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头却透露出了同情,他知道这小面摊老板的痛苦。
“我就像个鬼一样,十五年,我在这黑夜里做了十五年的鬼!哈哈……”面摊老板显得非常激动,他看着夏红叶他们,他没有朋友,有人肯听他压抑多年的心声,对他来说已是莫大的安慰。
夜更深,已近四更,四更正是面摊老板做生意的黄金时间,他现在精神砾砾,丝毫不见疲态。
他面向夏红叶道:“你真是个特别的人。”
夏红叶无语,他看着面摊老板,等他说下去。
“我在这里摆了这么久的夜摊,几乎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凡是晚上出来的人,大多数都会有心事。有心情好的,兴奋的连喝几大碗;有不高兴的,他们板着张脸,就像别人欠他钱似的;有的人就如同漏水的夜壶,满嘴的不干净;还有些人就像被扔进锅里煮过一样,比面条还软。我就是没见过像公子你这样的人。”他今天喝了不少,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夏红叶问道:“哦,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面摊老板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但你肯定是个好人。”
夏红叶的脸上露出消讥之色,他从来没想过别人会说他是好人。
小老头似乎也来了兴趣,他问面摊老板:“那你看我是不是好人。”
“你也是好人,你经常来我这儿,而且从来不赊帐。”面摊老板道:“对我来说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了。”
“哈哈,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小子还真他妈有点意思。”小老头撵着他的山羊胡子,两眼横着这小老板,低声问道:“君子剑谢京,他是不是好人?”
“你说的是你家老爷。”面摊老板显得有点惊讶,“谢京”这两个字在这地方就象征着一股势力,这股势力已经渗透到这里的各个角落。面摊老板借着酒劲,壮着胆子说道:“像谢京这样的人,只怕早就忘了‘好人’两个字怎么写了!”
面摊老板叙述着他多年的辛酸,这中年汉子的酒越喝越多,说起话来却越来越清楚。夏红叶对他的那些故事不感兴趣,他忽然觉得震惊,他震惊的是他自己,他是不是将永远的活在黑暗里,是不是会做一辈子不见阳光的鬼!
烛台上的烛炬已成灰,谢京坐在书房的烛台后面,一夜没睡,他仅仅只是坐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没有妻子,没有儿女,他将所有的欢乐都推在了门外,等他想找回时,却发现门已经被锁死。有时他想逃,可是又舍不得关在门里的权力和地位。权力与地位就是他的生命;不到他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他绝不会放弃。但快乐是可以放弃的,他不想让快乐成为自己生命的羁绊。
谢京披上了一件灰色的大氅,拿着配剑从书房里走出来,来到外面的走廊上。又是一天来临,天边已泛起淡淡的青光。谢京走在走廊上,清晨的晨雾浸湿了他的脸和头发,他的眼睛也被洗得发亮,冷冷的晨风将他的睡意一扫而空。
两口漆黑的棺材还放在原来的院子里,那个没有死的武师正坐在地上,背靠着其中一口棺材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闷酒。他看起来即颓唐又沮丧,他想抱起酒坛子猛灌,大醉一场,喝个不省人事。可是他不能,他不想和棺材里的人一样,不明不白的就躺进去,所以他不能醉,只能一口一口地慢慢喝。
他清醒的看见谢京正朝自己这边走过来,于是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喝多了。”谢京对这个武师道:“辛苦你了。”
武师道:“收了老爷的钱,这是我应该做的。”
“嗯……你先回去休息。”谢京拍拍武师的肩膀,道:“下午你到帐房把银子领了,回家吧。”
