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嘉本只是顺口流露了一丝自卑,没想到竟被冯清秋当了真,急得连忙辩解:“这又是说到哪里去了?我祟拜你还来不及呢,岂能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我若有这心,只管叫我终身当和尚罢了。”
冯翮噗哧一声笑出来,冯清秋愣了愣,绷了脸,站起来,勾头走出了门去。
崔嘉心下更是慌了,见冯翮还只是在笑,便只好起身追出去。
冯清秋在天井里绕了个弯儿,好歹在竹丛后头的假山石下坐下了。
崔嘉揣着一万个小心跟她说好话:“好妹妹,我不是有意唐突你,只是一顺嘴儿就说出来了,我对你什么心思,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冯清秋转过去,“我不知道。”
崔嘉只好又绕到她前面,“你要是不知道,我就是把心剖开给你也是使得的。”
冯清秋绷着脸垂眼半晌,抬眼看了眼他,忽然噗哧一声又笑起来。“那你现在就剖,我倒要看看,你的心里是不是真的有我?”
崔嘉愣了愣,但听见这话脸上也是红了,伸手从腰间拔了剑,当真就要往心窝子里戳。
冯清秋连忙站起,“傻子!谁还真要你剖不成?”说着神色一黯,眼眶也忽而红起来。
“那你不生气了?”崔嘉怔怔地望着她凄然的脸。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咱们俩打小一处玩儿,情份倒跟我自己的哥哥差不了多少,我跟你生气,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冯清秋重又坐下来,捡了片竹叶,幽幽捻在手里,“只是你本就跟徐家有了婚约,方才却又说要为了我终身当和尚,这话你挂在嘴边上,若在外头也这般浑说,岂不弄得好像你是因为我而宁愿做和尚也不愿意娶徐滢?”
“怎么会呢?”崔嘉连忙安慰,“我发誓从来没有跟别人乱说过这类话,也绝对不会对外瞎说。我不想娶徐滢是我自己的事,是我根本就不喜欢她,怎么会怪到你头上?若真有人这样认为,我是绝对不会轻饶他的。”
“这我哪里晓得?”冯清秋半倚在椅背上,“其实你跟谁有婚约跟我也没有关系。徐镛几次冲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误会我在背后撺掇你,我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并犯不着被他们怨恨上,所以从今往后,咱们还是少往来些,也免得我成了别人眼里别有居心的人。”
“徐镛?”
崔嘉顿了下,直起身,皱眉道:“什么叫做几次冲撞你?除了程家那次,莫非他后来还曾对你不敬?”
冯清秋叹了口气。
崔嘉再一催促,她便把那日河堤上的事轻描淡写地说了:“他没有直接冲撞我,只是他如今面子大了,不但筠哥哥替他说话,就连小王爷也替他掩饰。筠哥哥倒也罢了,他本身就和气,只是我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讨得小王爷的欢心的?”
崔嘉听说徐镛居然又让冯清秋受了委屈,方才惹恼她的担心加上对这门婚事的抵触,怒意一下就被挑拨起来了!
再加上宋澈跟徐镛之间不清不楚的绯闻才刚刚过去不久,冯清秋这话问得显然就极为耐人寻味。
不管徐镛是不是真的成了宋澈的禁脔,他对冯清秋不敬,甚至在传闻过去之后又让冯清秋当场抓到他们拉拉扯扯,这都可以成为他跟徐家退婚的理由了!而更莫说徐镛对冯清秋始终存有敌意,将来若万一娶过门,他跟冯清秋见个面,徐滢也不乐意又如何是好?
难道他一辈子就要受那个女人管束吗?
怪不得她看上去那么憔悴!冯清秋一直是他心目中的仙女,他连说句重话都不敢,徐镛竟敢几次三番地欺负她!
“他们徐家本就极擅攀附,徐镛当初进五军衙门就是托人走的门路,如今进了衙门,八成是又看着小王爷身份贵不可言,意图从他这里寻到什么契机,这种奸贼,根本就不配作我崔家的亲戚!跟你又扯得上什么关系?”
