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雷无不鄙夷地看着他：“是啊。这种事情总是难免。”嘲讽的语气只不过是轻描淡写，却立即激怒敏感的律师。
拉斐尔·格瓦拉在椅子里挺直身子，目光变的冰冷。
霍格。霍夫曼急忙像和事佬那样走到他们中间，露出一副拍马屁的神情：“谢雷的意思是说，证人看到犯罪的过程之后会受到刺激，变得犹豫不决，其实并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
罗伊发火了：“他提起赏金的时候可没有犹豫不决。”
“赏金必须等到定罪之后才能发放。”律师提醒他们。
“这个办公室不是用来收买证人的。”罗伊怒吼，“我跟你说过要好好地对付他，谢雷！”
“我一直在对付他。”
“那为什么他晚上没有呆在监狱里？我说过要你们吓唬吓唬他！”
谢雷有点摸不着头脑，正要说什么，霍格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目光：“我想谢雷是想先试一个药物管戒中心，看看能不能让那个男孩软化下来，让他觉得谢雷是站在他这一边的。我相信你就是这么想的，是不是，谢雷？”
谢雷盯着他的上司，嘴巴都张大了。他真想跳起来去掐住他的脖子。明明是霍格转交给他一张纸条，说罗伊批准把艾伦送到药物管戒中心。原来竟是假的！
罗伊仍然绷着脸生气：“这副合成画像变成一场惨败。”
“这不是惨败。今天就不该给任何人看这副画像，”谢雷争辩，“我们不能给这个小孩施压，那样他就会跑掉，或忽然得了失忆症什么的。请相信我他一定会这么做。你也不能扣留他，他和这个案子并没有关系。如果失去了这个证人，你的处境就会更加糟糕了。”
霍格看着谢雷，那种表情好像是怀疑谢雷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谢雷也知道他不该逼罗伊，也许罗伊一怒之下就把他调离了这个案子。可是他知道如果自己离开艾伦，就等于把他扔给一群恶狼，他还记得艾伦在药特管戒心中的小房间里，忽然流下眼泪，问他能不能带他回家。
“我会竭尽所能从这个小孩那里得到真相。给我一个机会按照我自己的方式来做。”谢雷说，“生活对他很冷酷，所以他也变得很冷酷。任何人的不耐烦，都只会让他封闭的更严，不会对我们的案子带来任何好处。”
律师得体的清了一下嗓子说：“催眠术怎么样？对他试一下。”
谢雷摇头：“催眠术需要信任，那个小孩现在根本不信任我们。”
罗伊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会再给你一点时间对付他，谢雷，”他的语气很不情愿似的。
“我会再让他和画师试一次。”谢雷说。
“不过我要求这一次让佟阵特工在场，”罗伊走到谢雷身边，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让他看着你们工作，他有联邦调查局的经验……”
谢雷浑身一激灵，好像罗伊的手上带电似的：“我看不出佟……阵对这件事会有什么帮助。”
“不，我要他参预，我们不能再失败了。而佟阵特工是个相当有策略的人。”
……
谢雷离开检察官办公室时，心中还在恼火，他不想现在就和佟阵面对面地工作。他还没有准备好平静地面对他。
“谢雷……”霍格压低声音，他也跟着谢雷的身后来到了走廊。
‘你这个混蛋！’谢雷在心中狠狠地咒骂他，可是表面却只能阐述事实。“你让我把证人送到药物管戒中心，现在却让罗伊认为是我的自做主张！”
“我跟他提过管戒中心……”
“他根本就没批准？”
“是的。他没说‘好的’，他当时正专心地想着别的事。可我知道你一定也想那么做，谢雷。”
“不要设法把责任推到我身上，难道你连这一点都不能爽快承认吗？”
