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茂白了她一眼：“叫皇上。”
“切。”莲子对他不屑一顾，“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李重茂憋了一会儿，反而心里猫抓似的痒：“什么事啊？”
“不告诉你。”
“你告诉我吧。”
“求我啊。”
李重茂脸一黑。
吭哧了一会儿，见莲子根本不理他，终于对着手指戳了半天说：“求求你。”
“这就对了嘛。”
“到底是什么事？”
“我问你哦，清华殿那个地方是不是有什么机关？”
话音还没落下，本来笑嘻嘻的李重茂忽然站起身，手中的茶杯猛地砸到了地上：“不要跟我提那个地方！”
茶水溅了莲子一脸：“你干什么？”
李重茂虽然脾气是出了名的坏，但从来没有对她恶声恶气过，所以莲子头一次瞧见他这模样，觉得份外惊讶。
然而李重茂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一双浓丽的凤眼恶狠狠地瞪向她：“你打听这些干什么？觉得很好玩？还是想弄一部野史来听听？”
“我……”莲子想辩解。
“闭嘴！”李重茂却打断了她。
莲子终于忍无可忍：“你个死屁孩儿你冲我吼什么吼，我才来了几天，王八蛋才知道你们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少把你受的气往老娘身上撒，惹急了我，我让你走不出这个门！”
李重茂被她气得全身发抖：“臭女人，要不是我在太后面前回护你，你早死了一百八十次了！”
“滚你妈蛋，要不是你把我弄到这个破地方来，老子能受那一顿打？”
对骂李重茂完全不是莲子的对手。
他又本来气短，一时还不了嘴，气得在原地直跳：“来人哪，来人！”
一群侍卫轰的一下涌上来，围住了莲子。
“把这个女人给我拿下……我……我……我……”
那些人已经按住了莲子，只等他一声令下，或打或杀绝不犹豫。
李重茂举在半空中的手指却抖得像刚下锅的葱花一样，一连几个我字也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莲子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杀自己，拿准了这个心思欺负他，冲他吐舌头：“小屁孩小屁孩小屁孩……”
这么多人面前李重茂再抹不开这张脸，举在半空中的手啪的一声狠狠抽了莲子一记耳光。
莲子呆了呆，嚣张的声音立刻消失不见了。
只是看着李重茂，像是根本不认识他这个人。
李重茂也呆了呆，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像是手自己活了，不是他干的事，莲子被韦后打出来的伤还没有好，他可能对莲子下手的。
然而那么多人紧盯着他，还等着他的号令。
没有个结果，谁都不会撤走。
李重茂颓然地挥了挥手：“带她……下去休息……”
莲子被送回屋里，冲着床上的墙面呆了许久，她似乎到现在才意识到，不管多么小多么可爱以前是多么的亲近，她所认识的这男孩子，他是个皇帝。
他的尊严是不允许被侵犯的，开玩笑也不可能，一般人发发脾气就算了，于他却有杀身之祸。
皇帝她见过太多，有李重茂的父亲，自己的父亲，几乎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相同的东西，霸道，自私，像冰一样的冷酷，而这些东西正渐渐从这个不到十四岁的男孩子身上体现出来。
终有一天他也会和他们一样的。
现在他还是个人。
他还知道触犯了他也不至于真的拖出去砍头。
但终有一天他会这么做的。
莲子心里微微抽搐的痛楚，当皇帝，有什么好呢？
就为了证明自己比别人强，比别人更不拿人当人，比别人更不像一个人？
可是，不管莲子有多不明白，却还是有这么多人前赴后继的扑上去。
莲子站起身来打开了雕花的小窗户，从窗户慢慢爬到外面，被韦后打得伤虽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却又添上林晚照那一掌。
平时跳高跳远都所谓的身体像散架一样的痛楚。
“妈的！”莲子一边爬一边流泪，“等老子得势，扒了你们的皮。”
从后面出来没有护守的卫兵，天已经有点黑了，莲子想着要到哪里去寻找清华殿的秘密，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忽然看见两宫女模样的人，一边说话一边往清华殿方向走：“那里闹鬼呀……”
“怎么会呢，你胡说些什么？”
“是真的。”年纪较小的宫女看看四周围没有人，压低了声音说，“那里常常会有奇怪的人影跳出来，我亲眼看到过的。”
另外一个宫女年纪大一些，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不要再说了。”
“你害怕了？”
年长的宫女深吸了一口气：“你来得晚，宫里的事你都不知道，这个地方以前……以前闹出过不少事来，咱们的皇帝爷，他喜欢男人的，弄了男人藏在这里，皇后就来闹，约摸是闹着没什么意思的缘故，反正这种事，哪个当爷们的没有呢……总比弄女人强，还争宠什么的……渐渐的不闹了……那些人却莫名奇妙的少，皇上不过是玩一玩，也不往心上去，但你想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能不见了呢？”
