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府一路无话。
徐滢已经不想再打听什么了。
王妃跟端亲王之间并不那么和睦这是事实,这个错误或许来源于太后对程家的关切,或许来自于王妃与端亲王两个人本身,过去多年的往事并没有再追究的必要,宋澈与端亲王的关系也随着阿陶的诞生逐步缓和。她再去挖掘,不但逾矩。也是对长者的失礼。
至于那个令得王妃心动的男子究竟是谁,她也不想去打听。
是谁又有什么要紧?谁的一生里,没有过那么一个半个影子落在心上。只不过有的影子最后成了现实,而有的影子到最后还是影子。
演习的日子最终确定在六月十八。
而这一日在连日的艳阳里终于来了。
演习分三日。
第一日是五军营里各派十名将领出来展示武艺。第二日是擂台。第三日是拼阵法。
演习场地就在京郊外的中军大校场。作为“东道主”的中军营因为上次名落孙山垫了底,这次上上下下士气高涨,杀气逼人,但是中军营上下也是好客的,虽然他们此战抱着必胜之心,可并不代表他们不愿意把他们当兄弟!
端亲王从衙门红利里批了五千两银子出来作为添加招待费用,十七日下晌,几十头猪羊美酒就源源不断往营里送了。这排场立时镇住了四方回来的武将们,一开始还有人深恐这是使的计谋,后来因为烤全羊与厨子治出的酒菜太勾谗虫,终于敞开肚皮吃起来。
宋澈与端亲王都陪着闹到半夜才回府。
凌晨开始下面的参将就开始各司其职布置场地了。
宋澈再有把握,也还是忍不住激动紧张。
天没亮他就蹑手蹑脚下了床,自己穿戴整齐出了门。
徐滢全程清醒得很,但是既然他好心不惊动她,索性也没睁眼。等到天半亮了,才起来梳洗打扮,带着阿陶与素锦侍棋她们乘辇往京郊去。
每两年一届的五军大演习之所以会牵动全城人的心,最大的原因便是因为朝廷公开这次比拼,头两日的将领武艺演习与擂台比拼允许京师百姓能够全程观赛,人们看厌了戏台上的花拳绣腿,终于能亲眼目睹真刀实枪的战术,自然是兴奋而且捧场的。
徐滢到的时候四面看台几乎还是空的,只有北面主观台上宋澈和端亲王吴国公以及五军都督们到场了,到时候皇帝也是坐于此处,显然他们正在筹备赛前事务。
徐滢所坐的东面是宗室女眷以及诰命夫人们所坐之处。这是朝廷盛事,各府都必然前来助阵的。
而西面则是官员们坐处,南面则是地方百姓。
每个区域间都有人严防把守,看着十分肃穆规整。
宋澈经人提醒看到了徐滢,连忙要过来,徐滢打手势让他不必。而这会儿吴国公夫人与儿媳带着两位孙小姐已经过来了,紧接着又是长公主与四公主,而后对面看台上也有官员们陆续到场,场外也传来士兵们震天的呐喊声,渐渐开始热闹起来了。
但是因为今日并不分高下,所以气氛并不算高涨。
随着辰时正锣鼓敲响,将领们入场展示十八般武艺,临近午时,便就渐渐计分评判完毕。
下晌没有活动。
宋澈却忙着与营里诸将分析明日战略去了。
到了次日一早,天没亮他又爬了起床,以比前一日更饱满的精神出发去了校场。
徐滢照旧带着儿子家仆赶过去,今日还没有进门,就听见锣鼓声一下下传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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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7 得偿所愿
这是徐滢第一次目睹大梁这桩传说中的盛事,之前虽然知道宋澈很紧张这次比赛,可一直也没有切身的体会,并不太了解它究竟有多么重要。哪怕是昨日她在这里全程观看了一日,也没有觉得十分震撼,可是今日走进门,她顿时就觉得胸腔血液隐隐沸腾起来了!
