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的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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濒死的地球-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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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到又一个裂口,再往里瞧。后墙上除了挂着金织锦,没别的,左旁右侧都没东西,没见到什么,也没听到什么。

莱纳往前走到厅堂前方,望向屋檐:只有静如死灰的沉寂。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厅里。无遮无拦,空空如也,只有那块金织锦。

莱纳迈着大步,轻盈地走进厅堂。他在屋子正中站定。阳光从各个方向落到他身上,惟独后墙不曾透入阳光。厅里有十几个开口可以逃出去,这里除了自己雷鸣般的心跳,没有其他声音。他上前两步。织锦触手可及。

他一步上前,从墙上一把扯下织锦。

织锦后面是躲不开的楚恩。

莱纳放声尖叫。他转过身,两腿发麻,像灌了铅,仿佛是在噩梦里,怎么都迈不动。

楚恩跳出墙面,朝他追去。他黑亮的后背上披了件丝袍,上面缀着一个个眼珠子。

莱纳跑得飞快。跳跃,腾身,脚尖几乎没有碰到地面。出厅堂,过广场,奔进满是残破石像和倾颓石柱的荒野。后面跟着楚恩,像条猎狗紧追不放。

莱纳蹿过墙头,跃过深沟,落进水花四溅的喷水池。楚恩跟在后面。

莱纳扎入窄巷,攀上垃圾堆,翻上屋顶,跳进小院。楚恩跟在后面。

莱纳奔进一条宽敞的大道,几株低矮的老柏树在路边排列成行,他听到楚恩撵着他后脚追来。他拐进一道拱门,将青铜环举过头顶,往下套过脚。他走出环圈,在黑暗中拾起它。这是他的避难所。他孤身一人待在漆黑的魔法空间,从凡胎肉眼中隐没,不为人知。沉默渐渐滋长,周遭一片死寂……

他发觉身后一记漾动,传来一缕轻风。耳边有个声音在说:“我是楚恩,躲不开的人……”

莉丝坐在烛光边的睡椅上,用青蛙皮缝一顶帽子。小屋的门已闩好,窗户也已关紧。屋外的塞泊草地上盘踞着黑暗。

她的门上一阵搔刮响动,门锁被推动时“咔嗒”响了一声。莉丝浑身僵直,瞪着房门。

一个声音传来:“今晚,莉丝,今晚给你两条明亮的长线。给两条,因为那双眼睛又亮又大,金光灿灿……”

莉丝坐着一动不动。她等了一个小时,然后爬到门边听着动静。有人在的感觉消失了。附近有只青蛙叫了起来。

她把门打开一点,一拿到那两根线就关上了门。

她跑向金织锦,将丝线埋入杂乱的毛边。

她凝视着那片金色山谷,思念着阿丽万塔,泪水模糊了平缓的河流,模糊了静谧的金色森林。

“织锦慢慢变宽了……总有一天可以完成,可以回家……”

第五章钨兰·铎尔

黄金王子坎代弗急切地对他的侄子钨兰·铎尔说:“有一点必须明确:新得到的器物和新学到的知识应由我们两人分享。”

钨兰·铎尔是个瘦削的年轻人,肤色苍白,头发、眼睛、眉毛黑如点漆,他苦笑道:“但却是由我前往那片被人遗忘的水域,由我靠自己的力量打败海怪的。”

坎代弗往后靠进软垫,用一块镶有金属框的玉雕轻轻拍着自己的鼻子。

“是我使得这次冒险可以实行。进一步说,我已经是个成功的法师,知识的增加只不过增强我的技艺。而你,连个新手都算不上,将要得到的知识可以让你跻身阿斯科莱斯的法师之列。比起你眼下一无是处的状况,这可是进了一大步。从这个角度看,我的所得少,你的所得多。”

钨兰·铎尔做了个鬼脸。“你说得对,我只觉得‘一无是处’这个词用得不太合适。我知道梵达尔的冰寒咒,是个训练有素的剑术行家,在德拉法西亚八国里排得上名,就像……”

“呸!”坎代弗嗤之以鼻,“软弱懦夫索然无味的怪癖,浪费生命。装模作样的杀人,纵情声色,花天酒地。等到了地球的最后时刻,你们没有一个能走出凯茵一英里地以外。”

