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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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门-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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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那么略微活动,忽觉着装已变,青衫箭袖登云靴,正是峨嵋弟子的衣服装束!再摸摸面颊,那胡子,烙印没有了,又恢复了少年儿郎的面貌。桃夭夭大喜若狂,摸来摸去摸个没完,才觉自己的鼻梁如此挺拔,眉毛如此修直,嘴角如此精致,总之,长相无比俊美,怎地早先未曾发现?
    高兴没半刻,又慌了,孤寂感悄然而生。他张臂乱摸,撒腿乱跑,始终处于空白境界,惶极大喊:“他妈的这是什么鬼地方!”
    那小女孩儿的话音响起:“此处是幽幻虚空,位于幽冥江内,是灵魂**暂居之所。”
    桃夭夭忙道:“是你么蛋精?啊,什么风来着。你在哪儿?”
    小女孩道:“是叫宇宙锋,你张开手瞧瞧。”
    桃夭夭依言伸掌,只见金光渗出皮肤,柳叶状小物再次显现。“刷”的一响,变成一把七尺利刃,流光溢彩,样式很雄美,握在手里轻如鹅毛。举近细观剑身,弯弯曲曲铭刻字迹,桃夭夭道:“写的什么?”小女孩念道:“阿托曼摩诃罗婆阑”
    桃夭夭道:“劳驾,讲中国话好吗?”
    小女孩道:“剑身所刻梵文,照中原的念法,大致是‘宇宙神锋,如意灵通。斩仙灭佛,万魔之宗。”
    桃夭夭道:“挺押韵的哩,你花样真多。最先叫万仙斩,次后剑中之王,宇宙母猪风,有没有简短好记的称呼?”
    巨刃倏然飞起,重新化为小女孩形象。赤足结辫,额系金带,短袖扎脚裤,双腕戴手铃,恰似汉唐壁画内的天竺仙童,比早先褴褛抖瑟的惨状光鲜百倍。
    她盘膝坐在桃夭夭身前,道:“主公叫我‘宇宙锋’行了,万仙斩是中华仙家送我的外号。”凝望桃夭夭,发问道:“主公怎会落入六重幽冥江?本来你身怀邪魔内丹,落进幽冥江本也活该。可你又炼了纯阳真气,剑仙剑术,服色尚青,按理是峨嵋弟子,正派中人岂能失陷于镇妖塔?莫非身份特殊,你是特意来试炼闯关的?”
    桃夭夭笑道:“岂敢当,岂敢当,本人玄门候补首徒,峨嵋派未来的天龙神将,大名桃夭夭是也。”
    宇宙锋道:“谁是你师尊?”
    桃夭夭道:“乱尘大师。”
    宇宙锋道:“无名小辈。峨嵋派由初唐紫元宗开创,二祖浮生若梦,三祖练清微。乱尘大师何时登的位?”
    桃夭夭道:“喂,你问的够多了,该我提问了吧?”
    宇宙锋道:“遵命,请讲。”
    桃夭夭道:“我为什么掉进幽冥江?我只记得牵着灵儿在桥上走,脑子昏了一忽儿,因而失足落下桥的么?”
    宇宙锋道:“但凡恶魔妖物,或身带邪气者,无论法力多强,必被幽冥江吸入。事前没人对你讲明此节,主公显是被人害了。”
    桃夭夭皱眉挠头,不甚明白,又问:“好,就算落江罢为何我又回到了宋朝?”
    宇宙锋道:“主公听过‘大千世界’的说法么?”
    桃夭夭道:“我晓得,佛经常提‘三千大千世界,十方极乐净土’,好象是比喻天地极度广大。”
    宇宙锋道:“不是比喻,实为其然。荡荡乾坤之外,茫茫宇宙之间,存在着亿万个相似的‘世界’,或迟或早的,演绎着同样的历史。‘大千世界’由幽冥通道连接。峨嵋派镇妖塔内的六重幽冥江,即是你的世界通往其他世界的路径。”
    桃夭夭道:“是吗?幽冥江专吸邪魔,这是什么原故,你解释解释。”
    宇宙锋道:“何谓‘邪’?与世道相悖,被世人厌憎,败坏世风道德;又或者雌变雄,妖变人,臣篡君,子弑父,亲生兄妹通奸,违反世间常理规律。凡此种种邪念邪行,均会产生‘邪气’,为天地所不容,遭当世所排斥。不容于本身所处的世界,自会向别的世界趋近。若遇幽冥通道,异界与邪气感应,立即产生强大吸力,将身怀邪气者拖入其内――这就是幽冥江吸引邪魔的法理。”
第二部 入道篇 第十六回 前生此世梦参商4
    桃夭夭冷笑道:“哈,就知道你会瞎说。如你之言,我被幽冥江吸入,那我也是邪魔?我败坏道德伦理?利欲熏心?妖变人,雌变雄简直荒诞透顶,这瞎话只可骗小孩子。”
    宇宙锋道:“主公是否邪类,请听我一言。你魂游旧朝,走遍宋金各地,请问你的遭遇如何?百姓轻贱,鞑子虐待,忠臣不同志,奸臣不相容,一言一行与世道格格不入,正是邪类最显著的特征。”
    桃夭夭道:“我是后世的人,行为想法和宋朝人有差别,那是情理之中,何足怪哉?咦,我的经历你怎么知道?”