霍格显得太短的鼻子呼吸变得急促了，脸也涨的通红：“谢雷，难道你从来没有想到过我是你的上司吗？”
谢雷本想反驳，可是努力忍住了，做了尊敬的样子：“很抱歉，我正在气头上。”
“我是你的老板。这里我说了算。”霍格的语气充满无奈和沮丧。
“我并不妒忌你的工作。”谢雷面无表情地说，“你可以调走我这个火药桶，不过我不想就这么撒手不管这个案子。”他说的倒是实话。
“你就是我找来应付这个证人的最佳人选，谢雷。”
“不好意思，可我并不想被人利用。”
“我们应该只关注结果。至少现在罗伊同意将证人安置在药物管戒中心了。”
是啊。你和罗伊的关系可是毫发无损。而我明显是越界了。给别人多么傲漫自大的印象。谢雷在心中咒骂。霍格看上去就像一个外交家，无论如何，达到目的就好，哪怕不择手段。
“我并不反对来一点诡计。”谢雷努力让自己这样想，可心里依然觉得很恼火。他非常非常希望把艾伦从罗伊的铁掌中夺出来，霍格其实是帮他实现了这一点，可是他十二万分的不愿意让霍格插手这个计划。他对这个上司的态度简直是恶劣到了极点。
“查到艾伦的真实情况了吗？”谢雷努力转移去想案子的事。
“还没有。”
“如果可以知道他到底是谁，该多好。现在我是蒙着眼睛工作。”
“我拿到了盘问艾伦的视频。”霍格说，双手叉腰，“我在想，如果我们一起坐下来好好看看，也许会有帮助。也许我们应该把佟阵特工也叫来一起看。我很想听听他的意见。”
谢雷应付着说：“是啊。为什么不呢？你们安排好了就叫我吧。”
他从霍格身边走开，一想到接下来无法避免要和佟阵面对面地工作，心中就很抓狂。
第14集 焚尸案（十三）
谢雷又一次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
他穿过接待室的门前时，看到曾经办过的‘人身袭击案’的当事人正坐在里面，看起来情绪很不稳定。谢雷曾犹豫了一秒，要不要进去打个招呼什么的。
由于被调进焚尸案专案小组，他手中的案子大部分移交了出去。他坚持保留了其中的两个案子，那两个案子的当事人非常的弱势，谢雷觉得如果把他们移交给别的人，不一定会得到很好的重视。
但‘人身袭击案’，他是移交出去的了。本不该再管了。
那个当事人看到谢雷进来，立即像看到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似的站起来，“天呐，为什么你不再管我的事了？”
“这只是上级的调整，我被调去负责别的案子，而有更优秀的人来负责你的案子。”
“我才不信这套呢。你知道刚刚法庭上的事吗？人人都认为我是骗子，认为我编造了被袭击的事。那个蠢驴鲁贝尔说是我先动手的！……”
‘蠢驴’鲁贝尔恰在这时和他的律师从接待室的门前经过，他转过身挺着胸脯像一只斗鸡一样走进来，“人人都知道你是骗子，哈利！”
谢雷感觉到情势不妙，他拉着哈利的手说，“跟我走。”
佟阵恰好在这时出现了，站在鲁贝尔身后。
谢雷望着他，想到一定是罗伊打过电话了。想不到佟阵竟然这么快就赶来，难道他不该犹豫一下吗？难道他不该拒绝和我一起工作？
鲁贝尔正像拳击手那样晃了晃肩膀，“蠢驴。”
佟阵脸上表情正在变化，谢雷这才猛然又想到两个当事双方是要忍不住在这里干上一架了。他迅速转身，恰好看到哈利扑向鲁贝尔，手中的公事包像平底锅似的砸在鲁贝尔的脑袋上。
谢雷赶上去，在哈利挥起胳膊准备再砸一次的时候把他推到一边去，他抓住他的双臂，两个人撞到一张接待室的长排椅上，从椅背上的横杠翻了过去，撞翻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
鲁贝尔像猪一样嚎叫，有警察奔进来对陪着当事人的PD警察大喊大叫，PD警察跑到哈利面前对他大声叫喊，企图把他踢开，却一脚踢在了谢雷的大腿上，谢雷骂了一句，踢了PD警察一脚，翻身把哈利按倒。
