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史:中华民国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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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中国史:中华民国史(下)- 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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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内战时期一直存在,尽管也始终采取了一些弥合缺口的重要手段,但持
续过度膨胀的结果本身终于达到了其必然的结局。依靠印发纸币的决定的最
危险的后果,也许是它会使那些作出这决定的人相信,这是一种能轻而易举
地解决国家财政困难的办法。政府领导人并非出人意料地采取与反对日本人
时的相同做法,为他们同中共的战争提供资金。结果它便成了一个只能眼看
着国家城市经济衰落,既无决心也没有能力做任何事情的政府。
通货膨胀为劳动力提供了一些现成的争论问题,他们在 1945 年 8 月突然
摆脱了八年日本人统治和前此十年国民党统治的约束。日本投降后,国民党
已没有能力重建曾抑制 1927 年至 1937 年工人运动的组织上的控制网络。工
人们这时蔑视官方制定的那种解决劳资纠纷的传统做法。由于原有破坏罢工
的伎俩已不再行之有效,政府除了同意工人的要求自动调整工资以适应生活
费用上涨外,已没有其他选择。但是,1946 年 4 月宣布的这一决定,不仅加
速了工资-物价的螺旋式上升,还损害了政府与工商界的长期同盟关系,激起
了企业家的怨恨情绪,他们认为对工人的让步正在促使他们自己的生产费用
增加。与此同时,官方的统计数字证明,国民党在平息工人情绪方面是无能
为力的。1936 年,就在日本入侵中国前不久,全国所记载的罢工及劳资争议


① 《中美日报》,上海,1945 年 11 月 20 日;又《时事新报》,重庆,1945 年 9 月 12 日;《中央日报》,
重庆, 1945 年 9 月 12 日;《大公报》,重庆, 1945 年 9 月 11 日。



为 278 起。相比之下,在 1946 年,光上海一地所记载的罢工及劳资争议的总
数即达 1716 起。到 1947 年,该城市这方面的数字达到 2538 起。①
政府经常指责工人闹事是共产党职业鼓动家促使的。工人运动看来的确
被彻底渗透了,至少在上海是如此。②然而,这些争论问题是现成的,任何人
都可有效地加以利用。随着经济因不能控制的通货膨胀和随之而来的工商业
萎缩而陷入混乱,城市工人已失去了任何形式的保障和失业救济金,因此,
他们也像其他各界民众在很多场合下以各种方式所做的那样,拒绝遵照政府
的合作请求行事。
支付高工资不过是窒息工业生产的诸多问题之一。这些问题包括能源和
运输费用不断增加,各种贸易税和生产税的增加,高利率,以及由于实际购
买力萎缩而引起的需求下降。到 1947 年底,这些情况导致了工业产量的全面
缩减。
但是,政府为了增加收入,却听任不合理的税收体制继续存在,这一体
制曾向合法的商业活动大量地、过度地征税,同时又让投机者和奸商的个人
收入分毫不受触动。政府的对外贸易政策也造成了伤害地方生产者的逆差。
1946 年 11 月的改革只是部分地纠正了这些状况,那次改革旨在鼓励出口和
限制进口。
国民政府最易受到的指责是,它不促进经济的发展,而是鼓励官僚资本
主义,也就是利用公职为个人的企业和利益服务。政府官员和他们的合伙人
正相互勾结以获取外汇,进口商品,以及得到一般商人所不易得到的其他好
处。有一个实例是 1946 年政府向上海米商贷款的丢脸事件,这些米商显然是
得到官方的默许,利用贷款去从事投机活动,从而导致米价进一步上涨。①
另一方面,当政府在 1947 年上半年卖出公债时,资本家并不愿意买进。同样,
据说一些商人持有大笔金钱,他们拒不把这些钱投入他们自己的企业,因为
与投机所得相比,投资所得的利润更不可靠。投机的机会包括买进、卖出和
囤积商品;在股票市场上进行投机;投资于黄金和外币;以黑市利率贷款。
其结果是生产进一步削减,企业倒闭,失业增加。

1947 到 1948 年的应急改革

政府发动了两次颇有抱负的运动式的改革,据说,原来的目标是要达到
经济的全面稳定。第一次改革是于 1947 年 2 月 16 日宣布的,当时把所有工
资都冻结在 1 月份的水平上,并规定了某些生活必需品的最高限价,其中最
主要的商品是大米、棉花和燃料。私人买卖、囤积黄金和外币被禁止。还采
取了制止资金流入香港的措施。然而,这一价格控制体制不可避免地遭到了
失败,这首先是因为其范围有限,其次是因为它不能贯彻始终,它的严格实
施只限于上海-南京地区的城市。就像价格普遍上涨那样,生产成本也因此而
继续上涨,只有一些生活必需品的市场价格依然冻结。稻米生产地的大米价
格,很快超过了大米销售地城市的水平。原棉价格的不断上涨使纺织品无利


