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真人叹口气道:“上虚道长言这有理,万一错杀了徐盟主的儿子,可真是罪过。”
沈少球见太乙真人和上虚道长都这么说,缘尘大师也确说得有道理,也只得点头道:“老夫也没别的意思,只要能保证阴冥大会没事就行。”
这一回,沈少球没对丁非凡倚老卖老地瞪眼斥喝了。
上道长问吕怀良道:“吕不侠有何看法?”
在下对此始终坚信不移。
他垂着头,静静地站在房中,悄悄地抬眼凝视着任焉梦。
任焉梦见到他打量,抱着小拖袱的手打了个抖,心中似有一阵春风吹过,泛起一股令人心灵颤动的涟漪。
他个子不高,瘦瘦的,长得十分俊秀,均匀得当的五官挑剔不出半点病只是显得有几分文弱。
他站在没动,眼光仍然静静地端详着任焉梦。
他觉得很奇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他走过去,在他身站定:“你是来接应我的人?”
小道童亮亮的眸子瞧着他,没说话。
小道童一言不发,伸手在怀中取出一颗银星。
小道童有血龙刀鞘上的银星,这一点就连了法道长、上虚道长、太乙真人、缘尘大师和沈少球都不知道。
任焉梦激动地伸出手,去抓小道童的手:“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但小道童的手宛若无骨,居然从他指间滑出:“我们暂时不能走。”
他的声音很甜、很美、具有一种诱人的磁力,尽管很冷漠,却仍使任焉梦心弦猛震,脑内嗡然。
任焉梦睁圆了眼:“七日,为何又是七日?”
任焉梦扭头,目光转向窗外,眼里露出一片迷茫与梦幻,喃喃地道:“血光之灾……又要死……人了。”
听着他的话,透过窗刻射在墙壁上的阳光,也有着血的感觉。
任焉梦扭回头,眼里闪着精芒:“我件么时候可见到师傅?”
任焉梦点点头道:“我知道,师傅是这么吩咐我的。”
小道童冷冷地道:“你知道就好。武林阴冥大会七日里,你有很多事要做。”
小道童道:“我姓余,名双仁,法号清风,在凌霄宫里,你就叫我清风吧。”
任焉梦歪起头,认真地想了想:“清风,我现在该做什么?”
“哎!”任焉梦答应着,将刀收入小包袱中。转身去开门。
凌霄宫因已封宫,大会前又不准代表进入,所以宫内几乎没有什么客人。
任焉梦、吕怀良和丁非凡在肖行和余双仁的侍候下,用过了斋饭,步出宫门。
清行在导游方面很有经验,上虚道长特地派他陪伴任焉梦、吕怀良和丁非凡三人。
清行在向任焉梦解释石香炉的来历和结构:“这是元代凿制的石香炉,共由四段组成,下段为六方,各刻有神像,顶段为宝盏,呈五岳朝天状。古香炉四周还题刻有许多文字,你看……”
余双仁站在炉旁,明亮的眸子闪着光亮,脸却像石香炉一样冰冷。
他也见过不少世面了,但从未见过像余双仁这样漂亮,这样冷漠的小道童。
他猜不透了尘道长和太乙真人他们,为何会选这样的一个小道童,来冒称接应任焉梦的人。
汪焉梦曾说的,像现在这种架势,那个接应任焉梦的人,是否真会出现?
清行指着殿右侧围墙上嵌着石结构的山门道:“那就是南天门。”
任焉梦注目南天门道:“那门前陡叠的石阶,又是什么?”
清行咂咂舌道:“这石阶叫‘登天梯’,或叫‘三十三天’。”
“唷,极了!”任焉梦拍掌道:“我也要上天,进南天门去见玉皇大帝。”
余双仁鼻孔微微一缩,脸上绽出一丝森的笑容。
“任施主,”清行挡住他道,“你不用下去走台阶,你现在已经在南天门里了。”
任焉梦抿抿嘴:“那玉皇大帝在哪里?”
