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衣少年笑了笑,在怀中摸出一个纸卷儿,伸手递过。
汉子一晃身,将那纸眷儿过接手中,退了一步,才打开一看。
不看犹可,一看之下只见他脸色徒然苍白,抖索索的惊呼了一声:“追魂贴”
“追魂贴?”旁边的三虎也是全身一颤,四人不约而同,身形一掠面起,直向二郎庙方向电飞而去。
秦岭四虎见贴狂奔,真是忘魂丧胆,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连头也不敢回,没命的向前奔去。
那破衣少年,正是追魂手冷如冰,却立在桥上,口角嚼着冷峻的微笑,一动也不动,对四人的逃走,似是根本不放在心上。
当然,他有他不成文法的规矩,这规矩武林中无人不知,秦岭四虎既称绿林四恶,当然不会不知道,所以,他只静静的等着,他不相信他们真敢逃走。
眼见四虎已逃过桥头,但不知为何,在那二郎庙之前,突又一齐停下身来,惊惶失措的一起回头看了一眼,但当他们一眼看见那桥上破旧儒衫正自随风飘动时,好像中了魔似的,四个人竟又慢慢的缓缓走来。
第五章 谁是猎物
但这次,四人全走得很慢,因为他们知道,这无异是走向死亡之路。
怪不得?人谁不留恋自己的生命呢?像绿林四恶这些人,虽然他们从不珍惜别人的生命,但对自己的生命,可就跟别人重视自己的生命一样毫无二致,但是,他们现在一步一步的向死神接近。
为什么?他们不想逃么?不是!那是他们逃过竹索桥之后,忽然想起自己会不会在追魂手冷如冰面前,能够真正逃得脱?在他们的记忆中,从来没人听说过当一个人接过追魂贴之后,能再活过十二个时辰的,逃!就算现在能逃,但是追魂手会如鬼附身一般,跟着自己身后,也许是今夜,最多是明天,自己四人将会死得更惨,同样是一死,但那样死后还留一个怕死的臭名,绿林四恶虽然作恶多端,但也是铁镣静的汉子,爱借自己名头之人,当他们一想到这一点,便不再作逃的打算了,反而回身向桥上走来,抱着一拼的决心,万一……当然那只是想像而已,万一四人联手,能将这位武林中闻名丧胆的追魂手击败,那么秦岭四虎之名,岂不震惊天下武林?就算真的死了,至少也不致让人汕笑。
因此,他们便回身缓缓的向桥上走了回来。
在这一段时间中,追魂手冷如冰却在向那村姑说道:“姑娘受惊了,请走吧!他们再也不敢难为姑娘了!”
哪知那村姑竟不言不动,好像对冷如冰的话,充耳未闻。
冷如冰笑了一下,心想:“这姑娘必是骇呆了,唉!乡下女孩子,真是!”
于是,他又大声说道:“姑娘,你快走吧!这桥上晃荡得很,而且,等一下动起手来会骇坏你的。”
这次,那村姑出声了,只听她幽幽说道:“你又要杀人?”
“又要杀人!”这句话使冷如冰怔了一下,这个“又”字,用得使他有点迷惑,不是迷惑,而是震惊,冷如冰的天赋机智,马上朗声大笑,道:“这么说,姑娘是见过在下杀人了。”
“啊!不?但我猜得出,你要杀他们!”
“姑娘!”冷如冰冷漠之极说道:“在在下面前,最好少来这一些,因为凡在我面前玩弄聪明的人,结果就是他的不聪明。”
“是么?”
冷如冰突出双目寒光电射,落在村姑脸上,口角上又浮现出惯有的冷峻笑意,道:“我猜姑娘一定知道我是谁!当然知道在下不是虚言。”
“就算是玩弄聪明,但那不是对你呢?结果也不是不聪明么?”
