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月警觉,自然地将手伸向身侧的长剑,却什么都没有摸索到,她心里一惊,吃力地发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他用嘶哑的声音低沉地答道。
“你为什么要杀我?”破月努力地侧身想要爬起来,却不能如愿。
“你是天玄城的人,已足以有理由让我杀你!”他冷冷地道。
破月苍白地一笑道:“我不管你和天玄城有什么仇怨,我现在……还不想死!”
“那可由不得你!”他冷笑一声,挥刀猛刺而来,破月急忙翻身避过,匕首落在被褥上,泛着清冷的寒光!那人微微一怔,第二次举刀扑去时,一阵低低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那人一震,迟疑地收回了匕首。两人沉寂片刻,破月忽然开口费力地喊:“进来!”
那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眼眸里含着无尽的恨意。他轻叹一声,倏然闪身不见。
破月松了口气,颓然地躺了回去。
肖亦龙推门而入,神色凝重地走到床边,望着破月苍白的颜色,心中一紧。
“怎么样?”他低低地问。
破月偏过脸,赌气地不去理他。
“真是一个孩子。”肖亦龙轻叹一声,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想要帮她理一下贴在脸颊的散发,顿了顿,又黯然地收回手。
沉默许久,破月忽冷冷地道:“你来干什么,不陪着你的夫人,不怕她再被人伤害?”
肖亦龙神色一变,沉声道:“你就是这样任性,什么人都怨,什么人都恨。怡悦刚才还关心地问起你……”
“她这是以退为进,女人的手段你恐怕还没有见识过。”破月冷冷地道。
“你真是不可理喻。”肖亦龙淡淡地道,他顿了顿道,“当日来福客栈一别已快三个月,这些日子你都在哪里?”
“你这是关心我吗?”破月轻笑一声。
“你怎么想都行。”肖亦龙道,“我只想劝你一句,善待自己,不要整天像只刺猬似的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如果你能宽容一点,善良一点,还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子。”
破月深深地凝望着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自嘲地道:“是吗?可惜我大概永远也成不了你心中的可爱女子了。即使如此,我还是很高兴你能对我这么说。”
肖亦龙淡淡一笑,道:“你如果能一直都这么明白事理就好了。”
破月笑了笑,向他伸出手去,轻轻地道:“扶我起来。”
肖亦龙迟疑了一下,将她扶起身。破月忽然紧紧抱住他,不肯松手。
肖亦龙一惊,想推开她又有些顾虑,只呆呆地任由她抱着,没有说话。
破月笑望着他,眼眸里充满了媚惑,她低低地道:“你喜欢我的是不是?”她将自己的脸靠近他的脸,如兰的气息喷在他脸上。她轻轻一笑,忽然一口咬住他的唇,紧紧的,仿佛要发泄所有的爱和恨,直到腥味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来。
她笑得像个媚惑的妖姬,她在他耳边低低地道:“肖亦龙,我永远都不会放弃你,我要你欠我一辈子!”
肖亦龙擦去嘴角的血迹,呆呆地望着她。
破月放开他,笑着对门口面色苍白的肖夫人道:“这是我还你的,肖夫人。”
肖夫人脸色惨白,她无力地依靠在门框上,娇弱的身躯在微微发颤。
“怡悦!”肖亦龙担忧地望着她。
“这样就不能忍受了吗?”破月冷笑道,“你不是还想留下我,大度地想我共事一夫吗?我若真留下来,恐怕姐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肖夫人呆呆地望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忽然转身离开。
“怡悦!”肖亦龙起身追去,破月拉住他,任性地道:“我不许你走!”
“放手!”肖亦龙沉声道,“我不会再相信你,你这蛇蝎般的女人!”他猛地挣脱出手,愤怒地离去。
破月轻轻地一笑,笑容里含着无尽的凄凉。她挣扎着下床,一步步走出屋去。路上经过的侍女以异样的目光望着她,窃窃私语,神色很不屑。她走上前,猛然给她们每人一记耳光,冷声道:“你们给我听着,管好你们的嘴巴,姑奶奶可不是好欺负的!”
