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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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无情-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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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这些名字都传扬不开去。
  可恨,这些任劳喜欢的大名都流传不广。
  不知怎的,大家看他从年少迄今,一直郁郁不得志,忿忿不平,以致不断的诬人以快、残人以虐、杀人以逞,反而背里给他一个“老吠吠”的名号。而他看到人家比他活得好、活得比他有名、活得比他富贵或美满,他就禁不住内心那一股火。
  愤懑。
  他就捣毁他们。
  残害他们。
  破坏他们的名誉。
  甚至去杀害他们。
  他忍不住这一股冲动。
  其实他的武功绝对算是高强,也天性聪悟,本来年青时也长得正常,但就是不知怎的,一直不能名列江湖第一班辈的高手中,也不能挤身于武林第一流的名字里,使他更加悲愤,可是,愈是悲忿,就越失衡,莫名的抑郁使他迅速苍老,疲惫满脸,皱纹交错,老去急剧。这一来,江湖排名就更低落,前辈提携就越有顾忌,他就越发不择手段,诬陷谋害,猝袭暗算,这种事一旦做多了,总会传扬开去,那么,前辈高人机诈之士,当然怕养虎为患,不敢予以重任,而忠厚之士亦耻与为伍,使他更为失落。
  连番失意,使他又更为悲愤,行事更乖绝人伦,于是更多邪道之徒避之为吉,正道之士更排斥不用。
  那样一来,他就更悲怨莫名,下手更辣更歹,以致黑白两道,都不容他。他争名,并无大名;求利,更不是这料子。弄权,手上无权;要人,人才岂为他所用。他越来越愤恨,指天骂地,郁愤难平,自以为怀才不遇,又以为人共欺之却忘了,真正开始凌辱他的,正是他自己。
  他就是行事下手太辣,以致本要任用他的“四分半坛”陈氏兄弟,也几乎不能容忍,要把他逐出门墙。
  幸当时“四分半坛”亦收了一名新锐:就叫任鹤立。这少年人一入“四分半”,迅速蹿升,做事干净利落,下手狠,但该硬时硬,该软时软,坛里人人都喜欢他。
  这个少年人武功非凡。他那门派原只有四位门徒,一入江湖,都从最艰苦“卧底”做起,潜入各门各派,一旦起事,才揭竿而出,一举歼灭目标。他在该门中排行第三。
  任鹤立是其中佼佼者。
  他长得清秀可人,但他却不让人称作飘逸好听的“鹤立”或“叶三”,或者他的原名为“任浮沉”,而要人称他为“怨”。这少年人还笑着宣称:“我是个有怨念的人。”
  任怨却私下吸收了任劳。
  还私下传授他门里的“虎爪豹形拳法”,并且言明,这套拳法不适合任怨自己的底气和功架,所以悉尽相授予任劳。