    宇宙锋道:“宇宙神锋,如意灵通。我若处于某个世界,只须运转灵念。一霎时,江河山川的亿万生灵,贤愚贵贱忠奸善恶,无不了然于怀。但万余年超脱无门,我已心灰意绝,终年枯守懒于动念。近日心血来潮,偶施通灵妙法,感知主公的存在,借助你绝颖的个性超离尘网。否则错过良机,我仍会在那世界中困禁。”
    桃夭夭笑道:“好个通灵妙法,都通到鸡蛋里去了。你既然神通广大,干么还装成瞎子跟我讨鸡蛋呢?是蛋精就承认,英雄哪怕出身低,小丫头编谎可不对。”
    宇宙锋道:“多说无用,日久自明。越世的游历又将开始,主公准备好了么?”
    桃夭夭道:“什什么又将开始?”
    宇宙锋道:“既称‘六重离魂幽冥江’,魂魄要六次入世,六度穿越世界,方才最终出离江水。此虚空只是灵魂暂驻的‘驿站’,每逢子午而生,此间半个时辰,镇妖塔内已过十年。随后虚空消失,魂魄重入异世,现在时限就快到了。”
    桃夭夭急道:“不,不是罢,我才恢复原身又要到哪里去?什么六个世界,我,我出不来怎办?”
    宇宙锋道:“出不来,你就不是我主公。永远沉沦异世,终成白骨一堆。”
    桃夭夭张开手臂乱摸,口中道:“好蛋精,乖小鸡,玩够了么?别捉弄你桃大哥。哎,女孩子就爱使心眼儿捣乱,你快领我回峨嵋山,我给你介绍个姐姐叫红袖,她也喜欢整人,你俩可以整天切磋,你整她,她整你”
    小女孩明明坐在身畔,手指触摸却了无踪影,四面八方,又剩空白一片。
    忽然间,黄土从脚底涌现,云彩飘浮苍穹,太阳也出现了,树木“呼呼”的冒出地表,连绵的山脉凸起天际。光阴电转,白马过隙,一霎天地万物齐备――其实原本就存有,只是新世界陡然替换虚空,仿佛沧海桑田突变而出。桃夭夭立足未稳,摔了个四脚朝天,撑起身凉意飕飕,衣裤荡然失却,再度以**现世。
    他立即摸向脸部,多了三缕长髯,额方鼻挺,眉毛浓密,现在的形象比拔都儿端正些。只是平添好几十岁,俨然是位饱读诗书的老儒生。他惊魂稍定,昂头顾盼周围。忽听一声尖叫:“诈尸啦!”
    近处站着三个人,一男一女带个幼儿,象是一家子。天时入冬,旷野风大,男的仅穿短衫草鞋,戴个破竹笠,拿柄短铁锹,哆里哆嗦冻的象只鹌鹑。女人麻布衣裙,草绳系腰,头顶插根筷子,满脸惊怖万分。桃夭夭爬起,弯腰,走到近前,摘下男人竹笠,遮住腿裆私处,笑道:“抱歉多扰,借贵冠遮遮羞。”
    男女两人腿脚打闪,半步也迈不开,只顾哀求:“僵尸老爷,饶命。”小孩儿倒活泼,指着桃夭夭喊:“长胡子,光屁丫。”桃夭夭扮个鬼脸,寻思“一定是老先生刚死,我的魂魄附体,借老人的尸体转世了。”当下曲腿扭脖,大口呼吸两回,道:“你们瞧,有热气,有影子,腿能打弯,我老夫是活人,不是僵尸。因患急症闭气停脉,被人误葬于此。哦,二位是夫妻么?”