清行道:“怎么会没看见?正中的那个大泥像就是玉皇大帝。”
清行忙合掌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说话间,殿外山道上来了一群人。
不用说,那棺木里装的是泰山铁衣居士胡吉安。
宫门内立即奔出四名黄衣褂汉子,上前帮忙。
了尘道长、天果大师和白赐天,没说任何话,便匆匆进了凌霄宫。
当棺木抬过任焉梦身旁时,任焉梦苍白着脸,突然嚷道:“我没有杀他,我没有杀他!”
吕怀良和丁非凡匆匆赶过来,劝住任焉梦,以防他痴病发作。
棺木抬时了宫门。
余双仁凝视着任焉梦,惊异的眼神变成了怜悯与同情之光,但这种光,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便即消逝。
“任公子。”吕怀良和丁非凡连唤几声,都未能把任焉梦从惊恐的梦幻中唤醒。
任焉梦两眼泛红,仍在咕噜着:“我……我没杀他。”
丁非凡望着余双仁,眼里露出赞许的光芒,他好像是明白了尘道长和太乙真人,为以要选用这位小道童了。
吕怀良望着余双仁,心里又浮起一个疑团:“为什么余双仁哄任焉梦的口气与神态,都与卜善慈极为相似?”
任焉梦从“梦”中觉醒,挥手抹抹头额渗出细汗,转身往宫里走。
“任施主,”余双仁拉住他的衣袖,“你不想到山上寺庙里去走一走?”
清行立即抢口道:“任施主,寺庙里很好玩的,还是去吧。”
他说着,牵住了余双仁的手。
余双仁这次没挣脱手,只是两颊掠过一抹一闪而逝的红绯。
一种莫明奇妙的冲动,他的心突地扑腾蹦起来。
他整整衣襟,步入玄房。
房中,条桌旁上虚道长、太乙真人、沈少球、缘尘大师、了尘道长和天果大师,已然就座。
由此可见,杨谷琼年纪虽轻,在武林中的声誉已非同凡向。
杨谷琼在桌旁坐下,挺胸直背,神情凛然。
沈少球唬起脸道:“胡吉安乃武林豪杰,与我们皆是多年的好友,开林阴冥大会本就是为祭奠林英亡灵而设的,现在胡吉安灵柩在此,怎能将其拒之门外?”
“哼!”沈少球沉哼了声,“有些人做事就是优柔寡断,若依老夫所言,也许根本不会有这些麻烦。现在江湖上谁不知胡吉安已经遇害,谁不知他的尸体和两名凶手嫌疑犯,都已送到了凌霄宫,还顾忌什么?”
上虚道长看了太乙真人一眼道:“贫道有幸为这次武林阴冥大会的主持人之一,为大会着想,贫道认为灵柩还是搁在凌霄宫好,因为这一则无先例,二则阴界祭会煞气太重,恐怕……”
太乙真人轻咳了声道:“胡吉安灵柩既已运到,若将灵柩冷清清地搁在凌霄宫里不理,而我们却在热热闹闹祭奠过去死去的亡灵,恐怕到会的武林代表会感到寒心。”
缘尘大师道:“沈大官人,你何必固执已见?”
沈少球冷声道:“缘尘大师,你何必处处与老夫为难?”