冷如冰被那村姑问得一怔,是的,他一生虽是杀人如麻,但那全是一些罪不容诛的人,这四虎虽然该杀,听这姑娘口气,好像她是故意将四虎引来,她之如此作,是另外有原因的,他明白这姑娘是乔装,但人家乔装,并不是针对自己。
这一来,他反而成为多事?而且还破坏了人家的安排,以武林规矩来说,不对的是自己。
现在,一个难题摆在前面了,那是他是不是妄杀死这绿林四恶的问题。
他认定姑娘引这四恶前来,是另有原因,自己现在伸手诛除四人,等于破坏了人家的安排,万一这姑娘因某种原因,与自己发生争执,那么自己为好不得好,反而惹来一场无谓的麻烦。
当然,他不是怕,但倒底这姑娘是谁呢?看来一个小姑娘家,而且声音那么甜美,既与四恶作对,绝不会是邪恶之人,但是,她若为了某种目的末达,甚至迫而对自己出手,那么他怎办?不杀,自己的追魂贴出手后就不能收回!杀!是不是对这姑娘也下毒手?这意念在他心中委是难决,一时之间,竟无法作答。
姑娘似是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仍是声音悦耳的说道:“冷大侠,我说得不对么?”
冷如冰扫了那缓缓走来的秦岭四虎一眼,冷漠的笑道:“姑娘果然知道在下了!”
“难道武林中还有第二个人用追魂贴么?所以我想你是冷大侠!”
秦岭四虎缓缓走来,这时相距尚有十来丈远,冷如冰现在再不能犹豫了,若不问明,也许一场错误的误会即将发生。
于是,他沉声问道:“在下知道是多管了闲事,但是在下确是一番好意!”
“我知道,冷大侠!”
“但是在下追魂贴已然递出,冷某人有一个自己决定的规矩,我不能让他们活着!这一点冷某人先向姑娘抱歉,万一姑娘有什么事未完,冷某人可以稽待一点时间,不知这能不能补救?你那规矩不能修改一下么?”
“不能!”
姑娘幽幽一叹,道:“真是,你误会了,冷大侠!对于这四人,那是死有余辜的,我不会对他们之死惋惜,我只是在惋惜你!”
“惋惜我?”
“唔!”
连冷如冰这等智慧超群之人,一时之间,也体会不出姑娘话中的用意,因为时间不容许他去多思考,以为姑娘的意思,是怕自己不敌四虎而遭杀身之祸,而且认为姑娘在小视自己,不由触发他的傲性,冷极的哼了一声,道:“冷如冰从来不用别人惋惜!既然姑娘与他们四人没牵连,那么请走吧,以免冷某人放肆得罪!”
“你……”
“不用多说了!”
这一句话,答得斩钉截铁,不但语气非常决绝,而且声音特别重,有如一条鞭子,在那姑娘良善的劳心上,狠狠的抽了一下,若非姑娘用花布罩去大半边粉面,而此时又是侧着身子在跟冷如冰说话,那么冷如冰一定会看见姑娘那小嘴儿娜起老高和饱含喧怒的失色花容。
一声轻哼之后,姑娘忽然说道:“冷如冰,你当真人如其名,别认为天下人都怕你!”
说罢,转身低头走了,头也没回一下。
她与秦岭四虎擦身而过,自然四虎此时,哪还敢再存什么邪念,对她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冷如冰冷漠的微笑着,对姑娘之走,他没有半点遗憾。
这时,秦岭四虎已然与他相距不过三五丈远,四人齐停下身来,而且这时四人手中,已各撤出他们的成名兵器,活像四只猛虎,全对冷如冰怒目而视。
冷如冰一动也没动,口角上浮起他故有的高傲与冷漠的微笑,声音却极为平和。但又冷森的说道:“四位回来了!”
四虎一声不哼!
冷如冰声音仍平和预冷漠的又道:“大约四位全想过了,知道我姓冷的贴子出手,那结果必然是什么?所以才自动的回来?”
这时,那老二人称剪尾虎的蒋平,一振手中判官笔,嘿嘿笑道:“姓冷的,我们久闻你的大名,可是自来河水不犯井水,你突然擞出追魂贴,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么?”冷如冰笑了笑,道:“四位平素所作所为,难道值不得我冷如冰下贴请?”
四虎韩飞,人称锦毛虎,手中一对吴钩短剑,相互砸了一下,发出锐耳剑啸之声,抱着厉声喝道:“嘿嘿!大爷们的事,你凭什么管?”
冷如冰扬了扬一双白润细腻的手,笑道:“凭这个行不行?”
