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嫡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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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嫡一号-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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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家离承天门不远,差不多也只够吃两个包子的时间。她在马车停之前抹了嘴,下车挥手让金鹏在外等她,进了承天门往右,一路遇人无数,但却无惊无险。

    徐镛在出门前把五军都督府内各衙门地图全都画给了她,也都把该交代的东西写好了。

    五军都督府在承天门内右侧的房舍,大梁前后左右中五军衙门皆在此办公,尤以中军都督府为首,而因为前后左右军皆在外地卫所设府,难得进京一趟,所以京师的五军都督府,实则等于是中军都督府一家独揽。

    中军都督府的左都督是嘉宁皇帝的胞弟端亲王。

    皇帝与端亲王一母同胞,是先帝元后所生,元后生下端亲王后未久便甍了,当年的德妃,如今的太后娘娘与元后是表姐妹,又膝下无子,于是先帝便将年幼的皇帝和端亲王交给德妃抚养。

    德妃也十分尽心,不但对小兄弟俩关怀备至,还将他们各自培养成人,直到皇帝从太子做到皇帝,德妃也成了太后,双方关系依旧融洽得很。

    皇帝对太后孝顺恭敬,对唯一的亲弟弟也十分关爱。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还得父子兵,他自己当了皇帝,也没让弟弟吃亏,不仅让他留在京师不去封地,在当太子期间还请了武艺高强的良将培养他,最后让他成功掌管了京畿十万大军,成了五军将帅之首。

    当然,徐镛匆忙之间告诉她的信息十分有限,有些乃是徐滢自行添补进去的,比如说皇帝请良将栽培弟弟,太后又常与他们嘘寒问暖等等。除此之外,她脑补的还包括端亲王的形象,身怀绝技,威武勇猛,定然是个年轻英俊的王公。

    但当她踌蹰满志推开公事房的门,左都督公案后却坐着个大胖子!

    胖子将近不惑之龄,上唇留着两撇八字须,身上穿圆领赤色窄袖衮龙袍,头顶束着双蟠龙戏东珠亲王冠,翼善冠除在一边,两手各一只硕大翡翠戒指,正在一手摇折扇,一手拿丝帕印着额上的汗,而眉头紧皱着,看上去心情也不大好。

    见到徐滢到来,简直也气也没多喘一口,便起身指着帘栊下角落旮旯里一架大铜柜子:“你怎么才来?赶紧把东西拿出来给我!”

    徐滢久混宫闱,知道有权的不一定就是帅的,有钱的不一定就是注重保养的,所以很快也接受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端亲王是个中年大胖子的事实。道了声“是”,躬着腰走到了铜柜前,心不慌神不乱地打开柜子,取出早就准备好了的一沓文书来。

    端亲王接了文书一样样看过,然后又丢回到她手里:“跟我去议事厅!”

    按照徐镛和金鹏的说法,徐滢本来是可以把东西整理好交给端亲王身边的长史伍云修之后,便跟他告假回府的,如此不显山不露水,再无人怀疑这事有什么不妥。而等下晌徐镛再托刘泯过来把他受伤的事说了,顺便告个长假,端亲王也不见得不会肯。

    眼下听见端亲王要她随同他去集议,她就愣了愣。

    “还站着干什么?”

    端亲王在门槛下回头,两撇八字须很不愉快地耷拉下来。

    徐滢连忙应了声是,抱着文书灰溜溜跟在他身后。

    既是要在端亲王手下讨前途,这脱身的事,就只能先跟过去再说了。

    低眉顺眼上了游廊,一路也默记着地形,基本上与徐镛图上画的对得上号。

    游廊拐了个弯,前面松柏树后的三间红墙碧瓦的阁室就是议事厅了。即使隔着十来丈远,也能看到一排过去的四五个大八角雕花窗内人影绰绰,而门外站着的除了兵吏,还有好些个着青绿不一官服的低阶命官,一个个拢手耷脑,大气也不敢出的模样。

    徐滢觉得开个会而已,即便是端亲王在此,也大可不必如此。

    但她这念头还没消去,离她最近的那个八角窗内立刻就飞出来一黑压压的物事,直往她额角砸来!

