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之预言 第一章(4)
你好,请原谅我冒昧地打扰,我只是想请教一个问题。在他说话的同时,我迅速转过头,看到眼前这位戴着眼镜短发男生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才将心舒缓下来。
恩?我将书合起再用另一本压住,疑惑地望着他。
是这样的,我记得上次看到你在这看过一本名叫《博尔赫斯小说集》的书。
是的。
那里面是否有一篇叫《交叉小径的花园》的短篇小说?
是的,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因为现在学习上的麻烦,只想问一下你对《交叉小径的花园》这本书的理解,以好让我做一份详细的报告,应付一下作业。他尴尬地笑着说。
可以这么解释吧,第一部分是写主人公是为什么进入迷宫中心的,第二部分就是写他在迷宫的探索和思考,最后就是写他如何走出迷宫了。当然,这只是个文字表面上的大概理解,对于本质,我想这应该和时间有关,如果你也看过的话就会体会到作者博尔赫斯的真正目的是告诉读者,时间是无穷的,反复交叉的,人类在每一个分叉口都可以做出选择,这也是主人公在迷宫中心时体会出的网状时间论。而对于人为什么要建造迷宫,从小说中似乎可以这样回答,人建造迷宫,是因为死神在我们身后的追击使主人公逐渐明白了难逃法网,绝望中产生了用死亡来做游戏,以丰富黑夜的漫长时光的方法。
我说了一大堆,短发男生也很认真的用笔写了一大堆,为了让他更清楚的记录,我在中间适当地放慢了语速。
网状时间论?他抬起头问我。
恩,把所有的选择性和可能性加在一起时间就无穷了,毕竟未来而非单线条走下去,是有很多不确定性的,就如同一个物体可以沿垂直的三个方向即纵、横、高运动,一个物体也可以投身于彼此垂直的三种未来。每个未来都沿不同的时间方向运动。每种未来都真实。在每个选择的当口,比如去不去见一个朋友,买不买件新衣服,世界都一分为三,人是同样的人,命运却不一样。到后来,便有无数个世界。我也只能理解那么多了。
原来是这样。好的,完成了,谢谢你。他伸出手,我们握在一起。
不客气。对了,你有看到刚刚坐在借书柜上的那个男生去哪里了吗?
没有吧,我一直坐在那附近,没见过那坐着一个人。
'四'
尽管到了四月,空气还是微凉,风过时暗红色的窗帘无规则的摆动。如果真的没人在那个角落出没过的话,我只能把刚刚用余光看到的人归结为幻觉。可是这种幻觉来得太过离谱,来和去都让人措手不及。
预言一:
二零零六年四月十一日。你于十九点零五分搭上拥挤的公交车准备回家。进入单身公寓楼,走完第一百二十三阶楼梯后你进入房门,三盏感应灯在你身后亮起。你打开电视机,画面闪烁没有信号。随后,你准备洗澡,放出热水的时间是十九点五十二分,此时邻居房间失火,火势通过电线蔓延,你跑出房间,从烈火中冲出,在一楼你会听到剧烈的爆炸声,玻璃碎在六楼高的空中。
终于还是鼓起勇气翻开下一页,我屏住呼吸,深灰色的文字在泛黄的纸张上隐隐约约地呈现出来。如同吉普赛女巫手中的水晶球。浮现的一些拙劣的文字,好象是小孩子写的,过了一会儿,文字变得工整起来。我闭上眼睛,下意识地去抚摩纸上的文字,一阵寒意从背后往脖子上串,我再次呼了一口气以缓解情绪,竭力地联系科学理论来说服事实以把诡异这桩离奇事件行为正当化,但却始终无法琢磨,但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把整本书彻底翻完的念头。片刻间,风通过被打开的窗户吹进来,吹开下《灰之预言》的下一页。有新的文字在第三页出现。
