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卫极拎着换洗衣服过来时,蓝怡带他到温室内,温室内火光暖暖的,让人为之一松。
“吱!”歇在竹架上的小猴子见周卫极走进来,猛地窜到温室一角抓破油布推开草栅子跑了出去。
“这是?”
蓝怡看着又被抓破的油布,无奈地苦笑,“昨日不知从哪里跑来的小猕猴,来了就不走了。周二哥别管它,水已经烧好了,你好好洗,脏衣服就放在这吧。我去炒两个菜。”
“不必炒菜了,随便吃点就好。”
蓝怡点头,走之前还是不由自主地看了看他下垂的右臂。
小火炕上的水桶、水瓢和木盆,周卫极心里也暖暖的。
“吱——”院子里吹了冷风的小猴子犹豫半天,又扒开草栅子,隔着破洞偷偷打量周卫极。
裸着上半身冲洗的周卫极回头看了它一眼。
“吱——”小猴子炸了毛,却不肯离开。
周卫极不再理它,快速冲洗头发。
小猴子犹豫半天,慢慢走进温室,蹲在破洞旁边的草从里。
周卫极梳洗好,走进厨房,蓝怡的菜已经炒好了。
“去东屋吃吧,那里暖和。”蓝怡垂眸端着菜走在前边。
周卫极默默跟在她身后,两个孩子都跟贾氏歇在了西屋,东屋内只点着一盏油灯,暖暖的照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白粥和白面馒头。
黄瓜木耳炒肉,菠菜炒鸡蛋,素炒白菜芯。都是清淡有利于伤口复原的蔬菜。小丫头知道自己好肉的,周卫极抿了抿嘴,拉住她。
“一一。我只是胳膊受了些伤,不妨事的。”
蓝怡点头,努力扯起嘴角,轻快说道:“恩。二哥赶紧趁热吃吧。”
周卫极点头,左手端起粥碗一口喝下去,蓝怡又将屋内小火炉上热着的粥给他添了一碗。回头发现周卫极左手稳稳的拿着筷子吃饭,右手放在腿上。
蓝怡看他大口的吃着饭菜。心疼地张了几次嘴,最后还是轻轻叹息一声,端起笑脸在对面看着。
周卫极快速吃完饭。帮蓝怡把饭桌上的碗筷收拾去厨房。
“周二哥,你明天还去衙门么?”
周卫极点头,“还得去。”
后日就是亚岁了,除了山匪。肯定城里也有不少事情要忙。他受伤了也不能在家歇息。
“那二哥赶紧回去歇着吧,记得烧上火炕,多喝点热水。”
周卫极看着垂头的小丫头,叹息一声把她拉进怀里轻轻抱住,“别担心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蓝怡咬咬牙,把眼泪逼回去,“我没担心!”
周卫极心里软软的。忍不住抬起她的下巴,小丫头含着两泡泪。不好意思地扭头揉揉眼睛。
“我真的没事,就是胳膊被水匪的刀碰了下,几日就好了。”
蓝怡轻轻碰了碰他的右臂,不知他伤在哪里,“洗完澡上药了么?”
“嗯。”
蓝怡快速地刷洗了碗筷,发现周卫极还站在厨房,沉静地望着自己。
“二哥,去睡吧。”
周卫极虽然已经两日夜没有合眼,但还是想陪她说说话。
“我有事要和你说,咱们回屋吧。”
蓝怡猛地睁大眼睛,亮亮地望着他,她以为他不会跟她说捉匪的事情。
周卫极看她小鹿般的眼神,这小丫头总能让他心软不已。明明就担心他的情况,却固执地不肯多问一句。这么大点的一个小人儿,却总要端着大人的架势,懂事的让人心疼。
周卫极把这两日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蓝怡仍听得惊心动魄,怎么好端端地,西夏的残兵会跑到这里来?
“我义兄和高峰他们,都没事吧?”
周卫极想到那个骚包的雷天泽,一身崭新的白衣在灰头土脸的他们中显得尤为鹤立鸡群!
