要看顾那三个小的才是啊!”
清河冷笑:“是么?今天他能逼死吴王,明天就敢登鼻子上脸,逼死本宫。程处亮,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
怎与自己初料的有些差异?难道?一时近乎惊喜,可对上那一眼了然的冷笑,身子又一点点的彻头彻尾的冰了下去。
宝袭闭上眼睛,不想再看,而清河果然厉声说了:“本宫要你杀了长孙国贼!”
第148章 假选择
杀了长孙氏?
国贼?便是首辅了?
程处弼惊得立时便在站起来,却被二娘狠狠拉住。然后便觉得手心痒痒,再看二娘看向公主与二哥的模样,慢慢坐下了。
清河冷笑,凤眼斜起,挑看程处亮,似是呆住,更似乎在反复思量。不由讥俏:“怎么?怕了?”程处亮落眉,却仍没有说话。然后感觉扶在肩上的双手被重重甩开,耳边笑斥:“别为难成这样!本宫压根就没指望过。驸马原是最会说漂亮话的,除却嘴上抹蜜,半点本事也没有的。”
“阿伊!”程处亮反复思量过几次,觉得这事实在不可为:“就算是长孙氏暗中联络朝臣,起哄要吴王继位。从而迫死又如何?没有实证。就算有实证又如何?太子何人?新皇何人?长孙氏是新皇舅舅,如何肯毁舅氏血脉?就算赢了,逼死长孙氏,吴王能活过来么?新皇心中能无梗介么?介时如何?”
“如何?”清河冷笑:“难道驸马以为,长孙氏会不动程家?不动本宫?本宫手里抓的什么,驸马不知么?”
地游!
程处亮当然知道,那是地游!
而地游掌控着长安上下各府的辛秘,更有无数暗线埋伏其中。若要诛杀哪个,不说十拿九稳,也有七成胜率。这般东西,落在皇女手上还好。可落在皇姐手上……程处亮身冷了,坐在一边,低头再思。而这次清河当真笑了:“我当如何呢?驸马适才竟那样急?原来是怕程家沾包。这会子轮到本宫有难,驸马的心气可真是平稳。”
眼见二哥脸色煞得凉若白纸,程处弼这个急,起身想解释,却被狠狠的掐了一记。然后看二娘,继续闭嘴。却是懊恼!难道公主不是程家妇么?程家倒了与她有什么好?千不看万不看,还要看小霆的面子啊。公主是君,可小霆却是姓程的。堂兄弟都倒了,与小霆又有什么好处?可二娘这么抓着不让说,一定有办法么?刚才那个法子,程处弼怎么觉得那么不靠谱?询问眼神看过去,二娘却仍紧紧盯着公主和二哥的神情,状若研探。
公主自然一脸讥俏,可二哥嗯?那样的脸色……真是令人不忍目睹。嗫了几嗫,才是说出来:“阿伊想差了,吾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诛杀长孙氏,实不可为。而至于阿伊所忧之事,并不是无法解决的!”
“是么?那驸马有何良方?”清河的眼里已经有戾气浮隐了。可那等事,岂是一时半刻想得出来的?程处亮才要默声低头,却听下头温二娘说话了。
“阿伊,汝又犯老毛病了。”
不凉也不热,可程处亮却觉得后脊一阵凉。马上去看清河面色,果然自嘲一笑,渐是恢复了。并在瞬时摆手:“送客。”
屋外四个侍婢立时进来,一副强势送客模样。程处亮气得咬牙,不舍的看着阿伊,却不敢违拗她的意思。只怕不欢喜!甚是不悦的瞪了一眼温氏,却见其半语不说,而一侍婢竟然立在了三弟身边。程处弼也是尴尬,赶紧起来,当然不忘扯了扯二娘袖子,有似哀求。然后两兄弟齐齐被赶出了公主府。
屋内又是二女,一片寂寥。
清河闭目,却不再肯躺在榻上了。宝袭轻笑,上前坐在了身畔:“怎么?对他还有奢望?”
