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了。无尽的哀伤在心底涌现,不再是痛,而是麻木。
肖扬望着他,轻叹一声。他忽转身对着慕容世风抱拳道:“晚辈肖扬多有得罪,请庄主见谅。”
“明明是……”离梦大为不平,欲言又止。
慕容世风犀利的目光轻轻扫视了一下乔云,微微颔首,道:“刚才老夫只是想与肖少侠切磋一下,也怪我太卤莽了。几位深夜到访,想必有什么要事吧?”
慕容杰耳边嘀咕了一阵,慕容世风一惊,道:“真有此事?不过依罗的确不在舍下,你们若不信,只管搜寻!”
“不敢。”肖扬道,“我们也只是推测而已,既然庄主说了没有,我们不敢心存怀疑。打扰了,告辞!”
乔云一惊,侧目不解地望着肖扬。
慕容世风淡笑道:“既然四位光临寒舍,老夫当尽地主之宜。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就在寒舍住下,如何?”
“爹!”慕容杰神色一变。
肖扬略一思索,道:“既如此,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
乔云以异样的目光望着肖扬,若有所思。
“管家!”慕容世风高喊,“快去准备三间干净的客房。”
李诚答应着去了。
慕容世风对着肖扬笑道:“夜已深,就不请各位去堂上坐坐了,各位早些休息,有什么需要就叫管家去办。招待不周,请见谅。”
肖扬道:“庄主不必客气,请恕我们打扰。庄主也请早些安歇。”
慕容世风点了点头,派了一名婢女带着肖扬几人去了客房。
慕容杰等他们走远,忙道:“爹,留他们住在这里,是迎狼入室啊,他们都是有备而来,何况那个姓乔的小子……”
慕容世风冷冷横了他一眼,道:“我自有打算。对了,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干了些什么?”
“没,没干什么。”慕容杰慌乱地回答。
慕容世风狐疑地望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没事就早点去睡吧。”
“是,爹也早点休息。”
“你去吧。”
“是。”慕容杰答应着,转身去了自己的住处。边走边暗忖,爹他不是和龙傲赶去龙心堂了吗,为何又突然回来了?难道……他不由地回首望望正站立于夜风中的慕容世风,满怀困惑。
慕容世风若有所思地望着漆黑一片的夜,有凉风在他周身陡起……
一个宽敞舒适、装饰讲究的客间里,肖扬扶乔云在床边坐下。乔云脸色苍白,闷咳了几声。
肖扬倒了水,迟疑了一下,端到乔云面前。
乔云怔了怔,盯着茶杯中澄清的水因肖扬微颤的手而开始变得浑浊起来,他的心在一点一点恢复知觉。这种感觉很暖,很暖。他发现自己原来这么容易满足时,苍白的面颊上浮现出一丝轻笑。
肖扬却会错了意,他以为乔云对此很不屑,黯然地收回了手。
乔云的眼眸里顿时掠过一丝失望,像一个孩子瞬间希望落空时的无助,无处哭诉。哀伤在心底呻吟着,肖扬,你终究还是恨我,你恨我。
“你先休息一下,我们再来想办法找到依罗。”肖扬轻轻地将茶杯放在案上,转身出去。他站在晚风里,一身青衫翩然飞舞,他清逸的容颜清晰地显露在皎洁的月光下。
突然,一声猝然的惊叫从附近离梦的房里传出来!
肖扬一惊,飞身奔向离梦的房间,猛地推门而入。
“离梦姑娘,你……”肖扬忽怔了怔,只见她云鬓半挽,淡纱裹身,酥胸微露,皓腕似雪,妩媚动人,正含笑地望着他。
肖扬已意识到上当,转身欲走,离梦忽赶在他之前将门关上,用身体抵在门上,低首用柔弱的口吻道:“这里老鼠多,我一个人很怕。”
肖扬知她只是在找借口,不由正色道:“离梦姑娘,没事的话,肖扬告辞了。”
离梦用手一拦,苦涩地一笑道:“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我就是喜欢你,从你在唐府把我救出的那一刻起,我就爱上了你。所以我才会冒险来慕容山庄帮你,你应该知道我和慕容父子的过节,他们都恨不得吃了我。我为你毁掉了一个杀手的信誉,我为你涉险,我甚至可以为你去死!肖扬,为什么你不能正眼看我一眼?”