武师连忙拜谢,谢京的举动显然令他惊喜不已,刚才的沮丧立刻就飞到了九宵云外,连步伐也变得轻快了不少,如果不是谢京还站在那里没走,他几乎就要跑起来。可惜他永远也跑不起来了,因为他看见半截剑锋突出在他自己胸前,他明白自己被钉在了谢京的长剑上,他知道自己马上就会死。冰冷的剑锋泛着阴森的寒光,可是他感觉到的并不是寒冷,也不是痛苦与愤怒,而是疑惑。他想不通,他也不必再想,死人什么也不会想,谢京的长剑从他背脊抽出后,他就成了个死人。
谢京看着长剑上的鲜血,苍白的脸上全无表情。他慢慢将长剑上的血迹在死人衣服上擦干净,接着还剑入鞘,转身离开。边走边自言自语地低吟:“何不归,何不归去,休息去吧,回家去吧,愿尔莫惜生,助我深水猎蛟龙。”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六节 雨夜刀声1
正文:
晓及云开,朝阳初升,春风随人意。
火红的朝阳在淡淡的云层间,吐露着淡淡的春辉;园中的草木熏香了暖和的春风,洁白的兰花正享受着这温馨的早晨;两三只黑黑的乳燕正在屋檐下、芳草间穿梭、玩闹。
今天将是不错的一天。谢京在朝阳下,熏香的暖风中,他的脸灿烂如朝阳、温暖如春风,他看起来即轻松又愉快。他反剪着双手,愉快的看着前面两口漆黑的棺材、一具冰冷的尸体,摆出了一个不错的微笑:“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
院门被打开,从外面走进来六个人,他们一进来就看见了谢京、棺材和死人。
他们其中一个问道:“大哥你找我们?”
“对,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谢京背对着他们,缓缓道:“我已经找到了那个凶手。”
老二混江龙问:“凶手是谁?”
谢京用剑柄指着那具冰冷的尸体道:“就是他。”
老七豫亮问:“何以见得?”
“因为这个。”棺材上放着个黄色油纸包,油纸包上还占着些许潮湿泥土。谢京拿过油纸包,解开,里面包裹着的竟是一个黑黝黝的金属圆筒,谢京转过身,将这圆筒展示在众人眼前。
“这是个发射暗器的机簧。”豫亮道:“大哥莫非是在这武师身上找到的?”
“可以这么说。”谢京笑道:“这两天我宅子里连死两个人,所以昨晚我一宿睡不着,夜里从书房出来,四处闲逛。当我走到西院后的那片桑树林时,隐约听到了一些轻微的声响,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向声响处轻手轻脚的探过去,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老二混江龙问:“莫非与这个黑筒有关?”
“呵呵,我见到这武师正用铲子在林子里挖坑,准备把这黑筒给埋了。”谢京又指着棺材上的油纸,道:“黑筒就是用这包着的。”
拼命三郎周断问:“哦,大哥你可上去问他?”
谢京道:“我马上就过去喝住他,他见到我显得很慌张,连忙拿起包裹,我看到里面的黑筒,怕他对我不利,于是便先下手为强,一剑杀了这武师。”
“大哥你也太过于着急了,怎么不问清楚再下手,万一杀错了,这武师岂不死得冤枉。”老七豫亮将黑筒从谢京手中接过来,看了看,道:“像这样的机簧很多江湖中人都拿它用来防身,这武师也有可能是被怕牵连到此事里面,所以才要埋它。大哥,你可找到那种箭头?”
谢京道:“那到没有,那种箭头并非平常之物,他有可能另外藏在了别处。”
豫亮摇摇头:“既然没找到箭头,尚不可轻易下结论。”
“嗯……七弟说的是,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谢京点点头,又道:“我问过家丁,从家丁口里得知这武师嗜赌成性,欠下一屁股赌债。前日他找另外两个护院借钱还赌债,有个护院不肯借他,于是他们就大吵了一架,差点大打出手,就在当天下午那个护院就死了。同一天晚上这武师又和另一个姓严的护院一起出去,回来的时候却只有姓严的护院一个人回来,第二天一早这姓严的护院也死了,之后这武师才慢慢回来。你们怎么看这件事?”
笑面虎朱大为道:“大哥是说这家伙对那个不肯借钱的武师怀恨在心,一气之下暗中杀了他。那么他为什么还要杀这姓严的武师?”