钨兰·铎尔闭嘴了,没有提起无人不知黄金王子坎代弗很能享受美酒香醇、床第之欢和饕餮之趣的事实,也不说他旅行的最远距离就是从王宫到斯考姆河上的游艇这段路。

坎代弗对钨兰·铎尔的沉默很满意,于是拿出一个象牙盒。“就是这样。如果我们达成一致,我将知会你相关消息。”

钨兰·铎兰点头,“达成一致。”

坎代弗说下去:“这件任务要派你去已陨落的城市安普理达弗。”他眼角的余光盯着钨兰·铎尔,后者神情自若。

“我从没见过那城市,”坎代弗继续说,“第九任国王玻理纳认为,它是欧来克尼诸城的最后一座,坐落在默兰汀海湾北部的一个岛上。”他打开盒子,“这个传说是我在一捆古代卷轴里找到的——是个诗人的遗嘱,他在洛戈尔·多美东弗死后,逃到了安普理达弗。他们最后的伟大领导人是一个强有力的法师,在百科全书中被提到过四十三次……

坎代弗拿出一个发出脆响的卷轴,把它打开,念起来:“安普理达弗如今已经陨落。我的同胞已经抛弃力量与纪录的原则,仅仅关心迷信与神学。口舌之争永无休止:是潘修严守戒律,卡兹达颓废堕落;还是卡兹达至美至善,潘修邪恶到骨髓?“这些问题以烈焰与铁血为手段进行论辩,那些回忆让我痛心疾首;如今我听任安普理达弗走向必然到来的衰败,迁往梅尔—帕鲁萨斯淳朴的山谷,我将在那里度过自己火蝇般短暂的一生。

“我曾经了解从前的安普理达弗,曾经见过高塔闪耀辉煌灯火,亮光直射夜空,可与太阳媲美。那时的安普理达弗美丽怡人——啊,一想到从前我就心痛。塞米尔藤蔓从千百个悬吊的花园中泻落,三条运河中的水流如沃尔石一般青翠。金属车辆碾过街道,金属飞船云集空中,像围着蜂巢的蜂群一般稠密——作为奇迹中的奇迹,我们已经开发出喷射火焰对抗地球重力的技术……但在自己的一生中,我看到了人心的淡漠。过多的蜂蜜使味觉麻木,过量的饮酒让大脑昏沉,过度的便利生活吞噬了人的力量。光明、温暖、食物、饮水,众人予取予求,只需花费最少的代价就能获得。所以,安普理达弗的人们从劳作中解脱了,将越来越多的注意力投入到时尚、诡异和玄虚的东西上去。

“在我还能想得起的时间里,洛戈尔·多美东弗统治着这座城市。他知道各个时代的传说,了解火与光、重力与反重力的秘密,通晓超物理计算、数学与植物学的学识。尽管如此博学,他的统治却不切实际,没有看到安普理达弗已经腐化的灵魂。他把看到的软弱和冷漠都归咎于缺乏教育。在临终前几年,他还在发明某种大型机器,将人们从所有的劳动中解脱出来,以为人们从此会将所有的闲遐用于反思和自我克制。

“洛戈尔·多美东弗致力于他的巨作时,城市土崩瓦解,坠入动荡骚乱——一场畸形宗教狂热引发的后果。

“潘修与卡兹达两个教派的对立早已有之,但神甫之外的人极少留意两派间的争辩。突然间,这两种宗教变得流行起来,人们蜂拥崇拜这一个或是那一个神。早就彼此妒忌对抗的神甫们因为己方增加了新生力量而欣欣然起来,他们劝说皈依者投入狂热的宗教战争。摩擦加剧,情绪激化,出现了骚乱与暴力事件。终于,灾祸在某天到来,一颗石头打中洛戈尔·多美东弗,把他从阳台上砸了下来。

“洛戈尔·多美东弗从此落下残疾,大伤元气。

但他并没有死。他完成了他的秘密装置,将它们遍布整个城市的动脉管道,然后躺下等着死亡。他给新机器发了命令,于是第二天早上安普理达弗城醒来时,人们发现城里没有电力,也没有灯光,食品制造厂悄无声息,水道也改变了方向。

