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脚步微顿。
“我劝你一句,这世上绝没有一碗能端得平的水。不是干死的人,就会是溺死。”
蔡王淡淡道:“我也劝你一句三郎,人在这世上除了自己,总还得要给别人留一条活路。”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回过头,彼此看了一眼。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即便是血亲又怎么样,他们还不是一言不合就擦肩而过。
眼看着蔡王绝代风华背影在拐角处渐渐消失,三郎转过了头来看向莲子:“猴子。”
莲子气得全身的毛都乍起来:“你才是猴子?”
“怎么我一眼看不住你,你就闯了这么大的祸。”
“我一人做事一人担,又牵累不到你,不劳你费心。”
“这话说得,一夜夫妻百日恩……”
莲子简直抓狂:“谁跟你恩哪,谁跟你夫妻啊?”
“莲子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你们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我听你们说!”
“不要听也得听。”
莲子捂住了耳朵。
三郎却一点都不生气,悠然说道:“大哥的心未必是为了你,他不过小时候受的苦太多,不想再让长安落入一片血海当中……”
莲子听他说的是蔡王,慢慢松开了捂着两只耳朵的手。
“但他的想法太过于一厢情愿,力量积蓄到一定的程度,长安城不乱也得要乱,不是一个人的能力能压制得了的。”
莲子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那又关我什么事?”
“我的意思是说……莲子……如果牺牲你能保这座城池的一时平安,大哥他会这么做的。你把性命交到他手里一点都不安全。”
莲子心头一凉,不知道为什么她知道三郎说的是实话。
但却本能的又要去反驳:“我才不会相信你挑拨。”
三郎笑着轻叹了口气:“莲子,你我是前世的冤孽,长安城里那么多姑娘,我却偏偏忘不了你。”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的是什么吗?”
“长安城那么多姑娘?”
莲子简直想拿石头去砸他:“你知道还要说,还要反复地说?”
“因为我喜欢你总觉得自己很亏,所以不得不提醒自己……长安城有那么多的姑娘……”
莲子疯了:“你滚……给我滚出去……我才不要看到你!”
“莲子,我在皇帝伯父面前多少是有面子的,我只要说你是我喜欢的人,不过心智有些不明了,所以才会跑到金殿上去大闹,只要你肯配和我,你会活着走出这座监牢。”
莲子怔仲了许久。
她并不是真的想死,只不过是一时激愤之下开始胡闹,蔡王给了她希望,三郎又想用另外一种希望把它浇灭。
她该相信他们中间的谁?
“你好好想一想,我给你时间。”三郎转过身想走。
莲子抓着栏杆叫他:“喂。”
“这么快就答应了?”
“去死。”莲子骂完才想起自己想要说什么,可是前后太不搭界,脸一时憋得通红:“那什么……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三郎噗地笑了一声,本来不想张扬,却实在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
“笑个屁……快滚吧……”莲子佯装抓了东西要打她。
三郎走回来突然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随后就像偷了油的老鼠一样,在莲子气极败坏的骂声中逃走了。
“当着孤家寡人的面打情骂俏太无耻了啊。”李白终于把头从乱草堆里探了出来。
他看到莲子对着那忽明忽暗的小门愣神。
这道题对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莲子来说实在是太艰难了。
李白心头一软,不忍心再去取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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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斗
然而三郎是揣着怒气而来的,只不过他一向笑脸迎人,绝不会在脸上流露出一点不开心的意思。
林晚照是他亲手交到太平公主手里的人,而他们联手策划的这一系列劫车队,换公主,诬陷莲子的事,三郎既不知情,也从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
从公主府的后门进去,一路直行,见了石阶往下走。
密不透风的假山石后面,有一道门一堆即开,太平公主的身份比较微妙,有一些关系不可告人的朝臣就在这里会见。
室内灯火恍惚,映得林晚照苍白俊秀的脸容略有几分冷酷。
三郎照常向太平一揖见礼,叫了一声姑母。
太平怎么能不知道他是来算帐的,但只在脸上装做不知道:“三郎近来气色越发的好。”
三郎微微一笑:“是啊,让人这样营私舞弊绕在了圈子里,日思夜想自然气色就越来越好。”
话逼到脸上来,太平却依然不动声色,端起了茶碗闲闲说道:“是哪个人这样惹三郎生气,做姑母的自然要替你出气。”
三郎不说话,只看着林晚照。
他略垂了头,因为烛光而显得黑发下的额头越发的白。
“原来姑母竟是不知道的。”
“三郎不说,我又不能看到三郎的心。”
三郎忽然一抬手狠狠地给了林晚照一记耳光:“如今可知道了么!”