沈少球插嘴道:“他这是做善事,希望能在这十年一次的武林阴冥大会上,替胡吉超度法身。”
天果大师合掌道:“卜老此善举亦是用心良苦,且捐银五万两给阴冥大会,声明为赎罪,老衲之见,莫是了其心愿吧。”
上虚道长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的脸,最后在杨谷琼脸上:“杨少侠,这件事就这么办了。”
上虚道长并没说具体怎么办,但杨谷琼心中明白。
太乙真人道:“杨少侠,白赐天现在东殿客房里间房,你可要小心不要出事,不要让他溜了。”
六人一齐点头,表示赞同杨谷琼的观点。
六人赞扬了杨谷琼几句,然后开始讨论到阴冥大会的主题。
他们六人是本届武林阴冥大会的六位主持人。
沈少球出了玄房后,即赶到后殿小坪。
坪中搁着胡吉安的棺木。
他默立在棺木旁,心里酸楚楚的,极不是滋味。
然而,任焉梦没被杀,而胡吉安却被杀了,平静的江湖引起了不安,连他们这些武林的领头人之间也产生了矛盾。
凶手不清楚,也毫无把握。他之所以偏袒白赐天、而只恨任焉梦,并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他认为这些麻烦都是因任焉梦而引起的。
棺木是紫楠木,很坚固,棺面与四侧都绘有彩金的图案,很珍贵。
棺木再好,人死了,躺在什么样的棺材时,又有何分别?他的心凉了。
把死者的棺木抬到阴冥大会上,实是不祥之举。他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坚持这么做?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第十三章 走向凌霄阁
放眼看去,牌坊、山门和殿堂,呈阶式排列在一条中轴线上。
任焉梦刚才心中的烦恼,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知什么时候,余双仁已悄悄将被任焉梦握住的手抽缩了回来,他也没在意。
“原来是这样。”任焉梦说着,不觉向清行靠近。
吕怀良在后面,目光打量着四周。
路上连香客、游人都没有,当然不会有人与任焉梦接头,但不知天子殿内有没有?
他不知道,余双仁已经和任焉梦接过头了,他更不知道,大行宫和凌霄宫真假与任焉梦接头的人,都是这位余双仁。
丁非凡目光一直盯着余双仁的背影。
他沉着气,冷静地面察着,同时心时里也充满了激动与兴备。
这个机会,可不能让它溜走了。
牌坊四个接,高三丈多,面阔三间也是三丈多,进深近一丈,为木石结村前三重担坊,十分壮观。
迎面是山门,山门重檐歇山式屋顶。
坪中砌了个大木台,高丈许,台面四丈见方,木台四周边沿用两尺高的黑布围裹着。
四根耸立的木根顶上,接着四盏白纸灯笼和四条白绫布。
武林阴冥大会的会场,原来设置在这里!数名道士在木台旁忙碌着。
殿堂内走出六名僧士,正将士只香炉和一张香案抬向木台。
钟鼓楼下,左右分塑着各高不到一丈的四尊怪异的泥像。
二神像们也有一联:“白面无常爷,季接善,青脸鸡脚神,锁恶拿顽。”
任焉梦凝视着鹰像,似懂非懂地连“嗯”了两声。
大概是因为有清行引路的缘故,木台前的僧士各自忙着,并没有查问任焉梦等人。
清行引着四人围着木台转了一圈,然后走到殿堂的右外侧壁。
壁上嵌着十道石碑,一宇排列,十分精美。
余双仁瞧着任焉梦,似是若是所思。
清行一旁道:“这是道唐碑:段文昌的《修仙都观记碑》,段少监的《修斋记碑》、《天尊石像记碑》、《老君石像记碑》、《感应碑》、《张大理诗碑》、杜光庭的《石函记碑》,李吉甫的《阴人影堂记碑》、《二真君碑》和李虔之的《二仙公碑》。”
他那说话的神态,就像个不懂事的小娃儿。
五人绕至正门入殿。吕怀良原无心入殿观赏,但因要监视任焉梦,不得不违心地进了天子殿。
天子殿殿宇高近天丈,硬山式屋顶,穿逗式梁架,殿内十余柱木,结构严谨。
殿堂正中一座石神台,上塑阴天于坐像,神态威严。阴天子身后宪中是天子娘子神像。
余双仁代任焉梦等人,在小香炉里烧了一柱香,但他烧香时的表情却十冷漠。
丁非凡跪倒在蒲团上,认真地向阴天子神像磕了三个头。
吕怀良目光望着阴天子座下左右的六值功曹泥塑,仿佛没见到他们在磕头。
清行待任焉梦起身后,道:“这神龛里坐着的天子娘娘,是肉身成神的,她不仅相貌如生前?且身上的皮肤都还有弹性呢。”
清行脸刷地一红,即道:“当然没有。”任焉梦睁着眼,一本正经地道:“你没摸过天子娘娘,怎知她身上的皮肤还有弹性?”
