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人扭动腰肢,披风上的金铃“叮当”响,风情万种的“格格”笑道:“哟!别多意,原来还是一位名士呢!我们不是可怜你,实是正想找个人办事,你不是来游青城山的么?我现在也暂时住在这儿呢?你不是正好慢慢的游山么?”
冷如冰心中一动,暗忖:“天师洞是一个迷?而这儿的和尚,又与红花教有勾结,要他办事!红花教的总坛是在湘南九凝山,这位坛主跑到这儿来作什么呢?而且昨夜天地会的天坛坛主,峨嵋的醉疯二僧,和那位隐世不出的芙蓉婆子全在这青城山中现身,看来青城山中必有重大事故发生,这件事,是否与自己要追查的事有关呢?若然有关,那么?也许从她们身上,能发现一点端倪也说不一定呢?” 继着又想:“万一这位坛主,是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才故意邀请,我若不答应,那不是会认定我遭魂手冷如冰怕她们红花教了么?不然,她适才怎会说‘别怕’二字呢?”
他心中正在打转,那胖大和尚抖动着满脸肥肉,哈哈大笑道:“坛主是一番好意,这位施主就答应了吧!嘿嘿,这差使么?别人求还求不到呢?”
中年女人抿嘴一笑,也没说什么?冷如冰是何等人物,和尚这一句话,早将他点醒了,心说:“原来如此啊!那我冷如冰却非答应不可了,我的追魂贴可又得少了一张啦!你这不是请阎罗王上门作客么?”
于是,他再也不犹豫,微微一笑,道:“好吧!但是我可有言在先,我认为要走的时候,我就得走!”
中是中年妇人笑了那是一个非常满意的甜笑。
少女也笑了!但却笑得有点不自然,若是有人留心,当会发觉她那笑容中,有无可奈何的怜借,也揉和着一丝淡淡失望和后悔的哀愁。
胖大和尚也笑了,但那堆满肥肉的脸上,却充满着神秘。
追魂手冷如冰也笑了,且他的笑与三人通然不同,那是一个猎人,意外的看见一个狡滑的猎物,正自向一个不是为它而布下的陷断中走来时的那种得意的微笑。
那中年妇人回头膘了那胖和尚一眼,道:“一事不烦二主,大和尚,烦你带这位相公进寺去,为我们准备几间房,要多住几天啦,干脆等你办完事我再走!”
和尚看了那少女一眼,色迷迷的,脸上肥肉又开始抖动,张大连口涎也要流出的大嘴,哈哈笑道:“欢迎,欢迎,坛主要住一年半年,我黄龙和尚无不欢迎。”
“黄龙和尚?”
冷如冰不由扫了他一眼,说:“这秃驴几时躲到这儿来了,哈哈,真是天网恢恢,我竟在无意中碰上了。”
中年女人格格笑,抖得被风下面的金铃又“叮当”响,道:“和尚,你少在坛主面前买人情,你那心眼儿里的事,难道我还不知道吗?格格!看你那样子,活像一只瘌哈蟆!”
少女陡然面罩寒霜,狠狠的瞪和尚一眼。
这些全没逃过冷如冰一双锐利的目光,但从少女这一刹那的表情看来,他心中明白了大半,心说“要是她是一朵污泥中长着的青莲,我冷如冰倒可网开一面。”
中年妇人略一沉吟,忽然又道:“但我仍得出去一下。”
回头看着少女又道:“莲花,你留下吧!给我好好照料这位相公,傍晚以前,我准会赶回。”
和尚早又咧笑道:“那就快请,你得早些回来啊!嘿嘿!今夜……”
“是的,今夜!”冷如冰冷漠的笑了一下。
于是,中年女人回眸扫了冷如冰一眼,风情万种的嫣然一笑又道:“相公,我让莲花照料你,晚间再来陪你啊!”
声落,只见她缓缓的沿着石级向竹索桥方向走去。
和尚一双色眼,早又落在少女脸上,咧嘴笑道:“姑娘,请啊!”