接待室里乱成了一团。似乎花了一万年才安静下来，警察们把哈利从谢雷身下拽出来。
谢雷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骂了一连串的脏话，他上一次制服那个疯子时受得伤还没有好，现在身上发痛的地方又增加了。
佟阵在他面前蹲下身，伸出手，抚了一下他弄乱的头发。“这个工作看来会要了你的命。”
谢雷曾木讷了片刻，佟阵身上昂贵而隐形的香水余味，丝丝缕缕地飘进他的心里，让他的注意力一下子涣散。
佟阵却在这时站起来走开了。“罗伊让我来对付证人完成那副凶手画像。我希望我们尽快开始。”
佟阵的态度转变的很微妙，像冰川里忽然伸出一只温柔的手，瞬间又缩了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谢雷注视着佟阵的背影。
想让我明白你只肯跟我保持工作关系吗？
一想到佟阵或许已经开始忘记他们曾经拥有的，谢雷就难过的不得了。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看似不受影响的生活。
他宁愿自己开始恨他。
…
“我才不在乎罗伊想要什么。”谢雷站起来追上佟阵，“我不要你去，艾伦和我之间也就建立了那么一点合作关系，要是提到联邦调查局，他一定逃跑。”
佟阵在走廊里停下脚步，望着谢雷，思索了一秒，很配合地说，“那我们就不提起，不让他知道我在这里。”
“只要你出现，他怎么可能不注意到？”
“那我就出现在不被他看到的地方，我只是想先了解一下证人。”
“他的情况，你可以直接来向我了解。他是一个谎话连篇，满脑子阴谋诡计的小坏蛋！”谢雷不假思索地说，“不要以为你可以对付得了他！”
佟阵毫无表情地说，“他真的看到凶手了吗？他那晚在公园里干什么？”
“是的，我相信他看见了。他担心凶手会来收拾他，还担心警察会教训他。他不肯说那晚为什么去公园。”
“你对此有什么猜测吗？”
一个很不美妙的想法从谢雷的脑子里闪过，但他选择说：“没有！”
“但他以前没有留下任何不良记录，对不对？”
“没有查到。”谢雷说，
佟阵转身继续向前走。
谢雷跟在他身后，提高声音说；“罗伊要拘捕他，让他在监狱里好好地过上一夜，想恐吓他说出真相……”
“这一招也许有用。”佟阵说。
“除非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佟阵惊讶地转过头望着谢雷，谢雷的眼睛里有火焰一般的激情，他竟是这样在意这个证人。不管那是不是一个谎话连篇、满脑子阴谋诡计的小坏蛋。他看起来都要尽心尽力地保护他。
“如果你敢跟罗伊说‘关进监狱也许会有用’，”谢雷接着说，“那么他要踏过的那具尸体就是你了。你最好识相点，别忘了，是你欠我的情。你在这件事上还我好了。”
佟阵冰冷的脸上忽然被怒火烧红了，盯住谢雷，走廊里路过的人都在盯着他们看。“你在威胁我？”
“随便你怎么想！你绝不可以用你所谓的策略伤害他。”
佟阵缓慢地移动的脚步，靠近谢雷。“我已经很尊重你的要求了，而你却只是想激怒我。”
“我没有！我只是在和你谈工作！”
佟阵向左右扫了一眼，见已无人，忽然拎着谢雷的衣领，把他推进身后的楼梯间。楼梯间里很昏暗，很少有人放弃电梯选择走这里。谢雷自然是拼命挣扎的，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佟阵把他按在墙上，
“你说我欠你的情……”佟阵低声说，紧紧地抓着谢雷的两只手腕。
“是。”
难道会不是吗？
佟阵猛然吻下来，将他的唇贴在谢雷的唇上。谢雷本应该做出强烈地反抗的态度，可是他却像被施了定身术，心中也忽然痛疼难忍，他已经两年没有尝过他的吻的滋味了。无论如何，不想推开。这吻并不温柔，佟阵把舌头塞进他的口中，很暴虐地夺走他的一切。他们的手环到对方的身上。气息彼此包围着。无比温暖。