那些侍女呆呆地望着她,竟没人敢再说话。
破月出了肖家庄的大门,再回首时,看到那个老管家正以冷漠、诡谲的眼神凝望着她。她心中一颤,正要开口,门被猛然关上。老管家怪异深沉的神情掩埋在大门背后。
她下意识地轻抚着自己的腹部,柔声、凄然地喃喃:“孩子,娘现在只有你,只有你。”
她忽轻轻一笑道:“肖亦龙,我不会让你如此好过的,你等着瞧!”她陡然转身,看到小男孩肖扬正在一旁静静地望着她,手上捧着一怀绛红色的果子。
“姐姐,这个送给你吃。”肖扬将果子全部放在破月的手上,笑呵呵地道,“很好吃的,我在树上摘的。”
破月望着天真的他,心中一动,俯下身,吻了吻他光洁的额头,低声道:“谢谢你,姐姐不会忘记你的。”
“姐姐再见!”肖扬向她招手。
“再见。”破月微微一笑,转身毅然离去。
肖亦龙扶着夫人出来时,只见到破月隐约的背影。
“姐姐已经走了。”肖扬在一边道。
肖夫人望着神色模糊的肖亦龙,轻轻说道:“去把她追回来吧。”
肖亦龙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他黯然地回头,满怀的伤痛袭来。
第一章 为恨而生(上)
夜,半寐半醒。
有月如钩,凉如水,她一袭黑色披风,长发在夜风中肆意舒展。
她静立于幽冷的崖头,微风低诉,裙袂飘飞,如夜的乌眸中凝着无言的幽怨。远处,忽有洞箫呜咽,如泣如诉。
她下意识地用纤指抚摩微凸的腹部,目光在一刹那变得无比柔和,那是一种只有做母亲才会有的深情。在漆黑的崖间,这位美若黑夜的女子,独自体味着初为人母的喜悦,心底和着淡淡的失落。这女子如一首低柔的抒情诗,在孤夜里寂寞地弹唱,那哀怨的洞箫是最妥帖的背景乐。
他会来吗?
女子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问。会吗?她苦笑。
爱情会让所有的女子温柔似水。天玄城昔日那位呼风唤雨,英姿飒爽的风云女子破月,为了今生所爱,毅然放弃了一个女子所有的骄傲。她甘愿付出这一切,只因为他是她心中最伟岸的男子。
肖亦龙——真正的侠者,无论是他霸道的剑气,还是独属于侠者的翩翩风度,或是玉树临风的外表,都是令她着迷的理由。崖巅的一战,他赢得很漂亮,很有风度,她为之暗自倾慕。
英雄和美女相逢的结局往往令人期待。她亦有心留住他,从此会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可惜——他为正,她为邪,背道而驰。况且已有一位贤惠端庄的女子成为他的妻子,并为他生下一个天资聪慧的儿子,令他无比自豪,得意的儿子。
肖亦龙深爱他的妻子和儿子,以他的为人也不可能扮演一个背信弃义的角色。她很清楚这一点,她无望地爱着他。
天意弄人。她凄然地一笑。但她没有放弃,因为她体内流着和她父亲一样的血,狂妄,霸道,目空一切。
直到有机会让她怀有他的孩子,她最后一次,约他出来;最后一次,问一个结果。
夜色正浓。
静夜般的女子破月微仰脸,如水的月光撒了一身,凄美而动人。
肖亦龙还是如约而来,尽管比预期的要晚。
看得出他的内心挣扎过。俊逸的脸上有一抹难言的疲倦。一身深色长衫,手持长剑,飘然而至。
“你来了?”破月回首,嫣然一笑,艳足倾城,“好久不见。”
“何事?”肖亦龙问,淡淡的口吻。
“我们的事,不该就这么结束吧?”她望着他,神情像一个搞恶作剧的孩子。
“你想怎样?”肖亦龙无奈地叹息一声。
“我想怎样?”破月凄然一笑,缓缓地动手解开风衣。
“你……”肖亦龙一时对她的举动无措。
破月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上,那里有一个小生命在微微颤动。
“你的孩子,”破月笑靥如花,“我给他取名为云,肖云,无论男女,喜欢吗?”