  任劳当然感激他,于是视任怨亦师亦友。他先前以为这少年人好欺侮,没想到,交往下去,他发现不但已绝对脱离不了这少年人,而且还愈渐听凭任怨摆布,甚至,受侮的也只是他自己。
  看来,这么一个怯生生的少年人,要比他更利害、深沉多了。
  他省觉到这一点时,已经摆脱不了少年任怨的纠缠和压力了。
  这少年任怨自有一股吸引力,一种奇诡无比的魅力,一旦跟他在一起,决不容易重新做人纵然能够侥幸,那已是一种“再世为人”了。
  何况,他年纪也大了。
  样子也老了。
  他的容貌远比他的年龄更快老去。
  严格来说,他的样子跟他心里的苍老比较接近。
  他甚至觉得:任怨的容貌,恐怕与他实际年岁并不相称。
  甚至相距甚远。
  连任劳也不知道任怨的“实际年龄”有多大。
  只不过,任浮沉一旦给人称为“任怨”,迅速扬名天下,跟在他身边的任软钦,也慢慢给人重视了起来,顺口就叫了他“任劳”。总算,偶尔,也有人因他的武功套路而叫他为“任虎行”,还算捞回一点威风。
  于是,任劳逐渐响起了名堂,一切他希冀的任锐案、任天堂、任子湘、任闲人、任半生……全都扬不了名立不了万。幸好,他最怕揭发他原名是“任软钦”,也“站不住脚”,没传扬开来,已属万幸了。
  他认为自己的本名很难听。
  他讨厌人讥笑他。
  他练虎爪,偏不如任怨的鹤凿有杀势。
  他练豹拳,偏莫如任怨的竹叶飞风来得轻盈。
  他想成名,却成了恶名。
  成恶名易,享有美名难。
  他要钱要权,但只能依附权势。
  他甚至不大明白,任怨为何要弃“四分半坛”而加入“夏侯”?
  看来,当杀手也不见得太有出息。
  虽然,三鞭道人确实要比“四分半坛”的陈氏兄弟强,而且还强得太多太多了。
  (是不是一旦加入“夏侯四十一”,就可以直接跟达官贵人,尤其蔡家一族交往之故?)
  任劳有这样猜想过。
  他练狮子吼,不成。
  纵扯破了喉咙,他叫的还是不像狮子。
  也不像虎啸。
  只似狗吠。
  他并不知道世间上真的有“他可以,你就不能”的事,也有“你可以,他就是办不到”的事实。
  他只心胸狭仄,妒嫉人成就,更不许讪笑。
  包括笑他老。
  笑他不如任怨。
  笑他没有成就。
  笑他吼声像犬吠一样:
  他甚至知道外边有人就在背后称他为“老吠吠”,而且已流传了这个谑号多时了。
  (给他听到,他就一定杀了他!)
  (不是要给对方死,还要碎尸万断,要对方不得好死!)
  他,不许人笑。
  他不喜欢人笑。
  因为他痛苦。
  悲愤难平。
  所以他痛恨眼前那三个少年男女。
  因为他们在笑。
  他们在笑他。
  笑他不懂诗。
  笑他讲错诗人的名字。
  更悲愤的是:
  他发现连任怨也在偷笑。
  孙收皮则在忍笑。
  这两个人他都惹不起。
  所以他就把火头发在他惹得起的人的身上!
  他觉得自己是受了侮辱。
  他当然忘了:先侮辱他的,就是他自己。
  人必先自侮,而后人亘侮之。
第七章 四记耳光