    紧接着窗内又有咆哮声起:“年后户部拨了两万两军饷,如今才三个月过去,整个帐上就剩下三千两!中军营里养的是狼吗?!各卫所本就该自力更生,就算全是募兵,三个月又岂能吃得掉万多两银子!

    “而如今看看各卫所治下,有几个是认真在以兵养兵的?十个里倒有九个半在仗着祖荫在下方耀武扬威!若是这般,那我们大梁还要卫所军户作甚?索性全部募兵将朝廷来养好了!”

    掷过来的是本足有半寸来厚的牛皮簿子!动手的人一看就很内力浑厚,从屋里飞到屋外简直连纸页都为被风扇动一下,徐滢着实吓得不轻,好在端亲王在旁边眼疾手快接住了它!

    “这小子!”端亲王咬了咬后槽牙,拿着那薄子,加快了脚步进门。

    徐滢也不敢怠慢,连忙跟上去。

    因为门口未及通报,这里进了议事厅,满座二三十个人立刻就刷啦啦站起来了。当中有好些穿绯色官服并且年纪还不轻的头上汗都没有来得及擦去,但见到端亲王来,又能看得出来大伙略略地松了口气。

    议厅上首左侧坐着个也穿圆领赤色衮龙袍、头戴翼善冠的家伙,腰如铁板,面如冰霜,眼窝下一片青色,一看就是纵欲过度肾气不足。见到端亲王,也只在众人全都起身行礼了之后,他才抬起屁股站起来,面向他颌了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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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神仙打架

    中军营里乃是端亲王一手在握,看这家伙的打扮不是亲王也是世子,听说大梁别的亲王郡王都去了封地,那么看来只能是端亲王的儿子了。而徐滢敢肯定,刚才怒得拍桌扔簿子的疯子除了他以外也不会有别人。

    端亲王走到上首中间坐下,徐滢也亦步亦趋跟上去,迟疑了半刻站在他右后方。

    按规矩她只能这么站,但是这么一站,她就正好位于那家伙的左首,距离他的位置跟距离端亲王一样近。呆会儿他要是发起疯来,该不会把她一掌给拍死吧?

    她斜瞄了他一眼,就又悄悄地往端亲王身后稍稍靠了靠。虽然亲王权大势大也不好惹,但怎么说刚才也是他出手救了她,要不然那么重一本子砸下来,她不死也得毁容。

    沉着脸的宋澈目光正好溜到这边,也冲她扫了一眼。

    “吵什么吵?有话不能好好说吗?”端亲王拉长音望着下方,“这卫所管理失衡的事情,刘正大人出来说说。”

    座中马上有穿绯色官服的官员站起来,躬身道:“回禀王爷,卫所也很冤枉。户部拨出的三万两银是在正月初七到达中军营军饷库的,其中两千两用去修缮了营房,三千两拨去卫所田地治了病虫灾害,再有太仆寺这两年供的马匹品相都不见好,营里自行买马配种又去了三千五百两。

    “余下的银子发给募兵,就差不多了。这些钱全都用在正地儿,并没有胡乱花销之处。所有开销细帐下官也着人做的明明白白,可是世子偏偏不听,反把帐簿扔了出去。”

    刘正摊着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这是糊弄三岁孩子呢!”宋澈冷笑着,“我跟你说卫所的事,你偏跟我提营房的事!

    “田地灾害哪个营下卫所没见过?人家鲁国公前阵子回来,说西北半种地半买粮吃也才花了五千两,咱们占据京畿重地,河南河北卫所皆有粮仓,反倒是还要上头掏钱出来治灾,那我倒要问问下面卫所那些将军们,你们治下究竟是怎么种地的?

    “难道朝廷设置卫所,是让你们游手好闲的?连自己几个人都养不活,你好意思说冤枉!咱们中军营辖管京畿重地,本是占尽天时地利,可近年来反倒连其它几营的兵力都比不过,这次五军比武操演之时竟然落到了下乘!你们还有脸跟我摆理由?!”

