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扶正看了看旁边那位“弑君”的少年,一时间不知“莫子名”用意,问道:“莫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那“弑君”少年笑了笑,对朱玄冲道:“还是将法术收了吧!”
朱玄冲点了点头,便见一条淡淡的人影从那青衣少年身上飘出,附在朱玄冲身上。再看那少年,竟是一具木偶,虽然五官俱全,但却丝毫没有生气了。
匡扶正更是吃惊,道:“莫兄弟,这人…这人怎的便成木偶了?”
朱玄冲道:“他原本便是我造的木偶,施过法之后,便可自己行动。我不便露面时,他便是另一个我。”
匡扶正虽然不知“莫子名”如何让木偶随他心意行动的,但他见识广博,知道这世上有许多奇人异士,更有诸般秘术。是以他也不十分奇怪,只是不明白“莫子名”为何要以此术陷害自己,问道:“那你为何要刺杀匡无畏,并栽赃到我身上?”
朱玄冲道:“匡无畏弑兄夺权之事,王爷一定听说过!”
匡扶正脸色为之一变。十年前,匡无畏的兄长匡无为为了寻找他,暴毙在月安国的臾山脚下。匡扶正返朝后,得知此事,也甚是奇怪。便有当时的良相朱真疑其有诈,前往月安国查探,得知匡无为之死乃系匡无畏所为。朱真回京都之后,将自己所知全告诉了匡扶正。匡扶正得知后极是震惊,想揭穿匡无畏,却苦于无真凭实据。便嘱咐朱真不可将此事外传,待到时机成熟时再为打算。谁料,没等二人收集出证据,匡无畏便已谋反之名,将朱真陷害至死。匡扶正一人独目难知,加之匡无畏毕竟是他匡氏子孙,又见他出穷兵黩武外,并无伤民之举,此事便不了了之。但此事是皇族秘辛,“莫子名”一介草民又怎的知晓?
匡扶正虽知眼前的“莫子名”绝非如他所说的与兄弟合作做买卖被骗的生意人,但也绝没想到他竟有这般神通。当下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不以真面目见我?”
朱玄冲道:“我是何人并不重要,日后王爷自会知晓。”
匡扶正道:“匡无畏弑兄夺权之事,无真凭实据,你怎可胡言乱语?”
朱玄冲脸色一变,怒吼道:“真凭实据,真凭实据,就为了等个真凭实据,我爹才会惨死在暴君手中!他诬陷我父亲时,又何曾有过什么真凭实据?暴君穷兵黩武,不顾百姓死活,也需要真凭实据么?难道他会亲口向天下公告自己弑兄夺为,残害忠良么?”
匡扶正见他突的言语激愤,大有责怪自己不能当机立断之意。又从他话语中听出,他父亲也被卷入此事了。突的如醍醐灌顶,明白过来,道:“你是…朱真便是你父亲?”
朱玄冲本无意在此刻表明身份,听匡扶正所问,这才发现已然说漏嘴了,也无心隐瞒,道:“是!朱真正是家父!”
匡扶正大喜道:“好啊!我终于找到你了!”
朱玄冲行了一礼道:“晚辈朱玄冲,谢过王爷当日救命之恩!”
匡扶正却哈哈大笑,道:“我让人四处找你,没想到你一直在我身边!”
朱玄冲道:“不是晚辈有意相瞒,实是城中齐贤耳目众多,我不便以真名露面。却让王爷费心了!”