规则二:
在预言尚未结束之前,请勿观看其后面的内容,否则……
紧跟否则两字的省略号让我打消了之前的念头。有时候省略号囊括了太多的极端,虽然没有确切的表示,但也很有可能关系到性命。我谨慎地把书合上放进单肩包,站起身,天色已经晚下来,我从管理员那借了几本书匆匆离去。我走出已经没剩多少人的图书馆,短发男生友好地朝我挥了挥手。
灰之预言 第一章(5)
四十路公交车停在学校前门的北站台,当地的大多数学生都赶着回家,手里面大包小包装着的无非是一周未洗的衣物。我夹着包跟随他们踏上车子,而此刻公交车电子提示语上的时间正是07:05PM,上车的乘客逐渐增多,三十分钟以后我走下车,向公寓楼走去,其实我搬出学校宿舍并不是很久,对于一个即将毕业应付实习的学生来说居住校外也是有必要的。
小区的绿化带郁郁葱葱,而路灯却没亮起一盏。一辆车子经过房子前的道路,车灯迅速扫过楼梯下的壁面,随即又消失了,汽车的引擎声渐行渐远,四周彷佛变得比刚才更阴暗。按下密码打开一楼大门,幸运地是每一层的感应灯是可正常使用的。我故意将脚步踩得很响以至于每一盏都能即时亮起,走在灯光通彻的楼道,我每走一步都数着楼梯,到六楼时我数到的总数是一百二十阶,而并非一百二十三。
近几天来的事情让我过于疲惫,一进房间我随即倒在床上,打开电视,娱乐节目喧嚣了房间氛围,我靠在墙壁上以最舒服的姿态观看的时候,电视突然跳出闪烁的画面,信号全无。我百无聊赖地准备洗澡,在洗手间放出热水的同时脱掉衣裤把口袋中的物什一一掏出,无意间发现手机屏保上显示的时间恰好是2006…04…11 19:52。这与《灰之预言》上所描述的完全吻合。我突然想到,下一步不会真的是是发生火灾吧。
与此同时,我闻到一股强烈的烟熏味,从门缝里穿入。凭常识,这应该不会是做菜煮饭时烧焦导致的味道,里面参杂了木屑树胶燃烧时的气味。我打开防盗门,过道上迅速被烟雾饱和,浓烈地让人窒息。我简单地穿好衣服冲向楼梯,往一楼跑去。我打开大门,邻居厨房被引燃的煤气罐膨胀爆炸,声音响彻整个小区,窗户玻璃绽出极小的碎片,洒在天空。人群聚集过来,我关上大门,退了三步,每一步都恰好踩在刚才尚未计算在内的大门外边的阶梯上。
一刻钟过后,消防队急速赶来,一路响着警报,水扑哧扑哧地冲上公寓的墙壁。一整晚的水火交融使的周围居民都没良好的睡眠,我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门上原本光滑的油漆已经烧焦,墙壁发黄,电视却还是发出沙沙声响,依然没有讯号。我从包里拿出《灰之预言》,诧异地发现第二页上的文字与规则上所描述的一样,已经彻底消失。
'五'
四月中旬的阳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感觉到痈懒。我开始习惯在中午起床洗澡,晚上蹲在床上写小说,大部分时间躲在房间,食物是外卖,渴了喝碳酸饮料或者咖啡。米黄色的窗帘在五点的黎明下就遮挡不住刺烈的阳光,我越来越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如此依赖黑夜,总在午夜和子夜之间保持着清醒的大脑写作和思考,尽可能地强迫自己别去触碰《灰之预言》。经过上一次的火灾事件,我不得已信服上面的预言,与其说是一种巧合,倒不如把它理解为超自然能力。在每一天的生活中,茕拓的死因依然是一块无法驱散的疑团,联系《灰之预言》作出初步断定,我只能这样理解——茕拓破坏了规则二,因此卷入那一串未知而又恐怖的省略号之中,直至死亡。但是我却不知道该向夏夕如何解释《灰之预言》这件事,虽然事情有着微妙的进展,但是沿着这条模糊的线索一路探索下去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和勇气。在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想我有必要一直对夏夕隐瞒。
