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六年六月二十二日,夏夕的尸体被发现于何处?
几秒钟后问题是这样被《灰之预言》回答的:
预言五:
二零零六年六月二十二日凌晨六点三十分,浙江温州东部沿海,精神疗养院大楼北面,因患有严重抑郁症,她于二零零六年六月二十二日凌晨一点零一分跳楼身亡。
对我而言,这终于已经是最后一个预言。我明显意识到,我将会在最后的战役中阵亡。
'五'
六月二十日到二十一日之间,我在火车上度过一个漫长的昼夜。火车如同针线穿过了近百个隧道后,抵达温州。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为二十一点差五分。这座城市的紧凑感让我感到窒息,难以适应。在满城灯火和风雨中我到处打听位于海边的一家疗养院的消息。广播里说,台风从在Y县东部登陆时起就一下子放慢了速度,现在正以人们跑步般的缓慢速度朝东北方向转移。风仍然不依不饶地发出骇人的吼声,力图将地面上的一切物体吹向天涯海角。
灰之预言 第三章(6)
因为台风,港口没有航船。幸运的是,我却在这此刻搭上了短途客运汽车向海岸方向驶去,车内只有两三位乘客,门窗座位无不贴着广告,后排座位上机械和汽油特有的气味参杂在一起飘在空气中,沿山道行了一程后高速公路又到了直道,穿过几座幽深的森林,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我从背包里掏出望远镜,在地势较高的路边眺望。月亮,被望远镜放大,向我展示它的所有细节。将视点往下移动,那么多东西一下子向我涌来,混杂在一起,以至于无法正确找出夏夕所在的那家疗养院。我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零点零八分,时间似乎没有停滞的可能性,而风势却好像在我不知不觉间慢慢地增强了。
疗养院位于巨大的外环绿化带中,和其他的房子沿大街并排在一起。而路的另一面,越过海面吹来的潮风,残留在岩石缝隙的海岸上、潮湿的沙子中,一切混合在一起却没有了海岸的气息。小树被连根拔起,树叶回旋在空中,海水渐渐地被风推向山脚。我卷起裤腿,在海浪把我抓走之前向夏夕所在的方向奔去。
我冲上大楼楼顶,天空颜色开始急剧变化,像有一种非现实性色调掺杂进来。夏夕面朝大海,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我看了一下时间,零点三十五分,离预言中夏夕自杀的时间还相差近半个小时,我跪倒在通道门口的地上喘气,雨水打在我以及她的脸上。虽然不大,但在风的作用下,每一滴都是痛楚。
呼吸平稳下来后,我轻轻向她靠近,楼下传来窗户和物体敲打的声响磨掉了我的脚步声,十米,五米,三米,两米,一米,我抓起她的手,将她抱在怀里。身体在风中摇颤,力的一点点的变化都使我们两边摇颤不止。
你在追求死亡的乐趣吗?我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为什么要让我孤独地苟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将诡异的微笑如黎明前的月牙一样浮上嘴角说,或许是那样的,但也没有为什么,就每天实际生活来说都是没多大区别的………为活下来也罢,为死去也罢。
我紧紧将她抱住,往里面挪动。我始终没有放手,等待时间从凌晨一点上划过,我知道我即将改写命运,也即将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夏夕以恳求地语气对我说,你放手吧。