太平呼地一下站起来:“你大胆!”
以林晚照的武功,这一记耳光未必就躲不过去,但他一步不动,甚至就连眉峰都没有略抬一下。
“你这是打我的脸么?”太平怒道。
三郎收了手淡淡道:“姑母是我的长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也不好动手,只让姑母明白我的心意就是了!”
“三郎你太放肆!我做这样的事情为的什么,无非为你我的千秋大业,现如今皇上已经有往古斯发兵的意向,长安城必定乱无防备,到时候不是我们坐收渔瓮之利吗?”
“姑母说的真好听,只怕事成之后是你的,功败之后是我的!”三郎拂袖走到门口。
这些年来他们联手也做了不少事,要不是太平欺人太甚,他也不会撕破这张脸。
走到外面是黄昏时候,一片血色残阳让人心里砰砰乱跳。
长安城这太阳红的可真不吉利。
漆黑的乌鸦狂叫着从头顶上一掠而过,三郎微微吃了一惊,书上说城未乱而天地先乱,因为世上的百物都能感觉到那种不安定的气息。
看来果然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夕阳下面有雪白的身影一闪,然而即便是化成了灰,三郎也能认出来那个人:“怎么,姑母到底是沉不住气,要你来杀我吗?”
林晚照与他遥遥相望了许久。
“要是不杀,那我可就走了。”三郎转过身去。
林晚照忽然开口叫他:“三郎。”
他一直叫他的名字,三郎也并没有纠正过,这习惯沿袭下来很多年,此刻听起来份外地让人感慨。
“你救过我,我的命是你的,也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大唐天下我看得起的人只有你一个,所以这渔翁之利,我也是为你而谋求的。”
三郎没有回头,留给他一个长长的背影。
走到路口他顿住了脚步。
林晚照抬起头,听到三郎轻声开口。
“这件事办得漏洞太多了,如今阿笙没死成落在了蔡王的手里,只要他逼得她能在金殿之上改了口供,争取了时间,到古斯国去对证,这些年来我们所做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林晚照淡淡道:“她就算舍不得死,也不会害我。”
三郎哈的一声笑出来:“看不出来,原来对女人最有办法竟是你。”
然而用“情”来挽救一件事情的几率能有多高?
谁都知道这世上不说话的从来就只有一种人——
死人而已。
这将死的暮色之中,微微袭来的寒意让所有赶路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翘不开阿笙的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到了第三天刑部派人来跟蔡王交涉,说是重刑之下必然能套出实情来。
阿笙在屏风后面听到,立刻抖成了一团筛子。
蔡王却跟那年轻的如同春葱一般的官员说道:“重刑之下的实情不是套出来的,那是逼出来的,人只要到了极限,自然是你想要她说什么,她就会说什么,只不过那却并不是她自己想说的。”
那年轻的官员貌如好女,只要一提到重刑眼晴里就燃起了一片火:“这么说起来,殿下还是要一意孤行了?”
“皇上派我查这个案子,出了什么差错我自然会承当,龙大人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好,算我多事,到时候可不要赖到我们刑部头上来!”
那年轻的官员拂袖而去。
蔡王走到屏风后面,见阿笙吓得眼晴都不敢看人。
他却不提那档子事,微微一笑道:“你在这里闷了这么久了,今天去外面逛一逛可好?”
“你……你不是要把我交给他们吧?”
蔡王笑而不答。
车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秋意正浓,一阵阵凉风袭来,卷着路旁不知名的小花,却意外的有一种浓冽的香气。
“这是秋天,到了初春时节,花开得长安城团团锦簇,只要从树下走过的人就会染上一身的春意。”
阿笙听着他春风一般温柔的声音,神思好像也随之远去了。
可是明年的春天想起来竟是那么遥远,她还能够有机会看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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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的鼓励。
一个人写东西是件很寂寞的事情,就像对着人说话一样,如果没有听众自己絮絮叨叨会被人当成神经病。
如果有一众拥护者那就是演说家。
我不想当神经病。
到不了演说家的地步,至少也是坐在一起聊天吧。
写字的人大约都有很强的倾诉欲,肚子里有话想说,才会有东西想写。
刚开始写东西是因为小学同学们,他们围在一起让我讲故事,有人为了听故事,给我买水彩笔,冰棍,还帮我做作业。
然后就开始有了手抄本。
一点点坚持下来,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呢。
不光谢谢大家,还有其他那些没让我当成神经病的可爱的同学们。
小时候没少压榨他们。
第 20 章
路过一段小桥流水,车在岸边停驻下来。
从堤坝上往下看,水和鱼融为了一体,萦萦绕绕,不知道要游向哪里去。
天似乎有些阴,不一会儿功夫就有雨滴从半空中落下来。
这轻风细雨的缠绵秋日里,一个身着翠绿色裙衫的女人妖娆多姿地从对岸走过来,她虽然很美也很媚,但走路的姿势却有几分怪异。
仔细看过去,原来肚子竟是大的。
阿笙不自觉地被她吸引了目光。
“她叫路珠,娘家在对岸的桃花村,每到中午的时候,就会从娘家走到夫家去吃饭。”
阿笙想,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呢?
