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体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话落,也不管他什么想法儿,径直走过去打开紧闭的房门,示意他该走了。
“该说的都说了,白市长,请吧!”
目光长久地凝视着满脸不屑的陶子君,白振声的眼神些许幽然,些许悲伤。
“子君……”白振声蹙眉,然后喟叹:“现在不同了,再没有人能管得了我,我妈过世了,老爷子也老了,我当年不敢做的事,现在通通都可以做,只要你点头。”
“滚!”陶子君大吼一声,又急又怒,又羞又火,他的话,在她听起来,根本就是赤果果的侮辱。
“子君!”白振声不死心的轻唤:“那事儿,我可以解释!”
“我叫你滚你听到没有?我女儿女婿难得回来叙叙家常,我们一家人的天伦之乐,容不得外人来搅和,滚出去——”微昂着头,不顾白振声的脸色有多么的哀怨,陶子君毫不心软的下了逐客令。
手微微颤动着,白振声手里的茶水差点溢了出来。
“外人,是啊,如今我对你来说,只是外人了!”
然后,他放下茶盏,颓然地站起了身,微垂着手臂,缓缓往门口走去,经过她身边起,他抬起了手——
他多想,多想抚一下她已经满是皱纹的脸庞,他多想告诉她,他一点都不介意,可,二十多年前那个爱笑,爱唱,爱跳,青春活力四射的小丫头没有了。
错过了那一季,竟是错过了一生。
……
这会儿,望着白振声离去时落寞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的,元素鼻子突然有些发酸,眼睛里雾蒙蒙的一片,眼看就要落下泪来。
心里哀叹着走过去执了母亲的手,她低声劝慰:
“妈,你这是何必哟?我瞧着白叔他挺真诚的,过去的事情,有什么误会大家说开了不就好了么?也给自己的心一条出路,给自己的感情一个交待,这样不好么?”
“素,你不懂。”看着她,陶子君声音柔和了下来,喟然长叹,“这些事,都过去这么些年了,我也不想提起,谁对谁错都没有意义了,再纠缠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知道她妈的性格,元素无奈地笑了笑。
可笑容扬起,就再也不知道怎么放下了。
灵儿的死,如同盘踞在她心间的一道符咒,刚才因为好奇她妈和白振声的事儿,暂时搁置到了一边儿,如今一想起来,鼻子就开始酸了。
“妈,有件事……”
欲言又止,支支吾吾。
陶子君面色一沉,“怎么啦?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
“是,是灵儿的事。”拉着妈妈的手,元素将她扶到沙发上坐好,皱着小脸儿斟酌着话语,可这嗓子就跟沙哑了似的,哽咽着就是说不明白,就连手脚都开始冰凉了。
愣了愣,陶子君心里猛跳了一下:“找到那个死丫头了是吧?她是不是不敢回家,让你来做说客了?”
看着母亲期望的眼神,元素觉得这些话更加说不出口了,咬住下唇,踌躇道:
“没有,没有……”
知女莫若母,盯着她的眼睛,陶子君觉得有一股凉气爬上了脊背,心下一颤,她反手抓住元素的胳膊,急切地问:
“灵儿,这丫头是不是出啥事儿了?素,快说啊,你快说!”
垂下眼睑,元素觉得舌头都有些打结了,苦着脸望向旁边镇定自若的钱二爷,很快就接受到了他眼神里的鼓励,把心一横,她索性一咬牙,轻声说:“妈,灵儿她,没了……”
“什么?没了?”
陶子君眼前一黑,整个人像被雷电击中了一般,泪水汹涌而出,瞬间软倒在沙发上,颤抖着手指拉她。
“素,好端端的,怎么就没了呢?”
被她的样子骇住了,元素吸着鼻子紧紧抱住她的身体,也跟着哭出了声来,“妈,凶手一定会抓住的……妈,你一定要节哀啊!”
女儿没了,怎么能说节哀就节哀呢?