可是这个吻也如雷电般忽然结束了。
“我还给你了。”佟阵在谢雷耳边说。他的声音很低，“以后，请让我安心工作。”
这是偿还？天呐，这算什么偿还！“是你给我留了言！”谢雷怒吼。
“……你也并没有回……你做的对，不拖我下水。”
“你……在想什么？！”
佟阵没有再看谢雷的眼睛，他松开了手，转身走了。安全门在他身后不停地摇晃着。
谢雷痛恨发生了刚才的一幕，
又仿佛不是真的痛恨，
他将手指不由自主地放在唇上面，依然湿润、温暖。
跨越了两年的一个吻。代表了什么？他不该再来招惹他的，不该再来干涉他的生活。
既然离开了，为什么又不肯彻底地离开。
谢雷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内心的怒火，他想感知佟阵的情绪，可是依然无法感觉得到。
……
谢雷的心情乱到了极点。他架着车盲无目地的在街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总想去找佟阵问个明白。
可是另一方面的理智又让自己拼命地压抑着，努力地希望自己能够不以为然。
在感觉稍微平静一点之后，他继续他的工作，去药物管戒中心看艾伦。已经深夜了，他更应该回去好好地睡一觉，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好好睡觉是在什么时候了。
药物管戒中心是一片旧式的私宅改建而成的，谢雷在门前停车，望着已经过了集体熄灯时间的漆黑一片的房子，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明天早上再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些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么晚的时候来看艾伦。也许只是因为他内心感知到的艾伦的情绪。
……
（以下是谢雷感知到的艾伦的情绪）
他不想被困在这所房子里。
今天晚上他格外需要一个朋友。虽然他曾经有过的朋友寥寥可数。
他想到别的地方去，他总是想着在公园被焚烧的那个人。他想起了那个人来自何处，想像着如果他取代了那个人的位置又会发生什么事。
他曾经有过父亲，他身上的伤疤可以证明这一点。
他没有脱掉衣服，就爬到床上去，默默地等待着机会。等到这所房子都沉寂下来，然后他知道怎么逃出去。
晚上的风很大，云朵在天空中跑的那么快。似乎是电视里被加快翻放的时光片。
大街上空空荡荡。
他向西走，紧张兮兮，激动不安。
他觉得有人在监视他，总是回头看，却没有发现任何人。
……
谢雷悄悄地跟在艾伦身后，没有惊挠他。
他看到他从后门溜出来，翻过栅栏，身手敏捷而稔熟。
他没有去抓住他，他要看看他会去哪儿。
艾伦就那样徒步地走了很久。
谢雷看到他最后停在了一栋英格兰式的豪宅院落的后面。然后站在那儿盯着房子后面的一扇窗子发呆。
谢雷把车子远远地停在黑暗的树影里，下车无声无息地靠近过去。
他的目光跃过豪华的游泳池和石头的长椅，看到那扇窗子里亮着一盏灯，灯光映着一个男人的身影。竟是昆尼尔。希蒂克。
谢雷猛然注意到这是昆尼尔。希帝克的豪宅的后面。他曾经从前门来拜访过。
艾伦从衣服口袋中取出了什么放在耳边。
窗子里的昆尼尔似乎是被电话铃声惊醒似的，他拿起了桌上的电话听筒。
谢雷小心地向前移动着脚步，他要听听艾伦说些什么。
艾伦的声音变得如同唱歌一样柔和， “我最最亲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