难道是想暗示我,如果不把实情跟你交代,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找什么婆家娘家了?
然而她目光一转,看到一个白衣人站在岸边举着伞,向那绿裙女人伸出了手去。河水小桥多少有一点湿滑,她脚下站不稳,白衣人一手撑了伞,一手搭在她手上,轻轻一跃就到了岸边。
那白衣人身形秀如青松,女人只能到他的肩膀,两人同在一把伞下,看上去真是一对如玉般的璧人。
阿笙呆呆地看着他们走远了。
心里也并不觉得非常的痛,只是茫然地把手放在了马车的坐垫上,那上面有一根长长的木钉,一直扎到她掌心里去,一直扎得透出了血来也没有什么感觉。
这要是一把刀该有多好。
就能扎进自己的心里,让眼前这一切都再看不到。
阿笙猛地在木钉上狠捶了几下,却被蔡王轻轻地托住了。
他让人拿了手帕,替她挑出掌心里的木刺:“不管什么时候,女孩子都不能轻易地伤害自己。”
伤口被包扎好。
阿笙却觉得那血肉像是从她心里挖出来的一样:“那是他的女人吗?”
蔡王微微笑了:“虽然我很想告诉你是,但其实不是。”
阿笙一怔,猛地拧过脸去看他。
他温柔坦诚的笑容里没有丝毫欺瞒之意:“那是林晚照在长安城一个远房叔叔家的媳妇,因为叔叔出门在外,所以托付他照顾这位小婶婶。”
“那……那他们……有什么……”
蔡王摇了摇头:“没有的,林晚照洁身自好,眼高于顶,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俘获的人。”
阿笙莫名奇妙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要把实情告诉她……
如果骗她效果不是更好吗?
车接着往前走,摇摇晃晃之中,流光如水一般飞逝。
阿笙呆呆地看着一寸寸移走的光阴,忽然想到蔡王所说的‘林晚照眼高于顶那’句话,如果她真的为他死了,一定会有一个很好很好不知道比她好多少倍的女人来嫁给他。
刚刚看到的那一幕,早晚有一天是要实现的。
阿笙的心到这时候才痛得像要裂开一样。
她很想伸出手去殴打对面那个淡然从容的男人,他似乎深深地知道她最怕的是什么,也用委婉的方法告诉她,她所怕的这些事全部全部都是真的。
阿笙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蔡王把那块丝帕放在她掌心里。
谁也没有说话,彼此心照不宣,可是阿笙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车到中途忽然被另外一辆车拦住了去路,那辆车上跳下来一个人,大老远就听见他喊:“李成器,李成器,我要去看你老婆。”
阿笙头一次看见蔡王露出了烦恼的表情,这个好像什么事到了他面前都变得无比简单的男人,唯独对这个声音的主人无可奈何:“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叫我这个名字吗?”
“有什么关系。”少年一掀车帘跳了上来,斜斜挑了阿笙一眼,“这是谁?”
蔡王向她示意:“阿笙,见过太子殿下。”
阿笙吓了一跳,这目眉浓艳美丽到几乎暴恹的少年,竟然就是当今太子。
“只有你天天这么小心,还怕犯忌讳,竟连名字都改了。”
“避讳君父的名字是古训,夫子应该教过你吧?”
李重茂别过了脸:“反正我就叫这个名字,谁跟我重了,我就让他改。”
蔡王微笑着叹了口气。
车到牢前停下来,越往里面走,阿笙越觉得心慌意乱:“这……这是要去哪里?”
蔡王淡淡道:“太子殿下要去看看莲子。”
阿笙大惊失色,如今最不想见的,也最不敢见的人就是莲子,惊慌之下冲口而出:“不是说……是……是蔡王的夫人吗?”
李重茂哈哈大笑:“是我许给他的。”
“真……真的是她?”阿笙往后退了两步,“我不要去……”
“怎么,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李重茂并不知道事情的原由,只随口一问。
阿笙的脸却像被人打过一样变得通红泛肿。
她是真的见不得她。
那时候她抱着莲子的大腿声声哭号,莲子为了救她,把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