然后再大声对我喊道,你放手吧。每个字都被风承载,送入我的耳朵。
时间终究还是跳过一点一分。风平静下来,月光把海岸线变成了刚刚磨好的尖刀。在漫长的等待以后我松开手,夏夕没有挣脱而是扑向我的怀抱,看来她已经放弃了自杀的念头,她恢复平静,那双眼睛还如当初那般轻柔地望着我。我们前面一无所见,惟有冥冥的虚无横无际涯。楼顶的空气彻骨生寒,我们仅靠对方手心的温度相互取暖。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变的不想说话不想见人,开始数着日子过日子,生活百般无趣,看到很多不是常人能见到的东西,医生说我得了抑郁症,于是就被家人带着回来治疗。夏夕坐在八楼的楼梯道上笑笑说。
其实并不需要担忧的,每十位男性中就有一位可能患有抑郁,而女性患者的概率就有五分之一了。我安慰着她,并认为自己也是一个患者。
在疗养院的第一晚,当他们把注射针头扎进我静脉时,我就想以我自己需要的方式死亡,听被束缚在病床上的他们说,那样会很快乐。
我也坐在楼梯上,我们两挤到了一块,我点起烟抽了一口,她从我手中将它夺去,烟雾弥漫了在了海风中。
'六'
七天后。我清楚地记得这是生命的最后一天。
我始终感觉到自己已是一个待决的死囚。在此之前,我没完没了地预先设想了整个过程,从整夜失眠后的拂晓,到拉住夏夕的手腕那一刻。死亡的地点,在场的人数,人们的表情,天空的颜色,云层的形状,当天的温度和湿度以及具体的时间,我反反复复地将它们整理排列存入脑海。一切只为了在那一瞬间让自己觉得死并不可怕。因为我已经在自己的想象中死过数百次了。
。。
灰之预言 第三章(7)
或许死本身并非那么可怕。引用莎士比亚的话——今年死了明年就不会再死。不过在这一刻,我强烈地感到每一刻都将是最后一刻。
我们在这一天清晨醒来,我外面看到疗养院粉刷剥落的砖房,宽大而棱角分明。我去夏夕的病房,带去早餐,因为疗养院里禁止她喝咖啡,我把咖啡换成奶茶。将近中午,夏夕拉着穿越马路我向海边走去,蓝绿色的海水扑过来,满沙滩的高烧退了下来。我们坐在高架太阳伞下点了两瓶灌装可乐,我双肘拄在地面上,对准瓶口插进吸管,她说她已经感觉病情在恢复,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
我也是,像是一种卸掉累赘的感觉,正如忙完了手上所有的活躺在自家的浴缸中。我一边说着一边尽可能地展开手臂吸收阳光。
当作休假嘛,平时很忙?
是啊,拜你所赐,才有现在这样的悠闲。她可能误解我的意思,我按照她的理解跟她继续开着玩笑。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我一直想问你的。她的话把我的思路闭到死路上,让我无言以对。
我把灵魂卖给了神,作为代价,神就告诉我你的消息了。
你胡说。
哪有,呵呵。
我轻轻闭目合眼,静静地享受人生中最后一天的每一秒时光。置身于夏日的海边,坐在帆布椅上。我的皮肤可以感觉出粗粗拉拉的帆布质地,可以把海潮的清香深深吸入肺腑。即使闭上眼睛阳光也也依然耀眼。涛声从三十米外传来。涛声像被时间摇晃着,时远时近。一顶有白色蝴蝶结的草帽,手里抓一把沙子。笔直下泻的头发,修长有力的手指。是弹钢琴的手指。两只手臂在太阳光下宛如瓷器一般泛着柔润的光泽。闭成一条线的嘴唇两端漾出自然的笑意。雪白的沙子从她纤细的指间滑落。海浪轻轻腾起,下落,溅开。没有面孔的人们站立岸边遥看海湾,消磨他们漫长的人生。
