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样嘛!这可是我辛苦编织的呢!”晔儿蹲到它身边捉住它不安分的双腿,腰带再套上一副用鲜花做成的脚环,只见福福琥珀般的眼睛露出无辜的神色。
“爹爹你瞧,福福是不是漂亮得很?”晔儿口气喜孜孜的。
“就别虐待它了,看看这封展老写给你的信有何用意?”圣绝凡将信递到她手上。
晔儿读完后,欢呼不已,急忙向福福说道,“你的寒血玉铃有着落了,本还以为那老头儿死不肯给,没想到现在他要自愿送我呢!往后你便可以陪我游走四方了!”
寒血玉铃可祛寒暑,福福自小在山上成长,谷中虽然量暖,但毕竟比山下绿洲城乡冷冽许多,两年前福福曾和她相偕下山,但险些因热气无法排出面中暑身亡,晔儿为了让它能自由来去,便使出浑身解数,向展老要有调节周身温度的宝贝——寒血玉铃,投想到皇天不负苦心人,她终于要到手了!
“晔儿,这信究竟写些什么?”圣绝凡还是希望晔凡能为他解惑。
“是啊!小姐,你就快说明白吧!”
“呵……”你们还不了解展老头吗?他写的字千万不能直着读,横看。侧看、倒看甚至乱看,这封信得由右往左读,由下往上排!“
圣绝凡看明白后才道,“一个老顽童,一个女顽童,两人一起来求小顽童,就快天下大乱了!”
“爹爹别打哑谜了,你到底在说谁呀?”晔儿摸不着头绪,因为她不知道女顽童指的是谁。
“老顽童是展老,小顽童是你,至于女顽童嘛……你瞧这信便知道了!”圣绝凡将诸葛玉明的信交给她。
晔儿看完信,贼兮兮的一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两个笨蛋要倒大楣了!”
柳稷听完这话一脸茫然,而圣绝凡意味深长的微笑,因为眼前这天真的小家伙还搞不清楚渔翁究竟是谁呢!他耐心的等着。
自祁连至关内,搭驿车站要近一个半月,快马加鞭至多八日,但要顾及一个半大不小的女孩儿和一只大狗,前两种法子都遭圣绝凡否决,所以,他决定自备一驾宽敞的马车,以护送他心爱的宝贝——晔儿到关内。
颠簸的沙石路上,马夫驶着辆其貌不扬的马车,但拉车的两匹马是难得一见的千里宝马,一黑一白,通体无任何杂毛,神情甚是倨傲,而车子内部和外表遇异,布置得非常淡雅舒适,丝毫感觉不到振动,平稳得很。
圣绝凡深情凝视着偎在他身旁熟睡的晔儿,扇形长睫覆在她的雪白的脸庞上,纯真得宛若初生的婴孩。
这时,他心中顿时百感交集,无言的想道:“这些年来,无时无刻不挂念着你,不见心烦,见了却又心乱,亦兄亦父的我,已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些纠缠的思维了,我总告诉自己,早些放手吧,免得害了自己又陷了你,但……情何以堪?”他修长的手指柔柔的抚着她的长发。
呼了口气,圣绝凡起身向前头的马夫道:“张德,我先走一步,你驶着车子直向圣家庄去吧!”
“遵命!”
语声还未逝去,圣绝凡已自车顶的天窗飞身而出,随后窗子又自动合上,轻快悄静,但惊醒了敏感的狗儿。
福福低鸣着,温泾的鼻子磨蹭着晔儿的手,但圣绝凡因怕出意外,而让晔儿喂服下足够分量昏睡的药方,所以晔儿早已睡得不省人事。
福福叫不醒,灰心的叹了口气,窝回角落再度熟睡,阂眼前还不解的看了晔儿一眼。
“晔儿,别再睡了,日上三竿日!”圣绝凡呼喊着她。
“福福乖,到外头玩,别吵我!”晔儿翻身背对来者,根本不加理会。
圣绝凡苦笑,曾几何时他圣某人成了条狗,怎都没人知会他呢?
“晔儿,是大哥!”圣绝凡扳回她的身子,心想:药也该退了吧!再睡下去只怕醒采后她的脑袋会疼得难受。
晔儿美目惺忪的徽睁,圣绝凡脸庞蓦地映入眼帘,她一惊,失声叫道:“哇啊!”