匡扶正自然知道他的苦衷,道:“无妨,无妨,只是你这哑谜却让人好猜。不过,”脸色突变郑重,“你方才一番话却让我醒悟过。当年之事,实是因为我犹柔寡断造成。是我对不起朱丞相,对不起你母子二人。但你说匡无畏不过百姓死活又是何意?我看这西卞国倒是一番太平景象。”
朱玄冲道:“王爷久在城中,自然不知百姓疾苦。自匡无畏登基以来,西卞国便与邻国战乱不断。连年战乱已令西卞国力大不如前。匡无畏又欲再次与春绍国作战。为筹军粮兵缘,他已下令增加徭役、赋税。原本便已然被掏空的百姓却怎的还有能力供他挥豁。如今,西卞国内已是民怨四起,匡无畏却置若惘闻,仍在加紧他实现宏图霸业的计划。”
匡扶正听了朱玄冲所言,着实吃惊不少。他在卞都城,全然不知城外发生了什么。他虽不知朱玄冲所言是真是假,但卞都城内住的都是皇亲国戚、文武大臣,再不济也都是些巨贾大亨,城外百姓再苦再难,城内也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所以,此刻他虽不能相信朱玄冲所言,心中却仍免不了担心。
匡扶正望着汤谷滚烫的海水道:“若真如此,为何无人上前谏言呢?”
朱玄冲“哼”了一声道:“朝中若有纳谏之君,也不会有今日局势。虽说不致饿殍满地,但当真到了那时,再有举措已然晚矣!”
匡扶正道:“举措?你意欲何为?”
朱玄冲突然祭出天玄剑,指着汤谷道:“既已暗流涌动,与其待它自发爆炸,不如索兴将他搅个混乱,也好再复风平浪静!”
匡扶正看着汤谷中的水,果然是暗流涌动,正在积蓄力量只待迸发。却见朱玄冲身形跃起,天玄冲宝剑连挥。汤谷中杂乱无张的水流突的被搅在一起,本来的平衡被打破,但新的平衡业已建立。朱玄冲收了宝剑,回到匡扶正身边。
匡扶正望着变得平静的汤谷,明白了朱玄冲之意。但他心中却仍是犹豫,一时不敢表态。
突然听得有人喊道:“师父,弟子来迟了!”却见从空中落下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原来是朱玄冲的弟子萧谷生。
朱玄冲道:“不迟不迟,来得正好!谷生,快来见过王爷!”
萧谷生向朱玄冲行了一礼,道:“弟子萧谷生见过王爷!”
匡扶正心中默默一算,朱玄冲如今不过十八岁,看着少年却有十三四岁了。他原本以为,两人当是同门师兄弟,结果却是大出所料。他也遇着过一些奇人异士,屡见之下,也就见怪不怪了。
朱玄冲道:“王爷,你随谷生去,他会安排好你的起居。我尚有要事在身,不便相陪,这便告辞!”
匡扶正看了看稚气未脱,却一脸坚毅的萧谷生,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朱玄冲看了萧谷生一眼,点了点头,便驾了云往东而去。
萧谷生待朱玄冲走后,伸出一只手来,对匡扶正道:“王爷,且随我来!”
匡扶正知道他也是有神通的人,跟着他,自不能在平地上行走,便握住他的手。
萧谷生待他抓牢,说了声“起”,便起在空中,离了汤谷往东去。
一路上,匡扶正不敢睁眼,直到萧谷生道:“到了!”之后,才觉得脚踏实地,才敢睁开眼来。
只见落脚处是一片田野,田中庄稼快要成熟,一副收割在望的景象。却见田野间有人拿着廉刀正在收割,都是些老弱妇孺,竟没有一个壮年男子。
匡扶正大是惊异,到了那些人当中,问道:“各位乡亲,这粮食尚未成熟,现在收了却不可惜?”
那群人中,有一老者道:“却有何法,如今家中已然断炊,正等着这些粮食填饱肚子呢!”
匡扶正道:“怎会这样?不曾听说有何灾荒,怎的会此刻便无储粮了?”
那老者道:“皇上忙着打战,粮食都送到前线去了。本来有些余粮,也被官府搜刮去了。”
旁边一个孩童问道:“爷爷,我们也去当兵,当兵就能吃饱饭了!”
萧谷生见此情节,实在过意不去,道:“各位乡亲,且莫忙着收割。我有一法,想在此试上一试!”
那老者见萧谷生不过十三四岁,能有何法,道:“小兄弟,如今有钱也无处买粮,你能有什么办法?”萧谷生微微一笑,道:“老人家,你可看好!”
