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没有受伤吧?”
“……啊,嗯……嗯。”洛米艾恩的回答依旧有些木然,目光移到希费尼斯的右手上。希费尼斯的右手上握着什么,但洛米艾恩只能看见一个闪着奇异光泽的银色尖端,再过一会儿,连那个尖端也不见了。“希费尼斯,那是……”
希费尼斯不语,只伸手把洛米艾恩拉起来,手上的利器已经消失。洛米艾恩张了张嘴还想追问,但看希费尼斯的神情,最终还是乖巧地把疑问吞进肚子里。
两人把脸上的血迹抹了抹,回头看身边的情况。附近一片狼藉,撞飞亚斯万的那头鹿被另一个随从巴斯和两条猎犬一起合力杀死,但一人两犬也都挂了彩。几人看了看亚斯万的情况,幸好只是昏迷了过去。
“四头成年雄鹿,我们今天可以算是大丰收了。”洛米艾恩望着一地的鹿尸叹气,“王兄看到的话一定会吓一跳。”
“可是殿下,我们的马伤的伤,逃的逃,要回去恐怕不容易。”巴斯看看地上两匹伤马,走到亚斯万的马边从鞍上的带子里翻出绷带和止血药,正要转身,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再回头一看,脸色顿时变了。“……殿下,子爵阁下!亚斯万的弓和箭筒不见了!”
洛米艾恩和希费尼斯才放松下来的神经顿时再次紧绷起来。希费尼斯捏了捏拳头,和巴斯一起把洛米艾恩护在中间。能在他不察觉的情况下拿走了弓箭,恐怕就是那个人,昨天傍晚他感受到的异样并不是错觉。如果那才是他们的敌人,那么这些鹿恐怕只能算开胃菜!
“出来!”
周围没有一点动静,两条猎犬也都没有任何反应。希费尼斯眯起眼,他的直觉告诉他人就在附近,只是他无法分辨出那极微弱的气息。自觉醒以来的时间还太短,他的力量还太弱,但是要他忍受这种挑衅却绝不可能!
“出来!”希费尼斯重复了一遍,一样的用词,但若前一次只是命令的话,这次毫无疑问是威胁,结了霜般的语气,连人生阅历比希费尼斯多了一倍的巴斯也被那气势震住了,那与其说是贵族的威严,不如说是□裸的杀意。
树林间忽然发出了一阵细琐的声响,藏在暗中的人好像终于忍不住了,希费尼斯反手就要掷出短剑,却听到一声划破空气般的鸣声,一枝箭比他快了一步从树林中飞出,朝那方向射去。
“谁!”
希费尼斯惊愕地向箭射出的方向看去,过了一会儿,树后传出一个男子带着不满的声音。“啧,还是让他逃了。”
“出来!” 希费尼斯咬着牙,他完全没想到他们身边竟藏着两个人。
“是,是,我的少爷。”男子的口气听上去蛮不在乎,举着双手慢慢从树后走出来。
“阁下,他手上的弓箭正是亚斯万的!”
“啊,很抱歉,我擅自借用了。可惜还是没逮到那家伙。”男子耸耸肩。
希费尼斯不敢放松警惕地打量着他,那人的打扮很奇特,仿佛传说故事里的吟游诗人。他的右耳上戴着一枚耳坠,上面的紫色宝石正与遗落在西苑的那颗一模一样。
“果然是你!”希费尼斯的声音更加低冷。
“别紧张别紧张,我并不是敌人,那个只是一次意外。”男子很无辜地摸摸没了耳坠的左耳,忽然上前一步,“您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的少爷?”
希费尼斯一愣,左右看看确信他问的的确是自己,再与他四目相接时,希费尼斯突然想起来了。
“是你……”
不错,他见过这个人,三年前,正是他将那把短剑送到赛昂斯子爵府上。
“是的,正是我。”男子将右手置于胸前弯腰标准地行礼,但语调却依旧轻浮得没一点严肃,“我以为您一辈子都不会苏醒了,不过现在看来,我从小了解到的命运果然是正确的。我普拉埃塔斯愿意为您服务,我的少爷。不管是要征服他国还是对付黑巫,都请带上我。”
希费尼斯皱了皱眉,把他的话语在脑海中重复了一遍的时候,突然间意识到了一个词,“你刚才说是对付谁?”
