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侠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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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侠隐-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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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老人喟然一叹道:“你若是连续喝上一百年,就是再好喝也不觉得了。”

他似是自知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别人无法了解,便又补上一句道:“就像这片地方一样,景色即使十分优美,但你若足不出户地在此往上百年,也会厌腻了。”

罗雁秋听得似懂不懂,接口说道:“若是在一个地方住着不动,即使住上一年半载,便已令人兴味索然,若说在一个地方连续往上百年而足不出户,那天下恐怕绝无此事了。”

那老人面容一整,说道:“可是我已在这片地方,足不出户地一住百年了。”说完之后,突地仰面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限的孤寂凄凉!

罗雁秋听得大吃一惊,说道:“前辈取笑了,看前辈年纪至多不过七十,若说已在此一住百年,只怕你自己也不能自圆其说了。”

那老人并不辩解,却又发出微微一笑,但见罗雁秋一皱眉头时,便突然一叹说道:“小兄弟,我这笑容可是很难看吗?”

他一顿,又道:“但若比起我一百年前的笑容,那不知己好看几许了。”

罗雁秋听他说自己的笑容好看,不觉暗自好笑,但一听到他那带有忧郁的声音,又感到十分坦诚而亲切,遂朗声说道:“任何笑容,只要立意正确,发自内心,便自然是好看的了。”

黑衣老人连连颔首,似是对罗雁秋的话极为欣慰而赞许。

罗雁秋见这黑衣老人语无伦次,说话中显示出许多令人可疑之点,不禁大感奇诧,两道剑眉,也不自主地紧皱起来。

黑衣老人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可是有什么不明之事要问吗?”他一叹又道:“你此时不问,恐怕再无机会了。”

罗雁秋一怔说道:“为什么?”

黑衣老人道:“不出三日,我就要饿死了。”

罗雁秋“啊!”了一声,暗忖:无怪他方才说没有食物给我充饥了。

只听黑衣老人又缓缓说道:“本来我一听有人到来,便暗自庆幸,又有几天好活,但一看到你这种长像,便不忍下手了。”

他一顿,又道:“其实即使我不拿你用来充饥,你也要活活饿死了。”

罗雁秋听得暗自惊心,忖道:“这老鬼果然不是好人!”

当下立刻又凝神戒备,双目神光湛湛地注视着黑衣老人。

黑衣老人突地自言自语说道:“可恨我的武功废去一半,不然……”

罗雁秋冷冷地截断他的话说道:“若你的武功不废去一半,便可将我打死充饥是吗?哼!

别做梦。”

黑衣老人面容一整说道:“我虽是仅存一半武功,也可出手置你死地。”

罗雁秋傲然说道:“那你就不妨试试!”

黑衣老人突地仰面狂笑道:“我九十年没和人动手相搏了,能在临死之前重温一次旧梦,也是一件快事。”

罗雁秋道:“你既是武功已废一半,我就先让你三招。”

黑衣老人连声道:“很好!很好!”大袖微拂,一股阴柔暗劲,无声无息地撞了过来。

罗雁秋身形微移,横跃八尺,冷冷说道:“功力不弱,但也不见得怎样高明。”

黑衣老人似被他这一句话激怒了真火,气得声音微颤,说道:“再试试我这第二招!”

左袖乘势拍出。

罗雁秋道:“我就接你这一掌试试!”功力尽蓄右手,向黑衣老人拍来的左袖迎击,但却暗目思忖:怎的这老人交手不用指掌?

两下尚未接实,罗雁秋便感一股暗劲直撞过来,只觉手腕一阵剧痛,当即闷哼一声,后退两步。

罗雁秋天生傲骨,虽被黑衣老人一击震退,仍不服输,猛吸一口真气,运足十二成功力,双掌平胸推出。

黑衣老人微微一笑道:“好雄浑的内力!”也是两袖同时拂出。

两股阴柔暗劲一接触,黑衣老人一皱眉头,也是闷哼一声,连退两步。只听他哈哈大笑道:“功力不弱,能和我平分秋色,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任、督二脉已通,难得!难得!”

