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兴祖和宇儿三个自戏开始,就嫌高台上不够热闹,听得也不够真切,跑到了台下的晒麦场前排凑热闹,女眷的高台上,只剩下蓝怡和薛氏并一个丫鬟静静的听戏。
此时天已黑透,晒麦场和戏台上下挂起多盏大红灯笼和火把,今夜风小,漫天繁星下火光摇曳,别有一番风味。演员们说唱的谱子,他们发音用韵极有特色,但与登州本地的口头发音又有许多不同,但却不让人觉得别扭,也能听得懂,这引起了蓝怡的兴趣,她恨不得手里有只录音笔或录像机,可以把戏台上的表演录下来,回去仔细研究研究。
她这边注意着戏台,薛氏那边却将注意力集中在戏台下的儿子身上,看着他与宇儿几个孩子玩在一处,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些孩子,隐隐以宇儿为首,将他围坐在中间,听他指挥,宇儿的来历薛氏自然是清楚的,她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一幕,再看看自己身旁身子微微前倾,认真听戏的蓝怡,更升起一股子由衷的钦佩。
看着戏即将收尾,薛氏笑着对蓝怡说道:“还说你不喜听戏,听说过几日庙会边搭台唱大戏,既然爱听,不如早些带孩子过去瞧瞧。”
蓝怡笑着回应,“是呢,婶子一起去吧。”
这本是一句客气的话,没想到薛氏竟认真点头,“也好,兴祖这孩子总吵着嫌我不出门呢。好容易与你聊得投机,一块去转转也好有人作伴。”
蓝怡眨眨眼,自己与她聊得很投机么?薛氏见她这样子,呵呵笑了起来。
“婶子今天请你过来,是有事打算与你商量。”
“婶子请讲。”
“还是村里的女娃子们入学的事情,”薛氏向蓝怡凑了凑,认真说到,“我也不只是为了兴祖,男女毕竟有别,若女娃子们入学,除了识字,还能学刺绣和打络子等手艺,村里人定不会反对的。”
蓝怡认真想了想,“婶子,你说的是不错。不过村里人送孩子上学,本就需要买不少纸笔,如果学刺绣和打络子,还得多买绸布和丝线这些东西,怕是大伙手中拮据,拿不出来的。再说了,若是男女分开上课,村里的夫子们怕是更忙不过来,现在里正叔就发愁着不知去哪里请夫子,还有,学习刺绣得需要专门的女夫子,咱们村刺绣手艺好的可不多。”
这些薛氏显然是早就想到了,“买绣架、绣布和丝线的钱婶子这里可以出,我也可以每隔一两日抽出半天功夫去义学里教孩子们手艺。”
蓝怡建议道,“婶子,这是好事啊,你应该跟里正叔他们提,村里的义学都是里正叔和几个族长管着的,我赞成也没什么用处不是?”
薛氏抿抿嘴,敛起笑意,“村里和族里的人。多少对我都有几分顾忌,老爷也不赞成我去义学教孩子。所以我想这若能有你们提出来,再让赵里正上门来跟老爷讲。他定不好驳了里正的面子。我晓得,你平日虽不出门,但是在村里的妇人中说话还是有一定的份量的,才找你来商量,我不要工钱,只是想为孩子们做些事,万一她们将来遇人不淑,也能有个糊口的营生,女子生存本就要难上许多。”
蓝怡点头。“我可以跟里正叔提一提,但是,婶子,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咱们之间,还有什么需要顾忌的,你但说无妨。”
蓝怡认真说道:“婶子的想法是好的,就该主动去做,我晓得这两年你为村里做了好几件实事,村里的大伙都你都是怀着感激的。不要太看低自己。你不走出去,只在这里猜测是没用的,只会让自己难受而已。”
闻名不如见面,蓝怡在未见到薛氏前。也认为她是一个小家子气,只懂得享受钻营的小丫鬟罢了,现在捡了她。只觉得她举手抬足间满是成熟的魅力和大气,丝毫看不出小丫鬟的气息。再加上今日她的一番话。更不是没见识的小丫鬟能说出来的。她心里不禁好奇,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丫鬟,又怎么会嫁给周财主做了填房?