肖扬默然地道:“我很感激姑娘为我所作的一切,只是……”
“只是已有一个上官依罗在你心里了是吗?”离梦轻笑,“我不明白,我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小丫头?还是因为她有显赫的家世,因为她是上官索的女儿,因为她是被人呵护,被人羡慕的小公主?”
肖扬沉默不语。
离梦轻笑道:“你刚才听到我的叫声那么着急地赶来,是真怕我有事,还是怕我若死了就不能帮你救上官依罗?我告诉你吧,我一直都跟着上官依罗,想找机会对她下手。但是很可惜,慕容杰先我一步。不过这也好,省得我出手了。”
肖扬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她:“你……我一直奇怪为什么慕容杰那么巧会找到依罗,原来是你引他们到那家客栈去的!”
“不错。”离梦轻笑一声,“我就是想让上官依罗出事,凭什么她就可以被那么多人爱着、呵护着!”
肖扬沉声道:“你既然说出了真相,我还能感激你吗?”
“我忽然发现,让你求我比你感激我更有意思。”离梦走到他面前,伸出纤手,抚向他俊逸的脸庞,媚笑道:“肖扬,只要你求我,我就可以凭着脚印和气息帮你找到上官依罗。只有我才够了解你、懂你,我能帮你,我能帮你完成你所想的一切。”
肖扬狐疑地望着她:“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离梦仰起含着深意的眸子,微微一笑,“我懂你的心,我知道你需要什么。选择我,一定比选择上官依罗更合算。”
肖扬微微一震,脸有些苍白。
她靠在他厚实的胸膛上,梦呓般地低喃:“肖扬,肖扬……”声声娇唤,令人迷乱,“求我啊……”
“我求你……”
“我要的是诚意。”
肖扬迟疑了一下,轻轻推开她,低声道:“对不起。”他转身推门出去。
离梦怔怔地望着肖扬离去,目光渐渐变得阴翳。一抹凄凉的神色浮上她妩媚的娇容,她从袖中取出一支精细的簪子,晃在眼前,眼神变得狡黠而阴沉。
她冷笑一声:“肖扬,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机会的,可惜是你自己错过了!让上官依罗去死吧!”
离梦跨出屋子,走在一条幽静的小道上,背后阴风陡然而起。
离梦警觉地回头,猝然间,一把利剑已悄无声息地插入她的身体,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你……”离梦极度惊恐与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脸色立即变地惨白,只吐出最后一个字,身体已扑倒在地。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留你何用!”来人冷冷地道,长剑在月光下烁烁发光。
第三十一章 算计
肖扬立于一处夹竹旁,若有所思。离梦低柔而清晰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肖扬,只要你求我,我就可以凭着脚印和气息帮你找到上官依罗。”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一根翠竹,硬生生地将其折断。夜空中倏然响起一声猝然地惊叫,划破了沉寂。
肖扬一震,转身倏然飞奔,与迎面而来的乔云几乎撞个满怀。
“肖扬,我……”
“我知道,我们去找离梦!”肖扬打断他的话,神色凝重地匆匆离开,乔云立即跟随而去。两人足下轻点,夹带风声,几个起落,出了慕容山庄,随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进入一片被夜雾遮掩的树林子。
月光朦胧,夜意深沉,林中空茫一片。
“应该就在附近。”肖扬打量着四周道。
“肖扬,你看!”乔云忽惊诧地叫道。
肖扬放目望去,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上,正挂着一个女子娇小动人的身躯,在微风里轻轻晃动着。
肖扬狐疑地缓缓上前,猛地看到她的脸,失声道:“离梦!”他长剑一挥,拴着的绳子悄然已断,离梦的身躯快速下坠,肖扬上前接住。现在这个美丽的躯体完全在肖扬的臂挽里,只是已失去一切活力,她的脸苍白而木然,归于一种死寂。
而就在刚才,她还那般得意自如,只一瞬间,一切都变了。这就是江湖!