“他们三人,平日里走得很近,想必是姓严的护院发现了他的马脚,他怕事情败露,所以故意将其灌醉,让他先回来,趁他酒醉无备,将他也杀了,又假装彻夜未归,好让自己免遭怀疑。”谢京抬起头看了看天边的白云,他似乎想看穿云层后到底隐藏了些什么?
老二混江龙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找到箭头之前,还是不要放松警惕,小心使得万年船。”
日头高升,屋檐下的燕子窝还在,活泼的燕子却不见踪影,院子里一片阴沉。
谢京一扫现场的压抑,忽大声爽朗地道:“也不必太紧张,这种暗器根本伤不到我。今晚我做东,我兄弟七人到得月楼开怀痛饮,不醉不归。”
院子里的天气马上变得好了起来,众人有一句没一句,不时夹着笑声,欢快的聊着。也不知是谁打破了这和谐的气氛:“那个姓夏的小子整日在城里乱逛,到了晚上就缩回到破房子里,也不见有什么异常举动,他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哼……他乱逛只不过是不想让人察觉的他意图,城里到处是我们的眼线,这一点他当然清楚。”谢京道:“这些天,他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肯定是因为他的目的还没达到,他的目的想必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二混江龙道:“只要他不是冲着我们来,我们又何必去管他。”
“这人的武功不弱,我和他交过手,远在我之上。他若是冲着我们来,根本不必躲躲藏藏。”拼命三郎周断道:“但他看起来也是江湖中人,难到这里还隐藏着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谢京陷入沉思,随即又摇摇头:“不管他来此什么目的,我已经请了杀手来对付他,这里毕竟是我们的地方,他竟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就算杀不了他,或许能试出他来此的目的,我就怕他万一是冲着我们来。”
老七豫亮道:“他年纪不大,却身怀不凡的武功,来路有可能不小,大哥还要谨慎行事。”
“哈哈……所以我才请杀手来对付他,只要不落什么把柄,管他来头有多大,自有武当派给我撑腰,我师叔华尘子乃武当派的掌门师兄,他来头再大,大得过武当吗?”谢京笑道:“前些日子我师叔来信,信中说他要去龙虎山访友,会在我这里住上几天,你们大可不必担心。”
院子里又恢复了高兴、和平的气氛。
黑沉沉的天边,几颗无聊的星星正打着瞌睡,阴森的大地似乎藏着无边的黑暗。
月亮早早地躲进云层里,好像是要远离这黑暗、阴森的世界。连风也是阴森的,神秘的夜色中飘过来两盏忽明忽暗的灯笼,就如万仗深渊下那恶龙的两只眼睛,在阴森带着潮湿气的风中眨动着、游移着。
打灯笼的是两个垂髫侍女,侍女后面的谢京正醉熏熏地靠在美人温暖、柔腻的肩膀上,享受着那清谈的、芬芳的、只有少女才有的体香。他似乎醉得更沉了,他睁着迷蒙的醉眼,从女人美满的胸膛移到娇媚、红润的俏脸上,嘴里不规矩地念叨:“脉脉颦黛含情,顾盼娇羞无限,燃灯春色如画,迷花酒意正浓。欲乘风,醉高楼,酣卧长风里,梦回白云无尽处。”
女人问:“白云无尽处在哪?”
