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啊?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
李元江非常后悔拦住他,这又让自己心里多了几个问号。
“天机不可泄露。”
老头说完这句就自顾自的离去了,手中的帆在风中轻轻的抖动。
李元江独自望着胡同口,反复的回想着老头的话,却始终想不出个头绪。
他倒是能感觉到老头似乎知道点什么,但细追究起来又好像是胡说八道,要不他怎么不说明白呢?就单单用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带过。
真是……疯子!
李元江最后给老头下了这样一个结论,随后发现自己仍滞留在胡同里,便给自己也下了个结论……傻子!
家,总是要回的,尤其是在饿的时候。
李元江在外面转悠了一天,花光了身上的几文钱换来了大夫的一句“也看不出是什么毛病”,然后饥肠辘辘的回来了。一路上只是后悔,早知道什么都看不出来,还不如拿来买两个烧饼了。
进屋的时候发现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却还发着怪味,估计是床前那滩淡淡的印记仍在作怪的缘故。
桌上扣着个笼子,依稀可以看到里面摆着两个馒头和一碟菜。
都这个时辰了,暖香想必是已经吃过了,此刻正躺在床上瞌睡。
李元江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却正正被暖香大张的嘴吓了一跳。
幸好不是头一回了,李元江猛跳的心很快平静了下去。只是他始终不明白暖香最近的睡相怎么这么古怪,古怪得近似恐怖。
他的目光渐渐从暖香怪异的脸上下移,直挪到肚子上。
虽然盖了层薄被,还是能够隐约看到肚皮隆起。
孩子还在。
娇凤还在……
李元江这回是彻底的服输了,他再也不会和这个怨鬼战斗了。他斗不过她的,无论怎样的费劲心机都是白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死,即便不死,也只能是行尸走肉。
算命老头口中的“苦命的女子”该不会指的是娇凤吧?
娇凤?
苦命?
李元江苦笑,现在发现真正命苦的却是自己。
想不到自己的人生只有这短短的十几年,以后的日子……真是不敢想象,估计会是人间地狱吧。
留给自己的,竟然仅剩下这么区区几个月的光景了。
当感到眼前有大把的时光时,人多是不知该如何使用的,反正今天过了有明天,一切都可以无限期推迟。可一旦得知了期限,而且时间为数不多,便慌乱起来,猛的想起有许多是事情要做,许多的心愿要完成,但是又不清楚这事情和心愿究竟是什么,应该先进行哪一样。拣了这也不是,拣了那也不是。
就像现在的李元江。
他在床前呆愣了一会,又在屋里转了几圈,然后跑到了屋外。
他站在自己开垦出来的那片地旁,回想起刚刚搬到后院时两人的欢欣雀跃,回想起当时种种振奋人心的打算……怎么才两个多月的光景,一切就变了呢?
这片土地,曾经是他耕耘希望的所在,现在,他竟觉得他耕耘的是自己的坟墓,而自己正在向着坟墓一步步的走去。那还未来得及清理的稀疏的枯草缓缓化作一只只干枯的手臂,在风中一点一摇的向他召唤……
一股寒意爬上脊背,赶走了阳光留下的燥热。
李元江忙飞奔回房。
几只苍蝇正在罩笼上爬来爬去,不知道它们的口水有没有掉到笼下的馒头上。
李元江一挥手,几只苍蝇不情愿的飞走了,可是偏偏有一只恋恋不舍的转悠着,又停到了笼子上。它转悠着大眼睛,在偷窥着李元江的面色。
“啪”。
苍蝇飘悠悠的落到桌面上,蹬了蹬腿,死不瞑目的瞪着李元江。
随着笼子的掀开,它轻飘飘的小尸体就被卷起的小风带走了。
李元江抓起馒头,狠命咬了一口。
这块馒头很快就没入了口中。
“咯吱”。
腮帮有些痛,嘴里随即漾起一股甜腥。
李元江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只是兀自的嚼着。喉结一动,便咽了下去。
他的眼睛盯着床前始终未干仍在散发着怪味的印记,嘴角一牵,现出一个古怪的笑。
暖香发现李元江最近总是早出晚归,有时甚至连续几天看不到他的踪影,回来便是蒙头大睡,仿佛没有看到自己一般。这不由让暖香开始怀疑那日的温情是不是梦境,怎么一觉醒来他竟成了这副模样。
自己身子虚弱,多渴望得到他的一句嘘寒问暖,可是关心自己的只有经常来串门的醉艳和甜娇。
有天夜里,她突然觉得口渴,但刚刚病愈的她浑身无力,便唤李元江起床给自己倒杯水。可是无论她怎样叫他,甚至是推他,他都无动于衷,若不是看到他的身体正在有规律的起伏,而且还特意翻过身背对着自己,暖香真怀疑身边躺着的是个死尸。
如此的冷酷无情深深的伤了暖香的心,可是她始终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以前虽然也屡次出现过让人琢磨不透的状况,但至少还是个有温度的人,而现在……难道又是鬼上身了?