年纪小的宫女打了个冷战：“真的有鬼啊？”
“鬼你个大头啦。”年长的宫女戳了她一下脑袋，“你这个猪脑袋，这么不长进，怎么在这个地方混得下去哦！”
两个人渐说渐远。
莲子却听得人都快爆炸开来。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呢？
那不正是小羽当时的情形？
而皇帝又不是傻瓜，自己的男宠莫名奇妙的不见了，怎么会连一点知觉都没有，再不往心上去，他难道不会害怕吗？
除非他明明知道人是谁弄走的！
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那个人胡作非为！
莲子总算明白了李重茂今天那难以掩饰的愤怒到底来自于哪里，一个父亲，一个母亲，玩男人的玩男人，打野食的打野食，彼此互不干涉，玩的不亦乐乎，外面的人看起来，却仍然是一对好夫妻，好男女，怎么能不让年少气盛的李重茂羞愤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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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莲子牙关咬碎，这肮脏混乱的深宫大院里，还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其他的污秽。
她放轻了脚步，一步步往清华殿里去。
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只听见吱呀一声，这屋子不知道已经被她摸了多少遍，却总是找不到那所谓的人来人往的关窍。
莲子这回没再忙着去摸，只是等在那柜子前，呆呆地看它。
要说这殿里已经空无一人了，不会再有人来这里面运人，那么小羽的失踪就只会有一个可能。
是他自己摸到了熟悉的隧道，一步步走进去的。
那么这通道到底会在哪里呢？
莲子爬进去，顺着那柜子仰躺下来。
为了不惊动宫里的人，莲子没敢点灯，柜子里一片漆黑。但她心中坦荡无所畏惧，并不怕鬼啊神啊那一类的东西，下意识地用脚踢着柜门。
一下，两下。
寂静的空气中只听到单调的鞋子撞击门板的声音。
踢着只觉得身下的柜板有轻微的嗡动，莲子心里恍然大悟，正想坐起来仔细看那个机关，忽然听到李重茂的声音：“莲子。”
她吓了一跳，脚猛地踢过去重了许多，身下的柜板忽然翻了个儿，竟把她整个人都翻到了柜子下面去。
林晚照拿着三郎的信签直奔蔡王府，见了蔡王，把情况一说，蔡王的脸色就变了。
李宪的脾气比三郎要隐忍沉稳的多，知道这时候说怨怼的话也没有任何用处，当即和林晚照订下约定，和三郎面会仔细商量这个事情。
第二天没过正午，两个人前后脚，来到了长安城外桃花山山顶上。
李宪先到，几天没见，发现这里竟多出一座土庙来，几个人在里面上香，香火还颇为旺盛。
他心里奇怪，差人去问才知道，这山上出过一位诗仙，只要拜了他就能得到保佑，文彩斐然。
所以很多赶考的举子在大考之前，都会跑来上柱香。
李宪知道李白那档子事，当初也是他亲自来接李白去见先皇的，不禁默然地闭了下眼。
等了一会儿三郎才到。
兄弟见面一句废话也没有，就说起了小羽的事情。
现在的情形其实不好办，如果只救小羽一定会惊动韦后，这女人心狠手辣，全不准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打草惊蛇不说，人也未必能救得了。
说来说去，就只有全力发兵一条路了。
时机不成熟，也不过就差那十几天的功夫。世上事成败多在天，而人谋划的再全再好再万无一失，总挡不住一个天意。
三郎看向李宪：“我有一句话一直想问你。”
李宪站在悬崖边上，听到他的话也没有回头：“你觉得有必要问吗？”
“你从小就不喜欢我，没有道理突然转性，要把所有的兵力都用来支持我，仔细想也就是那天喝酒以后，那天你到底碰到了什么事？”
李宪低着头看悬崖之下，丝毫没有让三郎看出他心里的震动。
也就是在那天，他知道了莲子隐藏极深的心事。
忽然觉得算尽机关的自己是这么的愚蠢而无能无力，竟连一个喜欢的女人都争不来。
“我从来没有做皇帝的心，既然你想做，总是亲兄弟，不管怎么说都比韦后要强得多。”李宪的声音很平淡，答案也在意料之中。
正因为是太合情合理了，反而让人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姑母那边你打算怎么办？”李宪把话题扯开，不让三郎在这些事上转脑子。
“怎么办？”三郎一笑，“她恨不能分杯羹，我们做这个好人就是了。”
“借她的兵？”
“那怎么能叫借，我们是给她机会。”
李宪微微一笑，不再担心太平，一个三郎对付她或许还有几分吃力，加上他蔡王大营，用完了她收拾她简直易如反掌。
那么最后，就是像所有人预料的那样，把三郎推上至高无上的地位。
这对这事情中的每个人来说，不都是最好最想要的结局吗？