“黑巫,那些使用黑咒语的巫师女巫们,少爷一族的仇敌。” 普拉埃塔斯无视希费尼斯眼中未全部解除的敌意,自顾自地走到一头鹿尸边上,翻找了一会儿,唇边露出了一抹哼笑。“不然少爷以为那些鹿为什么会发狂?”
普拉埃塔斯指着鹿的臀部,希费尼斯望过去,脸色顿时煞白。
鹿的皮毛上在被尾巴遮住的地方有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褐色图案,一笔一划都仿佛灼烧着希费尼斯的心脏,后背上的格拉迪乌斯又隐隐发热了,那个阴魂不散的噩梦此刻仿佛真真切切地降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所有的主要角色里都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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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EXSECRATIO (诅咒) iii。
梅鲁鲁安带着人赶到狼藉的现场时大约是半小时后。普拉埃塔斯不知对洛米艾恩的猎鹰作了什么手脚,鹰竟然听话地飞回行宫找到了伊欧比亚。驾着马车前来的梅鲁鲁安在看到一地的死鹿伤马和满身血污的几人时,震惊不亚于收到猎鹰捎来的血书的时候。
“这究竟是……”
梅鲁鲁安在离开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马车,车厢里伊欧比亚走下来,细长的眉毛轻微地绞着。
“王兄。”洛米艾恩很意外伊欧比亚会一起来,回头看看那些险些要了他的命的动物,“……嗯,总之我们大丰收了。”
伊欧比亚没发表什么评论,对弟弟稍稍笑了一下,转头吩咐梅鲁鲁安将洛米艾恩带上马车,把那身满是血迹的衣服换下来,然后转向希费尼斯。
“希费尼斯,怎么回事?”
“有人想要洛米艾恩殿下的命。”希费尼斯低头,“非常抱歉,让洛米艾恩殿下受惊了。”
“不,希费尼斯保护了我,他救了我的命。”洛米艾恩从马车的车窗中探出头,伊欧比亚对他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并不是在责难希费尼斯。接着拍了拍希费尼斯的肩,像是为了远离马车一样向前走了几步,一边指示洛米艾恩的两个随从上马,一边把视线对准了剩下的那个穿着奇怪的人身上。
“那是谁?”
希费尼斯正考虑该如何回答,普拉埃塔斯已经走到了伊欧比亚面前自己开口了。
“就是你吗,我的小少爷选择的主人。”普拉塔埃斯打量了伊欧比亚一会儿,“原来是这样,真没想到人类的王室中会诞生格拉迪依的主人。”
“看来我不用自我介绍了,那么能否请你说明一下你的身份,以及潜入猎场和我的西苑的目的。”伊欧比亚一如往常地语气从容用词礼貌,但显然已经注意到了他的耳环。
“哎呀,真是失礼了。在下普拉埃塔斯,我们一族从数百年前起就一直为格拉迪依服务。”
“哦,是么。”伊欧比亚的回应有些冷淡。希费尼斯以为伊欧比亚会对有关格拉迪依的事有兴趣,不禁带着意外地转头看他,发现他的脸色比平时更苍白。
“您不舒服吗,殿下?”