冯清秋摇摇扇子,望着前方一丛墨兰,叹息道:“不管怎么样,往后你还是少来找我罢。我虽然不怕他,但终归是个姑娘家,屡次让他来针对我传出去外人还只当我真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来日你跟徐二姑娘成亲之时,我再到场祝贺你们好了。”
说完她站起来,退后冲他福了福身,便又绕出了竹丛。
崔嘉听闻此言只觉心如刀割,连忙追上去:“秋妹妹!”
丫鬟们却从旁边闪出来挡了去路,施礼道:“崔世子请止步。”
崔嘉跺着脚,一拳砸在假山石上,骨节登时冒出红殷来。
冯清秋回了房,冯翮已经坐在她椅子上翻她的书。
见她进来,一笑道:“都说完了?”
冯清秋微笑坐下,唇角的弧度里尽是得意:“我什么时候失手过。”
冯翮点点头,站起来:“说起来崔家也很不错,深受皇恩,手握重权。反观程家,只是仗着宫里太后而颇有几分体面,要论势力,比起崔家是逊色很多的。等到太后薨逝之后,程家必会如日落西山,雄风不再。(未完待续。。)
059 配不上我(求月票)
“只不过程筠有深度有思想,知进退合时宜,倒是个难得一见的人物。”
冯清秋蹙了眉,放到唇边的茶杯又放下了:“筠哥哥必不会甘于做个空头侯爷,若有机会,他能爬到的位置未必会比崔嘉弱。”
冯翮拍拍她的肩膀:“程筠是很不错。我不过是说万一你嫁不成他,嫁给崔嘉也是不错的选择,他迟早会把亲军上十二卫副都督之职揽在手里,对咱们家来说也大有益处。再说,难得人家对你一往情深,来日你把崔家上下抓在手里岂不是轻而易举?”
“哥哥!”冯清秋沉了脸。
冯翮哈哈大笑起来,末了停住,微笑望着她道:“不管怎么说,崔嘉跟徐家这门婚约解除了总归于你我有好处,徐家没有崔家仗恃,便仍然只能仰仗冯家。如此徐镛得了报应,而把崔嘉当侯补,你的前程也可谓无忧。做的好。”
他再轻拍了拍她的肩,雍容闲雅走了出去。
冯清秋扭头瞅着他的背影,却是因为那句“万一嫁不成程筠”而郁闷起来。
崔嘉在冯家再呆不下去,冯翮要约他去垂钓,他也推拒了。
回到府里闷头坐了一阵,冯清秋让他再不要去找她的话一遍接一遍回响在耳边,如同刀子似的一下下扎在他心口,他打从七岁起在冯家见到冯清秋,就再没想过见不到她的事,如今居然因为徐滢的哥哥而使她委屈得不跟他见面,这不都是徐家兄妹惹出来的吗?
如果他跟徐家没有这个破婚约。冯清秋又怎么会狠心不见他?
窗下坐了一阵,掐断了两枝笔,忽地站起来。冲出了门去。
崔夫人如今上无公婆,崔家内宅上下全由她作主,已经是京师里悠然自得的贵妇。
她吃完午饭听家里的女先生唱了两曲戏,然后小睡了一觉吃着养生茶,这会儿带着女儿在花房里剪花枝,崔嘉闯进来,把她吓了一跳。
“我有重要的事情跟母亲说。”他把她手里的剪刀塞给妹妹。挽着她便就回了正房。回房又亲手沏了碗茶给她,说道:“有件事我想请母亲务必帮我。”
崔夫人纳闷。
他道:“我想跟徐家退婚。”
崔夫人怔了怔,蓦地把茶放下来:“这可不行。你父亲不会允许的。”
“正是知道父亲不会允许。所以我才会来求母亲。”崔嘉凝重地道:“我就不信,连母亲也会觉得徐滢适合作我崔家的长媳。那徐滢既非长房嫡女,又非高官之后,她父亲甚至都已经不在世。只有个碌碌无为的哥哥!这徐家攀上咱们。岂不是摆明了要占我崔家的便宜?”