“他们都好。无锋射杀了匪首,拔了头功,我们打算上报朝廷为他请功赎罪。”已经开口说起来,就显得毫不费力了。周卫极将刀无锋在回天崖上射杀李继迁、射伤李继冲的事情也一并讲了。
“真的能成么?”蓝怡瞪大眼睛,契丹与大周关系紧张,刀无锋的父亲是契丹人,或许还是契丹王族,刀无锋这次立功真的能让他无事么?他杀了那么多人。
“以无锋的功劳,足可抵两条人命之过。我大周与契丹二十年前并未禁婚,边城中两族通婚的并不少,无锋这样的情况也不算少见。当今圣上以仁孝治国,律法多改,多给犯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听四弟说高怀德老将军对无锋青睐有加,有他老人家帮忙,或许不是难事。”
两条人命,不是一家几十口么,这里边还有什么事情?蓝怡没有细问,她被另一个人名勾起了情绪,“二哥,沙门岛的禁军都巡检使是高怀德高老将军?”
高怀德啊!历史上赵匡胤的妹夫、开国大将高怀德!虽然历史发生了转变,但是原来的那些人还是存在的。
周卫极轻应一声,“恩。”
蓝怡有好多想问的事情,但又觉得和自己无关,问了又有什么用处!
“二哥,我想看看你的伤。”
周卫极一顿,本想拒绝,可是见小丫头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自己,就解开扣子脱去棉袄,把里衣拉了上去,露出被白布裹着的上臂。
不让她看,她会更担心吧。
蓝怡凑过来,看着他刚清洗之后换药裹好白布的上臂,血迹斑斑渗出,他的小臂上还有几处见血的划痕,抬头见他的下巴和脖颈上也有不少划痕。
蓝怡再也忍不住,眼泪刷刷地落下来。
“傻丫头,只这点小伤,没事的。”周卫极心中发麻,替她拉了眼泪又流出来,不知该怎么办。
“二哥,我今天在北门口看见了,一辆辆的牛车拉回来好些死伤的兵士,我当时挤在人群里,不敢看,我好怕。”软弱就软弱吧,她还是说了出来。
她都看到了?难怪今天回来就觉得她情绪不对头。
“山中孽匪甚多,武艺不差。黄县的厢军死伤甚重,他们都是响当当地好汉。”
在上山找到白朋川的尸体时,他躺在石头上,少了一条胳膊,腹背多出中刀,嘴里还咬着一块匪人的肉,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全是狰狞的笑意,完全不是两日之前在河边那副心虚逢迎的小人模样。
感受到周卫极语气里的悲伤和豪气,蓝怡闷声点头,“恩。”
她知道守卫疆土需要热血儿郎英勇奋战,可是他们的家人要怎样面对?“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啊。
周卫极见她这样闷闷,心理不好受,拉住她的手转移话题道:“在地下巨窟里,还有匪人劫来的不少粮食和棉花衣物,衙门已派人知会被抢的船家,让他们前去领取。”
这帮孽贼抢夺几拨商船,从暗河逃走时却没有将这些东西运走。蓝怡想起周卫极说的孽贼的诡计,不得不佩服他们的谋略,可惜他们遇到了久经沙场的周卫极和刀无锋等人,怕是他们的诡计真的会成功。他们,或许也是轻敌了吧。
“这次能找回这些东西,估计花家的日子会好过一些。”蓝怡想起花常业憔悴的模样,能失而复得,的确是不幸中的万幸。
周卫极点头。
“等过了亚岁,我请假在家歇息一段时日,陪你和孩子们好好去转转。”他们现在已经定了亲,逢年过节的是可以一块出去逛逛的。
蓝怡摇头,“天太冷,也没什么好转的,二哥好好在家养伤吧。二哥,山火烧得厉害么?”
周卫极点头,“天干,燃着了几个山头,若不是有几条河隔着,恐怕会更厉害。”
昨夜的山风很大,扑火十分困难。
“烧了好几个山头么。”蓝怡想着那样的场景,这得烧死多少树木和林中的动物啊!