“他们惶恐地去见洛戈尔·多美东弗,可是他说:‘我一直忽视了你们的颓废和怪诞,如今我轻视你们,你们让我伤透了心!’“‘可是城市在死去!种族在灭亡!’他们哭叫。

“‘你们必须自己救自己,’洛戈尔·多美东弗对他们说,‘你们不理睬从前传下的智慧,懒得不肯学习,只从宗教里寻求轻易得到的满足感,而不是有骨气地面对世界。我已下定决心要让你们吃点苦头,希望这对你们有好处。’“他召来潘修和卡兹达两派对抗的神甫,给各人一块透明的金属片。

“‘单个的金属片没有用,放在一起才能读到一条讯息。看到这条讯息的人将得到掌握从前学问的钥匙,将行使我原本为自己备下的力量。现在走吧,我要死了。’“两个神甫彼此怒目相向,各奔东西,召来追随者,由此爆发了一场浩大的战争。

“洛戈尔·多美东弗的遗体从未为人所见,有人说,他的遗骸仍躺在那个城市下面的通道中。金属片藏在两个对立的神殿里——夜里谋杀横行,白天饿殍遍地。许多人逃往大陆,如今我追随着他们离开安普理达弗,这个种族最后的家园。我在浏山的山坡上造了一间木屋,决定在梅尔—帕鲁萨斯山谷渡过余生。”

坎代弗卷起卷轴收回盒里。“你的任务,”他对钨兰·铎尔说,“就是去安普理达弗,发掘洛戈尔·多美东弗的魔法。”

钨兰·铎尔若有所思,“已经过去很久了……几千年……”

“正是。”坎代弗道,“然而,没有任何已编录的历史资料进一步提到洛戈尔·多美东弗的事情,由此,我认定洛戈尔的知识财富仍然埋藏在古代的安普理达弗城,等待着后人发掘。”

三个星期以来,钨兰·铎尔一直在无尽的大海上航行。太阳像一团血球,自地平线升起,滑过天空,除了轻风吹拂和钨兰·铎尔的船留下的尾迹之外,海面风平浪静。

接着就是日落时分,夕阳最后悲伤地扫一眼世界,然后是紫色的晚霞,然后是夜晚。古老的星辰散布天宇,钨兰·铎尔身后的船行尾迹闪着鬼魅般的白色。他观望着水面升降起伏,孤零零地驶在幽暗的海面上。

三个星期以来,钨兰·铎尔航行在默兰汀海湾,向北,向西。有天早上,他的右舷是海岸地区的幽影,左舷是一座岛屿的朦胧暗影。大雾之中,他险些迷失了方向。前方漂来一只难看的驳船,靠一张芦苇编的方帆慢腾腾地航行。

钨兰·铎尔改变航线与它并行,看到船上两个穿粗布绿衣裳的人在打鱼。他们长着麦黄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满脸麻木茫然的神情。

钨兰·铎尔降下船帆,攀上驳船。船上的渔民既没动弹也没说话。

钨兰·铎尔开口了:“你们似乎不习惯看到人。”

年长的男子突然紧张地念诵起什么,钨兰·铎尔听出那是驱魔避邪的咒语。

他大声笑起来,“为什么要骂我呢?我是跟你一样的人类。”

年轻人用很重的口音说起来:“我们认为你是个恶魔。一来我们这族没人长着夜晚一样黑的头发和眼睛;二来潘修的教诲认为不存在其他人类。既然你不是个人,就肯定是个魔。”

年长者压低声音说:“闭上嘴,别说话。他会诅咒你的声音……”

“你们错了,我向你们保证。”钨兰·铎尔客气地回答,“你们两人有谁亲眼见过恶魔吗?”

“除了冈斯,没见过别的。”

“我像冈斯吗?”

“完全不像。”年长者承认。他的同伴指着钨兰·铎尔的红衣绿裤。“他显然是个抢匪,瞧他衣裳的颜色。”

钨兰·铎尔说:“不,我不是抢匪,也不是恶魔。我只是一个人类……”

“除了绿族人,再没别的人类了——潘修是这么说的。”

钨兰·铎尔仰天大笑,“地球是一片荒野废墟,确实如此,但仍然还有许多人四处旅行……告诉我,安普理达弗城就在前面那座岛上吗?”

年轻人点点头。

“你们住在那里?”

