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历闻言拿起。
〃看见什么没有？〃
黄历茫然。
英蓝微叹：〃你刚刚吃到嘴角沾满黄油，都擦在餐巾上了。〃
黄历瞪着那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黄油污迹，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餐巾虽然是用来擦嘴的，但很多时候只是用来擦去面包屑而已，尤其在早餐的时候。要避免仪态不整洁的样子给别人看见，可以做两项措施。〃英蓝拿起自己面前的餐巾，拎住其中一角一扬，餐巾摊开，他放在自己脸旁做亲身示范。
〃其一，不时拿起餐巾有意识地擦嘴，就算弄脏了嘴或脸，也尽可能地缩短它在你脸上停留的时间。〃英蓝将餐巾叠起来，放在左手掌心，当作吐司，右手拿起黄油刀，继续示范涂黄油：〃其二，防范于未然，你只需要将黄油集中涂在吐司的中央部分，不要涂满整张吐司，这样你吃起来的时候，黄油就没有那么容易挤出来沾上你的嘴角。〃
英蓝每个动作都准确优雅，绝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黄历看得又是佩服又是惭愧。
这第一堂课由早餐开始，自一块黄油吐司延伸开去，由餐厅转移到诊所的一间小会客室，足足讲至下午两点，黄历一直坐定，但觉颈项僵硬得不像自己的，英蓝却浑不知觉，只是喝光了三大杯柠檬矿泉水。
下午两点十三分，千秋出现在会客室门口，她的身体挡住门口射进的阳光，室内光线起了变化，背对着门的英蓝立即感应得到，便对黄历点头：〃今日到此为止。〃
千秋朝黄历点点头，对英蓝说：〃我来看你们上课。〃
英蓝对千秋说：〃今日进度不错，阿历吸收得很快。〃
在远处的浓荫中，隐约闪烁着光亮。
〃奇怪，他们真的在认真训练伤者，好像在进行什么计划。〃树荫里有人自言自语，手臂举得久了有点酸，将高倍望远镜垂下，便露出那精光四射的大眼和乌黑笔直的朝天发。
昨晚狄明威偷听到英蓝和霍立的对白，知道了千秋的秘密，又知道英蓝今日会来跟黄历授课，不禁大为奇怪，不知英蓝教黄历礼仪要做什么。而他因为听到欧阳箐那番话，也一心认为要掌握千秋等人的交易，便要从黄历处着手，留心观察他会起什么变化。是以他才会潜伏在这里。
但他天未大亮之时便已潜伏在霍立诊所外面的大树上，等了半天，早已腰酸背痛，待看到英蓝把黄历带离病房，还以为会有什么动作，登时精神一振，谁知竟是长达数小时正经无比的礼仪授课，闷得他差点没打瞌睡栽下树来。
而那黄历虽然能够走动，但头颅还是缠满绷带，只露出眼耳口鼻，也不知道模样变成怎样，英蓝简直就像对着具木乃伊讲课，这等情景应该去拍恐怖片。
只是不能保证观众会坚持看到中场。
……现在他见千秋出场，立即打起精神。他凝神打量白天的千秋，虽然相距甚远，但也觉得神情姿态都与那晚的千秋绝不相同。
他觉得自己已经隐隐接受了千秋和千年的说法。
只见千秋伸手揉额角：〃昨晚到底做了什么？我的头现在还在发痛。最近天天觉得腰酸背痛，好像老了十岁。〃
狄明威在树上暗想：千年晚晚出去玩，前晚还去跟黑社会老大谈判，这般折腾，只是头痛已经算是体力惊人。
英蓝连忙站起来：〃昨晚她喝了不少酒，我劝阻不来，或许，你需要一杯热奶茶。〃他起身去泡茶。
千秋止住他：〃不用了，英蓝，你也累了，你去歇歇吧。还是要拜托你帮忙看着千年那丫头，她再这样乱来，迟早要了我的命。〃
英蓝苦笑：〃我怎么看得住她？〃
狄明威暗骂：这小子口不对心，明明是怕麻烦，居然胆敢丢下一个年轻女孩子自生自灭，虽说不是心头爱，但待遇差别如此之大，他有点鄙视英蓝。
只见英蓝自口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递到千秋面前：〃送给你。〃
千秋打开，顺手套在左手中指，亮闪闪的，原来是一只银戒指。
