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警官看着我，过了会儿转过头对左边的那个警察低头说了几句，那人点点头，起身离开了审讯室。
第五章 审讯（二）
审讯室里陷入沉默。
过了五分钟左右，先前离开的那人走了进来，手中拿了一个档案袋，交到了徐警官手上。
徐警官把档案袋上的缠线一圈圈解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透明的自封塑料袋，在我面前举着，“这里面的东西你见过没有？”
我看了塑料袋一眼，立刻僵住了！带子里的竟然是苏晨的那只玉镯！
徐警官把我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说道：“今天早上我们发现周斌尸体的时候，在他的手里发现了这只玉镯。你之前有没有见过这个？”
我点点头，“见过，这只玉镯我在周斌家里的百花架上看见过。”我没有提到它和苏晨的关系，那样恐怕会更加说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徐警官试探性地问道：“在你看来，周斌最有可能是为什么死的？”
我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审讯室再度陷入沉默。
这时，审讯室外面的过道上两个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王队，你们在案发现场有没有发现别的东西？”
这个声音我一听就听出来是祈刚，看来市局那边也派人介入了，毕竟畅想网络集团有限公司在常州是声名显赫的大公司，它的老总意外死亡已经引起了社会的震动。
“我们在案发现场的确发现了一个证物，是只玉镯，我们还没来得及做鉴定。刚才被审讯室拿过去了，如果祈助理想看的话你到会议室等一等，我一会儿安排人给你送过去。”
“好的，”祈刚应着。他们的声音在门口停住了，我回头看了一下，只见祈刚正满脸疑惑地看着我，但这神情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马上就恢复了原样。他对我微微点了下头，又朝前继续走去。
我转过头，对面的三个警察包括徐警官在内，都在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们，对方似乎还想从我脸上找到什么想要的东西。在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里，他们又问了我其他一些问题，不过都已经是细枝末节、无关痛痒的了。最后他们似乎也没有什么好问了，尽管不死心却只好让我走。
徐警官说：“现在你先回去，不过如果需要的话我们随时都有可能再请你过来协助调查的。”我站了起来，从徐警官的眼神里我明显看出来，他已经隐隐感觉到我仍掌握了其它一些细节，却没有说出来。
我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会尽好一个公民的义务的。”说完走出了审讯室。
我拨通了筱洁的电话，原来她已经做完笔录回公司了。她的声音不再象先前那么恐惧了，但仍是心有余悸，“度，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周总好好的怎么死的？我很害怕，今晚你能不能陪着我？”我又轻声安慰了她几句，说：“你晚上到我这里来住吧。”
走出警察局大门的时候，身后响起几声汽车喇叭，一辆警车缓缓从停车位上开过来，停在我旁边。
“啪”车门打开，祈刚坐在车里对我笑了笑，做了个让我上车的手势。
我钻进汽车，叹了口气，似笑非笑地说：“我刚被警车送到这里，你不会又要押我去市局吧？”
祈刚没有理会我的玩笑，一边驾驶着汽车，一边正色道：“昨天到今天又有两个人死了，那个自杀网站最近活动越来越频繁了。”
我坐直了身体，问道：“昨天那起案件我听说了，不过不是还没有确定是自杀吗，仅仅是猜测而已吧？再说就算是自杀，也没有证据断定和自杀网站有关啊。”
祈刚摇头道：“这些事情本来不该对你讲，但你既然知道了自杀网站的事情，我也没必要瞒你，只是你要注意保密，”他看了看我，见我点头，于是接着说道：“昨天发生在潘家的那起案件其实就是自杀网站引起的，我们已经在现场找到了死者死亡前的聊天记录，虽然内容不同，但形式以及给人的感觉和我们五月份在清潭自杀案中发现的聊天记录惊人相似。死者在十二年前曾经体罚过一名女学生，那个女学生因为受不了这个刺激就在家里用刀自杀了。在死者的聊天记录里，同样没有发现对方的记录。他一直在向那个女学生忏悔，说自己愿意一死来谢罪。”
我陷入沉思，那些看过自杀网站后选择自杀的人，他们在临死前究竟看到了什么？我在自杀网站上看到的那只玉镯又意味着什么，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又是什么？
祈刚似乎并没有留意到此刻我内心的变化，继续说道：“从五月份到现在才三个月左右，仅仅常州就已经发生了七起和自杀网站有关的自杀性案件，在全国这个数字估计要超过一百起了。现在自杀网站已经引起了公安部高层的密切关注，我们对外通告这些案件时严禁提及自杀网站，避免引起社会公众恐慌。即使在案件定性方面，我们也采取模糊的说法。”
我默然半响，问道：“刚才你说这两天有两个人死于自杀网站，还有一个是谁？”祈刚开着车，口中答道：“第二个就是畅想网络集团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周斌。”
“周斌！”我几乎要从车里跳出来，“他也是死于自杀网站？！”
祈刚对我的反应有些意外，说道：“嗯，不过他自杀方式比较特别，是饮酒过多导致酒精中毒死亡的。”
