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只背毛灰黄的小猴子,颜面瘦削,额略突,眉骨高,眼窝深,颊囊突嘴,它蜷缩着蹲坐在竹竿上,两只前爪抱着半根嫩黄瓜,肉红色的脸上一双小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蓝怡,它脸上有一道两寸长被抓伤的血痕,尤为明显。
这是,猕猴吧。蓝怡对猴子没有研究,除了去动物园,只在街上见过耍猴人带着的猕猴,似乎就长这个样子。
“娘,小猴子。”文轩回头,轻轻对蓝怡说。
蓝怡点头,把文轩和宇儿搂在怀里,猴子再小也是野兽,一旦激起它的野性抓伤孩子就麻烦了。
“桃儿,这可不成,咱们赶紧出去,温室的门开着,让它走吧。”贾氏也跟进来,望着小猴子紧张地低声说。
蓝怡点头,“宇儿,文轩,跟娘先出去,小猴子害怕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向一只猴子表达善意,看它抱着黄瓜,许是饿了吧,这些黄瓜他们一家子还没吃上呢,它倒尝了鲜。
“小猴子,你慢慢吃,别糟蹋东西,吃饱再走。”
宇儿不愿,“娘,咱们把它留下吧。”
蓝怡摇头,“不成,小猴子也有娘亲和家人,它得回到自己的娘亲身边去。”
养猴子?算了吧,她自认没那个本事。
文轩不动,肯定说道,“娘,小猴子没有娘了,所以才被欺负躲到咱们家来。娘,咱们留着它吧。”
贾氏轻轻走过去,把文轩抱起来,“文轩听娘的话,咱们先回屋去。姥姥给你们蒸了鸡蛋羹,要不要吃?”
回到屋内,两个小家伙心不在焉地吃着早饭,满心牵挂温室里的小猴子。
蓝怡和贾氏无奈对视,隔窗纸望着温室半开的门,想来小猴子吃饱喝足后会自己出来走掉吧。
这时,传来马蹄声和敲门声。蓝怡赶紧跳下炕,快步去开门,许是周卫极回来了。
门外,不是黑马、皂色捕快服的周卫极,而是一身白衣、头戴唐巾、牵着白马的一身风霜的雷天泽。正温和地望着蓝怡微笑。
“四妹,我回来了。”
蓝怡先是惊讶,马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三哥!”
“嗯。”雷天泽点头,长发随风而动,声音带着几丝沙哑,却依旧玉润动听,“我想着四妹也该从梅县平安归来了。”
“是呢,我们回来两个月了。三哥刚回来吧?快进来。”蓝怡打开大门,雷天泽牵着白马追风进来。见着蓝怡家驴棚里多出来的两匹小果下马,一愣。
“这两匹果下马是从梅县带回来的,现在是宇儿和文轩的心肝宝贝。”蓝怡解释道。
蓝怡的毛驴见着雷天泽和追风。哼哼几声,用蹄子刨地,不满地望着蓝怡,不过没人搭理它。
“这匹白色的纯正难寻。”雷天泽把马拴在驴棚边。拍拍追风的鬃毛。
“这是夏婉姐姐的丈夫割爱给文轩的。周二哥也说甚是难得。”蓝怡请雷天泽向屋内走去,“三哥,浅墨没和你一起回来?”
“嗯。”
这时两个孩子跑了出来,贾氏跟在他们身后。
“三舅舅,三舅舅!”两个小家伙抱住雷天泽,兴奋喊道。
雷天泽弯腰,拍拍他们的小肩膀,“恩。宇儿和文轩又长高了。”
“三哥,这是我的姨母。瑶姨。这是我跟您提过的义兄雷天泽。”蓝怡介绍道。
“瑶姨。”雷天泽点头见礼,眼神平正,态度亲和。
贾氏连说不敢当,雷天泽虽衣着简朴,但他的动作和气质比之蓝四公子还要高贵儒雅,贾氏久居大宅,自然眼神毒辣得看出他不是寻常读书人。
“瑶姨,您去烧些热水,三哥需要梳洗一番,那匹白马也要饮些温水、添些好草料。”蓝怡笑道。
雷天泽淡笑点头,“有劳瑶姨。”
贾氏赶紧屈膝行礼去准备,蓝怡本打算请雷天泽进屋,两个孩子却拉着他往温室跑。“三舅舅,温室里来了一只受伤的小猴子,你快来看。”
雷天泽顺从地跟着两个孩子到温室内,蓝怡无奈只好跟在身后。
那只小猴子还蹲在竹竿上啃黄瓜,听到动静抬头见到雷天泽,露出獠牙“吱吱”叫着扔掉黄瓜,快速逃到温室最西边,抓破白色油布跑了出去。
蓝怡一家三口看着它利索地一连串动作,呆住了。
雷天泽有这么可怕么?