一时间,气急攻心,陶子君捂着脸就嚎啕大哭起来。
她心里的委屈和痛苦实在憋得太多太多,一件一件,一桩一桩都撕扯着她的心脏,如果不痛快的发泄,她觉得连生存的意念都没有了。
于是,哭,大哭,母女俩,抱头痛哭。
屋子被悲伤笼罩了,钱老二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走出了门儿,从兜里掏出一根儿烟来点燃,一口接一口地吸着,闷闷地考虑着如何收拾姓郝的。
在他看来,媳妇儿伤心了,就是他没本事。
悲呛的哭声持续了好一阵,终于趋于平静,陶子君更是反常的笑着抽泣,“也好,也好,这丫头太不让人省心了,死了到也干净,省事儿,一了百了……”
替母亲擦干脸上的泪痕,元素心里对郝靖的痛恨更甚,嗓子干涩着,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妈,我知道你难过,我都知道,可如今,你得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啊,你还有我呢?还有外孙,外孙女儿,我们都是你的亲人啊,你可得撑住了。”
听了这话,陶子君似乎真的平静了不少,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问:“小宝和小贝呢?怎么没有带来,妈好久没见过他们了,真想瞧瞧我的乖孙哦。”
想了想,元素没敢告诉她,没带孩子是怕外面不安全,俩人带着俩个孩子,万一遇到点啥事儿都不好应急处理。
低着头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她避重就轻的回答:“走的时候,他俩刚刚睡着,我怕把他们弄醒,妈,以后啊有的是机会,你保重好身体,还能看到曾外孙呢。”
“妈这辈子,怕是没这个福份了,谁知道还活得了几日。”摇着头拍了拍女儿的手,陶子君忍着心底的悲伤,将压制在心头的大石头先挪开。
“妈,别瞎说!”
“呵,素,妈给宝贝准备了一些衣服,一会儿回去的时候,随便带上吧。”
“谢谢妈。”鼻子酸酸的,元素有些后悔了,早知道母亲这么惦记着小宝和小贝,今天就该将他俩带过来的。
“走,带你看看。”
进了里屋,只见母亲卧室的床上,摆满了一床给外孙和外孙女准备的衣服,看得元素都有些傻眼了。
好多的衣服啊,男孩女孩的款式通通都有,一应俱全,而且,看那样子就不是市面儿上买的,轻轻摸了摸,触手生温,布料柔软质地也很好,很显然是纯手工制作的,作工非常精细,搭配的也好看,由此可以想到,母亲一针一线的用那台缝纫机做了这么多衣服得花多长的时间啊。
元素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侧过脸去,感激的望着母亲:“妈,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就不要自己做,你伤着了,我可心疼呢。”
轻轻抚摸着这些小衣服,陶子君似乎也挺满意自己的成绩似的:
“自家做的暖和,现在宝贝还小,不懂得嫌弃,才能给他俩穿,等小不点儿长大了,指定得嫌外婆做的难看了,给他们穿都是不会穿的。”
心里越发柔软,元素忍不住叹气:“哪能呢?外婆做的小衣服这么好看,他们肯定喜欢得不行,就是太辛苦你了。”
“素,快别这么说,这都是妈应该的。”心里似乎很难过,陶子君用那双瘦弱苍白的手,将衣服一件一件仔细归纳折叠好,装在袋子里,嘴里却嘟哝着。
“等忙完了灵儿的丧事,妈也该出门儿走走了,这辈子啊,也就差不多了。”
……
第141章 颜妈的遗物——【首发文字版VIP】
元素家在J市没有多少亲戚,而陶子君在J市的同事朋友也少得可怜,素爸又死了很多年,亲戚也大多不来往了,所以,元灵的丧事办得相对来说挺简单的。
在此之前,元素还去参加了颜色母亲的葬礼,老人的遗照看上去精神很好,笑容和蔼可亲,可就是这么一个慈祥的老人,不长时间的一段折腾就突然生了这样的变故离世了。
颜色披麻带孝的守着灵前,看上去明显瘦了一圈,尖着下巴,哭得眼睛都红肿了,只有徐丰跑前跑后的张罗着一应的人情事故。
这样的颜色,让元素有些心疼,不由得感叹世事无常!