我不解地问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他是酒精中毒死亡的，为什么还要把我叫来问这问那？”
祈刚淡淡一笑，道：“目前知道死亡网站和案件联系的人，就是在市局也不超过六个，武进区分局只有局长和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知道。叫你去做笔录的那组人并不知道自杀网站的事，他们也只是遵循破案的基本原则询问你而已。周斌别墅里的电脑已经被直接移送到了市局，我在调阅电脑里的聊天记录时看到周斌提到了一只玉镯，所以赶过来看一下，没想到遇到了你。”
听到“玉镯”两个字我浑身一震，吃吃道：“你在周斌的聊天记录里，有没有看到他临死前是在和谁聊天，或者提到过谁的名字没有？”祈刚点了点头，说：“从记录来看，他临死前是在和一个叫苏晨的女孩子聊天。”
苏晨。。。。。。他在临死前见到了苏晨？！他为何要自杀，那天晚上我们走后他发生了什么？苏晨的阴魂终于出现了麽？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灵魂吗？苏晨为什么要找周斌？我在自杀网站上看到的那只玉镯到底预示了什么？
一长串的问题把我压得透不过气来，我无力地躺进了车椅。汽车在喧闹的大街上穿行，我的心却一点一点沉到了无边的黑暗之中。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明天又将会怎样？
第六章 死亡的气息（一）
祈刚要赶回市局，我让他在一个路口把我放了下来。已经中午了，我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家餐厅门口。透过落地玻璃窗，看到餐厅里已经坐了很多到这吃午饭的人。
我下意识地推开门走进去，找了个靠进角落的桌子坐下。马上有服务员拿着餐单走到我身旁，很客气地问我要吃点什么。我接过她手中的餐单，看了一眼，随口说：“给我来一碗红烧牛肉面。”服务员愣了一下，微笑道：“对不起，先生。我们‘菜根香’不做牛肉面，你可以试试别的吗？我们这里有十几款煲仔饭，味道都很不错的。”
我也一怔，再看了一下餐单，上面哪有红烧牛肉面？唉，我不由苦笑，我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啊！于是点了一份浇汁排骨饭。在等饭的时候我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的确很不错，怪不得吸引了这么多顾客。
这时吊在天花板上的液晶电视播出的一条新闻引起了我的注意，是有关周斌的。“今天上午八点左右，畅想网络集团有限公司总经理周斌被人发现死于其位于湖畔春秋山庄的别墅内，发现时已经死亡多个小时，死因初步判断为大量饮酒造成的酒精中毒。目前武进区警方正会同市公安局对案件作深入调查。。。。。。”屏幕上切出的画面正是周斌被几个穿白大褂的人从别墅里抬出来，抬进救护车。冰冷的担架，一块白布遮盖得严严实实，而此刻的周斌也和这惨白的尸布一样毫无生气了。
在我心里对周斌多少是抱有成见的，五年前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在我和苏晨之间并横生出这么多枝节，我和苏晨也不会闹出那么大的误会，我也不会丧失理智近乎残忍地伤害苏晨，也许苏晨就不会死。虽然这场悲剧的关键在我，但我始终对周斌这个人心存恨意。尤其是最近发现他对筱洁又心有觊觎，这种反感就更深了一层。对于周斌的死，我原本应该毫无感觉甚至会幸灾乐祸，但联想到自杀网站，联想到苏晨，以及隐藏在自杀网站背后的恐怖秘密，我此刻的心里没有一丝轻松，反而萌生出奇怪的念头。或许他只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未知秘密的一个牺牲品而已，今后将会有更多人为此失去生命，其中或许也包括了我。
饭摆在了我的面前，诱人的色泽，弥漫的香气，似乎正如服务员说的非常可口。我却毫无胃口，慢慢的用筷子挑动着碗里的饭菜，有些食不下咽了。
此刻一个身影从我的眼角映入眼帘。一个看上去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坐在我右侧的桌子上。他一只手握着筷子，戳在饭里一动不动像是入定一样，另一只手捏着汤匙在一碗蛋花汤里轻轻地不停搅动，一下又一下，他的目光失神而又无力地盯着那碗汤。他的脸色非常苍白，似乎已经失去了生命，毫无表情的脸上偶尔浮过一丝惊恐和迷茫，有时又会古怪地笑笑，很快又变得白纸一般。他的嘴唇微微地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如同咒语，由于声音太小我无法听清。
看着他的神情，我心里突然下意识产生一种感觉，一种不安的感觉。
“你的汤洒了，”我试探性地和他说了句话。
那个年轻人浑身一震，象大梦初醒一般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他的脸上仍旧是毫无表情的苍白。他喃喃说了几句，缓缓站起身向外面走去。我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于是也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年轻人走出餐厅之后，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思索往哪边走。过了一会儿，他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样，慢慢向右转过身沿着大街朝前缓缓走去。