周卫极见她皱眉的样子,宽慰道:“不必担心,明年开春回暖,山还是会绿起来的。”
山是会绿起来,但是小树要想长大,怕是需要好些年吧?那几个村的猎户们的日子该怎么过?蓝怡叹息一声。
周卫极见她这样,又想起她说自己不是这世间的人的事情,山林烧了她这样伤心,莫不是……(未完待续。。)
第二一五章 心中有他
这样一场鲜血淋漓的杀戮过后,周卫极在呼啸的北风中梦回连营,金戈铁马,寒意森森。
“叩叩!”早早的,蓝怡家传来敲门声,周卫极瞬间睁开双目,起身。
蓝怡打开门,是去而复返的雷天泽。
“四妹,早。”雷天泽淡笑,眼角眉梢挂着几丝疲惫。
蓝怡打开大门,“早,三哥快进来。”
雷天泽进来,本想把马拴在驴棚里,见着安卧在正中的黑子笑道:“四妹,我看这小驴棚,应改名骐骥院了。”
看看卧在正中的一脸高傲的黑子,在看看固执待在黑子身边的小毛驴和小毛驴旁边交颈而卧的小白小火,蓝怡抽抽嘴角,的确是马比驴多。
黑子扫了一眼雷天泽,看到他身后的身后的白马追风,猛地站了起来,精神抖擞地一甩鬃毛,帅气十足。
蓝怡呵呵笑了,“三哥,黑子对追风,很有好感呢。”
当时在梅县时,李金刚那匹白马就让黑子频频侧目,现在遇着雷天泽追风,黑子这眼神又变了。人人都说白马王子,黑子这匹黑马,看来是好白马公主的。呃,马似乎是色盲吧?蓝怡好笑地打量黑子和追风。
追风很有雷天泽的风范,一尘不染,垂眸安静,似是没有发现黑子一般静立。
雷天泽拍拍追风的脖子,看着蓝怡安静的容颜,笑得和煦,“四妹。这黑子与周兄倒有几分意趣相投。”
蓝怡眨眨眼睛,没听明白。
“我这小小的院子能汇聚两匹千里名驹,实是难得。它们俩哪个更厉害?”蓝怡说着,却拍了拍小毛驴的背,把自己刚拔出来的青草喂给它吃。小毛驴满足地甩着尾巴,喜滋滋地吃着青草,不适瞟黑子和追风两眼。
“若论脚程,追风比黑子更快些。但若论耐力,黑子比追风更好。更适合上阵杀敌。”雷天泽解释道,他靠在驴棚边看着四匹马,眼中露出快意。“等此番安定下来,三哥也帮你挑匹好马。”
夏州大半已被周军夺回,去了地头蛇拓跋氏,再赶走契丹高昌。周军便可宽政养民。在夏州牧马。
大周虽重马事,但境内适合养马之地不多,京中骥院院左右驷厩,京外十六马监,所牧之马品种虽不错,但奈何缺少可放牧之地,马匹繁殖情况并不好。而契丹、女真等游牧民族手中有大量好马,但他们都对大周实行马匹禁运。使得大周马事孱弱,不利远征。夏州水草肥美。正可牧马,一扫颓势,甚至雷天泽觉得,李继冲手中应握有大批良马,只要能撬开他的嘴,得到这些马种……
雷天泽眼神陡转,勾起嘴角。
“家里有这些马就够了,”蓝怡并不知他在想什么,“等到我再长高些,可以骑着黑子出去。”
走到门口的周卫极脚步一顿,露出微微笑意。
雷天泽笑道:“还未来得及恭喜四妹,觅得良缘。”
蓝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已定下明年六月二十四成亲,到时三哥一定要回来喝杯喜酒。”
雷天泽肯定地点头,他扫了眼大门,眼眸一转,“四妹,三哥着实有些好奇,不知当问不当问?”
蓝怡点头。
“这桩婚事,你可是心甘情愿的?”
