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奶奶冷冷第道:“那个唬神骗鬼的,我谁的面子也不给!刚才长孙也说过:靠钱靠势靠靠山,赢了不好看——元妙这伙人就是这货色!”
多指头陀尴尬地笑道:“你要杀他?”
唐老奶奶冷笑道:“你挡得住?”
多指头陀抱拳一揖,几乎一揖到地,道:“说什么他也是我至交的师弟,恳请唐老奶奶给个卖个面子。”
唐乃子暗一运劲,手腕一振,剑锋从中断为四截,口气却有些软了:
“我一向都不愿跟牛鼻子打交道,如今死罪可免,活罪难讨。”
话没说下去,忽听诸葛先生一声清叱:
“小心——”
大变遽然来。
变化急。
而且剧。
整个程序是这样的:
林十三真人跟追命语言冲突之际,不意骂了句:“操你奶奶的——”
自唐门以“唐老奶奶”或“唐老太太“主事以来,任何人在嫡系唐门子弟面前,骂出这句话,视为大不敬,都得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更何况现在来的是本是继任人却“失踪多时”的唐乃子。
唐乃子一幌身就掴了林十三真人两巴掌,他失口又骂了一句,唐乃子拔其剑架其颈,多指头陀马上挺身劝阻。
唐乃子只想小惩大诫,震碎剑身,就在这一刹,诸葛出言示警。
说时迟,那时快。
多指头陀一揖之际,两袖陡然喷出一蓬紫雾。
唐乃子迎面逢着。
唐乃子马上屏住呼吸,双手掩面,迎空一抓,击得紫雾四散,叱道:“贼驴乃尔——!”
多指头陀二话不发,双手急扣唐老奶奶身上十三处要穴!
林十三真人都同时出剑!
这一剑好狠!
好毒!
好绝!
他是穿心一剑。
他这一次出剑,远比之前多指头陀一出手就接回他的剑入鞘来得要快,而且还快多了!也更比他刚才一出剑就给唐乃子夺去长剑来得狠,也来得绝!
他的剑已给震断,剑从何来?
剑仍从鞘中来。
他的剑鞘就是剑。
他的剑锷就是剑。
剑鞘的尖端,竟要比剑锋还利。
剑取丙火,招攻朱雀,走“飞鸟跌穴”,“反青龙式”:
剑刺唐乃子!
唐乃子目已不能睁,但依然听风辨影,急退!
这一退,已奋不顾身,背后空门大露。
——背露破绽,而且,正向着凄凉王。
凄凉王猛然踏前一步,大步流星。
诸葛先生也马上跨前一步,虎踞龙盘。
两人都陡然止步。
都不发一言。
凄凉王只要在此时一出手,就可以进侵唐乃子及背后的空门。
但诸葛先生摆明了:只要你一出手,我就必然出手对付你。
凄凉王猛抬头,一种凌厉如杀势,如枪尖破空而去,盯在诸葛双眉之间。
诸葛一洗疲态,整个人就似一支杀阵的枪,所向披靡。
但两人都没有动。
没有动手。
——你一动手我就出手!
可变化却没有止息。
也许,常就是变,变就是常。
世事就是不断的常与变。
人生就是交替的成与败。
血与泪。
生与死。
死!
地上的“死人”陡然跃起!
一名红衫剑手,非但未死,还山极快的速度极险的杀度极诡异的角度,一剑刺向唐老奶奶的下颚。
第六章 乞丐下天山
其实,当暗算猝然发生之际,动手的人,是各方人马。
几路人马,一齐动手。
唐烈香要去救助唐乃子。
她一动,无情也动了。
自诸葛先生率众现身后,追命已助无情回到轮椅上。
无情催动轮椅,轮椅虽然给打翻过,但性能依然良佳。
他快,追命更速,
他本来就轻功最佳。
可是,他们三路进发,却各自遇上了截击。
截击的是:
黑衣刀手。
本来就还有十名黑衣刀手未丧命。
现在他们反扑,三人三组,截击唐烈香、无情和追命。
那是孙收皮撮唇发出一声:“疾!”这些人闻声仿佛全变了样,武功、刀法,比先前不知好了多少倍!