宇儿望着油布上的破洞,“三舅舅,这小猴子是您打伤的?”
蓝怡和文轩也点头,望着他。
雷天泽略显尴尬地抚抚鬓角垂下的一缕如墨黑发,“不是舅舅。这是一只不足一岁的小猕猴,按说它不该离开母猴的,想来是猴群有变,母猴被杀它也受到驱逐才跑到这里。又或许是大青山久未落雪,山间难熬,母猴带它出来寻食被杀了吧。”
不管怎么样,这只小猴子是跑了。蓝怡带上温室的门,请雷天泽到屋内梳洗用饭。
雷天泽端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儒雅而快速地吃完早餐,蓝怡又沏好茶水端了上来。
“三哥去边塞还顺利吧?”
雷天泽微微点头,修长的手指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茶香,“尚好。多亏四妹做的手套,我和浅墨才没被冻伤。四妹换了新茶?”
这才是家该有的感觉,所以他路经北沟村,想也未想地就骑马赶过来看看蓝怡回来没有。
蓝怡一笑,请他稍等,从东屋炕柜里取出细竹丝织笈内的一个朱漆精美的木盒。这是在梅县时她买的福建团茶,据店家说是一等一的好茶。她还听卖茶的店家说大周的茶叶是禁榷物品,由国家垄断经营的,价钱也是国家制定,所以价钱还算合理。
堂屋的雷天泽以手托腮双眉锁愁,看着茶水升腾的热气不知在想些什么。这般姿态,却不带一丝女气,反而更添几分儒雅,难怪八婆二嫂说村里的小媳妇大闺女都偷偷喜欢雷夫子,这副样子确实迷人眼。
“三哥,这是我从梅县带回的福建产的团茶,茶味清爽,尚值得一品。”蓝怡把茶叶放在桌上,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他肯定喝过更好的茶叶,但这是她的一番心意。蓝怡送人东西,一定选她认为最合适的,且是她送得起的。
雷天泽拿过茶盒,点头谢过。
“这是我去梅县时三哥给我的书信,因行程顺利并未用到,三哥还是收起来吧。”蓝怡递过信封。
雷天泽点头,接过放进怀中,“四妹此行,果真顺当。”
“多亏周二哥帮忙。”蓝怡简单说了说,“如此我才能带着文轩回来。”
“战王离京,去了益都?四妹可知他带了多少人?”雷天泽玉颜微锁,轻声问道。
蓝怡点头,“战王身边有百余名红衣亲卫。”
雷天泽点头站起身,“四妹,我还有事在身,不能久留,咱们兄妹就此别过。若有可能,我明年还会回到村里在义学教书。不知周卫极可在家中?”他急需找周卫极确认一下郭南源离京的情况。
蓝怡见到雷天泽马上要走,有些诧异不舍,“周二哥不在家,他已经两天没回来了。”
“哦?四妹可知他去了哪里?”两人既然定了亲,就算周卫极的性子再闷也会跟蓝怡交待一下才是。
蓝怡面带忧色,“咱们黄县出了水匪,专门劫掠过往运送衣物、皮毛和食物的船只,周二哥带人进山捉匪去了。三哥要寻他怕是不容易。”
“水匪?”雷天泽又坐下,“四妹且说来听听。”
蓝怡虽不知他为何又好奇水匪的事情,但是她知道的也不多:“先是咱们这不远的花家村的四艘大船被劫了,听说对方有二三十人,身穿黑色衣服黑布蒙面夜半从水里窜出来,不主动伤人性命,只抢东西。后来又有两队商船出事,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大冷的天,水寒刺骨,这些人真是不怕冷。
雷天泽面色凝重,“花家村被抢的船只,是在哪天?”