  他狙击仇烈香的胸部。
  他对敌人有很多要害可以攻击,可是,他就认准了胸部。
  他的用意很明显:
  侮辱!
  他的用心也很清楚:
  色!

  他目的是侮辱人。
  凌辱一个女子。

  可是,仇烈香没有动。
  她神情凝肃。
  她眼神如一朵惊艳的枪花。
  可是她已从任劳的出手,转而盯着飞舞的鞭花。
  三鞭道人手上的长鞭,正在她的上方作霹雳雷霆之势,又像圈出了一连串的怨咒。
  她好像在这生死关头,竟给那鞭花魅影吸过去了。
  她身后的是无情。
  他在暗影之后。
  他没有任何动作,但他的眼神却似月光映刀一般的明亮,穿透过仇烈香肘部拱在腰畔、像一座弧度优美玉山般的空间,他的视线就在那儿,凝住了。
  可是,虎爪到了。
  豹拳也到了。
  但也有其他的事物“到了”。
  而且是“及时赶到”的。
  那是:
  脚

  是的。
  脚。
  追命的一对脚。

  右脚急踢任劳的右爪。
  左脚疾蹴任软钦的左拳。
  奇快!
  奇急!
  奇速!
  任劳冷哼一声,突然变招!
  他真是说变招就变招!
  那一拳一爪,已不是攻向仇烈香的胸脯,而是击向追命的一对脚踝!
  你攻过来,我就先废了你一双腿子!
  任劳就等对方还招!
  一还招他就变招!
  他的招式变得快,也变得狠!
  但对方的变招,更是快得不可思议。
  对方一对脚依然踹出。
  可是方向变了。
  两足依然急踢,但踢的方向稍稍偏下一点,踹入任劳的左右腋下!
  那是“攒心穴”。
  死穴!
  这两脚变化之快,而且顺畅无比,仿佛,一早就打算是这样踢!
  而且,这两个穴位更低一些,所以,击着的速度会更迅疾一些!
  高手过招,片瞬必争。
  任劳怪吠一声,双肘疾沉,一爪一凿,向下陡敲追命之双膝。
  情形是:追命要踢中任劳的攒心穴,双腿必须直伸;但而今任劳已放弃硬对脚掌,先行截击追命双膝,只要追命双脚踢直了,他就一定先追命脚尖命中前先行击碎他的膝盖。
  膝盖一旦碎裂,就使不了劲,那两蹴之危自然也就消解了。
  可以说,追命变招奇而速,但任劳变招更奇而险!
  毕竟,手还是比脚好用一些,方便一些!
  他没想到的是:
  追命又变招!
  还能变招!
  他变的招居然跟任劳一模一样。
  至少,要命中的目标,是一样的,一致的。
  仿佛,追命本来就要攻向那里一样。
  而且,追命也好像早就预料到对方的一切变化一样。
  甚至,他的脚变招得比手还快。
  还灵。
  还活。

  他现在踢的就是任劳的膝盖。

  再无论怎么说,膝盖的确远低于腋下。
  这一变招,离得更近,任劳再无变招的可能。
  已来不及。
  已无可能。
  能。
  因为任劳确有过人之能。

  他整个人忽然凌空,离地,飞了起来。
  这时候,他的双脚,仍是蹬直的。
  他向前趴了下去。
  由于他向后一蹬,人往前扒,所以,头部与脚趾成了直角的一半,斜着身子疾扑了下来!
  是的,追命的两脚,便踹了个空。
  同时,任劳的豹拳和虎爪,带人带身全力砸击在追命蹬空的膝盖上!
  他要毁了这一双脚!
  一定!
  因为他恨!
  他恨这个满脸落拓沧桑的男子,也苍桑得比他潇洒,落拓得比他好看!
  他一看到就厌憎。
  就生烦恶!

  他这招是兵行险着。
  他知道追命再也躲不过去。
  他深信自己会敲碎这一对已开始名动江湖的腿子。
  他没想到的是:
  追命还能变招。
  而且,变招的路子,居然,跟他一样。
  甚至几乎完全一样!

  追命的方式是:
  忽然趴下。
  由于他也是向前掼下的,所以也双足离地、往后一蹬,腾了空,屈膝后弯,任劳那一豹一虎、一拳一爪,便落了空。
  这回,可来不及变招了!
  噗的一声,爪拳全打入土地里,还深深陷入草地里。
  然而追命要比任劳稍迟一瞬才掼倒!
  这点很重要。
  也就是说,任劳先变招,他才因变招而变招。
  人说先发制敌者强,但后发制人者更高!
  这一回,任劳先击空,扒地,招击于土,追命才掼倒,两人几乎头顶对着头顶,面贴着面,可是,追命朝他一笑,他还有一双手,劈劈拍拍,一口气,掴了他四个巴掌。
  四记耳光。

第八章 一声叹息


  这一个照面下来,任劳已吃了大亏。
  追命已占了上风。
  他只是未下杀手。

  为什么不痛下杀手?
  许或,他还是名捕快,他只要执法,但不能私自用刑,或许,他认为任软钦罪不致死,他不想杀他。
  但他却不知道,这几记耳光,已形同与任劳这等气狭小人,结了大雠巨恨,血海深仇。
  小人之所以为小人,因为他不认得你的恩典,只记得你的过失;浑忘了你带领他渡过许多荆棘路,而只厌恶你阻碍了他的前程。
  你放过小人,小人却不会放过你:这便是小人的特色!