薛氏动容,认真点头,此事戏将散场,村里人三三两两地拎着凳子往会走,蓝怡也站起身,“婶子,我就先回去了。”
薛氏点头,站起身低声说道,“我瞧着人群里有两个人总盯着你瞧,你可认得?”
伸着薛氏的眼神,蓝怡低头,看到火把处站着的,乃是村里的郑寡妇几个,她看到蓝怡瞧过来,不屑地扭头与旁边的几个妇人大声说笑着,还夸张地扭动身子,引来不少人注意,她透过来的眼神,含着怨毒和不干。
自从蓝怡和周卫极定亲的消息传出去后,郑寡妇没少在村里说蓝怡的话坏,好在能团结在她周围的人不过是周阳媳妇和周四发家的胡氏几个,成不了大气候,蓝怡也不惧她。
正月初七人日之后,村里人开始串门子做活计,不少人家带着孩子进城看花灯、烧香拜佛。大周信佛崇道,衙门也对僧道有很多优惠政策,比如僧人和道士是不用交租的,加之香火旺盛的寺庙有不少香客捐钱,许多出家人的日子过的很富足,很多人混不下去了想剃头做和尚还得讲究慧根、托关系走门路,否则寺庙是不收的。更有些人自家生的孩子多了养不活,也会偷偷送到寺庙或尼姑庵门口,庙里的和尚和尼姑不会见死不救的,是以庵庙里小和尚小尼姑不少。
薛氏虽说要与蓝怡一起去听戏,但是因为周财主一直未离开家,她也没抽出空来,正月十四这日,周卫极套上马车接蓝怡四人去城里进城花灯。
贾氏本不打算去,可蓝怡说她一个人照顾不了两个孩子,她也就跟着了。
马车后晌出发,先去逛了庙会。庙会很热闹,卖东西的,搭台唱戏的,耍猴的,表演杂技的,套鱼套圈的,掷骰子赢糖块的,让人目不暇接。周卫极抱着文轩四处看,文轩坐在周卫极肩头,一直大呼小叫兴奋着,宇儿拉着蓝怡的手也很羡慕,不过他也知道周卫极的胳膊还没好利索,没法抱两个,便乖乖地跟在娘亲身边,蓝怡和贾氏带着她四处瞧着,并不催促他,只要他想看的、想要的就看、就买。贾氏在后边帮着两个孩子拎东西,也是感兴趣的四处瞧着。
几人停在套圈的摊子前,套圈,就是摊主拉开一条绳子隔开人群,绳子一边散乱放着各种小瓷器和好玩的小玩具,他再拿着比胳膊粗一点的皮圈吆喝生意,一文钱套一个,只要能套中的都归客人所有。宇儿和文轩很感兴趣,每人套了五个都没有中,就拉着周卫极套,周卫极自然晓得其中的技巧,几乎是孩子们指哪个他就套哪个,摊主见此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蓝怡见好就收,抱着赢回来的玩具拉着他们走开,一下午,他们几乎把能看能玩的都转了个遍。
等到华灯初上,几人把东西放进车厢里,在路边吃热汤面,蓝怡心疼周卫极,他带着两个孩子虽说不累,但也是满头大汗的,蓝怡几次问他胳膊疼不疼,周卫极只摇头笑着。
因为有去年逛花灯被挤踏的经历,蓝怡今年看花灯都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只挑冷清的去处走着。蓝怡和贾氏领着孩子,周卫极在后边保护着,周卫极对城里的街道十分熟悉,知道哪里安全,哪里花灯好看,带着四人转了过去。今年的花灯比去年还要多,宇儿选了莲花灯,文轩选了梨形灯,拿在手里便开始猜灯谜看热闹。
只要两个孩子找到的灯迷,便拉着蓝怡读给他们听,蓝怡解释罢,两个小家伙挠头想了半天才猜对三个动物灯谜,赢了小花灯后,两个孩子也心满意足地吃着糖葫芦慢慢瞧。
贾氏见他们不闹了,便一手牵着一个走在前边,蓝怡和周卫极并排跟在他们身后。因为有周卫极这样的超级保镖陪着,蓝怡精神放松,拉着他四处猜灯谜,离合、增损、猜物、对句等谜面大多难不住她。蓝怡每看到一个,就会点脚凑近周卫极耳边告诉他谜底,随后得意洋洋的望着他,笑的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周卫极见她如此开心,自己也高兴,二人并不贪图奖品,只为猜谜。因为对大周的风土人情还有不熟悉的地方,周卫极猜物谜比蓝怡还厉害,每每她猜不出,周卫极能猜对时,他低头看她,也是一脸得意。