“只是一会儿,还不要紧。”伊欧比亚对希费尼斯露出个让他安心的表情,“这些鹿没有被下毒的话就让人带回去吧。希费尼斯,你该赶快去洗个澡,这么漂亮的头发都粘成一块块的了。”
伊欧比亚说着手指抚了抚希费尼斯额前的碎发,希费尼斯愣了一下。伊欧比亚的言行似乎都有些不合时宜,而且那措辞动作似乎过于亲密,简直好像旁若无人地关爱情人一样。
少年的脸微微发热,伊欧比亚轻笑了一下,抬手挡了挡头顶的阳光。
“回马车上去吧,太阳有些太烈了。”
“……是,殿下,可是……”希费尼斯看了普拉埃塔斯一眼,伊欧比亚根本没有说要如何处置这个人,简直像完全把他忽略了一样。
“既然是为你服务的仆从,自然会跟上来。”伊欧比亚边走边说,并没有再看普拉埃塔斯一眼,而普拉埃塔斯也的确如伊欧比亚所言,笑眯眯地从怀里取出个哨笛吹响,不一会儿有一匹马从远处奔来。
“我会跟着你的,希费尼斯少爷,无论你去哪里——除了天堂。”
希费尼斯花了些时间把身上的血污清洗干净,换了干净的衣服后在行宫的一处露天庭院里找到了伊欧比亚和洛米艾恩。四张鹿皮铺在地上,普拉埃塔斯站在旁边,见希费尼斯走来,抬头看去,但希费尼斯却并未注意到他的视线,轻喊了一声“殿下”后非常自然地走到伊欧比亚身边。
“你的随从正在给我们看那些鹿皮上的秘密,”伊欧比亚道,“你大概需要他再给你指一遍。”
普拉埃塔斯没有异议,把鹿皮上的几处重新指了一遍。都是深褐色的图案,每一个都在隐蔽之处,若不是普拉埃塔斯指出,希费尼斯根本不会注意到。
“所以说,就是那些让鹿发的疯?”
“没有错,我的少爷,除此之外我很难想到其他的可能性。”
“可是为什么它们只冲我而来?”洛米艾恩发问。
“这就要问画这些图案的人了,这种东西远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普拉埃塔斯耸肩,“至于再背后的原因,我就更加不知道了。”
希费尼斯转头看看洛米艾恩,再看向伊欧比亚。这毫无疑问是针对洛米艾恩而设的圈套,以这位小王子的年龄,要加入王位权势的争夺实在还太早,所以可以料想到的便是有人想以此来影响伊欧比亚。可是又有谁能这么大胆地让人在这个皇家猎场里对这些鹿做手脚?
“猎场的守备应该是由因格纳殿下和陛下的亲卫兵共同负责的。”
“的确是这样,但这不是足以怀疑二王兄的证据。没有其他人目睹你们被鹿攻击,就算别人可以相信这荒唐的事实,也没有人能说清这些怪异的图案是谁弄上去、又是打算害谁的。”
希费尼斯和洛米艾恩听到伊欧比亚的这句话,脸色都顿时一白。
“殿下的意思是我们反而会被诬陷?”
“因为结论上你和洛米艾恩都完好无损,而我们手里有和异教徒有关的不祥之物。”伊欧比亚停顿了一下,对洛米艾恩歉意地一笑,“所以虽然很可惜,但这些漂亮的鹿皮不能当作狩猎的纪念品留下来了。”
洛米艾恩明白事情的利害,点了点头。梅鲁鲁安把鹿皮上有图案的部分剪碎,与其余部分一起让人焚烧干净。为了保险起见,剥去皮的鹿也并没有被带回西苑,经历了一场生死的洛米艾恩最终只带回了一对鹿角装饰在自己的小别宫里。
* * *
西苑中,希费尼斯坐在伊欧比亚书房的沙发上,旁边的普拉埃塔斯正在全神贯注地品尝杯中的美酒,伊欧比亚也不急,看着他带着满足的神态一小口接一小口地细尝。
“不愧是王宫,有这样的美酒,不过如果再浓烈一些就更完美了。”
“酒窖里有不少烈酒,只要梅鲁鲁安愿意拿给你,你可以挨个品尝。”
“哦,‘只要梅鲁鲁安愿意’吗……”普拉埃塔斯放下酒杯呵呵道,“殿下的表达方式真是含蓄,那位管家看起来只听您的命令。”
伊欧比亚笑了笑,并不否认。普拉埃塔斯略眯了下眼,随即又很不正经地笑起来。
“我是少爷的随从,而您是少爷的主人,所以我当然不会违背您的意思。我可不想被一个格拉迪依记恨,那种事想起来都觉得可怕。”普拉塔埃斯晃晃头,“好吧,你们想先问什么?”