蓝怡想了想,“应该是十月二十一日或二十二日夜里,过去六七日了。”
雷天泽目光闪过焦急,站起身告辞,“四妹,此行着实仓促,并未觅得佳句,三哥惭愧,无法请四妹雅正了。”
诗词本就是兴之所至,有感而发,仓忙之间没有灵感很正常,蓝怡笑着问道:“三哥可要带些什么吃的、用的东西?”
雷天泽一愣,摇头失笑:“若是四妹烤好了鸭子,三哥倒想带上半只。”(未完待续。。)
第二零八章 鹤鸣九皋
雷天泽辞别蓝怡,飞马直奔黄县县衙。
周卫极正与知县周长海、县尉赵彬在县衙内密谈捉匪之计,有衙役报说县衙门口有人寻周卫极,言有密事告之。
密事?俱是目带血丝的三人对视一眼,周卫极蹙眉,“二位大人,卑职先去瞧瞧。”
周卫极迈虎步到县衙门前,瞧见白衣白马的雷天泽,挑挑眉,他怎么来了?
“多日不见,周兄风采依旧。”雷天泽见着周卫极,抬眸笑道。
周卫极最见不得他这副白脸书生样子,又瞧着他手上戴的新手套,面色黑了几分,“雷夫子归来,不去义学教书,跑这里寻周某何事?”
雷天泽也不在意,依旧一脸笑容,“班头,咱们还是进去说吧,这里人来人往多有不便。”
周卫极点头,带着雷天泽进到衙内。
“周兄,听四妹说你们进山捉匪,后事如何?”
周卫极又蹙眉,他打听这些事做什么,“雷夫子,此乃衙中官事,恕周某不能相告。夫子有何密事,不妨直言。”
雷天泽收起笑意,“雷某刚从西域边塞经夏州而归,不知周兄?”雷天泽刻意加重了“夏州”二字,果然见周卫极变了神色。
“你到底是何人?”
雷天泽略一顿,认真说道:“天泽乃是我的小字,雷某名雷晋,字天鸣,京中人氏。”
周卫极没有惊讶,只上下打量他一番。“鹤鸣九皋,声闻于天的雷天鸣三年前忽然销声匿迹,没想到你躲到了这里。”
雷天泽苦笑。“周兄见笑了,咱们还是说正事要紧。”
周卫极点头,直接带他到后衙见周长海和赵彬。
“二位大人,此乃京城开国郡公雷盛的三公子雷天鸣,刚从夏州归来。夏兄,此乃黄县知县周大人,县尉厢军指挥使赵大人。”
周长海正色。赶紧举袍袖见礼,“卑职见过雷三公子。”
黄县乃户不满千的中下县,知县品级为从八品。县尉从九品,雷天鸣虽未入仕,但其父乃是开国郡公、现任从三品户部侍郎之职,周长海有此举动也属常情。
雷天泽点头。“二位大人称呼雷某天泽即可。我的身份还请二位大人暂未保密。”
周长海知到他隐瞒身份的原由,不禁好奇地偷眼打量雷天泽,他确实是一表人才,难怪,难怪。
赵彬乃武将出身,性情耿直,他伸出大手一把拉住雷天泽,“三公子从夏州回来。可知鲜卑拓跋氏可有内乱?”