月上柳梢,花灯如龙,人生马嘶不断,蓝怡见此情景,便读了辛弃疾的《青玉案》给他听: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每日隔着墙壁,周卫极早就熟悉了蓝怡的读书声,不过这是她第一次在耳边读给自己听。他低头,看她柔和甜美的笑容,想起去年灯市上自己遇到她和宇儿,默默跟在身后,正是诗词里唱得那样,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可是那时,她的眼里,没有他。
今年不同了,周卫极眼神深邃,拉住蓝怡的手,不再松开。
这样的夜,满天繁星下花灯万盏,两人携手穿梭于灯间,如鱼儿翱翔于大海,美的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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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零章 百业待兴
昨夜太过美好,蓝怡梦里还和周卫极手牵着手畅游在灯海之中,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连着早晨醒来,也是心情极好。
宇儿和文轩两个也还在兴奋着,睡醒之后就开始收拾昨日买回的新玩具,昨夜两个小家伙都累了,没等马车到家就已经睡了过去,一夜未醒,想来他们的梦,也会跟蓝怡一样美好吧。
人生之中,当有如此绚烂绽放,然后将此情此景印在心里,记一辈子。等遇着不开心之事,便可把它搬出来,好让自己知道,日子可以有多幸福,有多美。
蓝怡美美的,起来之后感觉风都带着丝丝春意,似乎,天将要下雨了。
正月十六,年算是过完了,各家买卖店铺重新开业,村里的豆腐坊、周老抠的猪肉摊子、甚至牛嫂和八婆二嫂的收山货的小摊子都放鞭炮重新开张,新的一年的奋斗,又开始了。
青山商记的各家买卖也开始营业,青山油坊没有了牡丹籽,工人们按着去年年底制定的计划,开始榨核桃油。核桃比牡丹榨油工序要简单不少,先是把核桃外壳用石舂舂碎,筛出核桃仁炒熟再压油。一百斤核桃能得核桃仁四十斤左右,出油二十多斤。
出油少是因为野生山核桃壳厚仁小,若是优质的纸皮核桃,出油该更高些才对。核桃油是个好东西,她记得姐姐在小外甥四个多月便秘时就从婴儿用品商店里买了一小瓶婴儿核桃油回来,直接给宝宝喝下一点通便。当时用品店的老板就说这核桃油有不少好处。她只记住了营养好吸收、生发和去皱等。
山核桃壳厚仁小,也有独特的用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蓝怡发现周围的人开始挑了圆润、
纹理深刻清晰的核桃拿在手里把玩。她去给济善堂的梁进送黄瓜时,也见他拿着一堆很漂亮的山核桃把玩着,用梁进的话说,“核桃又称掌中珠,把玩几年,核桃去木色润为红玛瑙,观之悦目。且把玩核桃可按揉手中各大血脉,强身健体”等,是以蓝怡也从自己地下室的山核桃中挑出了一对纹路相似、形状端正的。不做活时便拿在说里把玩,越看越喜欢。
贾氏见她这样子,也讲了一堆玩掌中珠的好处,甚至讲出很多如何挑选核桃的门道。言道梅县很多人家的老爷少爷、夫人姑娘们。都有玩掌中珠的爱好,男子喜欢个大、纹路深的,女子喜欢个小,纹路优美的等等,一对好核桃把玩几年,可卖到上千两银子,比之玉石一点不差。