夜晚,借破损的路灯和月光送她回去,我在副食品店里买了盒巧克力递给她,我说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巧克力放好留着偷偷地吃。她点点头,挽起我的胳膊。她一定不知道我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黎明前出门离开时,大街正下着细雨。我已疲惫不堪。雨悄无声息地淋湿了墓石般寂静的楼群。我把睡着的夏夕独自留在病房中,我悄悄地撩起她的头发,露出脸颊,轻轻吻了一下,我该如何告诉她我将永久性地消失我思考了两分钟。有各种各样的说法,有多种多样的可能性和表达方式。我却不能够顺利表达出我的语言,我试着在口中嘟囔了几个语句,从中选出一句最简练的:我该回家了。
徒步往海中走去。途中在护拦上坐了一会儿,眼望在信号灯上啼叫的一只肥硕的乌鸦。凌晨四时的海岸看起来如此寒沧污秽,腐败与崩溃的阴翳触目皆是。城市之上是二零零二年六月灰蒙蒙的天空,平板式的云层一片没有闪烁的空间,看起来好象是整个天空都笼罩在这片灰色的盖子下面,灰色将一切事物扭曲,撕裂,比黑暗更可怕。黎明将近的淡光彷佛水中的灰尘,缓缓地从空中飘过。
平稳的沙滩却使得我每走一步地面都要往下凹陷进去,这像是通往另一个新世界的阶梯,我的灵魂走在我的身后,发出刺耳可怕的尖叫,他像泡沫般在一点一滴地碎裂,风吹散他的身躯,无法再组合在一起。而我即将成为另一个世界新的一部分。
'七'
二零零四年六月二十日,我将钥匙交于克南手中,即将背上背包向远方出发,寻找夏夕。我把《灰之预言》用泥土埋在花盆底下,我故意将它放在这看似不起眼但又一旦发现就会引起注意的地方,是希望克南不要发现它,但也最好能发现它。植物一共七盆,在第七盆里藏着《灰之预言》。
实在抱歉,需要请你帮忙照顾我的花草了。我说,说实在的,身边的人,想起来也就只有你了,不过只要一星期给它们浇一次水就行,从左边开始数一天一盆,为了植物的生活习性,必须得一天一盆切记,也没其他要做的。昨天已经浇过一次,所以这周就可以不必再麻烦你了。
灰之预言 第三章(8)
客气了,其实你让我长期住这我都愿意。
电冰箱里已经买好食物和饮料,电脑也安上宽带,一切都交给你了。
那你打算出去几天?
呵呵。克南并不知道我已经回不来的事实,我想了一下回答他,两个月吧。
两个月,既然都打听到你女朋友的下落,应该不用花那么久吧。
或者更久哦。我想,在两个月时间里,他应该会适应《灰之预言》吧。
我走后,克南进厨房用电炉煮咖啡。几分钟以后他会走进我的卧室,靠墙的高架书架上排列着各种专业书籍和杂志,书中夹着我打印的小说,章节散落在各本书中。另外三面墙,挂着两幅大小相近的油画,内容是某海岸风景。画中空无人影,唯有凄清萧瑟的海滩,仿佛凑近耳朵便可听得那冷冷的风声和滚滚的涛声。这些是夏夕送我的画。
房间里的物什不停地给予他暗示。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周。
六月二十七日,克南一同往日喝完咖啡,回到客厅,看当天的报纸,然后又开始在电脑上下载看朗?霍华德的新作《达芬奇密码》。夕阳下山的时候,气温开始凉爽,他拉开窗帘,按照我的委托给植物浇水。他应该会在这时发现那本灰色封面的书,人类固有的好奇会使他挪开种有绿色亚热带植物的花盆,把书抽出,他会惊奇地发现这是一本灰色封面,十六开大小的书,书的名字《灰之预言》用48号大小字体写好铅印在封面中央。
他翻开一页便没再翻下去,他会突然想起某一个早上他和一个叫Lee的人谈论《交叉小径的花园》的事,他感到自己已经在故事中被情节漫无目的地延伸下来。他合上书打开电视,拿遥控器找了一圈台,最后决定看一部旧西部片。晚上九点电影放完了,后面是当日的最后一次娱乐新闻,看完新闻,他关掉电视,关掉床头灯,摘掉眼镜,钻进被窝。刚入梦乡,手机响起,显示出的区号是0577。
喂。他在朦朦胧胧中接起电话。
我到了,你一切可否习惯?