    刘正据理力争:“西北虽然苦寒,可朝廷年年都会有粮款拨去,那又岂能相提并论?再者这五军操演之事,咱们营这几年本就新兵进得多,大批良将都调去了边关防卫,世子——”

    “叫我宋佥事!”宋澈射去把眼刀。

    刘正一顿,无语地改口:“又岂是宋佥事口中所说那么轻松?

    “新兵进营没个两三年根本上不了演练场,而且佥事大人又苛刻,设置着许多条条框框,不许勋贵子孙下场又不许将官下场,别的大营来的多是勋贵子孙,他们本就有家传武学,咱们怎么能比?佥事大人若觉得操练新兵容易,不如就由您亲任教官好了!”

    “你以为我当不了?”宋澈瞪过来。

    刘正待要争辩,端亲王已连忙摆起手来:“好了好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说着他站起来,接过徐滢手上的文书放在桌上,“宋佥事说的也有他的道理,中军营这两年是有些不长进了,大家好好商议商议怎么改善,列个方案出来再做定论。这里是本王列出的最近的一些要务,你们慢慢看,本王先回房。”

    而后抬步要往外走。

    宋澈起身道:“不行!事情都没有弄清楚,大都督怎可就此走人?卫所管理分明有问题,下面人阳奉阴违溥衍差事,今儿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把那些白占着地方又不作为的家伙撤掉不可!”

    端亲王未等他说完便扶着太阳穴道:“本王有些头疼,你们慢慢商议!”

    说着连忙夺门出了去。

    徐滢两脚生风地跟上。

    出了门后端亲王几乎是拔腿开跑,徐滢还没回过味儿,听到宋澈在身后追喊,生怕他又要砸东西过来,也是卯足了劲往前。

    三个人似玩官兵捉强盗般往公事房冲,沿途衙吏们见状纷纷闪避。

    到了门槛下,端亲王突然止步,看了眼已经追到石阶下的宋澈,飞快伸手指着徐滢鼻子:“给我看好门!千万别让他闯进来烦我!”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进了门,随后啪地把门插上了。

    徐滢目瞪口呆愣在门外。

    她是个管卷宗的,他们父子俩较劲关她屁事!

    “滚开!”

    正这么咬着牙,后头就传来要吃人的声音。

    徐滢立刻转了身,背抵着门板站在中间。

    面前宋澈势压于顶,手扶长剑怒目圆睁,仿佛随时会张口喷火的怪兽。

    到了这当口,也由不得徐滢退缩了,虽然疯子是不好惹,但端亲王可是徐镛的衣食父母,同时也间接是三房在徐家打翻身仗的有力靠山,她就是豁出去这张脸再被毁容也不能让徐镛丢了这差事!

    她很快挺直了腰,拢手在前恭谦地道:“佥事大人请止步,王爷有令,现在任何人也不见。”

    “我说了,滚开!”宋澈扶着刀呲着牙,眉头也竖起来。

    “佥事大人还是改日再来吧,王爷说了,这会儿不见客。”

    徐滢收了手,进而恭谨地行了个礼。虽然端亲王都说了他会出来善后,但这话却十分不靠谱,他若真有这有那份底气,这会儿又干嘛不见他?这疯子可不能硬拼,万一他真动起手来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她总不能让他有现成的把柄抓她。

    “你放的什么屁?”宋澈眼睛瞪得更圆了点:“本官是都督大人的亲儿子,本官是客吗!”

    徐滢颌首道:“这里是衙门,既然大人也以官位相称,那么大人要进王爷的公事房,当然就是客了。”

    宋澈咬紧牙关,打量她上下,冷笑起来:“你个小小的都事竟敢拦本官?信不信我即刻撤了你!”

    徐滢答道:“小的是中军营里的都事,负责王爷身边近务,按例小的的任免一概听凭王爷。”

    她这话不止是说给宋澈听,更主要的还是说给门内的端亲王听,你看我为了帮你,都把你儿子得罪到这份上了,眨眨眼都有被他踢去爪哇国的可能,你要是不保徐镛的官职,那真是天理不容!

