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来!
宋澈方才见她突然间直接到了跟前,知道瞒不过,正要钻出花去,哪曾想她竟然当头就是一盆水淋下来!哪里防避得及?顿时把他浇成了个落水狗!
“哟,我这里浇花呢,世子爷怎么会在这里?”徐滢冷笑望着他,挑高了音量说道。
宋澈抹了把头上滴落下来的水,顶着窘红的脸憋了半天也没能憋出半个字!
这一日王府里就没停过客。
慈宁宫的人前脚走了。乾清宫的人和坤宁宫的人后脚就来了。然后是东宫太子和太子妃的赏赐,再接着着各宫娘娘们。
太阳西斜时端亲王回京,半路上隐约听说徐滢怀孕。以为听错,进了城门那王府的侍卫迎出来,他这才相信自己还没曾耳背,徐滢竟然是真的有喜了!于是还在马上就笑得连胡子都飞到后脑勺去了。
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人还没进门哈哈声已经先进来,捉着院子里正吃腌酸梅的徐滢上上下下仔仔细细一盘问,立刻赏了一只玉璧与一对镶八宝的尺高麒麟雕给未来的小孙子。又指着宋澈吩咐他仔细行事不可莽撞。若有个什么闪失唯他是问。
宋澈郁闷得紧,想翻个白眼以示抗议,触到徐滢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立刻勾头垂首做悉听状了。
端亲王很满意,放了他三日假,然后就进宫去了!
他儿子儿媳有喜了,他得进宫跟那位当大伯父的讨赏啊!这可是他的长孙。管他生下来是男是女。总得先给他讨几样宝贝弄点家底再说!
乾清宫里他们兄弟俩说啥外人不清楚,反正晚饭后就见端亲王腆着大肚子酒足饭饱地从宫里出来了,身后侍卫们还各自抱着几只沉甸甸的匣子,到了荣昌宫往东西往他们桌上一丢,然后就神气地迈着阔步回寝殿去了!
徐滢光整理这些新进的家底也确实弄了好一会儿。
宋澈是夜躺在她身旁,连动都不敢动,一想到她肚子里突然多了个将来会哇哇叫的小屁孩儿他就浑身不自在。
徐滢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腹上,他像被火烙了似的就缩了回去。本来这是他一个人的老婆,但现在又多了个不认识的家伙。日后要跟他们同吃同住,他跟她亲热的时候要避着他,走到哪里还得带着他,想想都烦死了!
不过到底是他的孩子,徐滢再把他的手拿回来,感觉到那股温度,他就渐渐不动了。
算了,认命吧,反正现在不来将来也会来的。
大不了等生出来他就把他(她)丢到承运殿去,让老爷子去养。
这么一想他又轻松起来,担心他(她)在肚子里受凉,又特地往徐滢腰上加上条薄毛毡。
徐滢怀孕的消息惊动了许多人,翌日起便就有客上门道喜。
上晌冀北侯一家过了府来,程淑颖还带来了自己做的一只软枕,说是放了清心明目的决明子,枕面上一对金玉娃娃也是她自己绣的。
徐滢问起程筠议婚的事,冀北侯夫人笑叹道:“他呀,别看平日里好说话,这上面却是讲究,我也正头疼呢。”便就说起近日相看的几个来。
徐滢不免又想起上回问及宋澈关于沈曼如何不能为程筠的那番话,沈家乃是徽州名门,如今还有几个叔伯在朝中任大官,这沈曼虽不是长女,但气度风华也不输别人家悉心栽培的嫡长女,要紧的是知根知底亲上加亲,如何就不能嫁给程筠呢?