圣绝凡愕然,怀疑自己是不是长得三头六臂,怎么这妮子连着两次醒来见着他都好像看到怪物似的。
“大哥,你在这做什么?”晔儿揉揉发疼的前额。
“请你醒来用膳的。”圣绝凡接下她双手的动作,很有技巧的按摩她的前额。
“喔!我爹爹呢?”
“他也来了吗?我可没见着,如果有,我也想拜会拜会他呢!”圣绝凡语气中透着遗憾。
“你说什么?”晔儿猛然起身,眼前一昏,脑子晕眩得很,“别诓骗我,我爹他一定在附近,他和我一道来的。”
圣绝凡的心漏跳了一拍,幸赖平日镇定的功夫得当,他笑道:“这儿是圣家庄,除非你爹爹翻墙入内,否则下人一定会通报我的!”
“别拐个弯儿侮辱我爹爹,他才不会做这种事呢!”晔儿俏脸生怒的直瞪着他。
“算大哥失言,晔儿的爹爹自是不会如此。”圣绝凡向她道着歉。
晔儿愈想愈生疑窦,将回忆一幕幕的从脑海中搜出,再加上组合拼凑,忽然她了解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大哥!你说你没瞧见我爹爹是吗?其实你们早遇见过了!而且关系还挺深长的,甚至是密不可分,你说是不是?”
“令尊是在庄里工作吗?”圣绝凡故意打马虎眼。
晔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的脑袋突然变笨了,从祁连跑来这打杂工,光是车马费就够可观的,还谈什么收入,更别说养活谷里一大家子的人。大哥,一句话,信或不信?”
“大哥姑且相信。乖,起来换衣裳,要青荷进来帮你吗?”
“青荷手巧,头发的编梳她挺有一套的,就叫她进来吧!免得我懒性一发,披头散发照样出去见人,到时你的脸色可就不怎好看。”
圣绝凡十二万分的相信她所说的话,于是,他走出去向恭立在门外的青荷点头示意。
然后,便直往摆宴的如华阁踏去。
如华阁。
比来算去,晔儿该是座中年纪最小,所以,敬陪末座也是应当的,但她算是今天洗尘宴的主角,遂夹坐在圣绝凡和展峰之间。
才刚坐定,晔儿便是一副讨债的嘴脸,向展峰道:“报酬可以先索取吧?”
“这么有把握?”展峰反问。
“晔儿出马,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要不是福福这些天来胃口欠佳,我也不想提早向你拿!”她手抚着福福头顶上的毛,心疼道。
“这下子好,有人要遭殃了,晔儿乖娃,喏,这就是你要的玉铃!”展峰自怀中掏出一物,色泽如血般鲜红,叮叮作响,那声音非但毫不刺耳,反若天籁,舒人心肺。
晔儿接过,一触手,便觉透骨的沁凉且带着温润的暖意,形状更是令人爱不释手的可爱,她毫不犹豫的将这寒血玉铃往福福的颈项挂去。
福福最初不解的斜着头,两眼骨碌碌的甚是疑惑,所以,故意抖了几下,听得铃声随身体的摆动而响起,但几声铃响后,它发现它原本浑身的燥热也顿时一扫而空。
“这玉易碎吗?”晔儿挺是担心,福福总爱东奔酉跑,擦撞跌伤是家常便饭,到时弄坏了这稀世宝贝,可就不能再陪着她游走四方。
“司徒拙手那家伙同我说,寒血玉铃恁是削铁如泥的宝刀都不易弄碎的。”他不好说司徒抽手为制玉铃几乎耗尽半生练得的功力。
“恩!这才好。”见心爱的狗儿走三步一抖身的纯真模样,晔儿不禁畅怀的笑了,一会儿,收敛好心神后,她才又向展峰道:“展爷爷,至于你的事,我一定帮你办好。”语歇,她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抛给对座的诸葛玉明。
展峰闻言,一抹贼兮兮的奸笑挂在脸上,他也是瞧向诸葛玉明。
诸葛玉明突然感到背脊一阵寒颤,心生不祥,连忙陪笑道:“展老的事先搁着,晔儿,我拜托你的事考虑得如何?”