罗雁秋觉得他这一招胜得有些蹊跷,略一思忖,便知是黑衣老人故意相让,于是一皱眉头冷冷说道:“怎么,为什么不打了?”

黑衣老人摇头说道:“我们眼下都是已垂死之人,何必再互相残杀,临死时有个伴还不好吗?”

罗雁秋冷漠地说道:“这种事在下可不愿奉陪。”

黑衣老人道:“俗语说,人是铁,饭是钢,你就是铁打铜浇之人,没有东西吃,日子久了也会活活饿死,你虽不愿伴我死去,也是身不由己了。”

罗雁秋道:“你说你已在此过了百年,不知怎的却未饿死,难道你是喝西北风活的吗?”

黑衣老人道:“可吃的东西,似已被我全都吃光,现在已到罗掘俱穷的地步了。”

罗雁秋道:“那你还可捉些飞禽走兽充饥,也不致活活饿死。”

黑衣老人一叹说道:“小兄弟,你穿越树林进来之时,可曾发现有飞禽走兽藏匿其间吗?”

罗雁秋综合了在树林中所见及黑衣老人之言,说道:“可是这四周森林中飞禽走兽都被你吃光了吗?”

黑衣老人道:“不错,只怕这十里以内,禽兽已然绝迹了。”

罗雁秋道:“那我们就迁出这片天堂乐土,也不能在此等着活活饿死。”

黑衣老人道:“可惜你来时有路,去时无门了。”

罗雁秋刚要张口说话,突觉一股腥臭之气自腹中倒窜而去,不禁大是难受。

岂知那腥臭之气愈来愈重,四肢百骸都要胀裂一般,“哇!”

的一声张口吐出一口白沫。

他全身虽是难受无比,但仍然强打精神狠毒地瞪了那黑衣老人一眼,说道:“想不到你果是个十分阴险狠毒之人!”

黑衣老人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是错怪我了。”

罗雁秋道:“谁是你的小兄弟,不许再这样叫我!”

黑衣老人突地哈哈大笑道:“我这是自找苦吃……”他一顿又道:“不过你若想多活两天,也不是全没办法……”

罗雁秋尽管是天生傲骨,并非贪生畏死之人,但一想及他的身世之谜,却又不愿立即死去,于是强抑住一股怨毒之气,冷冷说道:“什么办法?”

黑衣老人道:“你可知道你中毒的原因吗?”

罗雁秋冷冷说道:“自然是因为喝泉水了。”

黑衣老人一笑说道:“不错!不错!”

罗雁秋见他连道“不错”,却不把那解毒之法说出,遂不耐烦地说道:“你说是不说?”

黑衣老人道:“唯一的办法,便是以毒攻毒了。”

他说完走出室外,俯身舀了一瓢泉水。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你可是想叫我死得快些吗?”

黑衣老人一叹道:“我本是想叫你死得快些,但你既不答应,我也不能勉强了。”

他一顿又道:“蝼蚁尚且贪生,这自然怪不得你,当初我也是和你一样。”举起水瓢向罗雁秋面前递去。

罗雁秋立即别过头去,说道:“你以为我会再次上当吗?”

黑衣老人微微笑道:“上当不吃亏,你还是把这瓢水喝下去吧。”

罗雁秋强忍万般痛楚,转身向树林中奔去。

但一入林,眼前景物竟霍然大变,只觉一座座峻峰峭岭阻路,高不可攀,循着那山间小径,转来转去,走了一顿饭工夫,仍然还在原处!

他这一阵奔行,腹中腥臭之感大盛,张口连吐了两口乌水。

双眼模糊中,只见那黑衣老人犹如鬼影晃动,带着可怕的笑容一步一步逼近他的面前。

那只盛满毒水的木瓢,已然举到他的口边,只听那黑衣老人说道:“你若是想迟点死去,最好把这瓢水喝下……”

罗雁秋只感眼前一阵发黑,使即昏迷过去!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罗雁秋长吁了一声,悠悠醒来。

他缓缓睁开双目,发觉自己躺在木床之上,那黑衣老人立在床前,脸上现出那难看的微笑。

过去之事,恍如梦境一般,他也不知是真是假,而这黑衣老人,更难断定他是好是坏。

此时,他只觉得那腹中腥臭之感已然消失,但四肢百骸,仍然隐隐地感到胀痛,再试一运气,竟然是血气不畅,觉得十分痛苦。

只见那黑衣老人微微一笑说道:“小兄弟,你可是觉得气血不畅吗?”