千秋伸直手指端详，啧啧称赞：〃英蓝的品味真是好，只是，千年不喜欢这样简约的款式。〃
英蓝又取出另一个盒子来，自己打开：〃这只才是给她的，她喜欢华丽，这个网纹的她应该会喜欢。〃他像个魔法师，接连自口袋里掏出惊喜来。
狄明威从远处看去，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也看到这一只稍粗的戒指华美无比，戴在手上一定光彩熠熠。
英蓝微笑：〃铁芬尼告诉我有新货到，又说是新设计师操刀，请我去给点意见。我这次去看倒觉得很好，这只网纹的款式已经开始在欧美流行，这流行风尚很快就会刮过来，我便顺便买了两只回来。〃
千秋笑微微：〃那真好，这只我戴，那只留给千年晚上戴。〃
天才占卜师今日心情大好，就如普通小女人一般为小礼物雀跃，可爱异常。
狄明威在树上放下望远镜，心有不甘，刚才英蓝赠送礼物一幕全收进他眼底，只是相距太远，千秋说的什么好品味他全听不清。
不过英蓝讨好人的手段，他算是见识了。
他忍不住嘀咕：这家伙的钱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大概总是千秋付他的薪水，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但他随即想到，千秋不过一个20岁不到的小女孩，即使上节目能赚到不少钱，但也绝不够维持现在这样的排场，况且她替人占卜至今还没有传闻说会收费，那么她的巨额金钱是哪里来的呢？假如欧阳箐所说的是真的，她要收买别人的灵魂，那么她总得拿出能令对方满意的物质条件，她又是如何提供的呢？
狄明威越想越觉得疑团难解，除非千秋的金钱全是由魔鬼提供，但他刚才又明明看到一个小礼物便让冷若冰霜面无表情的千秋笑逐颜开，却又不像是千金唾手可得的模样。他突然想到，不知道晚上的千年，是不是也是这样好哄？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左边的脸颊，那里还是火辣辣的。
第七章透明的过去，秘密的回忆
（22）
这晚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有人放肆地在狄明威楼下按喇叭，邻居已经传出埋怨声，对方清清脆脆地叫：〃我找狄明威。〃
狄明威一惊，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楼下一辆小小的红色车子，他一见，有点心惊肉跳。
那个凌晨，就是这辆车子把他遗弃在街头。
车子的主人却一眼瞧见他，仰头只叫：〃狄明威，下来陪我玩！〃
今晚的千年穿了一件黑色鸡心领长袖衣服，通身缀满黑色的珠片，动静之间，像黑色的云彩不住闪烁流动，衣服衣袖窄长，到手腕处翻了五层的黑色花边，像宫廷贵妇的礼服，覆下来正好遮住手背，显得有着花瓣般美丽指甲的手指更纤长秀丽。
狄明威一向不喜奢靡，但这件极为华丽繁琐的衣服穿在千年身上却异常动人，忍不住目不转睛地观赏。
穿黑衣服的女孩子等他上了车，开口道：〃我闷得很，找不到人说话，只想到找你。〃
狄明威点点头，暗想说得越多越好。关于千秋和千年的秘密，他到现在还是一知半解。
千年又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要吓坏了。你白天看见的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的人不是我，白天的人是千秋，我是千年，我们共用一个躯壳。〃
这句话吓了狄明威一跳，虽然他已经知道身边这人是千年，但听她突然袒露秘密，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
千年看看他脸色，误会了：〃你不信？〃她摇摇头：〃你想想看，那次我给你算塔罗牌其实吓到手软，不过我早就知道你是好人，如果是坏人，见到我那么糟的占卜术，一定为难我。〃