① 《密勒氏评论报:每月报道》,1947 年 1 月 31 日,第 13 页。
② 事例见刘长胜等:《中国共产党与上海工人:上海工人运动历史研究资料之 二》,各处。
① 《新闻报》,1946 年 6 月 12 日;《时事新报》,1946 年 6 月 14 日;《大公报》,1946 年 6 月 19 日;
《文汇报》,1946 年 7 月 9 日。四报均在上海出版。



可图。煤炭和食用油也同样受到影响。大米短缺的状况日益严重。到 4 月初
有了美元黑市,价格控制单上所列的大多数生活必需品不久也在黑市上出
现。政府无法根据计划的工厂配给制向工人提供这些商品的有保证的配给
量,于是决定代之以发放津贴,以便与每个工人本该配给的商品的价格相适
应。但是,这些津贴只适用于那些越来越难以按定价买到的生活必需品的费
用,而其他各种商品的价格还在不断上涨。5 月间,上海的整个物价指数上
升了 54%,相比之下,改革计划开始前的那一个月上升率则为 19%。在工人要
求解冻工资、米市崩溃以及四五月间遍及十多个城市的抢米风潮的多方面压
力下,所有应急改革措施最终都被正式放弃了。①
在这次经历刚刚告终之后,1948 年 8 月 19 日的紧急改革计划,只不过
是正陷于自己制造的经济混乱而悲观失望的人们所作出的最后姿态。从一开
始就很明显,这次新的改革工作不可能成功,因为它包含了导致 1947 年计划
失败的同样一些缺陷。但是,政府领导人在 1948 年 8 月宣称,这是他们最后
的机会;改革计划只能成功,因为他们已没有由其支配的其他手段,可用以
争取稳定经济和恢复公众对他们的信任。当这一计划在 10 月底被放弃时,不
论在谁看来,其唯一成就就是,政府根据所有金银和外币必须按新货币金圆
券收兑的规定,从公众手里强行收购了价值 1. 7 亿美元的金银和外币。在实
施新计划最为严厉的上海,最公开地表示愤怒的群体并不是长期受到损害的
中间阶层,而是工商界——这些人先前是国民党的主要支柱。大约 3000 个商
人,包括几个上海最显要的商人,在这一运动开始时就已被关押。后来,他
们向那些把 400 万上海人用作“试验标本”的“江湖医生”发出了声讨,并
要求惩罚那些设计这种试验的官员。在这些官员中,排在首位的便是蒋介石
的儿子蒋经国,他对在上海强行实施这一次改革措施负有责任。①
然而可以肯定的是,通货膨胀也损害了城市薪金中间阶层对政府的支
持。组成中等收入阶层的少数人,其主要群体是知识分子、大学教授、中学
教师、作家和记者,以及政府雇员,尽管以通货膨胀来解释他们对国民党及
其所领导的政府的日益不满是过于简单,但飞涨的物价和贬值的货币的确成
了这些人的主要负担。他们的贫困在抗日战争期间就开始了,那时的通货膨
胀使他们的实际收入仅及 1937 年以前的工资的 6%—12%。到 1946 年,根据
在昆明所作的一项估计,大学教授的实际收入减少了 98%。②而且,尽管政府
至少还能够发布按生活费用指数调整工人工资的命令,但对它自己的雇员也
不能做到这一点。这些雇员包括多数大学教师,他们作为国家提供资金的机
构的雇员,其薪金等级与其他公务员的等级相类似。所有国家雇员的薪金一
般说来每季上调一次。但这些调整断难跟上生活费用的上涨。教师与公务员
的实际收入不够维持衣、食、住方面的基本生活所需,40 年代后期人们常常
说这是事实。
知识界中的这种新的贫困,还有助于激发学生的反战运动。其实连教授
本身显然也参加了 1947 年春季范围广泛的反饥饿、反内战示威运动,这一运


① 张嘉璈:《恶性通货膨胀:中国的经验,1939—1950 年》,第 72—73、350—352 页。
① 《大公报》,上海;《中华时报》,上海,1948 年 11 月 2 日。张嘉璈:《恶性通 货膨胀:中国的经验,
1939—1950 年》,第 357—360;易劳逸:《失败的根 源》,第 172—202 页。
② 《大公报》,上海;1946 年 8 月 30 日;张嘉璈:《恶性通货膨胀:中国的经验》,第 63—65 页;周舜
莘:《中国的通货膨胀,1937—1949 年》,第 244 页。



动还提出了其他要求,包括削减军费开支,增加教育经费预算。显而易见,
利用印发纸币为战争行动筹措资金而引起的困苦,为这些人反对战争行动提
供了一个主要的论点,因而有助于削弱对战争行动的支持。但是,即便如此,
知识分子作为一个群体,也像公务员一样,直到政府在军事上被打败以前,
实际上一直没有抛弃它。