一声震天的狂笑声,发自老三白额虎易如龙口中,手中狼牙刺迎空一舞,笑声落后喝道:“姓冷的小子,你也太狂了,来吧!看你倒底有多大道行?”
一直沉默注视着冷如冰的老大飞天虎崔英,突然双手抱拳道:“冷朋友,江湖的规矩,武林有武林的道义,不错!朋友的万儿比我们响得多;道行也在我们之上,但我们四虎也非无能之辈,冷朋友这样伸手压人,未免觉得太过份了吧?”
“过份?”冷如冰朗声大笑之后,突然沉声喝道:“成都王屋巷先奸后杀,白水街老武师侯元一家鸡犬不留,丰井谷逼奸寡妇,白云奄逼尼僧裸舞,四位做此事后,想到过份了吗?”
飞天虎一听冷如冰数出他们的罪状,知道万一的幸免企图也没有了,不由也是脸色一沉,又道:“那么冷朋友非对我们出手不可!”
“当然!”冷如冰又恢复他冷漠的微笑,道:“四位一齐上罢,免得姓冷的多费手脚!”
白额虎易如龙,大吼一声:“拼肩子上,多说有什么用?”
喝罢,狼牙刺一摆,猛向冷如冰砸来。
狼牙刺两团寒光才起,锦毛虎的吴钩短剑,也卷起两团寒光,挟着沁骨寒气,也同时攻到。
竹索桥能有多宽,另外两人虽然作势,却无法扑出。
两人四件兵器,电光石火的递到,但冷如冰仍从容而立,脸上反而笑容更盛,但就在四般兵器仅离身寸许瞬间,只见他突然身子微微一矮,向前猛近一步,然后陡又长身,双臂一分一震,大喝一声!
“去罢!”
那锦毛虎和白额虎两人,在绿林中,也算顶尖儿好手,才觉招式递空,心细不好,但此时竹索桥上却无法向让,还未容两人想出撤身自保之法,两人胸前,似同时被千斤重的铁锤;猛力击中一般,两声惨哼,带着他们杀人无数的兵器,左一右,直向竹索两面跌了下去。
竹索桥两头是绝壁,下临飞流,约有百数十丈高,波涛汹涌,震耳如雷,两人这一落,连水花也看不见,便葬身洪流之中。
冷如冰两掌震飞两人,一声轻啸,捷如鬼悠,不等飞天虎和剪尾虎二人出手,大喝一声:“两位也下去吧,好弟兄应该同日同时死,冷某人成全你们。”
那飞天虎和剪尾虎两人,只见冷如冰身影一动,却没见他如何出手,已听老三老四传出惨呼之声,两人是笔掌同出,招式一半也末递出,已觉劲风罩面,本能的向后一退,但身形尚未站稳,已瞥见一条黑影直向两人中间扑来。 结果不会有两样,两人也是蓬蓬两声,各自胸前挨了一掌,带着最后一口气,向江心报到去了。 追魂手冷如冰,两招击落四人入江,好像全不费力,悠闲的向江心凝视着,口角漾起得意的微笑,心道:“哼!三剑,四虎,全是一些不堪一击的家伙,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他对于适才负气离去的村姑,想也懒得去想,站了一会,缓步向前走去,破旧儒衫随风飘忽,如流水,似行云,飘逸之极,这二郎庙,相传是李冰治水,其子二郎伯父治本有功,后人为之建寺,称为二郎庙,宋时诗人所谓“刳羊十万大作社”即是指的此庙,可见香火顶盛。
这庙建筑得十分雄伟,雕梁画栋,四阂古柏参天,俯瞒飞流,面迎索桥,寺后高峰插天,翠岭翼展,风暴最佳,站在庙前,令人有风马云车之想。
冷如冰信步拾级而上,寺前是用青石铺成的广场,宽有七八丈,左右备有用白石砌成的平台,台中各值一株纵枯率绞的罗汉松,高约丈许。
他背负着双手,仰头看了那“二郎庙”三个金字匾额一眼,正想向山门内走去,哪知才走到门口,陡然听到一阵细脆的铃声由庙内传来,抬眼看去,只见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少女,缓缓由内向外走来。
两人全披着一件黑缎披风,胸前备绣着一朵不同样式的红花,黑缎披风边沿上,中年妇人是用金线垂络,少女是白色,但两人每走一步,披风边沿便传出一阵细脆的铃声让人感觉十分悦耳。
两个女人之后,跟着一个胖大和尚。
冷如冰微微怔,心说:“怎么红花教会有人在此现身?他疾退两步,故意转过身去,背负着双手,眺望庙前风景。
三人虽尚未跨去庙门,但说话声音已能听见,只听一个女人声音说道:“别送了,适才的话要记好了。”
一个声如宏钟的声音,想必是那和尚在说道:“坛主放心,这点小事,我一定去办,只是,嘿嘿我要的……”
格梭一阵怪笑之后,又听那女人说道:“你呀,就忘不了那件事,事情办成了,我坛下备花随你选三个五个都成!”