肖扬慢慢地抱着她跪在地上,神色凄然。
“怎么会这样?”乔云轻声喃喃。
他忽瞥见离梦袖子里露出的一支簪子,忙上前抽出,拿在手上仔细地看了看,急促地道:“肖扬,你看这个!”
肖扬接过一看,剑眉一蹙:“是依罗的?”
乔云点头道:“她可能知道了依罗的下落……慕容世风,他最有动机杀她!”
肖扬望了他一眼,默然无声。
肖扬默然地抱着离梦的躯体正要走的时候,乔云忽叫道:“等一下!”
乔云凝视着离梦握紧的左手,缓缓伸手过去,扳开她捏紧的拳头。倏然一道银光顿现。
“小心!”肖扬惊呼。
乔云急偏过脸去,脸颊旁闪过一缕阴冷。一枚银针在月光下赫然发着冷光。
乔云回头,看到离梦的手心里捏着一块小石头,血迹斑斑。他拿在手里端详,困惑地道:“她到底想暗示我们什么?”
“这个……像什么?”肖扬狐疑地沉吟。
“山,小山……”乔云若有所思地道,他忽然急声道,“我去找慕容杰!”
肖扬望着乔云匆匆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身侧有风陡袭,他警惕地沉喝道:“谁!”
慕容世风一脸神秘莫测地踱来,四周泛起一阵飕飕的冷风。
肖扬神色变了变,似犹豫了少许,缓缓跪地。
慕容世风笑了笑,动手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面具下是一张苍老的脸,看似已近七旬,岁月留下许多无法挽留的痕迹。他走上前,轻轻扶起肖扬,笑道:“多日不见,你的功力又进步不少。刚才和你动手的时候,我真有点力不从心了。”
肖扬凝望着他,良久缓缓地问道:“离梦……是你杀的?”
老者笑道:“不错。这丫头自以为聪明,已经给我惹下不少麻烦,慕容世风又查她查得很紧,我干脆杀了她,让她永远闭嘴。”
肖扬望着他没有表情的容颜,感到阵阵寒意。
“你为什么要扮成慕容世风的模样?你来慕容山庄是为了什么?”肖扬奇怪地问,有好多好多纠缠着他的问题不解。
老者淡笑一声,背手道:“我是为乔云而来,确切地说是为天玄剑而来。”
“我不明白。”
老者道:“我在暗中观察过乔云,他在施展烈火咒时所发出的力量令人匪夷所思,他身体里藏着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只有他才有希望重启天玄剑!如果他能够启动天玄剑,我们又何必舍近取远去找那尊根本不可能找到的玉龙呢?”
肖扬狐疑地望着他道:“似乎你对于天玄剑很了解?”
“当然!这一切本来就是我的!”老者狠狠地道,“当年若不是破天从我手中夺去了我所有的一切,今天的天玄城就不会如此败落!”
“你也是天玄城的人?”肖扬大惊,“那么……”
“三十三年前,被江湖人称作鬼火神的便是我。我本可以顺利夺得天玄城主之位,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破天先我一步继承了城主之位。我替他父亲出生入死,他却坐享其成!这实在不公平!”老者睁着一双犀利的眼眸,陷于尘封已久的记忆里,“我被破天打败后,从天玄城狼狈地逃出来,从此便亡命天涯。即使如此,破天还是不肯放过我,对我穷追不舍,令我几乎命丧黄泉,是你爷爷救了我,所以我就隐姓埋名在肖家庄住了下来。这些年来,我在肖家庄过着平静的日子,每天起早打扫院子,听你叫我一声爷爷,感觉渐渐安定下来……”
肖扬也在回忆当中,眼眸里带着哀伤,轻轻地道:“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平时慈祥,待我如亲孙儿的爷爷,竟然是……在我失去了爹娘的那一刻,不仅得不到安慰和疼爱,反而要被逼着作出选择……”
“肖扬,如果不是我逼你,尽力培养你,你会有今日的成就吗?”鬼火神冷声道,“是我成就了你少年成名的神话,你不该感激我吗?”