空无一人的房间,感觉一层气压在我头顶成螺旋状下降,而身后有一双眼睛作为一个非固定的视点不断地监视我。后来逐渐习惯这样的感觉,我问夏夕关于这方面的原因。她只解释说我很有可能太累了,好好休息几天就会没事。
是半夜里,大概是两三点,我独自一个人。四周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没有一点声音,连时钟的针刻着时间的声音都听不见。突然感到自己被隔离在一处遥远的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我体会到在这广大的世界上没有谁跟我说话。即使我就这样从世界上消失了,也没有谁会发觉到。就像被装在大铁箱沉入深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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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之预言 第一章(6)
我跑到洗手间冲凉,热水蒸汽模糊了镜面,我在镜象中看到那幽灵在站在我的背后,他的脸像一面石膏,苍白而又僵硬。他开始说话,从镜子里缓缓传出一个极其轻微的声音,似乎没有震动声带,只是靠气流发出来的:请……别……再……碰……那……本……书。
随后他的脸开始皲裂,像石膏般的脸部大块大块掉落下来,他捧住脸蹲下身体,形体如傍晚的影子越来越稀薄,惟独悲伤的眼睛仍然依依不舍地留在空间。在他的嘴角发出悲鸣后那眼睛也当即消失在虚空中,夜色悄无声息地涌满了房间。
一个空荡荡的午后,云层稀薄。我抬起头垂直在北回归线上的阳光射入我的眼眸。夏夕捧着几本厚实的书走在我身边,靠近一些我可以从她清凉的发香闻出夏天已经到来。从她嘴角始终漾出娴静的微笑看出,比起一个月前的她已经开朗许多,尽管茕拓的死给她造成很大的伤害。很多时候夏夕走在我身边,我都会有种把自己当成茕拓的错觉。
身体好些了么?夏夕点了杯曼特宁后把书放下,咖啡厅里的钢琴声幽雅地回来飘过。
感冒好多了,失眠还是有的。我点了杯蓝山把菜单递给服务员然后对夏夕微笑,你最近可好?
谈不上好坏,很多时候躺在床上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是否入睡,但早上却又不是特别想起床,只静静地望着天花板消磨时光。她说话的时候眼神带着暖意,黑色头发从脸颊边垂下来,如同一尺丝绸。
没课了是有点不习惯的,不妨多出去走走。
呵呵,整天也无所事事,时光还不如上学美好。这时候咖啡厅的背景音乐由canon换成了kiss rain,夏夕把头发捋到了耳郭后面,使脸更加明亮起来。都不知道你平时是怎么度过的。
我嘛,现在得过且过吧,以前还可以跟大伙们去上上网唱唱歌,现在一个人只能长期写作,挣点稿费维持下生活,没更高追求了。
沉默。咖啡从服务员手中传递过来,夏夕夹着勺子,轻轻搅拌,液体成螺旋状,没有任何声响。几分钟后夏夕问我,有烟吗?