恩,刚刚电视上说那边台风。他听到风声从我的话筒里传来,感觉自己正迎接着台风。
恩,我可能回不来了,将要被风刮走。
呃,怎么了?
……
电话失去信号,他的手机被强制挂断,耳边只剩下嘟嘟嘟的电流声……
。。
灰之预言 第四章(1)
Kits spend his summer vacation smoothly;but his roommates died by ;Kits became interested in it。
Kits moved to the place which was near to Kena for investigating the
Then;what will change because of Kits' appearance?
'一'
“20世纪60年代,美国心理学家斯坦利?米格兰姆(Stanley Migram)在《今日心理学》杂志上提出了他的著名假设——六度分隔(Six Degrees of Separation)。他认为,人们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由此推论:最多通过六个人,人们就能认识世界上的任何一个陌生人。六度分隔理论表明社交关系具有网络化特点,并在很多领域得到验证,迅速成为人们关注的热点。”
二零零六年九月八日。黑板是崭新的墨绿色,讲桌上摆着粉笔盒和茶杯,没有多余粉笔沫,一切都那么清洁,底下是一律排开的课桌椅。社会学专业课程上,陈教授在幻灯机上打出这样的一段话。他穿着浅灰色西装白衬衫,系着那种令人看过之后就会立刻忘记颜色和花样的领带。他把眼镜摘下来用手帕慢慢擦着两边的镜片,然后又戴上。
“六度分隔成为人际关系世界中无可否认而又令人震惊的规律。但是在现实世界中,60亿人怎么可能真的构成如此紧密的相互关联。这个玄妙理论引来了数学家、物理学家和电脑科学家纷纷投入研究,结果发现,世界上许多其他的网络也有极相似的结构。”
虽然说并无虚席,但在场的学生也并非完全地认真听棵。只有前面几排的学生做着笔记,后面的学生则睡起了午觉,其中也不乏几个轻声谈话以及低头看杂志的学生。克南则像一尊雕塑一样从进教室那一刻起以同样的姿势坐在左边开始数起的第三组第七排座位上一只手放在厚厚的书本上面一动不动。他不像是在睡觉,也不想是在看杂志,更不像是在认真听讲。
“社会网络其实并不高深,它的理论基础正是六度分隔。而社会性软件则是建立在真实的社会网络上的增值性软件和服务。有这么一个有趣的故事,几年前一家德国报纸接受了一项挑战,要帮法兰克福的一位土耳其烤肉店老板,找到他和他最喜欢的影星马龙?白兰度的关联。结果经过几个月,报社的员工发现,这两个人只经过不超过六个人的私交,就建立了人脉关系。原来烤肉店老板是伊拉克移民,有个朋友住在加州,刚好这个朋友的同事,是电影《这个男人有点色》的制作人的女儿在女生联谊会的结拜姐妹的男朋友,而马龙?白兰度正好主演了这部片子。”
学生们听到具体的例子,脸上便打起精神来。而克南依然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排男生的后脑。长时间没有获得充足睡眠的生活状态使他的眼皮松软下来。克南没有被教授的课吸引,但也没受到后面同学的喧嚣声的打扰。他在思考一样被人从未想过要去思考的东西。
“你们也许会认为这只是一个特例,但是1967年哈佛大学心理学教授Stanley Milgram做过的一次连锁信实验,也得出这一结论。现代版本则是哥伦比亚大学今天用E…mail进行的同样实验。有科学家甚至从这个现象推演出一个可以评估的数学模型。你也许不认识克林顿,但是在优化的情况下,你只需要通过六个人就可以结识他。六度分隔说明了社会中普遍存在一些弱链接关系,但是却发挥着非常强大的作用。有很多人在找工作时会体会到这种弱链接的效果。”
时间在墙上的挂钟中流过,铃声从走廊上的音箱里传出。他确认一下所有的座位都没缺席后,干咳一声,轻瞄一下手表,他好像要支持身体似的,把两只手支撑在讲桌的两端,脸朝正前方抬起,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