罗雁秋对他的行为,尚不知是好心抑是恶意,索性仰望屋顶,一言不发。

黑衣老人突地一叹,说道:“这泉中之水,入口虽是甘冽无比,但却含有奇毒,其发作时间长短,则视饮用之人的内力修为深浅而定,我若不是强你饮下那毒泉之水,以毒攻毒,只怕你早先我而去了。”

他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人活百岁也是死,树过千年砍柴烧,看来早死晚死,若看开了,似是毫无区别。”

罗雁秋听他只顾滔滔不绝地自说自活,仍然不加理会。

黑衣老人又自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可在怀疑我是坏人吗?唉!你若是仍作此想,那也是无奈何之事。”

他仰望着屋顶出了一会儿神,又自十分感慨地说道:“我一出娘胎,命运中便似注定要扮演一出悲剧中的角色,直到撒手尘寰,仍然得不到别人的谅解,看来这与世隔绝百年,倒真是我的福气了,不然还不知要遭受人家多少歧视,白眼?”

罗雁秋听他娓娓说来,如泣如诉一般,心中不觉大是感动,欠身从床上坐了起来,说道:

“听你这般说来,你的命倒是很苦了?”

黑衣老人见罗雁秋和他说话,心中似是十分高兴,连忙扶着他重又躺下,说道:“别起来,你的毒伤没好。”

须知在病痛中,情感最是脆弱,何况罗雁秋在记忆中,从未有人对他这般的照顾,只觉心胸中一阵激动酸楚,星目中簌簌滚落下几滴泪水来。

黑衣老人“呀!”地一声,说道:“小兄弟,你怎么哭啦?”

举袖替他拭去眼泪,说道:“别怕,你这毒伤要喝上七七四十九天的泉水,才能痊愈呢。

在这四十九天之中,你将不会感到饥饿,不过……不过……”

罗雁秋接口说道:“可是毒伤痊愈之后,也就要活活地饿死是吗?”

黑人老人突地转变话题说道:“你现在知道我所说无路可走了?”

罗雁秋“晤”了一声接口说道:“你可是说这四周围所布成的阵势?”

黑衣老人道:“不错,像我这种直来直往的脑筋,一辈子也学不会这种邪门功夫。”

罗雁秋道:“这种阵势确是有点邪门,进来时通行无阻,走出去竟是比登天还难。”

黑衣老人没等罗雁秋说完,便截断他的话道:“一念贪心,为小失大,如今悔恨已迟了。”

罗雁秋此时已可断定,这黑衣老者确是十分善良之人,但不知为何被人困在此地,遂道:

“老前辈为何被困此地,可以为晚辈一道吗?”

黑衣老人道:“可以,可以!我此时再不说出,那真是沉冤百载了。”黑衣老人突地展颜一笑,说道:“那整整是一百年前的事了,我刚二十五岁。”说至此,双目中倏然焕发出生命的光采,像是又回到那值得怀念的青春岁月。

“我家世代耕读相传,虽非富有,却算是个小康之家,生活得倒也无忧无虑。但最大的遗憾,就是我这副长像太丑,不惟面孔阴骛怕人,引不起人家的好感,就是说起话来,也似狼嚎鬼叫,令人听了毛骨悚然。”

罗雁秋心中暗忖:你这副尊容倒确是叫人不敢恭维。

黑衣老人突地长叹一声,说道:“是以我就终日躲在家里,足不出户,到了二十岁那年连亲事也没有说到……”

“我看别人都已成家,心中一急,一心一意想偷偷溜走,若是不娶个媳妇,就一辈了也不回家!”

罗雁秋“啊”了一声,暗道:不知他那么急娶媳妇干什么?

黑衣老人接道:“所以在我第三个兄弟十二岁娶媳妇那年,我就再也忍无可忍地悄悄离家了。”

罗雁秋诧然问道:“你不是怕人家看你么,离开家到外面去,岂不是碰到的人更多了?”