“哈哈……”谢京笑道:“不就在你这里吗?”他仿佛真的已经飘在白云里。
白云里的谢京后面跟着个铁塔般的大汉,这大汉就像黑夜里的幽灵,同前面的风景完全隔绝。
一把三尺三寸长,刀背近一寸厚的厚背刀反手背在如山岳般的身躯背后,刀身散发出幽深、暗淡的昏光。他的人也似山岳般稳定、平静,加上那目睥自雄,环顾生威的气势,让人不敢怀疑,他的刀是不是真的有一刀开山之威。
万开山跟着他们上了石桥,石桥下是一曲溪水。
清凉的溪水正漱漱地流淌着。一阵溪水般清凉的夜风吹过谢京的额头,谢京突然推开身边的佳人,他仿佛从云端里掉了下来。他的胃在收缩,一股难以忍受的气息正在他的胸口剧烈翻滚,一波波地冲击着他的咽喉,他摇摇晃晃地抓住石栏杆,右手捂住起伏的胸口,没命的呕吐。
谢京伏的很低,几乎就快从石桥上掉下去,他身后的佳人正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心。昏暗的光线里,谢京的脸苍白的几乎没有一丝血色,他看起来即难受,又痛苦。
喧闹的溪水“咕噜,咕噜”胡乱打着节拍,突然!一声铿锵的轻响,夹在喧闹的节拍里,化做一道黑线,向谢京疾射而去。
一股凄厉的劲风从谢京的脸颊飞擦而过。紧接着一声沉闷的砰响,劲风射进了石桥的石栏里,将石栏击穿后飞出,“啪”的一声,把石栏后的一盏灯笼打得粉碎。
谢京当然知道击穿石栏的是一截袖箭,他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些碎石的粉末。虽然刚刚才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道,但是那一瞬间的刺激与惊魂却令他兴奋不已,他兴奋自己布的局终于可是收网了!
从黑暗里传来一声闷哼,这是受伤的声音,万开山已像大鹏一样俯冲到了黑暗里。
“留活口!”谢京颤抖地叫道,他马上也跃进了黑暗里。
小溪边的一棵柳树后面,快速掠出一条黑影。
黑影的右手腕上钉着一截飞刀,飞刀的刀锋完没入皮肉,所以他才会因为受伤而忍不住闷哼出声。
伤痛不仅令他出声,也让他的行动出现一丝凌乱、迟缓。
就因为这一丝迟缓,厚背刀沉重的刀背便磕在了他右肩锁骨上,锁骨立即折断。
厚背刀的重击和断骨的疼痛令黑影顿时摔倒在地。万开山从后面一把将他抓起,手一旋,转了过来,惊呼道:“是你!”
话声尚未落下,一记穿心脚跟着踢出,黑影立刻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带着珠链般的血水,向后倒飞而去。 。。
第六节 雨夜刀声2
正文:
深夜,子时三刻,十六条轻装疾靴的黑衣大汉;十六把明晃晃的短柄钢刀;十六支熊熊燃烧的火把,一齐飞速的向小石桥快步移动,立刻就将黑影围在了核心。
火把发出的闪闪红光,照在十六张痛快、威风、忽明忽暗的笑脸上。这些笑脸中,有的嘴角裂开,有的露出一口口阴森森的白牙,就仿佛戴了一张张狡猾、残忍的面具。
一切对于黑影来说就像是场噩梦,他枯瘦的脸因恐惧而扭曲、变形,因为他知道这场噩梦将永远也不会有醒来的时候。
十六支火把后面钻进来三个人——朱大为、谢京、万开山。
朱大为半睁着两只纽扣眼,紧闭的嘴角大幅度的倾斜在肥肥的下巴上,如果的他的鼻子还长出一点,那便是只活脱脱成了精的老狐狸。他隔着半张眼皮,若有所思地看着黑影手腕上插着的半把飞刀,似乎有一丝不忍,心里好像在想:“我们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
谢京则完全没有朝黑影看,他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把长剑——君子剑。君子当然不能做太残忍的事,他说话的声音也很平和:“没想到是你,没想到啊!没想居然会是你啊……”他不停的叹气摇头,看样子他似乎对黑影的失败感到非常惋惜……
忽然!刀光一闪,血光乍现,半截手臂凌空飞起,一阵金属破空之声随之在黑夜中突响……又一枚袖箭从断臂下破袖而出。由于断臂先前已被刀锋削落,所以从断臂下发射出的袖箭也失去了准头,只能含恨消失在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