却见他双眼轻闭,双手在胸前结一个印,仿佛在陶醉在夏日里的凉风中。
众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呆站着望着他。刚才说话的孩童见众人都知看着萧谷生不说话,觉得无聊,便移目旁观。却发现庄稼在奇迹般得变黄,不一刻间便已沉甸甸的。孩童大是兴奋,高喊道:“爷爷,庄稼熟了!庄稼熟了!”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忙向萧谷生道谢。萧谷生却如释重负,擦了擦额头的汗,道:“乡亲们,抓紧收割吧!莫要又让官府抢去了。”
众人手下不敢停,又忙碌起来。
萧谷生见事情解决,对匡扶正道:“此间事已了,我们走吧!”
匡扶正这才知道原来此间并非目的地,只不过萧谷生见这情况不对才降下云头。他却看见,西卞国果然并非如他所知的太平盛世。 。 想看书来
第十一章 红蕖绿萼
萧谷生又带着匡扶正走了约莫一刻钟,来到一片屋舍前。萧谷生对着屋内道:“爹,娘,孩儿带着卞祖王爷回来了!”
便见两人从屋里迎了出来,却正是贞爱崖底的萧龙夫妇。萧龙上前道:“王爷驾临寒舍,萧龙未出门远迎,还望莫要怪罪!”
匡扶正见他手上还有泥,忙道:“不敢,不敢!”
萧龙道:“进屋坐吧!”又让妻子准备茶水。
匡扶正见这屋舍虽是宽大,却破旧不堪,着实奇怪。萧龙见他露出诧异之色,忙道:“这本我家祖宅,已废弃多时了。我与内人原本住在卞都西郊贞爱崖底,虽说艰辛,却也过得殷实。前几日,犬子师父到崖底来,说是崖底已不安全,不能久住,让犬子将我夫妻二人送至此来。所以,现如今除从崖底带回些粮食是现成的外,锅碗瓢盆都得临时打置。”
匡扶正见地面上尚有些泥捏的碗具,才明白何以萧龙手上会有泥土。
萧谷生道:“爹,师父说王爷要在这住些日子,我去为王爷准备房间!”
萧龙道:“去吧!挑个宽敞向阳,定要让王爷住的舒服。”
匡扶正见萧龙与他素未谋面,却这般热情对待自己,心中十分感激。
萧龙搬来一块木桩,放在地上,用袖子擦拭一下,对匡扶正道:“王爷请坐!陋室之中无桌椅,唯有以木桩代之!”自己却挑了处干燥之地,坐了下去。
匡扶正这一路来却也累了,便有些当仁不让的坐在木桩上,问道:“你既有这么殷厚的家业,又怎会蜗居在贞爱崖底呢?”
萧龙原本不想旧事重提,但匡扶正既已问起,也只好又叙述了一遍。
匡扶正就此在萧龙家中住了下来,一来躲避齐贤追杀,二来也能体会民间疾苦。
冷歌率着先锋营三千军士,护着公主与春绍国使臣离了卞都,月余之后便已到了春绍国中。
公主远嫁他国,是西卞国的大事,自己肩负着两国未来的重担。他对于齐贤要安排先锋营最有战斗力的军士护卫,一点也不奇怪。但临走之时,齐贤却吩咐前往春绍国的途中,一切举动都得听从公主的命令。他身为先锋营将军,带兵打战已有些年头,对自己的能力尚有几分自信。他完全可以护送公主平安到达黎城,不需要公主做什么指挥。只是他一向认为,既已入了行伍,就当听从命令,丞相有令,他又怎敢不服?
好在一路上匡馥并未插手行军之士,连刘从义也会在护亲大军驻扎之时,到冷歌所在帐中套近乎。冷歌心中甚是欢愉,两国既已修好,战事便会减少,百姓也不用过离苦的日子。只是这几月来,齐贤让自己筹集粮草,招募军士,不知又在打哪国的主意。想到这,他又庆幸得了这般一个好差事,终于能轻闲一阵。
“将军!”旁边的一个士兵打断了冷歌的思绪。冷歌对那人微微一笑道:“有什么事么?”
那士兵道:“天色已晚,哨兵查明前方已无村镇。将军你看…是否要就地扎营?”