周卫极解释道:“黄县水匪经我等查知,乃为拓跋氏将领属下。足有几百之众。”
雷天泽也没隐瞒,“雷某奉命护送京中高僧前往高昌回鹘,一月前,契丹与高昌亦都护毗伽孙古律结盟发兵八十万攻打夏州,破城前夏州大将拓跋孝直保李继冲遁秘道出逃,不知所踪。”
夏州乃大周西境边界,西据高昌回鹘,北接契丹,地理位置关键,早在李唐时期,因党项部首领拓跋思恭平黄巢起义有功,被唐僖宗赐姓李,封夏国公,拓跋氏一直是夏州藩镇实力。周世宗柴荣大定天下后,夏州李氏即拓跋氏“俯首称臣”,换得在夏州的统治地位。现任夏州知州李继冲对大周表面恭顺,暗谋称王,只其行事小心谨慎,并未败露。
周卫极三人色变,他们只听说夏州战起,朝廷派三万禁军前往,却不知夏州已被契丹攻破。
周长海圆胖的脸上怒容大起,“夏州知州李继冲竟弃城私逃,置兵民于水火之中,任敌屠戮,其罪当诛。”
雷天泽点头,“雷某一路追查李继冲等人行踪,奈何总是迟了一步,至真定查无所踪。雷某在夏州时得蛛丝马迹,李继冲或曾密见女真族人,所以雷某推测李继冲许会投奔女真,这才一路查访归来。”登州境内的沙门岛乃是与女真通海处,李继冲若想绕过契丹奔女真,沙门岛是他的最佳选择,且这两年大周开海禁,出入商船甚多,若让他寻得机会混入商队,贼计可成。
黄县乃登州治下小县,民风淳朴,不属军事要地,经济也不算发达,呆在这里确实容易隐藏行踪,他们在这里蛰伏伺机混入出海商队,确是一条稳妥之策。周长海三人对视,皆惊出一身冷汗。
雷天泽接着问道:“大青山内的水匪,其实如何?”
周卫极不再隐瞒,“前日晚间,周某追踪匪船入大青山二十里,得知其所在之地。昨日经过查访熟悉山形的猎户,得知那处再西行五里,有地下巨窟,四通八达,不知其深。周某昨日后晌和夜间孤身前探,进入巨窟,见其防守严密,无法察知详情,为怕打草惊蛇故退回。刚至衙内与二位大人商量对策,雷兄便到了。”
雷天泽点头,“李继冲此人极为扎手,拓跋孝直对他忠心耿耿,骁勇善战,咱们这次不可失手,否则后患无穷。”
周长海点头,“我已派人快报登州,至今还无回信,黄县厢军一指挥,赵大人已派出大半秘守出山要道,以防匪人出逃。但大青山连绵无边,地形复杂,只怕——,雷三公子,咱们需及早想出良策。”
一指挥,也就是五百厢军,派出大半也就是三百余人。三百余人守住出山要道并不能算稳妥,且以李继冲和拓跋孝直的警觉,或许早已发现,正在图谋后路。若他们狗急跳墙,要整个鱼死网破,这点厢军定不能防。
雷天泽深知这一点,“不知赵指挥使手下厢军战力如何?”
赵彬惭愧,但却挺起胸膛,“赵某手下厢军,具有战力的已悉数派出且个个都是我大周热血儿郎,捉拿拓跋孽贼定不退半步。”
厢军战力本就弱于禁军,半数能征战已属不易,雷天泽点头,看来必须等禁军到了才能攻山捉匪。
“赵指挥使有此战意,此战咱们已占先机!”
赵彬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雷三公子,驻守登州的禁军都巡检使高怀德高老将军,是你的舅父吧?”(未完待续。。)
第二零九章 一触即发
高怀德,乃大周名将,十八岁从父北征抗契丹,行至戚城北契丹军包围,援军不至,十分危急。高怀德左右射箭,纵横驰突,敌军纷纷后退,他护卫着父亲突围而出,一战成名。自此高怀德领兵御敌四十余载,勇武之名不弱战王郭南源,令契丹女真外族将士闻风丧胆,故周皇柴训调郭南源回京后,又派老将郭怀德领三军禁军精锐镇守登州,以防外敌。
高怀德之妹嫁于开国郡公雷盛为妻,雷天泽乃是他的亲外甥。赵彬久慕高老将军的大名,对此也知一二。
“赵指挥使所言不差。”雷天泽并未隐瞒,“此事事关紧急,雷某这就飞马赶往登州,拜见舅父说明详情,请舅父速派禁军前来相助。不过这一来一回怕是需要两日功夫,这两日之内若李继冲等人有变,全赖诸位厢军兄弟御敌。”
周长海和赵彬点头,雷天泽又看着周卫极,周卫极知他之意,点头自信言道:“雷兄放心,周某这就进山监视,若孽贼有动,定取李继冲和拓跋孝二人首级。”
雷天泽走后,周卫极与二位大人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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