  仇烈香仰首望着鞭花,在黑夜里,月华下,火光中,那些鞭圈一个接一个,一圈接一圈,绵绵不绝,生生不息,不,更可怕的是,这些鞭花,既是生了,就没有灭过;这些鞭圈,既已成形,就没息过。
  也就是说,在天空下,空间里,已满溢着鞭花,一个连接一个,虽然没直接套到仇烈香和无情的身上,但他们只要稍一移动,给这些鞭风气劲触及,立即,那千百个鞭圈的气劲,就一齐集中在一处,一起爆裂开来,那时候,就算仇烈香有再大的本领,无情有再多的暗器,都只有灰飞烟灭一途。
  那就是三鞭道人的厉害之处。
  他一直挥舞鞭影,其实不是虚张声势,也非恫吓,他是真的在蕴酿鞭网,纠结气劲,一旦部署成事,全面完成,纵对方武功再高,轻功再好,哪怕缩小为一只苍蝇,也一样逃不过他那“搜魂迷狐鞭”下。
  这情形如同,他每发出一鞭,其实都是形同实体,正如缘起不灭,法生不休。
  你只要在开始不移走、不顽抗,那么,所有原先圈起的鞭花,都成了一个个地雷,你只要稍稍触及,马上就以所有圈圈所蕴含且未减退的罡劲,一齐向你攻击。
  那时,你武功再高,也斗不过这千百道鞭劲遽加起来的罡气。
  仇烈香再平视望去,发现左右前后,也给鞭圈满布。
  已逃不过去了。
  如果只是一个人,或许还可以行险一试,但背后尚有无情。
  无情行动不便。
  如果硬闯,只怕付出代价会相当惨重。
  一想到“惨重代价”,仇烈香马上作了一个决定:
  闯!!!

  这一刻她再无置疑。
  因为她想起了她的父亲:
  就是因为他的犹豫,所以娘才会有今日!唐门才有今天!
  不怕代价惨重。
  只怕永不行动!
  何况,她要保护无情。
  他不便行动,她就一定要保护他,就像他保住那串莲藕!
  如果自己日后要做出一些轰轰烈烈的事情来,要光大唐门、振兴唐家,她岂可再困于这么些个小小的虚幻的圈圈之中!?
  不行!
  她要硬闯!
  她要突破!!
  她要突围!!!

  她把一把绯色小刀,递给无情,万一她失手、失败,他手上还有这把刀,可以再拚一拚,不然,也期之以能保。
  然后,她解开她的腰束。
  那是一条长长的红绸布。
  红得特别娇艳。
  特别夺目。
  她穿的是宝绿色的小春袄便装,套着浅绿色的薄纱,本来就美得令人浑不知今夕何夕,暂时停止呼吸。
  她这一解下腰畔的红绸,动作轻快利落,而且手姿优美,风姿到了风情的地步,三鞭看了,忍不住一声呻吟。
  就在这刹间,他几乎不忍心杀她,就要立即解除布下的种种杀局气圈,要不然,他深知对方只要一触及,就会引爆所有气圈,功力再高的人也一样断无幸理。
  他可不想让她即死。
  他可还要好好亵玩她。
  她解开了红绫,却没马上动手,忽然,一扬手,发出了一刀!
  这一刀正越过空间,急取三鞭!
  眼看,这一把飞刀已越过了一半距离,要逼近三鞭了,但还是触及了一个预先布下的鞭圈。
  一下子,罡气给引爆了。
  噼嘞嘞一阵急响,像二十七株神木一起给雷殛中,轰然垮下那把刀,就在这样的裂帛声中,断成百千碎片,还绽放出星花来!
  这把飞刀,居然在刹间就给鞭劲绞碎。
  粉碎!

  这一下,连仇烈香也变了脸色。
  因为她深知:如果刚才是她冲向鞭阵,她的安危如何真的可以想见。
  三鞭桀桀桀桀笑了:“脱掉你的衣服。”他说:“你脱了我就可以饶你不死,放你出鞭阵来。”
  仇烈香脸色煞白。
  她决定还要试一试。
  再不敢试,她恐怕自己连去试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时,却听一声叹息。
  叹息是无情发出来的。
  “你不该说这句话的。”无情喟息道,“你不应该说那样子的话。”
  “我说了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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