再想想,这冀北侯夫人若是不满意不喜欢沈曼,并不可能会接她在家里长住,但这样却也没有让他们俩订亲的意思,甚至听程淑颖的口气,像是还从来也没有考虑过,这就有点奇怪了。
不过她跟冀北侯夫人还没有熟到可以商谈这些的地步,便也就顺着她的话说起京师里这些闺秀来。
徐镛和杨氏想来探望的心情虽比任何人都要急切,可正因为他们身份不同,所以反而不能立刻前来。
等到伍云修跟端亲王讨了示下后,再派人去徐家传话,又碰上太子妃产下了小公主,王府里少不得又要耽误一日去宫中贺喜,于是他们到府来的日子已是三日后。
同来的还有杨叶枫,徐少泽和冯氏,徐少谓和黄氏。
这次宋澈正经的丈母娘来府,冯氏黄氏就靠边了,乃是由侍棋与宁夫人全程接待的。
杨氏与徐镛则在荣昌宫里与宋澈徐滢说私己话,叶枫本来缠着商虎他们去了,谁知道端亲王听说杨家的子弟也来了,还是个鬼灵精的臭小子,便着人把他带去了承运殿说话。
徐滢问:“枫哥儿这事怎么说?”
杨氏扯了扯嘴角,说道:“你哥哥往杨家去信了,且听他们收到信后再打算吧。我原本也想着送他回去,可他是自己寻来的,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倒像是我这当姑母的不欢迎他,寒了孩子们的心,也显得我对当年的事还耿耿于怀似的。”
喝一口茶,又说道:“总之我把下落告诉了他们,如何管教是他们的事。”
————(未完待续。)
294 被夺宠了
徐滢点点头。
当初她让商虎把叶枫送去徐家给徐镛也是凭他们处理的意思。
“前后也才三五日,指不定信还在路上。”
杨氏点头。
这里侍棋来报说宫里来人,徐滢遂起身去到前厅,原来是皇后又着人送了些花胶鱼翅什么的来,还有些适合孕妇服用的丹药什么的,照例还有一番嘱咐。
近来因为太子妃产下小公主,宫里早就把注意力放在了东宫,难得皇后百忙之中还记得她这个侄媳妇,徐滢少不得有一番恩谢。
送走之后正要回房,廊子廊下徐镛却又揣着手把她给拦住了。
“我有点事跟你商量。”他咳嗽着。然后看了下四面,又接着道:“上次我跟你说过的那事儿,我现在想跟袁家提亲,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徐滢笑起来:“我能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高兴娘家人丁兴旺。”
徐镛颊上带着微红,也笑了,“那丫头有点死脑筋,脾气也不小,但是我想来想去,我又并不喜欢什么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反倒是她这么生猛的更适合我,所以就是她了。”
徐滢又笑起来:“真的只是因为适合?”
徐镛顿了顿,忽看她一眼,抿唇望着她笑,栏外的桃花将他的脸也映得跟春光一样明媚。
徐滢有喜的消息使得府里热闹了好些日子。
为了好好保护没出生的小孙子,端亲王往荣昌宫又添加了一批人手。并正式把素锦调到徐滢身边,命她寸步不离护着徐滢。
宋澈虽然觉得自己的福利被剥夺了好多,这几天蔫蔫地觉得成了被抛弃的孩子。但是一想到这小子将来还得叫他爹,少不得又打起精神侍候他。
早上总要陪着徐滢吃完早饭才放心出门——当然,说是陪吃,实际上大部分时间他是在“看吃”。
他头一次知道怀了孕的女人一次能吃下三碗饭两碗汤,外加一只蒸乳鸽,而他一个大男人吃的还没有她多,而且没一会儿又喊饿。这令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幸好托生在富贵之家,不然的话恐怕他家底都要给这娘俩吃空。
可是她这么样吃法却受到了太医的警告,吃得太多胎儿太大将来生产会很困难。
然而饿起来又怎么办呢?那就只有多运动。
于是宋澈除了陪吃之外又多了个任务。每天下了衙回来还得带着她四处溜达一圈消食。
京城里王府大街上的人们最近于是经常看见端亲王府的世子世子妃手挽着手儿在附近晃悠,街坊们甚少见到这么接地气的皇亲,徐滢又擅哄人,于是经常能从街坊老婆婆们手上骗来自炒的糖炒栗子或是有腌酸笋什么的。当然安全问题自有锦衣卫出来的素锦把关。
她这么受宠。万夫人心里自然吃味。