黑衣老人一笑道:“我没那么傻往城里跑,难道不会到山上去吗?”

罗雁秋暗自好笑,忖道:这样说来,往山上去还算聪明了?

黑衣老人续道:“低一点的山上有人,我就往深山中跑,有一天带的干粮吃完了,却在山洞中碰到一个黑衣老人。”

罗雁秋脱口说道:“也是一个黑衣老人?”

黑衣老人道:“不错,而且他的长像比我还凶还难看,声音更较我难听百倍,我比起他来,真可算是美男子了。”语音神情中,居然沾沾自喜。

罗雁秋道:“那真是太巧了。”

黑衣老人道:“那黑衣老人一见了我,便似是大为高兴,要我叫他父亲,并硬要传我武功,但是他那种说话的声音和脸上神情却使我感到十分可怕,我终于吓得晕过去了。”

“醒来之后,便觉得周身酸痛无比,那黑衣老人说已给我吃了一种药物,脱胎换骨,我虽是十分害怕,但那黑衣老人似是对我很好,于是一连练了三年武功。”

他一顿,续道:“有一天,那黑衣老人也就是我义父告诉我,他就要死了,叫我穿起他那件黑袍,也就是现在我身上穿的这件,然后代他去完成一件心愿。”

罗雁秋听得大是感动,说道:“看来那黑衣老人也是一个好人了?”

黑衣老人一叹说道:“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是好人、坏人?何况好坏之分,也是很难论断。”

罗雁秋道:“你等着把他埋葬好之后,就离开了是吗?”

黑衣老人摇头道:“他还没有死就把我遣走了。”

罗雁秋道:“他叫你去完成一件什么样的心愿?”

黑衣老人苦笑一声,说道:“说起来极是简单,就是到关外长白山晶冰峰去找一串佛门念珠。”

罗雁秋“啊”了一声,脱口说道:“可是那一百零八颗百妙佛珠吗?”

黑衣老人本已是十分阴鸷怕人的脸上,倏然大变,急急说道:“你怎地知道?”他虽是急急说出,但语声仍是极为柔和。

罗雁秋淡淡一笑道:“我听师父说过。”

黑衣老人一叹说道:“我原以为那是件极为简单之事,但是一到长白山晶冰峰下,就和一男一女打了起来。”

他说至此处,突地离席而起,面上掠过一抹兴奋豪勇之色,续道:“我虽是第一次和人正式打架,但那一男一女联起手来,也还打不过我。”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动,问道:“你可知道那一男一女是什么人吗?”

黑衣老人摇头道:“到现在我也不知他们姓甚名谁。”

罗雁秋道:“你既和那一男一女素不相识,怎么会一见面就打了起来?”

黑衣老人苦笑道:“他们说我偷了那串百妙佛殊。”

罗雁秋愤然说道:“他们也太不讲理了!”

黑衣老人道:“其实也是事有凑巧,他们那串佛珠就在前一天被窃去。”

罗雁秋似是极感不平地说道:“我就是不愿吃这种闷亏!”

黑衣老人道:“年轻人的性情就是如此,我当时也是一样。”

罗雁秋道:“你没和他们讲理吗?”

黑衣老人似是极为得意,突地哈哈一笑道:“我只反问一句话,他们就语塞了。”

罗雁秋“晤”了一声说道:“你倒很会说话。”

黑衣老人又就着床缘坐下,说道:“我说:‘我昨天若偷了你们的佛珠,今天也不会再来了。’”

罗雁秋暗忖:这个道理我也会讲。口中却道:“他们以后怎么说?”

黑衣老人一笑道:“他们自是无话可说了。”

罗雁秋和黑衣老人一问一答,说了半天的话,不禁微感疲累,他猛吸一口真气,想强自提起精神,但突感一阵气血逆行之苦,遂一皱眉头,闷不作声。

黑衣老人也是闭口不言,似是在沉思以后发生的事情是否再继续说下去。

罗雁秋本是十分性急之人,他一见黑衣老人住口不说,便急不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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