听那和尚又道:“嘿嘿,坛主慈悲,我只要一个人!”
“那还不好办?”一声脆笑之后,女人又道:“那就看你卖不卖力了!”
说这最后一句话时,似是三人已跨出庙门,那女人话声才落,忽又“嗯”了一声,问道:“那是谁?”
冷如冰知道问的是自己,装做不知,负着双手,慢慢向前走出两步,故意望着有如玉带横腰的溺江出神。
听那和尚哈哈笑道:“小庙时有香容游人,想必是一位游客吧!”
但那女人对和尚的说法,似不同意,沉吟了一下,道:“走,我们去看看!” 步声,挟着披风边上的细脆的金铃声,已向冷如冰身后走来。
冷如冰装做不知,但心中却在暗忖:“和尚称这女人是坛主,只不知是红花教三坛中的哪一坛的坛主?”
这时,三人的脚步声,已停在身后,响起娇滴滴的声音,道:“喂!你是干什么的!”
冷如冰这才装做一惊,回过头来,故意向两个女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但却留心那少女的表情,只见她抿着樱唇,似笑非笑,一对乌溜溜的跟珠,直在自己脸上转来转去。
冷如冰心中微微一动,心说:“难道适才乔装村姑就是她?”
因是有这一点怀疑,冷如冰不知如何说话才好,是直说?还是暂时隐藏着自己的身份?但他这一点为难,马上被少女替他解决了,只听那少女道:“你说啊!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冷如冰心想:“原来是自己多疑!”
当下笑了一笑,故意装出酸丁的样子,摇头晃脑的说道:“学生姓冷名秋,冷天的冷,秋天的秋,慕青城之幽来游!”
那样子不但酸,而且滑稽之极,惹得那少女掩口吃吃而笑,中年妇人也是宛尔,那胖大和尚,却肉起一声哈哈!
那中年妇人一双妙目,却死盯在冷如冰脸上,语气已大为和缕,笑着说道:“喂,看你好像很不得意,你在作什么事啊?”
冷如冰仍是摇头晃脑的说:“学生落魄江湖,四海为家,没有固定职业。”
那少女似是十分同情,轻轻叹了一声。
中年妇人眼珠儿倏转,笑了一笑忽然说道:“看你是个读书人,必然会写字的了,你可愿意跟我去作事?”
“跟你去作事?”冷如冰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有点怔住之,他不知这位红花教坛主,是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才作这决定呢?还是真因是需人办事?他正在犹豫,那中年女人又道:“唔!别怕啊!我那儿么是有些笔墨上的事儿,没人办,你如肯去,包你生活安定衣食无缺!”
少女却紧接着说道:“是啊!事情很简单的,看你破破烂烂的样子,真可怜!”
冷如冰为了神秘峰上那件事,他想解开这个迷团,曾独探过五大门派,二教一会的根据地,唯独红花教他还没去,原因是,他认为神秘峰上那位人物,绝不会是一个女人,而且,他一生不愿与女人打交道,所以没去。
但是,适才这位坛主那“别怕”两字,不由触发了他的气,心说:“我怕过谁了,红花教又算得了什么!哼!”
因此,他微微现出一点冷漠神色,淡淡一笑道:“学生生性淡泊,一生不慕锦衣玉食,而且此时游兴未阑,只好谢谢美意了?”
中年女人扭动腰肢,披风上的金铃“叮当”响,风情万种的“格格”笑道:“哟!别多意,原来还是一位名士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