自己进府都十多年了,端亲王都还没有专门给她派过贴身侍卫呢,这个徐滢倒是出尽风头了。
但又无可奈何,人家往那儿一坐,王府宗妇的派头就出来了,自己哪怕是披金挂银横眉冷目,也还是显得像个色厉内荏的侧室。
她依稀回想起当初在娘家时备受宠爱的自己,不知道怎么在王府当了这么些年的侧室。居然也越来越像个侧室了。
宁夫人心里虽也有感慨,但到底不如万氏这么神经兮兮。她不如万氏受宠爱,但还有姐姐在宫中当皇妃,也还有个中馈在手,她底气比万氏足,也不像她那么当过太后的眼中钉,自然也就并不担心将来端亲王过世后自己的将来。
前殿的热闹欢腾似乎并没有影响到随音堂。
才下过雨的午后,顾氏在廊下看丫鬟们给芭蕉松土。京师本不适合种芭蕉,这株能够存活下来,除了浇水充分,还有隆冬时节树根部层层包裹予以御寒。
她身后的月洞窗里,宋鸢正在抄经。
徐滢罚她的几十遍女训她已经抄完了,但是顾氏为了使她长长记性,又罚了她三十遍经。
而现在,其实这三十遍经也快抄完了。
她望着窗外滴着水的屋檐,有些出神,从积云里漫出来的金光透过檐下雨水投到她脸上,使她本来就白皙的脸庞看上去带着透明色。
“你也该去荣昌宫看看。”顾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窗边,望着她说道。“你将来嫁人,总还得靠你大嫂张罗的。”
宋鸢被打断遐思,移到她脸上的目光闪出些波漾。
但这波漾却是黯淡的,随着她垂下眼帘的动作,更是变得幽深。
“知道了。”她说道。又一顿,说道:“明儿去吧。我要去先生府上交功课。”
府里的女师在王府两条街外有自己的住所,每天只上晌给郡主们授课。因为最近王府热闹,端亲王给她们放了假,女师也就回府去了。
顾氏没再说什么,拢了拢衣襟,回了房去。
宋鸢对着檐下的雨滴又看了片刻,才又收回目光,垂头把笔放了,看一眼抄好的经,放起来。
阳光在云层后一闪,又渐渐隐进去了,天色又阴下来,雨丝笼罩了随音堂的后进,目光所望之处,看着皆有些潮湿。
北直隶京师很少潮湿,但这雨下得却极有缠绵的味道。
宋鸢站起来,从架上取了个扁长的盒子交给采萍拿着,而后系了披风,半勾着头出了院门。
这种天气不抬轿。
马车里倒很干爽,透过糊着半透明细纱的车窗往外看,沿街杨柳依依,迎春花藤不时出现在斑驳的墙头上,甚至也有探出头来的蔷薇染红了木窗,四处蓬勃生机,令这世界也有了几分真实。
她收回目光,默一下,幽幽与采萍道:“去云门寺。”
于是马车在去往女师府上附近的路口拐了弯,而后往另一方向的云门寺而去。
这个天气里就连佛寺也显得格外安静,梵音透过古墙传出来,刹时与红尘隔成两个天地。
寺院在民居深处,主供观音菩萨,香火还算旺,只是眼下却人迹寮寮。
她在佛前上了香,一路又去往后院。
古寺不大,规矩也并非那么严。
沿途有铮铮琴音,伴着古钟禅音,令人像是踏足在另外一个世界。
————(未完待续。)
296 我会帮你
雨已经停了。
东南角上一座禅院,隔墙上已被爬山虎覆盖,走进去,琴音远了,但人却近了。
小小的天井里,当中有一株三人合抱粗的大龙柏树,树顶亭亭如盖,树后两间并排的禅室,廊下用石砌着,已有厚厚的青苔。
宋鸢推开左首的房门,屋里很幽暗,但仍然能看到背着门口坐在临窗胡床上的人影。
他像是望着窗外的菩提树出了神,一袭飘逸的道袍套在身上,使人不由想到闲云野鹤。
“你来了?”他动了动,扭转头望向她。
屋里光线很暗,看不清他的脸,但她仍然能猜出他眼里的温柔。
“外面下雨,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他带着些小庆幸,抬脸望着她,“还好我没有走。”
她走过去,坐下来,不发一言。
一只手抚上她耳鬓,屋里安静得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她痴痴望着窗外他望过的菩提树,忽然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来。
他望着她的侧颜,“你的庶母们又欺负你了吗?还是你那个新来的厉害的大嫂,她让你受了委屈?”