暖香开始期待,期待他能恢复正常,因为以前不管他怎么闹腾,最后不也是正常了吗?可是这次……
当自己殷切的看着他时,他回敬自己的始终是漠然。不过暖香能感到他知道自己在看着他,只是不愿回应而已。当她故意弄出一些声响然后费力的蹲在地上做出一副痛苦表情,甚至她曾试着割破手指,任血流如注,可是李元江该干什么仍旧干什么,仿佛一切与他无关,可是如果是过去,他早就一脸紧张的冲了上来……
这不是曾经的那种不正常,而是……
暖香不知该怎么去定义,她只是发现自己的期待越来越漫长,越来越无望,直到有天偶然翻出了藏在柜子里匣子……
………【索魂发 第五章 天降不详 第六十六节 霹雳】………
仿佛是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将周身的闷热隔了出去,而暖香就像被冻住了一般,半晌动弹不得。
匣子里的珠宝首饰全都不见了,而银票竟也只剩下了几张面额较小的。暖香算了算,将近五百两。另外还有些散碎银子。
暖香身子晃了晃,险些把匣子掉到地上。
自从搬到后院来,暖香一直没有打开过这个匣子。那次发现李元江动了匣子里的钱后,她曾经粗略的算了下,抛除首饰,还有七千多两银子。
钱,都哪去了?
暖香努力回想着。
除了这次生病需要花钱请大夫,吃药,平日里基本没有什么开销。即便是药钱也是醉艳她们出的,她说要还,可是醉艳死活不要。
李元江倒真揣上过银子说是要请大夫,但是始终没见踪影。那这些银子哪去了?是张翅膀飞了还是被鬼偷走了?
暖香可以肯定的说,这鬼不是别人,正是李元江。
可是他什么时候拿走的?
趁自己睡觉的时候?
有可能,自己最近睡觉总是睡得很熟,外面打雷都听不到。有次早上起来,发现院子里积了很深的水,竟然都淌到屋里来,这才知道夜里吓了好大的雨。
甜娇还特意涉水过来说起夜里的雷声,据她形容是特别震耳,把聚艳亭里的人都震醒了,一个个跑出房间来观望,担心会不会发生地震。
可是自己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风雨中的雷再怎么大也到罢了,而现在这个,简直是晴天霹雳。
钱如今只剩下这么一点点,这今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呢?
而这并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李元江究竟拿着这些钱干什么去了。
上次自己只是略略提醒了他,并没有问起钱的去向,可是这次又发生了同样的事。他要是对自己讲说是要钱急用还好理解,但是这样不声不响的拿走了这么多,实在是让暖香有些发慌。
女人,一向只对一件事特别敏感,暖香这个沉浮于欢场多年的女人更是如此。
她联想到最近李元江对自己的态度,心中豁然开朗,可是这开朗带来的是锥心的痛楚。
李元江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他在用这钱讨别的女人的欢心?
或许已经置办下了一切,只等着最后和自己摊派。而更有可能的是不告而别,就此永远的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
暖香呆坐在床边,眼睛紧盯着盒子,脑中出现的尽是他与一个花容月貌的年轻女子如何的卿卿我我恩爱缠绵,而自己却对着空屋独自垂泪……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虽然这钱是她为李元江准备的,赶考啦,娶亲啦……
她都统统想过的,可是如今真的降临了,她还是如自己预计般的难过了,甚至更加痛苦,甚至她并没有自己想象般那般大度,而是怒火中烧。
李元江在用自己的辛苦赚来的皮肉钱偷偷的养另一个女人,他……他怎么忍心?他……怎么能这样绝情绝意?
自己的心里只有他,可是他呢?哪怕对自己说一声也好啊,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是的,自己的付出是无怨无悔心甘情愿的,也没有指望会有什么回报,但是难道连起码的尊重都得不到吗?
他们是不是早就有所联系?
暖香的思维又跳到上次发现失掉大笔银子的事情上。
发现自己怀孕,搬到了后院,他有些过意不去,才不得已和那人断了联系。怪不得那些日子他那么勤快,原来是愧疚,不过也可能是用忙碌的劳作来填满对那个女人的彻骨思念吧。而现在……他们一定又联系上了,否则他怎么会整日整夜的不回家,对自己又视而不见呢?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他一定很爱那个女人,一定是的……
这个结论顿时让暖香痛不欲生。
她是谁?长得什么样子?比我漂亮许多吧,至少一定会比我年轻……她在哪?