都说葬礼是中华民族的一种特殊文化,地域差异极大,其实,平民老百姓的葬礼大多都是相同的。
黑与白交织着装饰的灵堂,写满了悼词的花圈,诉说着在世的人对逝者的悯怀与挂念,在肃穆与庄重之下,其实除了真正的亲人,又有几个人在心里念叨,默默流泪?
颜色母亲的丧葬后事完全是由徐丰一手张罗的,颜色的父亲失了老伴,颜色失了母亲都郁结难抒,挑大梁的就只剩下徐丰这么一个储备女婿了。
好在有了徐丰,颜色应该更快就会走出这段阴霾了吧。
元素一直默默的陪着她,等到把颜母送到了墓地,一切安顿好了,她的脸上也早已经湿漉了一片。
唉……
她的心情,又何尝不沉重呢?一点儿都不比颜色少,甚至更多,回到家里又偷偷哭过了一回,才抹干了眼泪陪着妈妈一起张罗灵儿的后事。
她一直就是孝顺的孩子,竟管心里无比难过,可她不得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安慰着有些过份安静的妈妈。
自从知道了元灵出事后,妈妈就没有好好吃东西了,被元素逼得急了,反复劝说才勉强的吃几口,明明如此难过,可她却至始至终反常的一滴眼泪都没掉,平静得让气氛都诡异起来。
直到把骨灰盒长埋入了墓地,她才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边哭边边烧着纸条,小声念叨:
“灵儿,你往后就乖乖陪着你爸爸,你们两父女就好好的过吧,啊!也许用不了多久,妈也就来陪你了……”
“妈——”
听到她这么说,元素心里难受得厉害,一颗心被揪得死紧,默默地垂泪,想着灵儿小小年纪,即便有什么过失,也不该遭到这样的恶运啊!
见她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陪在一边儿的钱老二不禁有些心疼了,伸出大手轻拂着她的长发,低声安慰着: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这句延续了若干代人的古老台词,此番说出来,仍旧还是赋予了新的含义。
他的宠溺与怜惜,悉落化在话语里。
除了点头,元素不知道该说什么,可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掏出怀里早就备好的手帕,钱傲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一下一下温柔地抚着她的后背,小声说道:
“你别哭了,不然,咱妈哭得更厉害。”
元素闻言抬起头来,睁着雾蒙蒙的双眼,盯着母亲看了半晌,泪水再次成串往下滴,声音干涩而嘶哑:
“妈,你别哭了,咱们回吧。”
有些皱巴的嘴颤了颤,蠕动了好几秒,陶子君竟没有说出话来,极度的悲伤的神经让她语言功能都有些失常了,而原本就瘦削的脸上灰暗了一片,看不出半丝精气神儿来。
“妈!”
看到母亲这样的痛苦,元素更是纠结不已,上前二步环住她的身体,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安慰道:
“妈,外面风大,回吧啊。”
“素啊,妈没事儿!”抬起手抹了一把眼泪,陶子君略微侧过身来,伸出手揽紧了女儿的肩膀,哽咽道:“素,妈有件事儿,想和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见她说得挺慎重,元素诧异着弱弱地问道。
此时此刻,在灵儿的墓前,妈妈有什么要说的呢?
再次抹泪,吸着鼻子,陶子君牵了牵唇,抽泣了一声苦笑:
“素,灵儿没了,妈如今也退休了,在这J市呆着也没多大意思,我想啊,趁现在还能动弹,索性我就回老家呆些日子,常言说得好,落叶归根,这么些年常常在梦里回去,还真就没提起勇气,我都出来了大半辈子,还真想念家乡的花花草草,风土人情。”
元素摇了摇头,随后再摇了摇头,泪,终于再次滚落。
心,越发疼痛了。
“妈,你别走,灵儿没了,你不是还有我么?虽然我不是您亲生的,可是在我心里面,你就是我的亲妈啊,你这是,不准备要我这个女儿了吗?”