今天时间比昨天晚了那么点儿,校场两边已经分列好好几队骑马执枪的铁汉将领了,每个人都双目凝视着前方,完全不是平日里见面席地而坐把酒言欢的样子。四面看台乌泱泱,分明还没到时间,这个时候却已经坐满了**成。
徐滢找到位置坐下,底下锣鼓响起,随之左右两方就各出来一人上了擂台,还没等她看清楚怎么出手,两人已如两头虎豹一般交战在了一处!你来我往寸步不让看得周围的女眷们都个个屏住了呼吸!
宋澈这边也是拳头都握出了油。
今日上场打擂的便是昨日里展示武艺的那五十人,而头一个上场的就是中军营下方的参将!
不负他所望,第一场他们赢了,接下来第二场第三场他们都赢了。哪怕是第四场输给了左军营,第五场输给了后军营,这也没有什么要紧了。
因为五场比赛他赢了三场,已经为首战加了分!而他透过林威得来的消息制订的战术里,头一个下场的其实是他们阵营里较为弱的那一个!这就说明,接下来九个人。拥有的战赢的机率将会更加增多!
擂台上打斗了两个时辰,他拳头就捏了两个时辰。
终于他神经绷得太紧,宋裕忍不住拍了他的肩膀:“不用太紧张。就冲你这次做的准备,就是得不了魁首也定能挺进前三。”反正只要不垫底就成了,他觉得。他对人生一向看得很开的。
他扫视了一圈四周,发现果然只有他一个人摆出这要吃人的面色,才又放开拳头坐好。
举杯的刹那间,就听台下忽然喝彩声如潮水般汹涌传来,紧接着宋裕也忍不住站起。——原来最后一场中军营的参将刘巍居然以一手精湛的枪法将对手胸前一连挑破了五个洞!
“中军营威武!”
“中军营威武!”
呐喊的声音将整个校场都淹没了!
这边厢徐滢瞧得真切,也是忍不住起身击掌喝彩起来!
“这也赢得太漂亮了!”
身边女眷们也纷纷赞道。
坐在徐滢旁边的长公主骄傲地与她们道:“中军营这次可是端亲王世子任主帅,澈儿从来没下过战场的。当佥事也不过两三年,管理出来的部队却一点也不输朝中老将们呢!”
女眷们纷纷称是。
长公主拉起徐滢的手,相视而笑望起底下被众将簇拥着的宋澈他们来。
这日的擂台赛中军营大获全胜勇夺第一。
其实论起实力相差都不会太多,但是因为宋澈了解得对手武功路数与习惯很深。战略布署十分恰当。这两年对于底下将官操练又盯着很紧,所以对阵起来竟占据了极大优势。
最后一日是拼阵法,这日是封闭进行。
徐滢在王府静等着消息,派出去校场打听消息的人一拨接一拨,带回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振奋人心,到得下晌日暮之时,急赶回来的商虎差点把院门都给撞破了!
“禀世子妃!中军营又赢了!五场里胜了三场!咱们世子爷当场就被皇上下旨赏了宝剑!”
徐滢腾地从榻上起身,正玩着木块儿的阿陶也被吓得抬起了小脸儿来。怔怔地望着他们。
到底是赢了!
悬了一整日的心咚地落下来。
还没来得及说话,前面厉得海又匆匆进来了:“禀世子妃。太后娘娘传旨赏赐下来了,请世子妃去前殿!”
徐滢二话没说,拔腿就出了去!
这一日王府跟中军营一样热闹,虽然说这不是宋澈一个人的功劳,但他的努力和用心大伙却是全看在眼里的。借着长公主她们在各府夫人面前的誉辞,原先暗地里总嘲笑宋澈是个绣花枕头的人如今彻底闭嘴了。
先是有卫所屯田案破获,而后是中军营从五军之中胜出,再也没有人会说这是巧合或说是宋澈运气好了。
这天夜里自然是个狂欢夜。
徐滢由着他们在外庆功,自己带着阿陶,安安静静地在榻上玩着木块儿。
端亲王却是没出去,跟吴国公他们吃了晚饭回来,依旧拐到荣昌宫来看了看阿陶。
他居然没有去跟老友们乐呵,这让徐滢感到意外,不过看他兴致颇好,她便没说什么。
没有谁规定他一定得去凑那个热闹,不是吗?