肖亦龙的手触电般地缩了回去,面色苍白。
“你在报复吗?”肖亦龙苦笑。
破月冷哼了一声。
“破月,”他对着苍茫的夜色,目光游离,“我们何必……何必相互折磨下去?”
他不稀罕,不稀罕!绝望在心底叫嚣。
“所以,我……求你,不要让他出生……”
“凭什么?”她冷冷地逼视,神色激动,“他是我的孩子,你有什么权利决定他的生死!他是我的,我的!”
“他不会幸福的,他注定会孤独,所以不要……”
“我要!”她带着报复的笑意,幽冷地道,“我想知道名扬天下的肖亦龙肖大侠和我这人人痛恨的妖女会生下什么样的孩子。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哈哈……”原始的邪恶在她身体里复苏。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疲惫地叹息,“你想我怎么做?”
“我要你跟我走!”她冷冷地道。
“破月……”
“你做不到吗?”破月冷笑,“那对不起了,我一定会把他生下来的,我会在他脑海里种上仇恨的种子,让他恨你一生一世!”
“你这又何苦?为了报复我,不惜让无辜的孩子也痛苦一生,值得吗?”
“孩子?你承认他是你的孩子吗?”破月凄然地笑,“他已经七个月了,还有三个月他就会出世,你却忍心让他死去,你让他死!”
“破月!”肖亦龙拉过她,神色凝重,“你清醒一下吧,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孩子也会怨你。”
“我永远不会后悔!”破月咬牙切齿。
“我不会容你如此胡闹!”肖亦龙目光如炬。
破月冷冷地与他对视。
萧声忽变得诡异无常,在夜空里肆意冲撞。
肖亦龙神色一变,迟疑片刻,道,“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别走开。”持剑在手,身形如青烟一缕,已远去。
破月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幽冷地一笑,“我会让你后悔的……”
夜,忽然凉意四起,砭人肌骨。
肖亦龙匆匆地随萧声传出的方向赶去,借着月光,望见前方的路,不由一怔。危崖绝壁,如履薄冰。那黑影却在高崖上飞跃自如,鬼魅般奇幻。
肖亦龙略一定神,足尖擦地,紧追而去。
“站住!”肖亦龙忽然猛地喝道。
黑影装作没有听到,继续前行。
肖亦龙冷笑一声,长剑出鞘,青芒顿现!他飞身上前,一剑劈下,黑影尖叫一声,滚向一旁。肖亦龙四下找寻,黑漆漆一片,却不见那人的影子,不由一惊。
肖亦龙想到什么,忙转身欲走,倏然一声尖锐的长啸破空而出,又久久地回荡在四周,令人毛骨悚然。肖亦龙知道这是对方特殊的联络方式,握剑的手一紧,心里掠过一种不详的感觉。
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悄然漂浮而来,渐渐临近。肖亦龙握紧剑柄,刹那间反手出击!
“是我,剑无痕。”来人低低地道。
肖亦龙一怔,忙收回剑,惊诧地问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全身黑色紧裹的冷面人剑无痕仰起脸,朝他淡淡一笑:“找你。”
“令尊不是……”
“我已经安葬了他。”剑无痕淡淡地道,“我想回来和你了结这一战,如何?”