有。我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包红色Marlboro和打火机给她点上一支。事实上我都不知道夏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的,但这也并非表示特别惊讶,因为孤独因为无奈,所以很多事情都是需要去经历和尝试。烟夹在夏夕的左手食指和中指间,郁郁寡欢的表情使我想起茕拓三年前对我描述她时的那句话,夏夕真是个令人心疼的女孩子。
从那以后,我们也有过几次不大不小的约会。倒也不是特意去哪里,两人只是找个幽静地方坐着聊天。相互聊经历,聊工作,聊对各种事物的感觉和想法,百聊不厌,就像要填补空白,或是作信息交换,以达到更了解地步。第五次见面时她牵起我的手,这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结果,感觉太过dj vu(法语:似曾相识的感觉;幻觉记忆)。那时我们走在一个铺着绿色地砖的人行道上,这让我突然不由得想起了《灰之预言》。
预言二:
二零零六年五月的第二个星期。你于十八点三十收到信息,往东走二点五公里会在街的第三个拐角与她相见。人行道铺满墨绿色的地砖,每一块砖都刻凿着几何花纹,你沿着街道深入,两旁的墙满是伸出的招牌。路过十字路口后,她牵起你的手。土地空虚地伸向地平线;天空张开,云团迅速飞过。机缘与风决定了云的形状,此刻你开始着意揣摩爱情的证据。二十一点零八分,你带她走进电影院,在第五排第二十号和二十二号座位上,你们互相依靠,欣然入睡。从那时起,你再不能欺骗自己你们已经相爱的事实。
'六'
这是五月的第一个星期在《灰之预言》上所发现的预言。这则预言并不像上一则预言一样来得那么不吉利,反而解开了我心中的答案——我原来是喜欢夏夕的,至于为什么喜欢我也说不上来,正因为说不上来才导致我一直存在那样的疑问。也许有一种爱便是这样,没有保留没有条件,没有原因没有交待,没有但是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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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之预言 第一章(7)
尽管接下来该发生的事实被描述的如此相安无事,但在冥冥之中我感到困惑和不安。我进一步往下想,难道我和夏夕是不能走到一起的。我的意思是,我和夏夕在一起也同样不会是件好事。但随后又很快被自己乐观的说服。
傍晚的空气清凉,我坐在阳台上喝着汽水,《灰之预言》放在腿上等待夏夕给我的短信,我站起身伏在窗台,看到楼下是一群打球的孩子,四周是铁丝制成的防护网,他们像一群困兽被关在其中,麻雀停在电线上跳跃,被驶过的汽车惊吓而飞走,对面马路上的斑马线不知在什么时候又重新被刷成了白色。电视的广告准时在六点半插播进来,正是此刻手机响起,夏夕在短信中说,今天是我的生日,可否一起吃个晚饭,上次那家餐厅门口见。
回复完信息,我换好衣服,把书锁在抽屉里,即使保证房间没有人可以进入,我还是要谨慎地处理好它。把门反锁后我从楼梯下来,邻居的牧羊犬在门口吠叫,照明灯突然暗掉,那种莫名的气息又穿入大脑,这不是生命的气息,但又飘忽不定。我往大门冲去,但无论如何加速,总是感觉到背后的物体在逼近,各种物体的黑色轮廓在我的眼窝杂乱无章而又不屈不绕地纠缠在一起,身上冒出大把的汗。夏夕的来电使手机在反复震动。
喂,出来了吗?
刚出来,你等我一下。
我到了,我先去买两张电影票,一起看不?
呃……
怎么了,要看什么电影?
可以呀,好久没去电影院看电影了,至于看什么还是你决定好了。
恩。
我沿着河边向东走去,注视着自己的影子在路灯下长短收缩。穿过这条马路又是一片繁华,夏夕站在一块十五平方米的霓虹灯下看表。我在路的对角与她点头微笑。她心里面有某种抚慰我安顿的东西。无论如何我都不想重返近一个月期间寂寞孤独的生活。至少我能得到爱。这是在茕拓出事后我们的第五次见面,她牵起我的手,我的手心一阵冰凉,心却是暖和的。
饭后我们绕着城市的中心逛了一圈,我渐渐擦拭了刚才的心悸和疲惫,被跟踪的错觉也慢慢退去。二十一点零八分,我们走到一家电影院。我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那就是今天是夏夕的生日,我却忘了带上礼物。我尴尬地对她说抱歉。夏夕对我微笑,我这样看着她,觉得世界都变了。
放映机将胶片打在银幕上,模糊的画面变的清晰起来,由于刚过五一黄金周,又是电影市场的淡季,所以整个电影院竟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开始猜测着无聊俗套的剧情,然后咯咯地发出笑声,她吸气的声音传到我的耳畔——声音就像轻轻拉开天鹅绒窗帘以便用清晨温和的自然光催促心上人睁开眼睛似的。影片放到一半的时候夏夕靠在我肩膀入睡,我也闭着眼睛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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