赛完之后第三日,各营将领依旧启程归营。
京师里的盛夏,却因为中军营得胜的热潮,而显得更加炎热起来了。
但这份炎热却又是极酣畅的,像湖底的水,夜半的雨。
槐花谢尽后桂花就飘香了满庭院,阳光变得金黄,一大早透过枝桠静静地洒在墙壁上,像天界妙手泼在人间的一抹金。
阿陶已经会自己走路了,还会“阿娘”“阿娘”的叫了。他最喜欢做的事情是拿小胖手抠门板上的雕花,然后是追着廊下打盹的猫儿噔噔噔地起跑。
目前他最喜欢的玩伴是东宫的小公主,只比他大一岁的堂姐宋歆。
女孩子或许语言能力稍强些,宋歆已会说些比较短的句子,吐字也很清晰,而且很粘她的父亲。太子也很宠她,有时候会抱着她在膝上批奏折,让皇帝数落了好几次,但紧接着,皇帝又会抱着小孙女去皇后那里讨零食。
宋歆跟阿陶经常在太后的慈宁宫里玩儿。
大梁如今越来越安定,各家里也都太平安稳,太后也越发有闲心跟小曾孙们相处。宋澈每天下衙都得拐到慈宁宫去接儿子,去的多了,宋歆常常把他认错为父亲,学着阿陶的样子,抱着他的大腿软绵绵地求抱抱,弄得宋澈越来越想要有个女儿。
徐滢还没有怀孕,不过想怀也很简单。
她打算等忙过这段时间,九月里宋鸿成亲之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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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8 妯娌省心
王府最近也有喜事。
顾氏又有身孕了。
某一日宁夫人到荣昌宫来跟徐滢报告了这个消息,徐滢并没有多么意外,宁夫人走后她就让厉得海送了两斤燕窝过去,又给她传了太医。
端亲王夜里回来从蒋密口中得知消息,也去了顾氏处。
万氏处似乎有些不大平静,但这不重要了。
这许许多多事情下来,端亲王对万氏的关注已经少了很多。有她做过的那些事,端亲王也不是糊涂人,万氏值不值得他继续抬举他哪里会不明白?
徐滢隔三差五往顾氏处送东西。
顾氏先是有些惶恐不安,后来见徐滢态度坚定,渐渐也放宽了心下来。
因为宋鸢,她心里始终有些愧疚,若不是因为皇室不容自行寻死之人,当初她连想跟着宋鸢同去的心都有了。端亲王几次在她房里留宿,她也早就料到可能会有这一日,可是她能怎么办呢?丈夫让她怀孕,她能不怀吗?