三人一交锋这才知道:刚才轻易杀敌的,只是这“杀手组织”中较易对付的部分。
——真正的实力还在这儿!
有几名刀手,武功已接近任劳。他们刚才没能杀死他们,是他们虽掩饰了自己的武功,但依然能凭这武功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这点对唐烈香而言,感触尤深。
因为她杀了最多的杀手。
现在这些杀手已不好杀。
——万一搞不好,还真的会给狙杀得手!
大石公要救助诸葛。
他深知诸葛先生已不适久战。
甚至不适宜再斗。
他很急。
可是他遇上“恶九成”。
大石公道:“让路。”
郭酒诚道:“对不起。那里没有岸。”
大石公道:“那对不起的是我。我要强渡了。”
郭酒诚拱手:“你也负了伤,强渡关山总伤身。”
“我不怕伤身,”大石公淡淡笑着,笑意充满了无奈与惆怅,“我只怕伤情。”
舒无戏拔刀之际,也欲拔身。
忽然,一个四肢仿佛给拆散了的人,抢在他面前。
“让开!”
舒无戏暴喝:“你原是丐帮‘净衣’派的,隶属于天山系的,却来冒这趟浑水!”
“兵解神君”雷肿淡淡地道:“不错,我原是江南霹雳堂的子弟,又有六分半堂可效力,更可以追随气量王,又当过不大不小的刑吏,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还当乞丐?加入丐帮?”
舒无戏见诸葛战局不妙,气虎虎吼道:“我不知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有王八快黄狗!”
雷重也不动怒,只道:“那是我为了联结丐帮的实力,不惜上下天山,出入大邑,大街小巷,贫民窜坑,全都去了,我是去用乞丐的身分,好打入他们,联络他们,效力于气量王和六分半堂。”
他咧齿笑道:“你看我那么辛苦经营?谋求个啥?——我会那么容易让路给你渡河吗?”
“当然不。” 舒无戏听了却咔咔咔咔的笑道:“你是乞丐下天山,我是恶霸抢渡江。咱们来打一场吧。”
雷老肿寒着脸,眼却发着光,“好好好,咱们不打不散。”
舒无戏豪笑道:“不死不散又何妨!”
这班高手中,有两个人没有动手。
一个是任劳。
一个是任怨。
任怨的眼色很奇特。
——他也从来不知晓:原来这十名黑衣杀手的作战能力,是如此高强的,而且还如此凶悍,更且是如此善于伪装的!
他有给欺骗的感觉。
但他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
而是死人。
他就是那个一直在观察死人的人。
使他生兴趣的死人只有一种:
——一个。
那就是三鞭。
因为,他发现三鞭的尸身好像还在动。
蠕动。
他开始以为自己只是眼花。
可却不是。
——真的在动。
不仅尸身在耸蠕,连那颗血肉模糊的头,也在断颈处于凹凸不平之地而晃了一下。
死人的眼珠还因此一翻,白多黑少,翻着眼盯住他,居然还能开口说话:
“……还我……头来……还我……我……头……头……来……!”
任怨初有些不明白。
后来顿悟了。
——那颗人头却不知自己身首异处了,发现不见了身子,后来翻眼看到了身子搁在一边,头给砍了下来,还以为自己不是“头”,更不见了“头”,便问了这句话:
——还我头来……
任怨觉得很荒谬。
但却更加振奋了。
因为他知道他值了。
——他忍辱负重、含辛茹苦要得到的东西,看来,就算再苦,再坚艰辛,再冒险犯难,也是值得的。
任劳的兴趣却在孙收皮。
他发现孙收皮发出“疾”声之后,林氏师兄弟才奋力出袭的,连那十名黑衣杀手也焕然一新,战斗力全然不同。
——究竟为何这貌不惊人的家伙为何竟有这么大魔力?