我在他身后紧紧跟着，但始终保持十几米的距离。他慢慢地走着，每一步都显得有些吃力，似乎思想在作着巨大的挣扎。在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中，他单薄的身影显得孤独而黯淡。
眼前这条路是新修的，是常州市的景观路，沿着它一直往下走就可以看到著名的京杭大运河。
京杭大运河在常州市中心的繁华地段穿城而过，缓缓流向东南方临近的无锡。为了保护市区环境，美化城市形象，常州市政府实施了运河南迁工程，在城南重新开挖了新的水道便于来往船只过境。而真正的京杭大运河常州段已经不承担水上交通枢纽角色，改而成为了市区的景观河。沿河两岸都修起了二十多米宽的绿化带，河堤上安装了防护栏，这里成为了很多人休憩养身的场所。
我跟着那个年轻人一直来到运河岸边。他低头从几颗茂盛的垂杨柳下钻过，站到了河堤护栏旁边。我心中一动，不安的感觉再次强烈地刺激着我。我假装散步，走到一张离他没多远的长椅上坐下，眼睛却紧紧地盯着他。
年轻人怔怔地站着，双手抓着半人多高的护栏，很久一动不动。由于他正好背对着我，看不到他此时脸上的表情。现在正好是吃午饭的时候，河边除了我们两个没有其他人。我们两个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古怪地维持着沉默。
过了十几分钟，他忽然动了动，开始弯身抬腿向护栏上爬去。我倒吸一口冷气，口中叫了声：“等等！”说着人朝他冲了过去。那一刻，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眼前这个人一定是想自杀！是不是和那个神秘诡异的自杀网站有关？
我这一声大喝把那个刚爬上去一半的年轻人吓得差点从栏杆上摔下来，他一脸惊讶地回头看过来，见到是我，愣了半响问道：“怎么又是你，你跟着我干什么？”我不答反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年轻人看了我一眼，神情又恢复了平静的苍白，缓缓转过身又向护栏上爬去。我吃了一惊，正要拉住他，却发现他已经跨过护栏，坐在了上面，他的眼睛出神地看着宽阔的运河，而他的脚下已然是不断流淌、拍打着堤岸的河水！
第六章 死亡的气息（二）
我迟疑了一下，正要开口，他忽然道：“你说人是不是总要死的？”我愣了一下，回答道：“生老病死是人生规律，有生当然会有死。”他默然半响，“可是有些人却是突然之间就莫明其妙地死掉了，前一分钟明明还活着的，这也是人生规律麽？”我想了想，说道：“人一生之中总是有很多意外，有时候是谁也无法预料到的。”
“意外？”他低声地念着，似乎在琢磨这两个字的含义，忽然他整个人抖了起来，声音也发颤了，“不！那不是意外！”他神情变得非常凄厉，“她本来不用死的，是我没有救她！我没有救她。。。。。。我本来可以救她的。。。。。。”他的内心正在承受的巨大的煎熬。
我小心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他再次陷入了沉默，良久才抬起头，他的声音显得有些缥缈，似乎在回忆着过去发生的事情，“我念初中的时候有个很好的朋友，我们家离得很近，都是一起放学回家的。有一次我们走到这里的时候她不小心踩到泥塘里把鞋子弄脏了，她让我陪她到河边洗。以前这里有一个石阶可以走到下面去的，她在下面洗鞋上的泥，我就在上面等她。没想到下面的石板上长了很多水苔，她站起来的时候一下子滑到了河里。我被吓傻了，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水里挣扎，都不知道下去救她”他露出痛苦的表情，“她不会游泳的，当时她一定很害怕很难受。。。。。。等我反应过来下去拉她的时候，她却沉了下去再也看不到了。。。。。。。她死了。。。。。死了！她原本可以活的，是我没有救她！”
我叹了口气，说道：“虽然你没能救到她，可是那件事毕竟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这样的。”他忽然摇了摇头，很坚决地说道：“不是！是我害死了她，我明明能救她却看着她死了，是我害死了她！”他的脸上浮现古怪的神情，“不过她马上就会原谅我了，呵，晓敏，你会原谅我的是吗？”
他身子挪了挪，竟然就要向河中跳下！我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连忙抱住了他，从后面硬是把他拉下了护栏。青年一脸茫然地看着我，问道：“你干什么拉我？”
我看着他，一边悄悄把手伸进裤袋摸出了手机：“你想跳河是不是？我怎么可能看着你死！”青年神色一黯，低下了头默然道：“当初我不就是看着晓敏在我面前淹死的麽？”我趁他不注意，连忙拿起手机给祈刚发了条短信，简短地告诉了他大概情况和地点，叫他立刻赶过来。
我安慰他道：“那件事不是你想发生的，和你无关，谁碰到那样的情景都会不知所措的，你不要太自责。你那位朋友在天有灵也不会怪你的。”听到这里，青年像是触电一样跳了起来，口中大叫道：“不！她不肯原谅我，除非我死了她才肯原谅我！”说着又要翻过栏杆。我赶紧把他死死抱住，他此刻似乎一心求死，心中全无半点生存的愿望，拚尽了力气要往河里跳。我逐渐被他挣得有些手软了，忽然心中一动，大声道：“你是不是在‘角落’这个网站上见到晓敏了？”
青年一下子僵住了，停止了挣扎，转过身象看鬼一样看着我，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怎么知道的？”我淡淡一笑，道：“其实我也上过这个网站，也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