这是不是自己的报应来了?自己一生接客无数,不知破坏了多少家庭,虽然都是无心的,为的只是钱,可是……
报应,还是报应啊!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暖香晕头转向的已经不知该想什么了,胸口像有许多蚂蚁在爬般难受万分,让她恨不能将心挖出来。她现在迫切需要见到李元江,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她已经走到院门处了,可是又折了回来,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李元江现在在哪。
虽然这个屋子和心一样的闷,但是她决定守在这里。
一旦不知该向何处前行时,往往留在原地比较好。
她要等他回来!
窗外的光渐渐的暗了下去……再亮起……再暗下……
在光线第二次暗下去的时候,李元江回来了。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异味。
也不能算是异味了,这味自打那夜就一直没有散过,倒愈加浓烈起来。
本来李元江以为这都是床前那摊印记发出来的,就想把它弄掉。
那印记也真怪了,无论李元江是用土搓还是用皂角粉擦洗都无济于事,非常固执的坚守着阵地。
李元江就发现现在什么东西都和他作对,干啥啥不顺。
他便放弃了,不过曾趴在地上闻过这印记的味道。
又酸又臭,但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么刺鼻了,可是屋里的怪味是从哪来的呢?
李元江对气味一向敏感,如今房间的味道变得这样怪异让他简直无法忍受,那是一种极其恶劣的臭味,让他都不敢大口喘息,待久了还有种窒息之感。
虽然说“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可是他就是无法适应这股味道。
他曾试着床下柜里的寻找,翻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死老鼠之类的烂到了屋里,因为他发现这股味道极像是肉腐烂后的味道。
不过他什么也没有找到,倒是发现了暖香藏钱的匣子。
那是一个深夜,匣子里的首饰和银子在暗处发着幽幽的清光。
首饰多是金的,因为暖香怕收珠宝什么的上当,所以除了几串珍珠和五颗宝石,其余的镯子戒指都是纯金的。
这细碎而夺目的光一下让李元江的心振奋起来,他仿佛听到了麻将牌九在清脆作响,各色的叫喊在热切的呼唤自己,顿时热血沸腾。
………【索魂发 第五章 天降不详 第六十七节 怪味】………
他忙忙的抓了一把揣在怀里,回头看了看床上的暖香。
床上一片黑暗,他是看不清楚的。但是他知道暖香这会一定睡得很熟,因为他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而且他也知道她现在一定是大张着嘴……
暖香知道自己拿了匣子里的钱会生气吗?
李元江急匆匆的向赌场奔去,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不过他很快就安慰起自己来。
没关系,等到赢了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回去就好了。
他忘了以前那次拿钱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却输得血本无归。而且现在,他的心里还有了一丝的理直气壮。
暖香不是说过这些钱都是给自己的吗?那我用我自己的钱怎么了?也不犯法嘛。再说现在有吃有住的,也用不上什么钱。
另外……反正自己的好日子也没几天了,还是及时行乐吧。
这样想着,便更是心安理得了,等到进了赌场,什么不安,什么愧疚,什么为此而安抚自己的理由全都不翼而飞了,只剩下了浑身的激情在膨胀,在燃烧……
李元江也忘了自己究竟燃烧了多久,反正银子烧光了就回去拿,然后继续激情。
这天仍旧是折腾光了身上的银子才想到回来的,其实也没有全输掉,还剩下三个铜板,该死的坐庄的那个家伙,说什么少于二十文前别想上桌,就把他挤出来了。
也好,肚子正饿呢,这三个铜板刚好可以买个烧饼。李元江吃了一个烧饼后却仍旧是饿,看看天色,聚艳亭那边也该送饭来了吧,就溜溜达达的回来了。
可是蛮好的胃口却被直冲进胸口的臭气给堵上了,李元江心里这个气,就打算这回可得多拿点银子,老子可不天天回来闻这破味了。别没等让娇凤弄死,倒被臭气熏死了。
李元江迈进门来,却发现暖香呆呆的坐在床边,手里,捧着那个匣子……
他脑袋轰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稳住了,他慢慢转过身,准备溜走。
“小江……”
一个女声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是暖香?!
李元江回过头来,暖香好端端的坐在床上。
是的,只有暖香这样叫自己。可能是长久没有和她说话的缘故,这声音听起来竟有些陌生。
李元江只好走回屋里。
犯了错误的人在事主面前总是会觉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管他认为这银子花得是多么的理直气壮,可是现在仍旧是心里打鼓。以至于无论他走到哪,都觉得暖香的眼睛在看着自己。而事实上,她一直是直直的看着前方的。
他犹豫了一会,最后坐在桌边,因为屋里除了床也实在没有能够坐着的地方了。
可是坐下后他便后悔了,自己现在正落在暖香视线范围之内。只要他一抬眼,就能够看到暖香正盯着自己。
其实,她的目光的落点好像根本就不在自己身上,而是空洞洞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暖香缓缓站起身来,随即双臂伸直,手上的匣子便直直的伸向李元江眼前。
“给你……”
这声音好像仍旧是从很遥远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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