没有回复,只有冷笑和一丝也许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不想承认的凄楚畅然。宝袭落眉,后轻轻的搂住了清河,靠在肩上淡语:“别指望那些只长嘴没长手的男人。亦或者,驸马不是那样太差劲的,却记挂宗族太多。阿伊愿意排在宗族、前程、兄弟还有体面之后么?”
自是不愿的!只可惜:“吾曾经那样过。”赐婚、出府,满怀希冀的嫁给他。想方设法的让他喜欢自己,然后一起玩笑,一同玩乐。是刻意,却也真是缘份。非常玩得来,生活习性、爱好乐趣,多是相近。他身上没有那等豪门世子的骄奢淫逸,志气高远却不骄矜,明和爽朗令人喜爱。无法不沉沦,愿意为他受委屈,只要他肯喜欢自己,肯明白自己心意,然后一家和乐,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在宫中多少年,什么样的委屈和绝望没有尝过?然后……
“想得太好了!”是清河心声,却更是身边这猫儿轻语。苍凉又有好笑,睁眼歪头看靠在肩上的坏猫儿:“汝有什么不心平的?那事,不已经做了么?”事后几番想起这坏猫婚前举动,清河就想崩笑。确是个好法子!却可惜,自己不愿意那样。
“宝袭不喜爱三郎,是么?”为此不必很在乎一些事,可以得过且过,更可以进退有余,伤人却不伤已。
肩上猫儿似扭了扭:“他、不是吾期爱的男儿。”
这话便是有趣了!清河来了兴致:“那宝袭期爱的男儿是怎样的?”反正无聊,说来听听也好打趣。
宝袭想想笑了:“吾想爱的男儿在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诗词兼备,却也要文武双全。既清高却不迂腐,既豪迈却也要细心体贴。他可以有朋友家人玩物等好,却只得爱吾一个。吾生气,他要会哄;吾难过,他要体会;吾落寞,他要明白;吾伤感,他要感同身受。可以不是高官显爵,哪怕乡野之士亦可,却不可流于俗物,学些下作习好。吾会懂礼知进退,却也要他肯站在吾身前遮天挡雨。亲人为难,他要自己解决;朋友牵扯,不能一味容之。更最好无父无母无亲无眷,使这世上,吾是他最亲近之人。他要护的头一个,他要疼的唯一一个。吾会用性命去爱他!只要他予我温暖呵护。”
已近二更,屋内便是灯火通明,却到底不比白昼。温二娘话语轻微低沉,象是柔情倾诉,又似乎不过期望幻想。凡有女儿听闻,无不目露神驰向往。可转眼再看处地,又有哪个不是自嘲而笑?
“温娘子是在梦里梦到的吧?”那样男儿,世间怎会有?
阿月的话引来温娘子微笑,脸上神色仍是期盼梦幻,可眼神却已然清明:“是!吾很清楚,这世间没有吾期爱的男儿。所以,吾谁也不爱。吾只爱疼我护我的亲人好友,彼此相携提手,共在这十里红尘中走上一圈。不行诡诈事,积攒来世福。”
“祈盼何事?”
“祈盼下世,便仍无情爱,却可遇真心一二。”
“真心?一二?”清河笑了,摸摸这坏猫儿的肃色,既是觉得心满意足,又觉得那样期望并不比可得情爱容易多少。“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宝袭,那很难的。”这世间无人不有私心,遇事责已是圣人行径,避祸牵怒才是世之常情。而一旦那样,所谓知己,岂不也是一文不值?
温氏似乎让问得怔住,而后仔细想想,又笑了:“那同好一二,总还容易吧?”
到底是小娃,要求居然降了这么快。清河无奈的点头:“是是是,那倒容易。莫说一二,成百上千也不是难事。”一人不可能一好,而一好所精的也不是一人。人生漫长,不知会遇上多少同好的。虽然那样的事,有时候并非是喜事。不过也好在的不过是同好了,舍弃起来也不会太难过。
“那不就行了!”宝袭是想开了:“吾活一世,是为自己痛快欢喜的。爱吾疼吾的,吾自当真心回之,竟力所报。可那些不想让吾欢喜的,又何必在乎?这世上可喜之物太多,总盯着自己不欢喜的做什么?阿伊,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