肖亦龙面有难色地道:“是否可以缓些日子,今天不行,我有要事。”
“什么事?”剑无痕淡淡地问道。
“恕不能奉告。”
剑无痕望着他,嘴角一掀,古怪地一笑。少许,他微微颔首:“可以。”在他漂浮地从肖亦龙身边经过时,剑光陡然一闪,肖亦龙冷冷地拦住去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剑无痕淡淡一笑,目光里含着莫名的笑意。他恍惚地闪身过去,像空气般虚幻、灵异,他的手上没有剑,浑身却散发着凌厉的剑气。
“无可奉告!”他的话语留在原地,身影却已远去,神秘诡异的气息在周围飘荡。
肖亦龙对剑无痕充满了好奇和困惑,但他没有深思的时间,他要回去找破月。有一种不好的征兆在他脑海里盘旋。
肖亦龙再回到崖头,已空无一人。
他心中一凉,大声呼着她的名字,四下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她还是走了,走了……肖亦龙疲倦地跪到在崖头,神色凄凉。
“破月,破月……”他绝望地呼唤,眼底有一丝泪光。
第二章 为恨而生(下)
剑芒疾驰,在黑夜中绽开缕缕银光,耀眼夺目。
血,在四周弥漫。
破月拼力抵杀,剑在她手中犹有神附,电掣雷鸣。在她周身,陡起一层银雾。
她好久没有如此尽兴地动过手,异常的快感在心底燃烧。
没有人敢靠近她,她的剑气异常霸道,诡异。原本面无表情的黑衣人,脸上已显出惊慌。
胜券在握的同时,破月忽神色一变,握剑的手迟疑了一下。她退后了几步,脸,霎那间苍白如纸。
她伸手按到自己的腹部上,无力地低喃,“云儿,不要太调皮,现在你还不能出来。乖,等娘杀掉他们,就带你去见外公。”
黑衣人相互冷冷地一笑,开始反攻,出手凶残。破月咬牙奋力迎战,小腹的阵痛仿佛刀绞,汗珠从额前滚落。
“云儿,你要帮娘啊!”破月凄厉地喊了一声。腹中的胎儿却似不甘寂寞地乱踢一通。
“将这妖女拿下!”黑衣人俨然以胜利者的姿态兴奋地叫嚣。
破月冷冷地瞥着他们,一咬牙,长剑狂舞,刹那间,飞沙走石,天地玄黄。她在做拼死一战!
黑衣人被她疯狂的剑气所震撼!
稍一迟疑,对方剑势已咄咄逼人,生死系于一线,血腥更浓。
当最后一名黑衣人倒地时,破月以剑撑地,缓缓跪地喘息,脸已是惨白。
血,从她伤口不断涌出,她浑若不觉。
“云儿,我们回家,在天玄城没人再敢欺负我们了,云儿……你知道吗,外公没有死,外公一定会很喜欢你的,一定会的……”
她欲起身,却又无力地倒下去,她挣扎着,一步一步爬着前行,身后血迹斑斑。
“云儿,你要记着,”破月咬牙切齿地道,“这一切都是拜肖亦龙所赐!你要报仇,报仇!”
破月仰脸望着周身一片荒芜的山林,渺无人烟,绝望地闭阖了一下眼睛。腹中的小生命又在蠢蠢欲动。
阳光有些刺目,破月艰难地举臂去挡,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云儿,娘一定会让你活下来的……”她梦呓般地低喃。
眼前仿佛晃过一个身影,破月一下子清醒过来,望见不远处一个背着包袱的人,心中一喜,费力地喊叫,声音却嘶哑而无力。身影在渐渐远去,破月无望地躺到在地上。
“云儿,娘绝不会让你死……”脚步声在缓缓临近,破月警觉,紧握住剑柄。
“天玄城的妖女!”来人冷冷地笑。
破月仰起脸,看到一个乞丐模样的中年男子,他的左袖空荡荡的,没有手臂,背着个鼓鼓的大包袱,正冷冷地打量着自己。这个人似曾相似,但她一时想不起来。
“救……救我……”破月竭力地喊出一声。
“救你?”他冷笑,“凭什么?我乔振海不是大善人!”
“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忽然想起他正是当日那个被肖亦龙断了手臂的家伙,她奋力喊着,她要活下去!
夜猫子淡淡地扫视了一下她的周身,伸手从她脖子上扯下一个玉坠,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