年轻人再次点头。

钨兰·铎尔不自在地说:“我以为安普理达弗是片荒地——为人遗忘,荒无人烟。”

年轻人露出一副狡黠的神情,问道:“你要在安普理达弗找什么?”

钨兰·铎尔想,我要说说金属片的事,看他们反应如何,这样才能弄清有没有人知道金属片的事;如果有,他们又是怎么看待它的。于是他开口道:“我航行了三个星期,要找到安普理达弗,调查某种传说中的金属片。”

“啊,”年长者说,“那些金属片!那么他确实是个抢匪。我现在看清楚了,瞧他的绿裤子。是帮助绿族人的抢匪……”

钨兰·铎尔以为这样认定他的身份会带来对他的敌意,结果他吃惊地发现,两人脸上的表情缓和多了,像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难题。非常好,他想,如果他们是这么看的,那就随它去吧。

年轻人想知道得更清楚些。“你就是来找那个的吗,黑发人?”

钨兰·铎尔回答得很谨慎:“我还没有定下计划。”

“但你穿红衣服!那是抢匪才穿的!”

这种思维方式真是够混乱的,钨兰·铎尔想。像有一块巨石塞住了他们思考的河流,把水流弄得四散喷溅。于是,他回答说:“我们那里,想穿什么颜色就穿什么颜色。”

年长者急忙接话:“可你穿绿裤子,显然你决定要为绿族人抢东西。”

钨兰·铎尔耸了耸肩,觉得那块大石把对方的智慧水道塞得死死的。“随你的便……那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了,没有其他人。”年长者回答,“我们是安普理达弗的绿族人。”“那么——劫匪朝谁打劫呢?”

年轻人不安地动了动,回到正题上。

“抢匪会洗劫恶魔卡兹达的殿庙废墟,找洛戈尔·多美东弗那块已经不见的金属片。”

“这么说,”钨兰·铎尔讲,“我或许算个抢匪。”

“是帮助绿族人的。”年长者斜了他一眼。

“够了,够了,”另一个说,“太阳过了天顶。

我们最好往回走。”

“好,好。”年长者忽然来了精神,“太阳落下了。”

年轻人看向钨兰·铎尔。“如果你打算去抢劫,最好跟我们一起走。”

钨兰·铎尔在驳船上系了根绳子,把自己的帆升到桅杆上,三人调转船头往岸边驶去。

映着午后阳光的海浪拍打着林木繁茂的小岛,景致非常迷人。转过东边的海岬后,安普理达弗就在眼前了。

一排低矮的屋子面朝海港,后面是高耸的塔楼。

钨兰·铎尔从未想过这世上竟会有这样的高楼——金属塔尖耸入云端,映射着落日的光辉。这样的城市属于过去的传说,属于地球的年轻时代,属于流逝在时光中的迷梦。

钨兰·铎尔悄悄打量着驳船,打量着两个渔民粗糙的绿色衣衫。他们是乡下人吗?如果他像现在这样走进一个繁华城市,会不会沦为他人的笑柄?他不安地背过身,咬着嘴唇。照坎代弗所说的,安普理达弗应该是个残桓断柱的瓦砾堆,就像凯茵旁边的旧城……

夕阳落到水面,钨兰·铎尔惊愕地注意到高塔底下的瓦砾:那里才是他意料中的景象,正如坎代弗所预想的那般荒凉。奇怪的是,这番现实瑰丽异常,更显出安普理达弗旧日丰碑的高贵。

风力变缓,两条船的速度慢了下来。两个渔民露出焦急的神色,小声交谈了几句,调整风帆加快航速。但是他们还没来得及驶入堤岸,紫色的霞光已经横过城邦,高塔变成了硕大的孤岩。

他们在暮色中将缆绳系到岸边的木栓上,把船停在其他或绿或灰的驳船之间。

钨兰·铎尔跳上码头。“等会儿,”年轻人盯着钨兰·铎尔红色的衣裳,“穿成那样不合适,哪怕是在夜里。”他在一个箱子里翻找了一阵,拿出一件绿色斗篷,破破烂烂的,还有一股鱼腥味儿。“穿上这个,把帽子拉下来盖住你的黑头发……”

钨兰·铎尔照办了,偷偷扮了个嫌弃这东西的苦相。他问道:“我今晚能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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