他很好奇。
因为他也一向“貌不惊人”——不,“貌”似“惊”人才对。
所以他忍不住凑过去,问:“你‘疾’什么‘疾’呀?”
孙收皮皮笑肉不笑的道:“我痰上颈。”
任劳碰一鼻子灰,又问:“你看诸葛老儿和凄凉王谁能战胜?林王君和林十三联手能杀得了唐奶奶么?”
孙收皮笑嘻嘻地道:“我看嘛……诸葛跟长孙不是在打斗,而是在跳舞,看来,他们差不多要‘拥抱’了……至于唐奶奶和林灵素,正在玩游戏,林十三没打,他不重要,他跑龙套!”
任劳知对方闹着玩,“啐”了一声,轻轻打了孙收皮一掌。
孙收皮就真的整个给打飞了出去,掼在地上半晌没爬起来。
就在这刹那,任劳眼里自然不意错过了一件事:
在剧战中的诸葛小花和长孙飞虹真的“拥抱”了那么一下,然后,两人都咯了血。
?第一章 要留温情在人间
天下只有傻瓜和伟人以及领袖才可以逆流而行。
可惜,世间通常是傻瓜多而伟人少,领袖?更是罕有动物。
如果说“四大名捕”中:“拼死也要活个人的样子”的冷血,代表了“激情”;而“以欢乐掩盖痛苦”的追命,代表了“伤情”;那么,“铁肩担正义”的铁手,可以说了代表了“侠情”,诚然,“深情不若无情苦”的无情,就代表了“深情”。
——以前任何人认为或误以为“无情”真的很“无情”的江湖中人,只有三个可能:
一是他们根本不认识无情。
二是他们完全不了解无情。
三是他们心中认为的无情才不是无情,如果无情天生无情,不动色不动凡心,那只是仙,或只是兽,一个没有感情的无情就没有了人味,四大名捕中每一个其实都是平常人,有平常心,他们的故事,不但是行侠仗义的故事,更重要的是:有人情有人味的故事。
我们这儿不兴制造一些主角人物,刻意造作、扮酷、矫饰或扭曲人性的形象,在这个悲凉江湖人的世界里、武林人的天下中,苍桑的追命不是这种人,正义的铁手也不是,连骠悍的冷血亦不是,更何况他们的“大师兄”:无情!他们活着的使命,也许就是要为一点温情在人间。
无情,日后之所以给江湖人称为“无情”,那是因为他曾经历过极大的伤情,有过极重的深情,而真情遇上纯情,无情才会变成“无情”。
然而无情真的就此“没有感情”了吗?
你说呢?
别见怪那些江湖人。
江湖人其实大都是“狗仔队”:“狗仔队”是武林中“下三滥”何家、“太平门”梁家、“飞斧一族”余家及“无邪楼”中所训练豢养的一群探子、卧底、侦察、放哨人员所组成的,专门打探武林中名人的隐私、过从、恩怨、背景,掌握情报,方便应敌攻心,亦可以此要挟对方——他们通常是先入为主,而且一厢情愿,只愿听到他们所乐闻者,只想见到他们所想见的。
每个人都有“无情”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他们心目中的“无情”。
不必与他们同一见识。
江湖人跟官场、商场的人一样,大都是自私而自我的。
他们都希望能人为他们所用。
他们都期望名人为他们所纵控。
偏生是:唯有绝顶的领袖、能士和伟人,能逆道而行。
所以他们只好希望心目中的英雄是傻瓜。
唯有傻瓜听其操纵。
四大名捕当然不是傻瓜,当然不是。
他们少年时也不是,只不过,因为年少激情,少年侠烈,所以可能更可爱直率一些,更感情澎湃一些。
不过,人都会长大的。
有很多人长大就不好玩了。
可是,四大名捕在成长过程中,本身就是一部传奇。
他们在江湖流言里已成了传奇。
他们的生平事迹终于成了传说。
——武侠的传统。
——侠者的传奇。
可是,还有一个亲手制造他们传奇的,比传奇更传奇的。
谁?