狄明威想了想：〃这个秘密对于你来说非同小可，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不要你误会啊，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才拼命和坏人打架的。〃她伸出一只手握住狄明威的手，身上的珠片轻微地窸窣作响：〃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真正的朋友，你当我的朋友好不好？〃
一股热流从狄明威手心流到心脏，再在心中缓缓淌过。
他微笑：〃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那晚领头的人是认识我的，他有心为难我。〃
千年瞪大眼睛：〃我想听你的故事，说不定比电影里拍出来的更惊险。〃
〃我？〃狄明威失笑，〃我是最普通简单的一个人……〃
〃但是有不简单的经历。〃千年接上。
狄明威摇头只笑：〃不是每个人都像千秋小姐的助手那般传奇。〃
他有意无意提到英蓝，千年顿时嘟起嘴：〃不准提那个人！〃
过了一会儿，她自己忍不住：〃他关心的只有千秋而已，在他心目中，我是一个讨厌的人，永远不值得他保护。〃
狄明威忍不住道：〃其实你们两个外表看上去并无分别。〃他心里嘀咕，根本就是同一副躯体。
他替千年抱不平，千年却误会了：〃差得多吧，我跟她品味完全不同，她老土、世故、保守、脾气暴躁，她喜欢白色、长裤，不喜欢香水、裙子。她根本就不像一个女人，虽然我们共用一个躯壳，可是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狄明威失笑：〃呵？〃
千年瞪大眼睛：〃你有什么不同意见？〃
狄明威笑：〃我觉得英蓝眼光很差，我怎么看都觉得你比千秋小姐可爱。〃
千年兴奋起来：〃真的？你不要哄我。〃
〃怎么会哄你，每次我在白天遇见她，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根本就是个老姑婆嘛。〃千年称心如意，脸上笑得开出花来，一把拉住狄明威的手：〃我真高兴，我们出去玩吧。〃
〃玩？〃
〃嗯。〃千年应了一声，踩足油门，车子一支箭般飞射出去。
〃去哪里？〃
〃时装店，要快，不然就关门了。〃
〃啊？〃
也许就是因为千年体内燃烧着无穷无尽的能量，跟她在一起的人，都会被她影响，触发埋藏在血液里的疯狂因子。现在的狄明威被旋风般的千年拖着，转战时装店。不一刻，打扮得像个海盗似的他已经站在街头迎接路人惊异的目光，他居然任由千年作主，根本无从反对。
千年笑嘻嘻地打量他，现在的她也换上了一件蓬蓬裙，戴了顶金黄色的长髦假发，看上去就像丹麦童话里的小公主。
狄明威不安：〃今天不是万圣节吧？〃
千年嘻嘻笑：〃万圣节就扮鬼，我们现在是海盗和公主。我们去参加化妆舞会。〃
〃化妆舞会？〃狄明威不可置信，年近三十的他还未曾试过如此经历，警校纪律严明，放大假的时候去酒吧消闲，有时也看见洋人们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骇人装扮，他都是掉头就走，看不惯。
在外面四五年都看不惯，今晚居然亲身扮演，真是不可思议。
千年一定身具魔力，他到得如此地步，已经无从反对。
车子停在一间五星级酒店前。
狄明威呻吟：〃里面会有化妆舞会？我们是不是搞错了？〃他试着想像自己带着海盗帽，穿着海盗服，还将一块黑布遮住一个眼睛的装扮出现在西装革履的众人面前，那种情形比全身披挂跳进游泳池有什么分别？
可是千年一把拖住他的手：〃就在里面呀，不许临阵退缩。〃
她把他押进去。
他打量千年，幸亏，千年这打扮多少像是参加宴会的，虽然稍嫌夸张，但还不算失礼，若论丢脸，就丢他一个人的脸罢了。
千年似轻舟熟路，一路往某厅堂而去。