晔儿顺着鬓边的辫子,缓缓道:“人家展爷爷才托了我件小事,便赠了稀世珍宝,你却要我把人家搁着不理,敢问诸葛小姐,四书五经读过吧!敬老尊贤识得吧!若无法身体力行,成何大事?”
诸葛玉明也卯起劲来道:“论岁数论辈分,圣家小姐,只怕你比玉明更嫩稚,想你也得叫我声阿姨,如今你礼未尽到,反驳于人,所持何理?”
晔儿不缓不疾的吐出一句:“恁的是当今圣上的一声晔姐姐,如何?”
诸葛玉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后悔过,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图一时闲云野鹤快活,而拒绝皇上拜她这女诸葛为师呢?她真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呀!
见敌手语塞,晔儿倒也宽宏大量,不再逞口舌之快,捧起桌上的茶杯轻啜着,一张小脸甜甜的笑着。
“晔儿,你喜欢过帝王生活吗?”圣绝凡神色凝重的问道。方才她一句无心的话,此时反复萦绕在他的脑子里。
“你认为呢?”晔儿偏着头,俏皮的反问。
“晔儿!”圣绝凡再次催促,含着威胁的成份和一丝的不安。
“好嘛!我说!不喜欢,打心底的不喜欢,还有,我也不爱你刚才的口气,好凶喱!”晔儿埋怨道。
圣绝凡听到她的话,心中重担放下泰半,他搂着她的肩,笑道,“大哥说对不起,请晔儿原谅,嗯?”
“如果你保证以后不再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我就无条件原谅,成交?”
“只怕你得开出条件了,大哥不敢保证!”圣绝凡的神情颇为无奈。
“好吧”佯叹了口气,晔儿仿佛有千万个不得己般说道。
“你就快说吧!我们这些弟兄们心急得很!”蒲扬海这大老粗催促着。
“上阵前打仗,耐心是制敌要件之一,蒲叔还亏我拨空帮你上了两堂兵法,现今看采,是白费心力了!”晔儿借机损人,不过,她没忘了正事——开条件,清了清喉咙,她朗声道,“圣大哥,你就带我游江南吧!晔儿自小在北地成长,只听得人说南方山灵水秀,有苏堤春晓、柳浪闻莺、曲院荷风,双峰插云,天啊。这些地方听来令人神往不巳,不真自个儿瞧瞧,就枉人世走一遭了,你们说是也不是?”
“好啊,大伙儿自是举双手赞成,不过就请你先帮我个忙再成行也不迟啊!”诸葛玉明央求道。
“还是演戏那档事啊?”见诸葛玉明点头,晔儿续道:“好吧!你到底要我扮什么角色?”
“女鬼。”诸葛玉明简洁的回答。
“唉呀,什么不扮偏扮个鬼,不成!我拒绝!晔儿断然说道。
“别这么斩钉截铁的拒绝嘛,把这视为挑战就好了,还是你自认做不到?”诸葛玉明佯装鄙视的神色。
“抱歉,对本小姐使激将法是白费心机的,不过演个面容骇人的鬼似乎挺有趣的!”晔儿眯着眼幻想旁人见着她就惊怕的表情,不禁咯咯的娇笑。
“这次你料错了,你要演的鬼是一位美若天仙国色天香的贵妃,和你现在是相差无几的!”诸葛明阐明道。
“呀,那我不演了,毫无乐趣可言嘛。”
“晔儿啊,晔儿,你自信有本事从眸子透出了无生气,既冰且冷,令人见了打心窝发寒的眼神吗?还是愚兄太高估了你?”圣绝凡了解诸葛玉明的用意,打算帮他劝晔儿。
晔儿对诸葛玉明的攻于心计早持着份警戒心,是以无论她的饵放得多好,她就是不甩,但圣绝凡可就另当别论,基于由衷的信任,她对她并不设心防,所以他一放线,她便毫不犹疑的上钩了!