当然是“四大名捕”称之为“世叔”,实为一手依各人性情培植他们的“师父”:诸葛先生。
——诸葛先生少年时的故事,自然也有记载,不过,并不属于“少年四大名捕”故事里(即是“少年冷血”、“少年追命”、“少年铁手”和这部“少年无情”,以及他们联手合力的“四大名捕斗将军”中),但只要假于时日,诸葛小花的过去也会作出记述、交待,只好向许多要求要“一览诸葛神侯底蕴往昔”的侠道中人,稍安毋躁了。
不过,这“寻梦园”一役,也是“一点堂保卫战”里,诸葛先生其实最不希望的,就是遇上凄凉王。
他更不希望的,就是遇上长孙飞虹。
此话怎说?
他给指派到江南去敉平叛乱。
他本来要留在皇城,有极重大的局面要稳住、调停,甚至必须拆散、打乱,再重新组合。
但征战催人老。
开始皇上也不想诸葛先生在这风声鹤唳的情势下离开皇城,可是,江南有朱勔指明要诸葛赴援,宫中有童贯催促,朝里有蔡京说动了赵佶,诸葛想不走这一趟也庶几难矣。
到了江南,诸葛始知这是一个困局。
以朝廷大军,必能攻克民变。
变民必然覆没。
他们穷困、贫病,既缺乏武器,也无足够的粮草,连行军布阵之法,也毫无经验。
甚至可以说是:
这只是乱民。
不是叛军。
可是诸葛和哥舒懒残就觑出一个死结:
乱军易敉。
民变却难以扑灭。
——因为民心尽失。
这些乱民正是因为贪官、穷困,已到了极致,卖儿鬻女,却无法活命,他们才会叛变、作乱、攻城掠池的。
宋军要歼灭他们,简直是虎入羊群,太轻而易举了。
可是,杀了一处,另一处民变又生;平了一地,另一地民乱又起。
因为祸源并无消失。
而且还变本加厉。
那就是:
官逼民反。
杀戮解决不了民变。
武力镇压不了民心。
只要祸因仍在,杀了千人有万人,平了一地乱一城。
祸源就是朱勔、梁师成这些窥伺皇上,渔肉百姓,揣摩上意的谀佞之徒,他们取得皇帝信任之后,就倚仗所授所赐的权威、官衔,在民间大肆搜刮,残民以虐,祸害天下,使哀鸿遍野,生灵涂炭,国家物赀,尽为一空。
是以人民活不下去了,只好造反。
但这种乱民并没有强大的后盾与实力,又彼此对消,并未联结,乡军、蕃兵,要平各路零星民变本易如反掌,可是,这些自朝廷派来的军队将领,多只会吃吃喝喝,酒囊饭袋之辈,他们只会奉旨南下,趁机搜刮劫掠,比盗寇尚且不如,所以,不是临战畏缩,就是不战而逃,甚至是反而给乱民灭了。纵有成功敉平乱民的,但烧杀劫掠太甚,又激起另一次民变,终于招架不住,给愤怒的乱民击溃。
是以,他们才向朝廷求助。
这回是童贯带队,更无军纪,但诸葛等人,在其帐中,很快便看出这样下去,以暴易暴,不是办法。
是以,他很快就建立得赵佶认可发布天下严格的“敉乱徼诏”:只要乱民马上放下武器,不再作乱,过往不究,而且会惩处造成民变的贪渎官员,以及协助难民重整家园,在予以宽免期限过后,仍不自首归顺者,定予剿灭,决不容情。
开始,童贯、朱勔、梁师成等,确畏民变愈演愈烈,他们自身难保,也的确采纳听信诸葛所议,善待良民,归还财物,不究其咎,而且也意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