她的目的地是走廊最末一间，还未走近，已经听到只敞开一线的大门内传出欢腾的声音，到得里面，狄明威才算真的服了，里面的人个个奇装异服，觥筹交错，当中不乏身家过人者，装成慈禧太后，通身绫罗绸缎不说，胸前一串剔透碧绿的翡翠佛珠颗颗浑圆，直垂到胃部，她身边那位男士，狄明威几乎笑出声来，扮的是李莲英。
相较之下，自己二人实在算中规中矩。
千年笑嘻嘻地侧头看他，似乎在问：〃如何？〃
狄明威竖起大拇指。
两人跳了一会儿舞，躲在一旁喝饮料。
打量着众人来来去去，夜越深，来的人越多，狄明威忍不住好奇：〃这些人都不用带着请柬的，自己就来了？〃
〃他们都是一个圈子的人，相互都认得，不用请柬。〃
〃哦？他们怎么认得我？〃此话一出，狄明威忍不住敲了一下自己的头，人家当然不认得他，认得的是千年。
千年笑吟吟：〃可是主办派对的人认得你，他如果见到你来，还得跟你道谢呢。〃
狄明威诧异：〃那是谁呢？〃
千年只是笑眯眯地埋头喝饮料，抿嘴不语。
狄明威搅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时候跟这等人物攀上交情。
轻快的舞曲音乐忽然停止，本来闹哄哄的场地忽然静了下来，狄明威精神一振，主人来了。他实在想见见办出如此气派的非常人物是谁，不禁伸长了头颈等待，实在有点兴奋。身边的千年表情却极为冷淡，就似见怪不怪，细细看她，就见她嘴角露出一丝鄙夷来。
有人在掌声中走上前方的舞台，站在刚刚演奏的乐队前，他面目英俊，身材高大健硕，穿着一件极普通的灰色西服，对照着全场的奇装异服却没有丝毫的不合，浑身上下散发着逼人的气势。
狄明威瞪大眼睛看着他，实在不认识。
主人举起双手示意，掌声停歇。
他缓缓开口，浑厚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播在全场：〃今晚很高兴大家能够前来，这是我的荣幸，我希望大家能够尽情欢乐，自这一曲开始。〃他说完，转头示意，身后的乐队奏起乐来，是一曲非常欢快的小步舞曲。
主人脸带微笑，魅力就似月亮的光辉一样笼罩全场，令人屏息，他在顶灯下的微笑闪闪生光：〃有请凌露丝女士，她将是我今晚的舞伴。〃话声中，一个女子从下面缓缓走上台，她穿的一件拽地丝质缎礼服，是中世纪贵妇的样式，头发梳成高高的髻，配着纤长的身段，仪态万方。
主人则伸手扯脱身上西装，露出里面的骑士服饰。这一举动本应粗鲁不文，但他此刻做来，却自有自己的豪迈风范。
他一身骑士服饰，牵着露丝小姐的手，走下台来，在乐曲中翩翩起舞。舞到中段，人们受到感染，纷纷开始跳舞，舞会正式开始。
狄明威看着那对领头舞伴旋转着，慢慢转到一角，停下来取酒谈天，两人衣饰华贵，气质高雅，看上去不知多登对。最羡煞旁人的是双方目中所流露出的浓浓情意，周遭的欢声笑语灯红酒绿都成了两人背景，他们始终带笑凝视对方，眼内不能再容下其他事物。
千年这时一拉他的手：〃我们去打个招呼。〃
〃不不……〃狄明威连忙反对，却挣脱不开。
千年不过是个纤细少女，手腕没有他一半粗，他偏偏挣脱不开，异常奇怪。
千年一直把他拖到主人面前，正在投入地聊天的两人奇怪地看着他俩。
明威的脸一下通红，正准备道歉。
主人忽然〃呀〃的一声：〃你是狄警探？〃
居然认出他来，声音也非常熟悉，好似在什么时候听过，却抓不住那印象。
明威实在想不起他是谁，但此刻只得敷衍赔笑，活像被现场逮住的小贼。
主人伸出手来：〃你曾救我一命，谢谢你。〃
狄明威握手握得莫名其妙。
主人却说：〃希望你今日尽兴，不日再当致谢。〃
他语气隆重，说得煞有其事。
狄明威将千年拉到一旁，正想开口，却听主人正向女伴解释：〃我早些时候遇上一宗车祸，情势凶险，幸得狄警探见义勇为，及时抢救，才捡回小命。〃
狄明威极度惊异，转向千年。
千年点头：〃就是他！〃
狄明威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