说什么就来什么,身子虚弱加上受了点儿风,陶子君还果真咳嗽了几声,然后才摆了摆手,轻声道:
“傻丫头,你当然是我的女儿啊,我回了老家又不是不回来,我只是回去看看,就当是旅游了吧,你啊,好好的……”
说到这里,陶子君有些混浊的目光闪了闪,继续叹道:“素啊,以前妈这脑子始终不开窍,跟着妈,你就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妈还记得你小的时候,多乖的好孩子啊,可那时候妈犯傻啊,心里难过就喝酒,喝了酒就拿你出气,那时候妈心里恨啊,那种恨痛得我没法儿喘气,所以,请你原谅妈妈……”
元素差点被这话噎着,记忆中妈妈很少这么跟她说话,更没有向她道过歉的,讶异之下,也没忘记赶紧的摆明立场。
“妈,你快别这么说。我都知道的,以前你打我,你教育我,都是为了我好,这些我都懂得,你啊,往后就放宽了心,别老想着过去的事。”
牵着她的手,陶子君不经意地扭过头来,视线落在一边紧抿着嘴面无表情的的钱傲身上,眉头略皱了皱,脸上浮现了出难言的沧桑来。
以前她一直觉得,像这个家世的男人,对待感情是不可能较真的,而这个小伙子更是让她觉得有一种高深莫测,难以窥探的复杂,所以,一直不赞成女儿和他来往。
可瞧如今这情形,原来没眼力劲儿的,一直都只是她自己而已。
想了想,她突然哑声对着钱傲说:
“小傲,我能这么叫你吧?”
“当然。妈,有事你吩咐……”这声妈,钱老二叫得挺顺当,态度也恭谦,没有丝毫的别扭,他女人的妈,就是他自己的妈。
陶子君张了张嘴,沉声道:“小傲,妈这一辈子白活了,眼珠子竟然一直都是瞎的,年青的时候识人不清,到老了,还是识人不清。那时候儿,妈对不住你俩,一门心思的不想让素步了我的后尘,所以千番百计的阻挠你们,见不得你们好,现在细细想来,这样的我,和当初白振声的父母又有什么两样儿?只管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女儿的身上,认为自己想的就是对女儿最好的,真是傻啊,你不会怪妈吧?”
似是没有想到陶子君会给他说这一番语重心长又略带怅悔的话,钱老二愣了愣神,随即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担扰地望着她:
“妈,你啊,甭多想。我以前吧也有许多不对的地方,第一次见面就骗了你,第二次见面脾气还挺冲。你不知道,其实我打心眼儿里感谢你啊,瞧瞧你养了一个多么好的女儿,呵,往后,有我跟元素在,你就安心度晚年吧,别操心那么多。”
闻言,陶子君竟淡淡地浅笑了一下,收回握住元素的那只手,抹了抹淌了一脸的眼泪,欣慰地叹道:
“真是孝顺的好孩子,素能找到你,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份,瞧到你俩的幸福,妈也就放心了,当然,妈也相信,以后的日子你都会好好照顾她的,妈对你有信心,也对我的女儿有信任,她是个懂事的。”
见母亲一句一句的交待,元素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伸过手去就揽紧了她的肩膀,认真的看着她说:
“妈,只是我们幸福怎么够?我想要你也好好的,要你也幸福,只有妈妈快乐了,女儿才会幸福,所以,你不要离开我……妈!”
脸上的悲伤散了些许,陶子君听着她哀哀的声音,反而一点一点地笑了开来,红得滴血的眸子也亮敞了不少,轻轻安抚着元素,心情没由来的感到平静。
“傻孩子,有你们这样的女儿女婿,妈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