当然,她内心里也还是期待着有个小生命的。
她希望一切都还能够重来,让她还来得及教出一个开朗而健康的孩子。
她害怕徐滢和宋澈会因为宋鸢而不容于这个孩子,但渐渐的,她看到了他们眼里的不在乎。
她顿时汗颜。
是啊,荣昌宫在王府乃至在大梁的地位都稳如磐石,还用得着在乎她一个侍妾怀不怀孩子么?她就算生出个儿子,距离宋澈那也是十万八千里的距离。而她也根本不存那些非份之想。余生里她只希望能够给予这个孩子好的结局便好。
于是她也坦然起来。
除去顾氏怀孕以外,还有件喜事便是宋鸿的婚期也渐渐到了。
九月初阿陶做过周岁宴,王府就开始着手准备迎娶常山王妃进门。
徐滢对许家并不了解。宋澈也知之不详。
新娘子在京师叔叔家发亲,催妆的那日程笙作为其中之一也去了,虽然不大情愿,但看在宋澈和徐滢的面子。去时勉勉强强,回来后却春风满面,因为许家虽然背景不强,但对许氏十分看重。许家上下对王府来人也有礼有节不卑不亢,让人油然生敬。
大婚这日端亲王也给予了次子次媳应有的排场,徐滢与宋澈伍云修总揽所有事务。
这日从头到尾都很忙碌。细节没什么好说的,总算到了晚上累死人,翌日早起等着新娘子敬茶,徐滢都险些爬不起来。
许氏这个人怎么说呢。第一印象长相一般般。一身大红通袖袄。头上中规中矩插着钗饰,妆容不浓不淡刚好适宜,说话声音不高不低垂眉顺眼。
但是你知道,王府不是别的人家,这恐怕是新媳妇敬茶的等级里最高级别的了。所以新媳妇或多或少出些小状况也是常见的事,但是许氏并没有。
她或许有些拘束,有些掩饰不住的小紧张,但是没有出差错。
端亲王问她话。她很平稳地回答了。
宋鹂来见嫂子,神情间略有傲色。她也不见自卑。
徐滢跟她没有交集,只做了她本份。
整个大婚流程持续了几日,随后便各过各的日子。
宋鸿婚后便与许氏搬到了怡昌宫,接连半个月怡昌宫都安静得像是没有女主人。直到那日该例行进宫给慈宁宫请安,徐滢想起许氏,着人去传了话给她,不消片刻她便装扮妥当来了,叫了她大嫂,等徐滢梳妆的当口,站在稍远的距离微笑望着阿陶坐在榻上玩拨浪鼓。
端亲王吸取内宅教训,娶回个省心的儿媳妇,就连妯娌间都相安无事。
日常太惬意,徐滢渐渐在秋风里犯懒,正拨着指头数树上的芙蓉开了几朵,袁紫伊却忽然遣人来告诉,杨沛夫妇又进京了!
“怎么忽然又进京了?”她愣了愣。
侍棋掩唇笑起来:“世子妃可是贵人多忘事,您不记得了,下个月就是表少爷与颖姑娘的喜期了!”
徐滢一拍脑门,是了,杨叶枫与程淑颖的婚期就定在冬月十五!
“怪不得颖丫头这些天没上家里来了。”她从美人榻上坐起来道,“这么说来只有大半个月了?”
“可不是!”侍棋笑道,“颖姑娘上回来的时候还说最近忙着备喜服呢……”
杨家这边确实热闹起来了。
杨沛夫妇在走之前在顺天府学附近的落叶胡同购了座三进宅子。长子杨贻纷与妻子易氏带着一双孩子住在东跨院,叶枫便住在西跨院。
如今西跨院已经收拾出来了,门窗重新描漆刷金,散发着漆味带来的新净嗅感,庭前植物挪的挪种的种,景观也繁盛于从前。
杨家一双孩子如今越发活泼壮实,身上被毒素染过的血管已经褪去了黑色,只依稀还看得见一些暗影,而这是需要时间来清除的。至少如今他们每顿能吃两大碗饭,能跑能跳,身高也蹿了,杨家上下看到他们这模样已是十分满足,因此对于叶枫的婚事,倒是上下都卯足了劲在替他办的。
杨氏这些天也在徐家与杨家之间穿梭。
五军大演习过后她带着替宋澈高兴的激动心情南下回了苏州一趟,杨老太太已经满头银发,耳朵也不那么好使了。时隔多年再见面,母女间自然有一番衷肠要诉,关于那些年心上的痛楚,双方都已不知道该找什么样的词语才能形容。
她在杨家住了十来日就北上了,袁紫伊已有六个月身孕在身,她不能离家太久。
出来时老太太拄着杖执意送她到城门外,眼泪浸湿了几条绢子,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人生多的是别离,但是年纪越大就越害怕别离,因为并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等待下一次见面。
袁紫伊安慰她:“如今盛世太平,只要母亲愿意,年年往苏州走一趟都是好的。”
她笑着拍拍她的手,虽然知道是安慰,但是听着也宽心。
她知道,在徐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