    男的点点头,神色疑惧尤重。桃夭夭道:“大哥莫怕,你叫什么名字?”男子紧张,连撒谎都忘了,脱口道:“我,我叫郭巨,她是我浑家。”桃夭夭道:“嗯,郭大哥你好,此处是何地名?哦,老夫昏聩遗忘甚多,大哥担待,请略加指点。”郭巨道:“此地河内郡温县,我住郭家村,全村都姓郭。”桃夭夭若有所思,喃喃道:“河内温县,郭巨,好耳熟啊,哪个巨字?是不是巨大的巨?”郭巨道:“是。”桃夭夭提高嗓门,道:“今年年号是建安么?”郭巨道:“不,是永平,本朝世祖先帝爷,还是我们同乡哩!”
    桃夭夭一惊,暗道:“晋世祖司马炎,好象是河内温县人。哎呀,不会这么巧罢,这么算起来,我到了西晋,碰见埋儿奉母的大孝子郭巨!”
    《二十四孝》记述,晋初河内温县人郭巨家贫,上养老娘,下育幼子,生计难以维持。为了节省口粮让老母亲吃饱,他和妻子决定将三岁的儿子活埋。掘地两尺深处,挖出一坛黄金,坛子上注明“天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夺”。这是他的孝心感天所致,由此传为佳话,载入书典。
    古书中的故事每常夸张,多为前人虚构,借喻劝世而已。桃夭夭本也如此理解,今天居然亲睹其人其事,那份激动就甭提了。他还怕弄错,急欲确认,大声道:“郭巨,你家里有个八十岁老娘,没饭吃常挨饿,对不对?”
    郭巨眼里惧意大盛,缩脖子偷瞄桃夭夭,抖瑟道:“对对!你怎知道?”
    桃夭夭笑道:“哈哈,果然是你啦!郭巨,老实交代,你刨地挖坑想干什么?”
    话音未落,郭巨扔掉铁锹,跪倒叩首如捣蒜,求饶道:“鬼老爷,大仙爷爷,你老法力无边,无事不知,就饶了小人狗命罢。小人不是故意想埋老娘,实因家里揭不开锅,保的住小的留不住老的,万般无奈出此下策,小人再也不敢了呀!”女人跟着
    磕头,乱嚷:“僵尸老爷饶命。”
第二部 入道篇 第十六回 前生此世梦参商5
    桃夭夭道:“你说些个啥?”
    郭巨道:“老爷容禀下情,小人绝不愿活埋老母。而今老母病怏怏卧床好几年,只会吃喝拉撒,出的气多进的气少,见日便要断气伸腿,我先挖个坑给预备好”说着,女人俯仰间衣袋略松,“吧嗒”掉落一根镀银手镯。郭巨讪然道:“呃,小人们穷狠了,荒坟地里寻点零碎家什,没绝没偷挖别人家的坟墓。”
    桃夭夭道:“慢来,慢来,不对劲呀!事情不是这样的!你们挖坑是想埋儿子,省下粮食好让老母亲吃饱。”
    女人抱紧孩子,作色道:“吓,埋儿子养那老不死,亏你想得出来大胖小子啊,插标走街能卖几千钱,白白埋了,老娘舍不得。”
    桃夭夭忙道:“不是那样的,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说,你们埋儿养母,孝心感天动地。挖两尺就会挖到一坛金子,坛上写明‘天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夺’,那是上天给你夫妻的奖赏。”
    听说有金子,夫妻两个瞳仁发亮,就着刚刨的坑再下挖,兴冲冲挖了丈余,累的满身臭汗两眼发黑,连根鸟毛都没挖到。女人满腹忿懑,对桃夭夭不再畏惧,插腰问道:“喂,金子呢?”桃夭夭挠头犯难,嚅嗫道:“书上写的嘛。”郭巨赌气全力一挥,锹尖触地铿锵,震的手指发麻,显是底下藏有硬物。夫妻俩惊喜交集,趴地刨开一瞧,不是装金坛,却是个冰凉死沉的大圆石。桃夭夭笑道:“嘿嘿,还是有所收获,这玩意儿好,非常好抬回家抵门板,夜间防盗,狗都不用养。”
    相处个把时辰,察觉桃夭夭并非鬼神,又听他闪烁其辞,夫妻俩立时翻了脸。女人扯住桃夭夭,非要他交出金子。郭居究是男子气量大,手指脸上油汗,道:“我不多要,老头儿,替你挖了半天土,几个工钱该结清罢?拿物件抵当也成!”桃夭夭裤子都没得穿,何来钱物结付?苦着脸道歉赔礼。郭巨欺负他年老力衰,大叫若不给钱就把他埋进土坑。