她摇摇头,眼泪却流得更凶。最后几乎忍不住要哽咽,只好把脸深深埋下去。
他也任她哭着,等她自己哭够了,安静下来,才拿帕子给她拭了眼泪,伸手倒了杯茶给她。
她接过来,放在桌上。深深一口气,说道:“还是上次那件事。我照你说的去做了,可是没想到我大嫂竟然插手进来了。然后搅黄了我的计划。而且她好像对我有了反感。”
他微顿,望着她:“看来你的大嫂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她把脸撇开一些,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隔片刻说道:“她的确让我有些忧虑。我两个庶母在家里相互斗了十几年,但结果都败在她的手下。我跟她无怨无仇,也不想对她做什么,可是有她在。我怎么才能把我庶母斗倒?”
说到末尾处她略略有些激动,肩膀也不觉地绷紧。
他在逆光里停顿,没有言语。
她静默片刻。又低低地垂了眸,倾下身子伏在他膝上:“像我们家这样,但凡有些家底身份的,后宅里不知道多么糟乱。我生母早生被落下的那胎就是被我庶母所害。后来她又想再害我。好在我母亲看透了她,怀着我时搬进了别院。
“父亲对我虽并无冷落,但无论如何,他不喜欢我母亲,我的遭遇比起我两个姐姐总是要差多的了。我又不如她们将来还有兄弟倚靠。如我能安安静静呆到出阁,倒也不怕什么,但我却发现,即便我不去撩人。人家总会来撩我。譬如这次。
“我想我即便是嫁得再不好,也不能堕落到当人家的筹码。我现在都不知道我该恨谁。该怨谁,是该怨我托生在这样的家庭,该怨母亲的无能,还是该怨父亲的薄情。外人都说我父亲忠孝仁悌,可是他在外所受的景仰,并惠及不到我和母亲。
“所以我很羡慕我大哥,他虽然母亲早逝,但他得到的父亲的关注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多。如果老天爷规定世间事一定不能太圆满,那么我情愿用我的生母去换取我父亲对我的庇护。”
“你说这样的话,你母亲必然会伤心。”他垂眼望她,“她定然很珍视你。”
她痴望着外面,眼泪又流下来,“无用的珍视有什么用?她连她自己都保护不了,所谓的珍视,对我的处境而言并没有任何实际帮助。这样的珍视太弱了,它根本温暖不了我。”
她闭上眼,伸手环住他。
而他则将她环得更紧。
“我有时候真想就这样跟你远走高飞。”她埋首在他衣袍之间,哽咽的声音那么明显。
他微微低头抚着她,语气里有着无尽萧索:“可是我配不上你。”
“并没有什么配不上!”她用力地摇着头,眼泪随着动作在半空挥洒。她极力忍着不哭出声,说道:“我并不想嫁什么权贵,我只想嫁个心里只有我的人而已。我想跟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跟他粗茶淡饭养儿育女!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余生怎么过。”
她双手紧攥着他的衣裳,因为用力过紧,两手都已经有些发抖。
他静默半晌,掰开她一只手掌贴上自己左脸:“即使这样,你也不会后悔吗?”
窗外树影摇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