少女理也不理地撇了一下樱唇,却向冷如冰瞥了一眼,似是幽幽一叹,但却末发出声来,低声道:“相公,唉!你真是走了好运气。”
冷如冰冷淡的笑了一下,耸了一下双肩,道:“唔!学生从来就运气不错,每次盘费快要用完了,总得遇上好雇主。”
但就在三人转身向庙中走去瞬间,冷如冰恍惚觉出背面墙转角处,有人轻轻“哼”了一声!
那声音细微得三人之中只有冷如冰才察觉,他眼角微微向那声音处一扫,正瞥见一个纤巧的身影,一闪而没。
冷如冰微微一笑,心说:“原来你也在这儿!”
但他却装做不知,随在黄龙和尚身后,向庙中走去。
曲径通幽,原来这二郎庙后,另有天地!
黄龙和尚引导着两人,从寺后一道小门穿出,走入一座竹林之中,循着林中小径,曲曲折折又走了一阵子,已然穿出竹林,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在山环水抱中,有一座小小庭院。
小桥流水,苍松翠拍,清雅已极。
小桥上人影一闪,忽然现出两个长大和尚,浓眉怪眼,长像十分凶猛。
那两个凶猛和尚现身,黄龙和尚便吩咐道:“快去传话,所有在‘妙院’中的人,除了留下四名服侍之人。一律退出,不得本座吩咐,不许到院中去。”
左面那个和尚应了一声,回身如飞而去。
冷如冰冷淡的笑了一下,道:“大和尚真是雅人,这儿的园林真美啊!”
黄龙和尚哈哈大笑道:“檀樾,这是出家人参‘妙禅’之所,若非是花坛主要隹住,嘿嘿!别人是不许进来的。”
一抹杀机,掠过冷如冰脸上,但他随即笑了一下,故作不懂的问道:“大和尚,什么叫‘妙禅’?”
黄龙和尚道:“妙禅么?嘿嘿,妙啊!妙啊!那是出家人四大皆空的地方!”
第六章 禅院春深
少女轻轻皱了一下翠眉,扯了他的衣袖一下,道:“别问啦!走吧!”
三人走过小桥,已步入一条花径,虽是初冬,各色异种名菊,开得有如一片雪海,再前,忽然清香更盛,指眼一看,原来小院前面,两株白兰树,绿叶丛中,繁星点点,淡雅宜人,令人有身入香国之感。 冷如冰冷笑一下,心说:“天下名山僧占多,这句话一点没错,可惜被这些万恶的和尚污辱了。”
两人随在和尚身后,缓缓的步入院门,指眼一看,那里是和尚清修之所,红栏绿宇,朱户西窗宫灯高悬,珠帘垂地,一派富贵气象。
这时,只见走出四个垂鬃少女,捧了茶点进来,放在厅中桌上。
黄龙和尚又吩咐道:“快去准备酒菜。”
四个服侍少女退出后,那个叫莲花的少女,粉脸儿一沉道:“大师,你可以去休息了,这位公子,我会照料他!”
黄龙和尚微微一怔,突又哈哈大笑道:“莲花姑娘也是客,贫僧理当奉陪,反正时间还早,坛主不会马上回来。”
那莲花冷笑一声道:“适才坛主吩咐,你没听见么?此地你既借我们暂住,我便是主人,你请吧!”
这黄龙和尚是绿林中有名的花和尚,武功也甚了得,生平手狠心毒,厉害无比,但对这位红花教的莲花姑娘,倒像十分敬畏。
当下哈哈一笑,道:“好!好!姑娘吩咐,贫僧哪敢不遭,这儿缺少什么?姑娘尽管吩咐她们照办,我就告退了。”
那莲花姑娘,毫不理睬,黄龙和尚似还想说些什么?但怔了一下之后没出声,只得起身离去。
冷如冰目注着黄龙和尚离去后,才回过头,仔细的看了莲花姑娘一眼,见她生得虽然不及那位蓉儿,倒也是个美人胎子,桃花为面,柳叶为眉,合度的细腰,着实惹人怜爱,无怪这黄龙和尚要为她着迷了。
“冷相公!”莲花低着头,轻轻晚了一声,但却欲语又止。
冷如冰却收回了目光,故意掉头去打量屋中的陈设,口中慢应道:“唔!姑娘要说什么吗?”