余双仁微抿的嘴角,扯起一丝古怪的笑意。
丁非凡笑得合不扰嘴。
任焉梦听得傻了眼,忙走过去问哪,问了个不停。
“地狱在哪里?”
丁非凡抢着道:“地狱设在殿左右廓房,即叫十八地狱,也叫东西地狱。快告诉我,什么是十八地狱?”
焉梦松开手:“你快说。”清行支吾了一下道:“十八地狱即为:一、迦延,典泥犁地狱;二、屈遒,典刀山地狱;三、沸进寿,典河沙地狱;四、沸屎,典沸屎地狱;五、世,典黑耳地狱;六、隘嵯,典火炼地狱;七、汤谓,典镬汤地狱……十七、名身,典蛆虫地狱;最后是观生,典烊铜地狱。”
任焉梦道:“快带我去看看。”
“既然你没做亏心事,我们就进去瞧瞧。”丁非凡未等清行答应,已向殿左廊房走去。
清行瞅了余双仁一眼,发觉他正在瞧着自己,狠狠心,一咬牙也跟了过去。
余双略一犹豫,也走向左廊房。
廊房十八地狱里,塑着一幅幅阴森可怖的阴司地狱图。
任焉梦顿步在一组泥塑前。
两个手执耳尖刀的鬼卒,将一个被头散发的女人用铁链锁在木柱上,正揪着她的头发,用尖刀在挖剐她的心脏。
丁非凡的脸变得严肃,呼吸也显粗重。
他在想:地狱里为何对女人也施为种圈刑,实在太惨了!
吕怀良侧脸望着廊壁,但他从眼角的视野里捕捉到了余双仁眸光中的毒焰,那毒焰不是射向任焉梦,也不是射向清行,而是射向丁非凡的。
余双仁与丁非凡之间,会有什么刻骨的深仇大恨?他猜不到,也无法相信。
然而,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决不会看错余双仁的表情。那确是一种有不共戴天之仇,而渴望获得报复的表情。
他觉得贾无瑕、杨艳艳和这个余双仁的出现,便得武林明冥大会本来就复杂的局面,将会变得一团糟。
丁非凡道:“既然已经到此,何不去凌虚阁坐坐?”任焉梦问清行道:“凌虚阁是什么地方?”
清行似乎还未从十八地狱的惊吓中苏醒过来,居然没答话。
任焉梦听说是二仙升天的地方,忙道:“行,我们去坐一坐。”
吕怀良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任焉梦的举止言行,喜怒哀乐,确实还像一个不知事的小孩,可怜他居然被卷入了这么一场江湖纷争之中。
楼前左侧嵌一石碑,上书《登凌虚阁诗碑》。
湾还江水明如镜,起伏山峰列似丛。日月两丸手可摘,乾坤万里目能通。
飘然我欲翔千仞,结屋层霄傍紫官。
瞧他那急匆匆的样子,好像是要去求楼中的二仙保护他。
任焉梦在叫好声中,旋上二楼。
二楼有一尊近丈高的飘海观音,旁边塑有金童*侍立。
顶楼塑有二仙王方平和阴长生的对弈像,像旁有渔樵观战,神态动人,形像逼真。
五人在顶楼,遥望江河山景,皆各心绪如潮。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丁非凡愣住了。任焉梦会单独吟诗?
吕怀良脸上露出困惑。任焉梦吟的是《忆江南》,为何他却面向着西北方?
半个时辰后,五人由凌虚阁返天子殿。
杨谷琼挺身卓立在坪中。
清行和余双仁先上前向杨谷琼施礼,然后退到一旁。
杨谷琼道:“安放胡吉安的灵柩。”
丁非凡睁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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