崔夫人凝眉望着他,没有立刻接口。
崔嘉站起来,又说道:“以我崔家的地位,娶个世家名媛回来绰绰有余,两家虽然交换了信物,但却不过是当年父亲为了感激徐少川搭救之情,又怎可以此视为婚约?我知道做人当知恩图报,他徐家要钱还是要官。只要不过份,我们崔家都能给予。为什么非要揪着这婚约不放呢?
“我是崔家的嫡长子又不是庶子,娶个这样的妻子,来日还不得让外人笑掉大牙?就是母亲带她出去应酬,还得时时担心她露了怯。再者以徐家的德性,来日成亲之后还不定会被他们家打多少秋风,跟这样的人为伍,恐怕将来连我的儿女也要备受牵连!”
“你说的什么浑话?!”
崔嘉话音刚落,门外就立刻传来崔伯爷的声音,崔嘉连忙转身,只见崔伯爷正沉着脸从门外走进来。“你怎么知道徐镛碌碌无为?怎么知道徐滢担不起这世子夫人的担子?”
“老爷!”崔夫人忙迎上去:“嘉儿只是说说气话。”
“他有什么好气的?”崔伯爷怒视他,“京师里都知道我跟少川订下过儿女亲事,这当口人家不在了,你让我去跟他们孤儿寡母退婚,外人怎么看我?到时候人家姑娘还怎么婚配?”
崔嘉鼓作勇气:“即便是如此,那也不该我来承受。”
崔夫人瞧着崔伯爷脸色不对,遂沉声喝斥他:“你先出去!”
崔嘉不得已,出了门去。
崔夫人这里回头又安抚丈夫,“他跟冯家的秋姐儿打小就要好,那孩子我瞧着也确实不错,若是能做我崔家的长媳,无论对嘉儿的仕途,还是将来的儿孙的养育上,都是极好的,老爷又何必如此固执,非得拆散他们?”
“妇人之见!”崔伯爷坐下来,脸上一派平静,仿佛刚才的怒火只是崔夫人的幻觉,“冯家虽然也不弱,可徐家丫头又有什么不好?难道咱们家还得靠联姻来巩固吗?”
崔夫人噤声,不再说什么。
崔伯爷又道:“这婚事不要再拖了,从速去请个日子,早日上徐家去提亲吧。”
崔嘉回房摔了门,心里的郁闷如排山倒海倾涌而来。
崔伯爷说的没错,他是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徐滢,不过这有什么区别?小时候怯怯懦懦的她难道长大了就会变得格外端庄大气吗?还有徐镛,他除了会像他的伯父和祖父一样钻营,还会什么?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他的妻子和舅兄!
可是崔伯爷不同意退婚,他就是再不甘愿也没有办法。
然而这婚他却是非退不可!
该死的徐家为什么没点自知之明,前来退婚呢?
他一拳砸在桌面上,望着桌上鱼缸里自己破碎的倒影,却忽然又收了手回来,——徐家提出退婚?是啊,如果徐家能够主动退婚,那崔伯爷不就没有理由再阻拦他了么!
他蓦地直起身子,这主意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徐镛会肯么?徐家会肯么?徐镛必然不肯放弃,而徐家如今是徐少泽当家,徐少泽八面玲珑最擅攀附,必然也不会放弃这联盟的好机会。然而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呢?
难道,去找徐滢?
“少爷,少爷!不好了!”小厮飞跑着冲进来,“老爷刚刚跟夫人发了话,这几日就要去请向徐家提亲的吉日呢!”
“提亲?!”