于是事情敲定，兵重长安城，后天午夜卯时发兵宫中。
深处在黑暗中的莲子往上踢了几脚，发现根本踢不动那块挡板。
上面的人似乎是在叫她。
她回应了几声，也根本听不到。
她想这条路一定有其他的出口，说不定还能借机找到小羽，也就把一颗惊慌的心渐渐平稳下来。
呆了一会儿，她顺着地道慢慢地往前爬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永远是一片漆黑。好像前方的路就没有尽头似的。
莲子爬得又累又饿，她出来的时候正是夜里，论时候也该睡觉了，眼皮困得直打卷，可是在这里睡着了，还不知道又会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只好鼓励自己打起精神来接着爬。
再往前爬了几步，似乎听到了轻微的人声。
莲子心里一喜，急忙往前蹿去。
却听见都是女人的声音。
大约有那么两三个人，嗓音略微沙哑，年纪应该已经不小了。
莲子把身体靠在冰凉的洞壁上，听她们说话：“这仔以前见过，叫什么来着……”
“林拂羽……”
“对对对，你还记得大名呢。”
“能不记得吗。”那个女人笑，“长得美，可把咱们先皇迷得神魂颠倒，可惜人家小子不爱那个调调，怎么哄也不上钩，后来还不是……”
莲子全身一震，知道他们说得是小羽，急忙把耳朵往前凑了凑。
她们却压低了声音，只能断断续续的听见几句话。
然而就这几句话，却让莲子全身汗毛倒竖，手指一直插进了硬土里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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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却听那女人把声音压得低到不能再低，然而那字一个一个从空气里跳出来，浮在了半空，让人心惊胆寒：“皇上说了，你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你嘛，我就让这清华殿里的人挨个玩你一遍，那天晚上的情形真是太惨了……不管男的女的，都被逼过去，当天晚上就有几个人悬梁自尽了……皇上从始至终都看着，好像高兴得不得了的样子……”
另外那两个人打了个寒战：“我可没敢看，太做孽了，亏着咱们年岁大了，不然也逃不过去……”
“是啊，没见过这么作贱人的。”
“那小子也是这么疯的？”
“这倒不是……”那女人凑过去，往周围看了看才说，“这事大约这世上，也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活着的可没剩下几个了。”
她微舔了一下嘴唇：“那小子武功厉害，先前是被皇帝骗了才抓着他，经了这么大的事居然还能挣扎着往外跑，皇帝一怒之下，就在他脑袋里，给他打了一种药，我这都是听皇后说的……”
莲子脑子里嗡的一声响。
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才缓过劲来。
想那个猪头皇帝的样子，再想想小羽的天真烂漫，真恨不能把那个猪头从坟墓里拖出来再狠戳上几个窟窿！
莲子手按在洞壁乱捶，小羽受的苦那么多，偏偏她还要拿他来恶作剧，让他平白再受一遭罪！
旁边那女人挑了下眼眉：“皇后说的？”
另外两个人意味深长地笑了。
深宫看似森严，其实这种事毫不希奇，当年太宗的公主跟一个和尚私通，闹得沸沸扬扬也不过就是把那个和尚按谋反的罪名杀掉了事。
“还有个顶出名的笑话，说一个妃子老是病焉焉的打不起来精神，皇帝很着急，立刻叫宫内的太医前来诊治。一个月过去了，不知何故，妃子的病还是不见半点起色。 皇帝向天下发榜召集神医进宫给妃子治病。这天，一个人来到皇宫主动提出治病。半个月过去了，皇帝见妃子又如往昔一样，神色妩媚，体态娇人。皇帝大喜，决定重赏并大宴这个神医。皇帝回宫经过后宫时，突然看见后宫大门处躺着许多陌生的男子，各各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皇帝怒问：“此乃何人？”，那神医生就说了“这是小人为妃子用药后剩下的药渣！”
另外两个女人哈哈大笑。
“这虽然是编出来消遣的，不过倒多少有那么点影子。”
“可怜了那漂亮的小伙子 ，怕是要当一回皇后的药渣了。”
几个女人噗噗低笑。
莲子却把牙都快咬碎了。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一定要救出小羽。
趁几个女人将近天明换班的时候，莲子慢慢地从地洞里爬了出来。
这是一间外表看去十分简陋的屋子，然而往前看有一条通道可以通向里面，另外一条通道又连着清华殿，每晚还有深知内情的宫女守夜，很显然是这整个宫廷地下部分的交通要塞。
莲子想小羽茫然地从这地道里走出来，大约就让这几个宫女看到了，立刻禀告了韦后，于是五年前的那场悲剧就再次上演。
只是小羽武功极高，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把他哄走的？
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