周卫极拳头握紧。
三哥怎么会这么问?蓝怡露出几分茫然地表情,“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做主,小妹也觉得周二哥人还不错。”
“四妹可是因为感激周兄上次对你们母子的救命之恩,才应下的么?”雷天泽再问,颇有几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周卫极脸色黑了起来,拳头握得更禁,刀口隐隐作痛。
蓝怡抬眸看着雷天泽,他一向进退得宜,为何要这样问。当然,她不是小白花,雷天泽对她是有几分欣赏蓝怡是知道的,但仅是朋友间的欣赏而已,否则他也不会主动提出认自己为义妹。
“三哥,你怎会有此一问?”
雷天泽认真地看着她,“四妹才思高洁,三哥以为你若要改嫁,也应选才高八斗之士。三哥之意并不是说周兄不好,只是。。。。。。”
周卫极怒气凝聚,他这是要干什么?!
蓝怡听明白了雷天泽的意思,直接打断他,“三哥,我虽喜欢读书,喜欢诗词,但也喜欢种田养鸡鸭,过温馨平淡的农家日子。嫁给周二哥,我没有一丝不愿。”
周卫极现在是她的男人,绝不允许有人低看他。
雷天泽观她眼神清亮平静,真真没有一丝不愿,展颜笑道,“如此便恭喜四妹了。不若把周兄也请过来,咱们一起吃个便饭,也算给三哥送行?”
蓝怡正有此意,他的胳膊受伤了,自己做饭肯定不方便。
雷天泽看她转身而去,满脸笑意,展展衣袍向屋内走去。
蓝怡转过影壁墙,就见周围极静静地站在门边,双目幽深地望着她,眉眼舒展,很开心。
她的脸“刷”得红透了,刚才自己那样大胆直白的话,他都听到了?
饭摆了两桌,周卫极与雷天泽在堂屋的八仙桌上,蓝怡与贾氏带着两个孩子在炕桌上吃。
“周兄,此番能捉住孽贼,多亏周兄筹谋。”雷天泽吃完,打开话题。
周卫极眉眼带笑,“接下来如何打算?”
雷天泽认真起来,“孽贼虽大半被捉,但仍有几个借暗河躲藏未被捉获,还需周兄费心。我明日回沙门岛,带八百禁军押解李继冲和拓跋孝直进京,交于圣上发落。”
周卫极点头,“几个漏网之鱼。难翻起风浪,你放心便是。不知圣上派了哪位将军去收复夏州?”
“临洮禁军都巡检使柴逸将军,周兄与他曾在军**御契丹。应很熟悉。”雷天泽并未隐瞒,直言相告。
柴逸乃属皇族,本也是郭南源手下干将,三年前被派去驻守临洮。
“柴逸将军骁勇善谋,击退敌虏指日可待。”周卫极点头。
雷天泽低声问道:“听四妹说在梅县时你曾与郭大人相遇,不知郭大人此番出京所谓何事?”
周卫极看看他,雷天泽虽未出仕。但他乃是当今圣上幼时的伴读,与圣上情谊非同一般,他怎么反过来问自己呢。
“听王爷说是身体不适。出京散心。”
雷天泽一笑,出京散心,需要带着百名红衣亲卫?“周兄,雷某此番前来。是想邀你再探黄县北的青山巨窟窿。雷某昨日看过,巨窟内地形复杂,多有暗道石窟,日照不入,火光难及,还需周兄帮忙再仔细查看一番。”
或许巨窟窿内还有他们未曾发现的秘密。就算没有,他们押着孽贼探明地下暗河水道,若是利用得当。巨窟也会有大用处。
周卫极点头。
雷天泽看看他的胳膊,“周兄的伤?”
“无事。”
端着茶水走进来的蓝怡听到这话。脚步微顿。
雷天泽站起身,“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启程吧。四妹,我这次真的走了。”
“三哥保重。”蓝怡看看周卫极,目露担忧之色,他带着伤还要去探巨窟,黄县又不是没有可用之兵。
周卫极眼里的温柔已是无法遮掩,低声安慰道:“莫担心,我会小心的。不是想带孩子去城里转转么,咱们一道去吧,宇儿和文轩呢?”
那两个小家伙,又跑到温室里看小猴子去了。
“我去叫他们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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