“感激?”肖扬凄然地一笑,“我当然得感激你,感激你让我活着……”
鬼火神沉默了少许,沉声道:“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我老了,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但是肖扬你不同,‘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你应该做个有野心、有魄力的男儿,也不枉我这么多年来对你的培养和期待。”
肖扬轻轻抚了一下身侧的长剑,沉默了片刻,道:“我需要怎么做?”
鬼火神轻轻一笑,望着肖扬时的眼神陡然一沉:“我只问你一句,你恨乔云吗?这么多年来,你心里的恨能够消解吗?”
肖扬微微一震,没有回答。
“你该恨他,因为是他害死了你爹,也间接害死了你娘。如果不是因为他,你就不会落得家破人亡,如果不是因为他,你的人生还可以有很多种选择。杀父之仇本来就不共戴天,你若就这么轻易放过了他,枉为人子!”
肖扬摇了摇头,满怀凄楚:“我……答应过爹……”
“你爹让你放过乔云,肯定是因为他受那个天玄城妖女的迷惑,以为乔云是他的亲生骨肉。但是这件事根本没有人能够证明,其中疑点重重。你爹是一个重情义的人,但你不能如此糊涂!血浓于水,若要证明你们是亲兄弟,不妨试试滴血认亲。”
“你到底想干什么?”肖扬开始无名地烦躁起来,沉声问道。
“我只想知道在你心里是否恨乔云。我只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又能怎样?”
“那我们就可以把接下来的戏演完!扮成慕容世风,我今夜才能把你们留在山庄中,只有留在这里,这场戏才能继续!我观察到乔云对你的情义非同一般,这小子还真傻得可以,我就冒险赌上一把!”鬼火神目光一狠,“等到他把身体里所有的力量都发挥出来的时候,重启天玄剑的机会就到了!”
肖扬凝望着一脸神秘而疯狂之态的鬼火神,又侧目望望地上已经僵冷的离梦,握剑的手在微微发颤。他感到自己在慢慢沉沦,身不由己。
第三十二章 悲剧(上)
烛火摇曳,地下室昏暗、死寂。
慕容杰痴痴地端详着昏睡中的上官依罗,看她泛着红晕的脸蛋和微翘的嘴角,她仿佛正在追忆一些快乐的事情,表情天真而甜美。
慕容杰被她的纯真深深地吸引,神情兴奋而痴迷。
“小混蛋,小混蛋……”她发出低低的,模糊的呻吟。
慕容杰终于忍不住低头去吻她的唇,狂热得不顾一切……他只知道这一刻她是属于他的,谁也别想把她从他手中夺走,谁也别想!
“依罗,依罗……”他痴痴地低唤,完全沉迷其中……
良久,慕容杰清醒过来,猛然发现自己已犯下不可饶恕的错。他惶恐地望着依旧沉睡中的上官依罗,她的脸趋向于一种苍白,气息微弱。他用颤抖的手缓缓地帮她盖好被子,仓皇地跑了出去。
月色皓洁,虫鸣声此起彼伏。乔云此刻站在一座青石假山前,掌心捏着离梦留下的那颗小石子,眉头微微一蹙,自言自语:“应该会是这里,可是入口又在哪里?”
肖扬匆匆赶来,问道:“你知道依罗在哪里了?”
乔云不答,右掌小火却已跃起。
假山陡然移开一个口子,肖扬与乔云同时一惊,望着慕容杰衣衫不整、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乔云倏然上前,化指为刃,猛地抓住他的肩头。
慕容杰一惊,正要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