“不过,也不可多玩。忘了做女红针线,且把玩核桃时间长了。手掌粗糙,也是不好的。”贾氏手里把玩着一对圆润的小核桃,叮嘱蓝怡。
蓝怡笑着应下,一堆核桃,还不至于让她到了玩物丧志的地步,春日里最重要的便是田间诸事。
去年从油坊拉回来牡丹油渣已经沤肥成功,今年春天小麦返青浇水施肥、牡丹花前肥等也都靠它。蓝怡家里圈坑沤的肥也被林喜运了上来,等着过几日使在天里。今年,王二叔又给两个儿子买回来二十亩上好的田地,不过是在隔壁的周家村,不在北沟村。北沟村现在日子过得较滋润,没有人穷到需要卖田的地步,好在周家村离着也不愿,下田并不费力。王二叔铆足了劲,就等着惊蛰后向田里运肥耕地,好种上庄稼。
正月十六这日,正是惊蛰节气,天气转暖,渐有春雷。动物入冬藏伏土中,不饮不食,称为“蛰”,而“惊蛰”即上天以打雷惊醒蛰居动物的日子。
陶渊明有诗云:
促春遘时雨,始雷发东隅。
众蛰各潜骇,草木纵横舒。
这描写的便是惊蛰时节,春耕季节开始了,虽然麦田还未见明显反青,但山色已经显出黄绿色,野菜们开始冒头,这正是青黄不接之时。蓝怡家温室里的蔬菜长得快,足够几家人吃的,菜坑里的白菜萝卜已经被她卖掉,只余几棵,还多数喂了家里的小山羊。这几日,山羊和毛驴又开始了每日山坡和家中的两点一线生活,关了一冬天的小家伙们个个精神抖擞,不用蓝怡牵着就跑得飞快。
山坡上,林喜扒开牡丹植株上捆绑的稻草,仔细观察牡丹的情况,点头笑道:“大嫂,咱们的牡丹情况不错。不知为阳叔那边怎么样,我去看看。”
去年的一场冻雨,把赵里正家山坡上的牡丹浇了个透,不知会不会伤到植株。
蓝怡转头,见赵里正也在山坡上忙活,“去吧,再问问咱们再山坡上盖客栈和铺路的事情,为阳叔他们要不要加进来,我琢磨着咱们该开始施工了。”
“好嘞!”林喜干劲十足,“大嫂,我找人看过了,这一笔花下来,怎么也得有六十两银子,这还算是少的,不包括买奇型山石的钱。爹说了,山石可以找牛文田大哥他们几个去山里挖,没必要花钱买,大嫂说呢?”
守着山,确实没有必要再买石头的道理,“也好,听二叔的,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才是,六十两银子不算多,咱们一家先交二十两?”
林喜摇头,“不急,先从我这里出,等完工了咱们在核算出钱。大嫂,我过去了,你看,牛嫂子正向你招手呢。”
蓝怡转身,发现自己家隔壁的牛嫂正挥着手往山坡上走来,满脸也是洋溢着春天特有的生气。
“弟妹,你就是勤快,这么早就跑田里来了。”八婆二嫂笑着打招呼,“牡丹咋样?林喜,待会儿帮我也去看看咱山坡上的牡丹长得咋样,啥时候能扒开稻草。”
林喜点头,客气几句才走开。
牛嫂拉住蓝怡,坐在山石上,“弟妹,我有点事情想跟你商量,你看成不成?这事,我琢磨一冬天了,咱们的山货摊子不是又开张了么,我想着守着摊子也是要站着几个人,不如开个杂货铺子守着。”
牛嫂子是个急脾气,不等蓝怡回答,接着说道,“咱们村连个杂货铺子都没有,村里人买油盐酱醋都得去隔壁的周家村,也着实不方便。如今,村里的日子越发好过了,咱开个杂货店肯定有生意,也能方便村里人。至于进货的事情,我想着跟林远说说,直接从青山杂货铺子进货,省事,也能便宜不少,弟妹觉得呢?”(未完待续。。)
第二四一章 商船出海
在村里开杂货铺,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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