    正在不可开交,适逢县令乘车路过,耳闻喧嚷派人查问。郭巨老婆精于世故,颇具应变的急智,扑跪到县太爷车前哭诉“我家的钱财被老贼盗取,青天大老爷作主”等语,县令挥手传令,带一干人等回衙细审。
    及至县衙,击鼓升堂,县令先问原告。女人早想好了对词,顺水推舟,将桃夭夭的奇谈稍加改编,说――我家贫穷,侍养老母缺少粮食,为求老太太三餐饱足,只好把亲生儿子埋掉。夫妻二人掘地两尺,坑里露出坛黄金,本来写着“天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夺”。谁想钻出个盗墓老贼,非但抢走郭家财宝,还自脱衣裤调戏民妇,求大老爷秉公明断云云。
    诉告完毕,满堂哗然,县令大惊动容。埋儿奉母,亘古未闻,本县治下竟出了如此大孝义举,实堪留名尺牍,为乡里增光,使伦纪生色。象这种天降吉谶的奇遇,唯史书里可查,郭巨夫妻胸无点墨,绝对编不出来,因此更加可敬,忙命主薄详细记录。但美中不足,天赐的金子被盗,境内“盗风猖獗”的名声不大好。如果删除这段,民妇口无遮拦;送他们金子堵嘴吧,县太爷有点肉痛。
    主薄猜透老爷心事,耳语提醒:“当今战乱初平,圣主以孝道治世,各郡正忙着举孝廉”县令恍然拍额,连称自己糊涂。
    所谓“举孝廉”,是晋朝选拔官员的主要方式。孝顺父母是“孝”,廉洁奉公是“廉”,两种品行出类拔萃者,朝廷即授予官职。那县令“廉”是不指望了,出了郭巨这桩公案,辖内“教民有方,奇孝格天”的美誉谁能比之?升官发财的政绩,一坛黄金买到手,划算的买卖哪里找?当下县令喜笑颜开,吩咐赏郭巨黄金整坛,当堂验明装迄,并写上“天赐郭巨”等文。切切嘱咐郭巨如何讲话,将来朝廷派员立牌坊纪念,又该怎样应答。夫妻俩被金子晃的眼花,脸都笑烂了,顾不得控告桃夭夭,捧了金子雀跃归家。
    赏发了孝子,县令再审盗墓贼。桃夭夭冷眼旁观闹剧,听堂上喝问,应道:“我既没盗墓也没偷金子。所谓埋儿养母,天降财宝这些事情,其实是我告诉他们的。”
    县令道:“哦,郭巨与你有亲?”
    桃夭夭道:“没亲。”
    县令道:“他是你故旧?”
    桃夭夭道:“不是。”
    县令道:“既然非亲非故,他夫妻埋儿挖宝,你从何而知?”
    桃夭夭道:“我是后世的人,晋朝发生的事载于书籍,我早已熟记于胸。”
    县令皱眉道:“显见是胡说了,诺大年纪赤露体肤,嬉亵公堂,岂不疯癫了么?”看他老态龙钟,白发蓬乱飘摆,忽生怜悯之意,笑道:“观汝气色,象是个读书之人,且容申辩一二。本朝的人事你已尽知,那说说本官何年出仕?头桩官司怎生公正判定的?”
    晋代文人以狂放著称,常有违背礼俗的言行,如阮籍纵酒裸奔,王澄脱衣爬树等例子。桃夭夭形样古怪,出语惊人,在当时并非绝世异类,说不定还是位饱学风流的名士。县令命他讲讲自家旧历,实是给了他台阶下,讲不出也罢,赔个罪即获释。哪怕胡说八道一番,县令就会微笑着说“果有疯病,本县岂能与疯人一般见识,放了罢!”显得宽仁大度,案子顺利了结,大家各得其便有多好?
    偏生桃夭夭是个倔头,对方伪善他不买账,张嘴便嘲讽:“芝麻小官儿的事迹,书上可没写,要我现编么?”
    县令大怒,好在为官多年,深明“戒急用忍”之道,按捺暂不发作,冷笑着问:“我倒是芝麻官。请教足下贵姓尊名,现居何职,授何爵位?”
    桃夭夭道:“免贵姓桃,名夭夭,平头百姓一身轻。”
第二部 入道篇 第十六回 前生此世梦参商6
    县令捻须道:“桃夭夭?取自诗经‘桃之夭夭’。出处虽明却嫌轻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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