冷歌问道:“此地适合扎营么?”
士兵道:“此地甚为开阔平倘,又有一条河流经过,最适扎营。况且,哨兵已查明前方尽是丘陵,取水也有不便。”
冷歌道:“那便就此安营扎寨,明日再往东行。令人速速扎下营帐,生火造饭!”
士兵闻言大喜,忙传令去了。
是夜。和亲队伍的营地。
夏日的夜晚分外的热闹,蛙鸣虫吟不绝于耳。但日行夜宿的士兵们却无心欣赏这天簌之音,早早地便入了梦乡。只有守卫的哨兵无奈地坐在帐篷外,边喝着酒边小声谈论着。
匡馥伸了个懒腰,走出帐篷。
不知为什么,自从大典之后,她便觉得自己有些异常。她白天不知道晚上做了什么,晚上不知道白天做了什么。仿佛只要睡一觉,便能让她从一个人变到另个人。而且她不记得前一天发生的事,甚至生日之前也有事情被她慢慢忘。她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为什么要再那里。她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谁又是自己,仿佛另外一个人占据了她的身体,她却不知道身体里的那个人做了什么。
倘若她没有一刻是清醒的,也并没什么痛苦可言。偏偏却在夜深人静之时,她会莫名的醒来,重新做回自己,但依然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好在她清醒的时间实在短,在半夜醒来半个时辰之后,她又会恢复成那个仿佛占去的躯体。
她精通医道,却看不出自己患的是什么病,也就无法医治。好在在她清醒的时候,绿萼会给她讲述一天来所发生的事。绿萼是她住进皇宫之后,匡无畏派来服侍她的丫环。她虽是公主,但在住进皇宫之前,起居都是自己打理。所以并没将绿萼当做下人,又加上二人名字十分般配(匡馥又名匡红蕖),她便把她当作无话不说的好姐妹。每天夜半时,绿萼都会醒来,向匡馥将述一天经历,也陪她一起打发半个时辰的可怕时光。匡馥却觉得十分对不住她,让她半夜不得安心休息。
今夜醒来却发现绿萼并不在帐内。她不想扰了绿萼的清梦,也想一个出去走走,便走出帐来。
夏末的夜晚,虽身处荒郊野外,却不觉得寂寞。有唧唧虫吟、满天繁星做伴,匡馥的心情好得多了。一个人一天之内只有半时辰是清醒的,但无伤无病,虽则苦闷,但却死不了,犹其匡馥刚过十八岁。既然死不了,问题便终究有解决的一日,与其为之困苦,不如看开一下。清醒也罢,迷醉也罢,都只是活在这世上的一种形式罢了,何必拘泥于此呢?
今夜有星,星光灿烂。虽然是和亲队伍,夜色下的军营还是显出一股肃杀之气。匡馥随军上过战场,早已习惯了,但心中仍然觉得有些抑郁,便出辕门而去。
辕门守卫见是公主,也不敢阻拦,只让她多加小心,不要走远,有事鸣警求救。匡馥虽觉其罗嗦,但也知是其职责所在,一一答应,走了出去。
出了辕门,信步而走。蓦地,眼前黑影闪过,突的见一人立于身前。那人年纪与匡馥相若,犀利的目光看了她一眼道:“馥儿姐姐,你可算出来了,见你一面真难!”
借着星光,匡馥见那人身影甚是熟悉,却想不起他是谁来,问道:“你是谁?找我有何事?”
那人似乎并未料到这种结果,沉吟道:“我是谁?呵呵,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或许我不该认识你的!”
虽然夜色中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匡馥却能感觉到他的失望与落魄。她心中没来由一阵歉疚。这原本不是她的错,但在她心中,是自己的遗忘使得眼前之人陷入绝望之中,她负有难以推卸的责任。她努力想了许久,终究没想出眼前此人是谁来,只得满是歉意地道:“对不起,我…我忘了许多以前的事。或许…或许以前我们认识,但我却已忘了。”
那人讪讪地道:“忘了…你找了我那么久,现在却忘了…忘了,忘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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