希费尼斯看看伊欧比亚,把优先权交给他的主人。
“那个图案,既然可以出现在鹿皮上,是不是意味着也可以出现在其他地方?换言之,我想知道我的弟弟此时此刻是不是仍旧处于危险之中。”
“一来就是个难题。”普拉埃塔斯略略思索了一下,“我不知道确切的答案,但我可以这样告诉您。黑巫用的法术复杂之极,那可不是人们想象中的双手一扬就能指挥野兽攻击敌人。黑巫术要考虑到施法时的各种条件,别看那么大小的一个咒纹,里面具体包含了多少意义只有施法者才知道,改变一点都可能达不到效果。若能随心所欲地施展,黑巫早就统治世界了。”
伊欧比亚以手背支撑下颌,“也就是说他们这次的袭击是经过精心策划的。”
普拉埃塔斯“嗯,嗯”地点头。
“那么所谓的‘黑巫’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圣迦纳,甚至在桑托拉?”
“这个么,解释起来实在很复杂……”普拉埃塔斯搔了搔头,带着些许郁闷转向希费尼斯,“本来应该是由少爷为您主人解惑的——不,其实应该是您主人也都了解的……但偏偏你们两位都是例外。”
伊欧比亚蹙了一下眉,望了希费尼斯一眼,黑发的少年也一脸茫然。
“唉,为了对付这种情况也算是我们一族的存在意义之一,我会负责向你们解释清楚的。不过要从哪里开始呢……”
“最简单的问题,‘黑巫’是人,抑或是‘人’之外的东西?”
“好问题,回答是‘是’。黑巫虽然会法术,但他们的确是人类。正因为是人类,所以他们才是黑巫。被教团视为邪恶的异教徒,在我看来就应该专指他们才对。”
“哦?你自己不也算异教徒之一吗?”
普拉埃塔斯翘起嘴角,看了眼希费尼斯,再把视线回到伊欧比亚身上,“那得看如何定义异教徒,我以为异教徒指的是不信天父的人类,所以您认为我和希费尼斯少爷都应该算作人类?”
伊欧比亚眉心收了一下,并未出声,但旁边的希费尼斯心中一震,不禁开口,“什么意思?”
“虽然外表和人类一致,但我们两族的血统和人类完全不同。黑暗的力量不是凭空产生的,当然这与灵魂也有关,但无论怎样也需要属于黑暗的血统,就好比再高明的厨师也得有材料才能做出美食。格拉迪依的祖先接受了黑暗的赐予,从此改变了体内的血统;而我们一族的祖先则是通过仪式接受了格拉迪依的鲜血。带有力量的血统代代相传,所以就算是新生的婴孩也自然而然是黑暗的眷族,与生俱来的力量和信仰,这与人类可是非常不同——更何况两者的寿命也完全不同。”
希费尼斯倏地睁大眼,他知道普拉埃塔斯没有在编造谎言,他大脑中的某处的确让他明白他的力量源自体内的鲜血,自出生起就一直在等待苏醒的时刻,但他从未严肃地考虑过这背后的意义——他拥有这样的力量并不是因为某种巧合,而是因为他根本是异于人类的存在。
“少爷还记得我说过黑巫是格拉迪依的仇敌吧。”普拉埃塔斯问,见希费尼斯点头,便继续说下去,“格拉迪依和黑巫曾经有过数次大规模争斗,从我的立场来说,恶人是黑巫,不过我觉得事实也就是如此,而引发一切矛盾的关键就是——黑巫是人类。”普拉埃塔斯的眼睛里似有似无地带起了些许不屑,停下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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