政治上的无能:对和平运动处置失当

如果说贫困是 40 年代中国知识分子经济生活的主要事实,那么他们在政
治上的当务之急就是反对内战。政府拒绝承认这一抗议的合法性,相反,却
把它当作地下共产党人的一种诡计。由于这种错误看法以及由此而产生的镇
压,最终只得背上公众对军事冲突的谴责这个更为沉重负担的,正是政府而
不是共产党。
于是,学生的抗议活动不是完全成熟后才发生的,而是在学生示威和政
府反示威的过程中发展。有四次引起全国瞩目的示威运动。一二?一运动(1945
年)是其中规模最小的一次。主要行动发生在昆明,1945 年 12 月 1 日,那
里的四名年青人被几个企图恐吓反战抗议者的匿名凶手所杀,还有几人受重
伤。作为这一暴力行动的结果,以西南联合大学校园内反战集会为开端的抗
议活动,终于以这一时期第一次主要抗议运动而闻名。从 1946 年底到 1947
年 1 月初,为抗议一名美国海军陆战队队员涉嫌强奸一名北大学生,出现了
一系列反美游行示威活动。海军陆战队官兵的行为仅仅是直接的导火线。除
此以外,学生还质问为什么美国军事人员要留在中国,他们是否真的没有站
在政府一边参与中国的内战。在这一问题上所引发的势头,发展成了一场反
饥饿、反内战运动,1947 年 5、6 月间,这场运动席卷了全国大多数主要城
市的大学和中学。最后一次大规模的所谓“学潮”,与 1948 年 4 至 6 月间的
抗议美国扶日运动汇合了。
尽管经常涉及地方上的事件和人员,但全国范围的学生抗议活动的基本
动机都是一致的。学生的主要要求是,立即结束内战,结束美国在这场战争
中对国民党的支持,把财政支出从以军事为重点转到以民用为重点上来。政
府最初的反应是,试图使这场运动转入另外的渠道。当局除了在那些学生运
动最积极的学校里安插密探和特务外,还让那些同情政府的学生,如三民主
义青年团的团员,作为国民党的忠诚拥护者,组织并领导学生的活动。但人
们公认,在全国最有名的学校中,名气最大、最有影响力的学生领袖全都批
评政府及其战争政策。
然而,政府的决策者们始终不够明智,他们相信,只要学生内的极少数
“真正的”共产党鼓动分子能被清除,学生运动就能得到控制。①随之而来的
严厉手段进一步疏远了学生。学生的领导人,尤其是大学自治会的领导,是
遭到一帮执法人员殴打、逮捕和绑架的主要对象。根据密探告密,逮捕学生
积极分子成了常见现象。积极分子和地下共产党嫌疑分子列在黑名单上。这
些学生即使不在校园中被抓走,也会在夜间查抄学校宿舍时被拘捕。被捕和
被绑架的学生常常干脆就“失踪”了。对于真正的共产党分子,一旦他们的


① 国民党 CC 系头领陈立夫在同鲍大可谈话时发表了这种看法(鲍大可:《共产 党接管前夕之中国》,第
50 页)。



身份被查明,死刑就是可以想见的惩罚。严刑拷打也是一种常用的逼供手段。
开始时表明学生要求和平解决国共冲突的运动,就这样很快发展成了一
场向国民党政府当局挑战的运动。在这方面,最重要的并不是学生逃身到共
产党方面,因为逃过去的学生看来在数量上相对很少。更为重要的,是政府
试图镇压抗议活动所引起的广泛憎恨。这可能不会使学生转变成共产党人或
共产党的同情者。但是,它确实加强了学生对政府的反对,使学生更加不愿
支持政府对中共的战争。
老一代知识分子清楚地表达了他们支持学生要求的道理,他们持续不变
地批评这场战争及其加于民族的灾难。就像大多数外国观察家一样,他们以
为这场战争很可能是遥遥无期地继续下去,因为任何一方都不能打败另一方
——这是直到 1948 年年中以前的一种普遍看法。战争的代价包括通货膨胀,
它使城市经济完全陷于混乱,使农村地区进一步陷于贫困。除了印发纸币以
外,政府财政还依赖一种土地税,即以低于市场的价格强制收购粮食和征借
粮食。这些强征索取,连同维持地方所需的附加的征购征用,与征兵有关的
种种弊端,以及当地纪律废弛、军饷不足的军队所造成的种种破坏,在很多
地区都成了农民不堪忍受的重负。战时的许多征派,都意味着增加地方官贪
污受贿的机会,而通货膨胀又加强了这种动机。在形容农村的状况时,“吸
血鬼”这个词被用来指乡、镇、保、甲的地方官,是生活在城市的作者喜用
的称呼。乡、镇、保、甲构成了基层行政单位,评论家认为,战争实际上在
基层正在制造最有利于中共不断发展的条件。
政府在争取公众支持其反对中共的战争方面所遭到的失败,还很明显地
表现在人们普遍倾向于谴责政府从事战争,而较少谴责中共。这一点在那时
就为世所公认,而且有很多解释的理由。首 先,政府作为中国合法的统治者,
唯有它有权改革自身和结束战争。因此,国统区的反战请愿者们便把努力的
目标朝向政府,希望迫使政府就此采取行动。其次,在 1945—1946 年的和谈
期间,共产党人在赢得舆论的对比方面,已获得成功。人们普遍相信,共产
党人是诚心诚意的,例如在 1946 年 1 月召开的政治协商会议上,当时他们为
了避免全面战争,同意作出几项妥协。而当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在数星期
后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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