莲花站娘微微笑了一下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冷如冰冷淡的一笑,道:“在下子然一身,早已没有家了,所以才落魄天涯,萍踪四海。”
莲花姑娘偷偷的瞥了他一眼,道:“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冷如冰笑道:“问吧!”
莲花姑娘却不问了,低着头缓缓的解着头上的白色条带,但动作非常之慢,好像心中在想着另一件事。
冷如冰有趣的瞅了她一眼,心说:“这姑娘倒像秉性十分良善之人,但为什么会投身红花教呢?”
莲花姑娘将披风解下,轻轻挂在椅背上,现出紧裹在黑缎劲装中的优美之极的身段,微一晃身,在院门口向外瞥了一眼,再又回身扑到两间旁门口探望了—下,才又缓步走到冷如冰对面一张椅子上坐下,轻声说道:“你真是一个落魄的文士么?”
“唔!”
“那又是什么样人呢?”
“我看得出,而且可能我们坛主也看得出!”
冷如冰不置可否的笑丁一下,道:“假若姑娘信不过,那么在下可以马上走。”
“不是这个意思!”莲花掠了一下鬃发,轻轻的,若有若无的叹了一口气,道:“从公子的气度和神采上看来,你不像一个沦落天涯的落魄人呢!”
冷如冰几乎朗笑出声,心说:“好厉害的一双妙目!”笑了一笑之后,说道:“姑娘怎么猜想?对在下无关重要。在下一生认不要人怜惜,也不愿向人乞取同情。”
“这一点我也知道!”莲花姑娘一双妙目飞快的掠了他一下,又道:“我不是恶意的怀疑,而是善意的关怀;关怀不是怜惜,也不是同情,这一点我说对了么?”
冷如冰微微一怔,忽然间,他发觉这位红花教下的那位莲花姑娘,果然不是一个庸脂俗粉,因为,从她这谈吐上看来,还是一个很有教养的少女。
于是,他用微带惊异的目光,注视着莲花姑娘,徐徐道:“一个人,有时总有—点秘密,只要他出发点正大光明这不能算欺骗,这一点,姑娘可同意?”
“这就够了!”莲花一对明如秋水的双醉,含情的扫了冷如冰一下,道:“我不会追查你的来历的,公子能如此说法,足见是胸怀磊落之人,只是,公子可知我们是什么人?”
“红花教!”
“唔!”
“红花教下分做‘玉女’‘素娥’‘神姬’三坛,只不知姑娘是那一坛?”
莲花脸上微微一红,但稍为犹豫一下之后,坦然道:“我是神姬坛!但神姬坛也有清白人。”
冷如冰笑了一下,但十分冷漠,道:“这么说,适才那位,便是神姬坛的坛主,人称‘蚀骨仙姬’的花袭人?”
“是的!公子既然知道,便知我关怀什么了?”
“那真是谢谢了!”冷如冰傲然一笑,又道:“但是在下可还没放在心上呢?”
莲花姑娘心中微微一惊,带着愕然而又不相信的神色,看着冷如冰,心中说什么也不相信,看来文弱儒雅的一位年轻人,竟然没把烛骨仙姬花袭人放在眼里,据他所知,蚀骨仙姬武功,在现今武林中,能胜得过她的,已屈指可数,武林中人,提到她那蚀骨消魂七毒迷砂,谁不变色?想不到眼前这位少年公子,提到她竟然全不当一回事?她微带惊异的看着冷如冰,道:“这么说,我的关怀是多余了。”
冷如冰仍是冷淡的笑了一下,道:“红花教教律最严,轻则罚作花痴,痛苦一生,重则烙刑惨死,姑娘何以对一个陌生人,首冒这种危险?”
莲花凄然一笑道:“一个人走错了路,难道不想回头么?只要能得一个知己,死又何憾?”