005 你的鼻毛

    宋澈瞪视她片刻,忽然呲牙冷笑起来,“徐都事,我听说你的大伯徐少泽在兵部侍郎位上已经呆了三四年了,最近中军营里频频调人出去,军饷也含糊不清,是不是跟徐侍郎也有点关系?我忽然想起下晌要进宫,你说我该不该把这事跟皇上提一提?”

    徐滢瞄了他一眼,没吭声。

    这臭不要脸的,身为亲世王子居然动辙拿亲戚官位来威胁一个从七品小吏?

    要是徐家上慈下孝兄友弟恭倒也罢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嘛,可他们三房在徐家造了什么孽?杨氏一个明媒正娶的三太太,变得跟姨娘似的低声下气,按理说年轻守节的孀妇不是更值得尊敬么?反倒是让长房一个续娶的填房爬上高枝成了凤凰。

    如此一来徐少泽升官还是降职关她屁事!徐家散了最好,三房搬出去自立门户,起码不至于让她一大早饿肚子。前世里她母乳虽吃得少,但别的可没少吃,从来只有她让别人饿肚子的份,哪里有别人克扣她的呢?

    她不吭声,宋澈却来劲了。

    “可别跟我说你们不稀罕这侍郎的位子,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大伯会爬到这位子可是仗的冯阁老的势,而你会到这里当差,不知道又是走的哪家关系?哦,是了,看你也有十五六岁了,长得也跟个小白脸儿似的,莫不是也攀上了哪家高官的庶女侄女什么的,靠裙带关系进来的?”

    他边说边抱着臂冷笑,一双凤眼凉凉地在徐滢脸上直睃。

    徐滢交拢双手,心道今儿站在这里的若是徐镛本人,不知道会不会一拳头挥上这家伙脸上去?

    嘴贱成这样,怪不得连自己亲爹老子都嫌弃了。

    她缓缓呼吸了一气,敛了敛神色,突然望着他道:“宋佥事!”

    旁边衙吏本等着看徐滢如何屈服于淫威,闻言顿时吓了一跳,一个个张着眼望过来。

    正犯贱的家伙顿在那里,目光也落在她脸上一动不动,一副任凭你放马过来的架势。

    徐滢往前走了两步,到了他一尺外距离站定,忽然笑一笑,指着他鼻子:“你鼻毛出来了。”

    衙吏们没忍住,噗噗声捂着嘴转过了身。

    宋澈两眼圆睁,一张脸登时憋涨得紫红!

    徐滢明媚春风地道:“大人英俊风流,没想到连鼻毛也长得这么俊俏多姿,——你可别说话!一说话露出来的就更多了。”

    宋澈两眼似要喷血了,脑袋压在她上方,牙齿几乎磨碎。

    徐滢咧嘴笑得愉快极了。

    宋澈伸手指着她,圆睁怒目瞪了她半日,最后猛憋了一口气转身,终于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徐镛你好牛!”衙吏们望见宋澈消失出院门,纷纷过来竖大拇指。

    端亲王在窗户缝隙里看见了,也乐呵呵地开了门,挥挥手让徐滢进了去。

    “想不到你小子办事还挺有点脑子。”端亲王靠在椅背内,摇起大折扇来,看着徐滢,如同看着才凯旋回来的手下爱将,一脸的春风得意。

    徐滢忙躬了腰:“得亏有王爷撑腰。”

    开玩笑,要不是他逼她这成这样,她能去得罪那神经病么?亲王世子能是好惹的?

    端亲王点点头,打量了她两眼,又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现在才来问她叫什么名字,可见她眼下处境相对安全了。

    徐滢垂着腰,一字一顿道:“徐镛。”

    再想想,刘泯虽是把徐镛荐了进来,但这里头走门路进来的恐怕多了去,一个小从七品打杂的小吏,端亲王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心思一转,见一旁小台上有供侍者记录事务的纸笔,遂又取了来,正正经经写了给他看。

    “哦,”端亲王点了点头,“镛,大钟谓之镛,古乐器之名。”又轻嘶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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