崔嘉只觉头顶响了个炸雷,打得他晃了两晃才又站稳。(未完待续。。)
060 小姐邀约(求月票)
宋澈虽然没有明确表示采纳徐滢的建议,但这两日却忙着跟各府来走门路的子弟接洽,而且还从林威刘灏递上的名册里挑选出了几个目标人选,更而且也没有再刁难徐滢,所以有没有采纳也就猜得出来了。
徐滢落得一身轻松。
林威刘灏因为得了她的提示而得了宋澈褒奖,揽下了随行下卫所的差事,这几日零嘴也没少孝敬给她。衙门里规定但凡出差出京皆是有补贴的,补贴的钱也丰厚,自然人人想去,但往日都是由另一司的经历们管着。
她白日里端端茶递递水,偶尔也凑到小吏堆们听听八卦,与同僚们关系日渐融洽。下了衙回府,要么帮杨氏做做针线,看看帐本儿,要么帮徐镛配配药,再帮他整理整理武举时要笔试的书本策略,小日子也过得安逸得很。
武举除了比武,第一关便是考军事策略,这也是相当重要的环节,因为朝廷并不缺武艺高强的人才,缺的是有脑子有谋略又有行军之能的人才。
徐镛也读过好几年书,文章诗赋上虽然造诣一般,但底子还是有的,正好这段时间就用来温习功课。
徐滢不懂打仗,到底比他多些阅历,再说前世驸马手上也是有兵权的,所以在有些想法上,偶尔也会不着痕迹地举些例子引导引导他。
日子很平静。
这日大早上,才刚从床上惺忪下地。侍棋就拿着封信走进来:“崔家刚才来人,带来了好些礼品,还带了封崔家二小姐的帖子给姑娘。交代说要请姑娘亲启呢。”
徐滢听到崔家两个字,正准备就水擦脸的头就抬了起来。
侍棋拿银刀将帖子封口给挑开了,取出封散发着蔷薇香的粉笺展开给她。
笺上两行蝇头小楷,写得娟秀清雅,徐滢顺势看了看,是约她明儿一早到白马寺上香。
徐滢虽然不知道崔家女眷跟他们三房往来得多不多,但是凭崔嘉对徐镛的态度。以及这个多月里崔家女眷压根就没往徐家伸过脚,也不难猜到这崔二小姐跟杨氏和徐滢会有多深的交情。
没有交情还来约她上香,这里头必然就有鬼了。
“这可糟了。明儿要去衙门,又还要去上香,哪里赶得及?”画眉端着果子走进来,忧愁地道。
“不要理会就是了。”徐滢轻描淡写说道。
“不去?”两个人都睁大了眼睛。“二小姐可是崔夫人的女儿。崔世子的亲妹妹。”
“就是亲娘,我也不去。”徐滢慢条斯理地梳着耳畔的发丝。
侍棋画眉对视了一眼,分头上来给她梳妆。
徐滢的变化都让她们看在眼里,虽然这爱闷在家里的性子跟从前没什么两样,可办的事情却大胆多了,也有主意得多了,眉尖眼梢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威风也让人打心底里钦佩,大少爷虽然有魄力。可他那种魄力跟二姑娘这种柔里有刚刚里有柔的特质又不同呢。
真不知道怎么会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变化却是步步给人带来了惊喜的。就当是在佛堂里受了大慈大悲的菩萨点化罢,三房有个处处忍让的杨氏已经够了,并不需要再多一个懦弱的小姐。连杨氏和徐镛都没说什么,又岂有她们乱瞎猜的余地?
徐滢说不去赴约,她们也觉得没什么。
太阳透过即将散尽的薄雾照进翼北侯府的庭院,栏角一丛湘妃竹在夏日的朝晖里懒懒地发出悉梭之声,一只毛长打卷儿的大白猫伏在朱栏上呼噜噜地打盹。大梁各部各地运作正常,规定如无急事,便行三日一早朝。
程筠与太子趁着闲暇在侯府天井里下棋。
程筠拣空处落了颗子,说道:“裕王这几日在忙什么?”
太子扬唇望着棋盘:“兵部左侍郎徐少泽不是在家养伤呢么,让我塞给右侍郎当下手去了。”又道:“前儿个澈儿办的那个龙舟赛,他不是也去了么?跟人赌钱,赢了侍卫们两个月月俸,让皇上发现了,把他这个月的俸禄又给扣了。”
程筠不由笑起来。
想到他方才提及徐少泽,又拈着手里一颗子顿了顿,“都小半个月了,那徐侍郎怎么还没复原么?”
“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太子吃了一小片白子,漫不经心地拈起来说道:“就是朝廷肯放他的大假,恐怕他自己也坐不住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