“哼,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给瞧扁了,女鬼也好,贵夫也罢,总之我演定了!”她目光倔强,丝毫不服输。
在场人心里皆是喝采,这以刁钻狡黠着称的鬼灵精终于也有惨遭挫败的一天。
第四章
“晔主儿,皇上吩咐说不接见任何人,您就别为难小的,让小的好交差。”守有干清官门口的侍卫冲江城阻了晔儿的去路,苦声求道。
“你就说是我,他不会怪罪的!”
“这……好吧,小的去禀报一声,皇上若,是不见,晔主儿可得见谅。”
“应当的,你就快去吧!”晔儿一副自信满满。
“是!”江城趋步往内庭前去。
不片刻,就有了回话,“皇上说他没脸见晔主儿,请晔主儿上如意阁歇息!”
“他为什么会没脸见我,是不小心被毁容了吗?还有,上次我住语蔚轩住得好好的,这回怎将我往如意阁摆?你可知个中原因?”晔儿实在不解丞儿的行为。
“这小的没胆量过问,也没身分,不敢逾矩,不过,确定的是皇上没被毁容,只是比个把月前清瘦不少,整个人消沉很多。”
“这样子——晤,敢问江守卫,小喜子在哪儿你可知?”晔儿知道有求于人口气自然得放软些。
“喜公公这些日子随侍在皇上圣驾旁,谕旨都是他在传的。”江城说到一半,忽然放低声量道:“哗主儿,有风声传出,皇上要抄李公公的家当,更要将他斩首示众呢!”
“李公公是谁?”好熟悉的称号,但她一时想不起来在何时听过。
“晔主儿您上回走得匆忙,不了解宫里情况,李公公本名李行,巳故太后赐名李定忠,在朝中暗握了些权,还有些事是不便说的,小的怕惹祸上身!”
江城年纪也有一把了,自是怕事,更何况他身后还背着妻小一大家子人口,所以,他觉得自己还是留心为妙。
“江守卫,这晔儿晓得,你下去吧!”
“小的先谢过晔主儿,小的告退!”江城躬首一拜即往他自己的工作岗位上走去。
晔儿一人独自踽踽走着,将从她上回溜下山后所发生的事,来龙去脉的加以连贯。
她心想道,“这次只怕是躲也躲不开的,他们说话老是吞吞吐吐,欲语还羞,就连爹爹,也是一身神秘,本采认为圣大哥即是爹爹,现在却变成鸡蛋问题,究竟是圣大哥乃爹爹所扮,还是爹爹是大哥所装,倘若前者,爹爹有何目的?若为后者,那又是怎么回事?
“再论那个如意公主,未免也太巧合,岁数和我相仿不说,名字居然也一模一样,幸好那阵子心情大坏,没向丞儿提起,否则不保他把自己真当那失散的公主了。
“还有惨遭谋杀的宁妃,上回她进宫时,曾亲睹她的画像,还真和自已有几分神似,不知情的人还真会将她们俩当母女呢!不过反正自己对十一岁以前记忆,完全没有印象,当然对亲娘也没有印象,这宁妃令人暖心的神情倒颇得我的好感,甚至居然有相识巳久的熟悉,姑且就将她作为娘亲的想像范本好了。”
想着想着,晔儿居然没知觉地停下脚步,兀自伫立在湖上曲廊的中心,直到身后一阵惊呼声响起。
关玉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这世上居然有这等绝色佳人。
自从上次在朝尔亭遇上那位古怪顽皮却又美得绝伦的小公子后,他便深信这世上再也没比这小公子好看的人儿了。
想不到眼前的小美人儿,发丝漆黑如墨、冰肌似雪,纤手香凝,尤其那一双水灵灵的美眸居然十分神似那位机伶的小公子。
他本以为自己心神不正,竟对一个小男孩朝思暮想,甚至兴起相携共度余生的念头,他为抑止邪念蔓延开来,曾上静心寺面禅多日,佛祖毕竟庇佑苍生,引他走回正途,让他对这小女子再度动心,而这女子居然和那小男孩十分酷似,算是一偿他的宿愿。
晔儿一看见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他不正是那位自命风流到最后被她捉弄得很凄惨的关玉罗吗?
“姑娘,敢问芳名?”小女子的讥笑在他眼中可是巧笑倩兮,以为这是她对自已有好痞的表示,当下可心花怒放,乐得快飞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