这一句话,恍如一记重锤,击在冷如冰心上,耳中更是嗡地一声,本来他还想从她口中,探听一点她们来此目的?现在,他觉得必须作慎重的考虑,因为,他虽是生性冷漠,但却不是只取不舍之人,现在事情非常明显,他若从这个少女身上得得太多,付出的便不能太少,当然,其他的付出,再多他不会吝惜,可是这位少女所需要的,不是其他的帮助,而是他从来最为珍惜的“感情”。
冷如冰一生不知道遇上过多少高手,也不知经过多少次生死缚斗,在死亡边沿上,也从没像现在这样惊骇过,现在他居然惊得身子猛然一震,紧张的喊了一声“姑娘你……”
莲花姑娘低垂着粉颈,两颊被羞红整个掩盖着,她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勇气,也不知为了什么?居然对一个连姓名也不知的陌生男人,突然间倾诉出自己的心声,话一出口,才觉有些失悔,芳心中小鹿乱撞,指尖儿扭着衣角,头也不敢始起。
但是,她口中仍然应了一声:“嗯?公子,你要说什么?”
冷如冰口角扭动一下,显得艰辛的说道:“这一点,只怕在下要辜负姑娘的好意了,在下姓冷,个性也跟姓氏一样,在下之所以取名一个秋字,那就是在我这一生中,永远不会有春天。”
顿了一顿,又道:“在下这么说,也许会伤害姑娘的心,但是,姑娘若只是想脱离红花教为目的,在下倒可略尽棉薄。”
冷如冰的话,何殊对一雄火炭,浇上一盆冷水,他刺伤了一颗心,也使一个善良的灵魂受到委屈,莲花姑娘全身一冷,失望、羞辱、愤怒,几种极为复杂的表情,交织在她的脸上。
于是,她呆了!
那是过份的震惊,最后,她好豫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进出了声音,道:“你……”
但“你”字之后。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冷如冰当真姓如其人,他无动于衷的口角仍漾着他惯常的冷淡微笑,道:“既然行藏已露,在下本可现在离去,但是为了姑娘,在下只有等蚀骨仙姬花袭人回来再作打算了,那时,姑娘直说,或是暂时替在下保密,全由姑娘去决定!”
莲花站娘拼命的咬紧樱唇,双目注视着地下,很久,才忽然幽幽一叹,道:“好啦!我们不谈这些了,等一下若是动起手来。公子慎防蚀骨仙姬的七毒迷砂,而且,我也会给公子一个走的机会。”
冷如冰傲然一笑,道:“那真谢谢了,可是冷某人也要告诉姑娘一句,等一下冷秋的贴子,也不会有姑娘的份。”
“贴子?”
“嗯!那是冷某人与人动手时惯有的礼貌!”
冷如冰当真倔强自傲,莲姑娘这一点善意,也不愿意白受,真是投桃报李,一点也不含糊。
但他这句话,却又使莲花姑娘吃惊了,身子一震之后,睁大着一对秀目,有点不信似的,说道:“你就是追魂手?”
“那是朋友指爱,所赠的小小名号!”
“啊!那真是失敬了,冷大侠!”
这时,莲花姑娘才将那因羞辱而含蓄在心中的不快拂去,因为,这追魂手冷如冰,谁都知道为人最是冷酷无情,从来不愿与人打交道,更不接近女人,一生独行其是,所以又有人称他做“独夫”,在一个“独夫”之前,伤害了一点自己自尊,那也就坦然了。她抬头凝视着眼前这位闻名武林的追魂手,眼睛眨也不眨,好像是想从面前这位丰神如五的美少年脸上,看出他何以会这样冷酷,这样无情,是天性使然?还是在他这短短人生中,已遭遇到很多的不幸。
忽然,她自以为是的下了一个夹心,轻轻叹口气道:“真的,冷大侠,我将尽我所知,尽我所能,无条件的作为我错误的投身红花教而仟侮,你来此的目的是什么呢?我是否能尽一点力?”
冷如冰傲然一笑,正想说什么?忽然他微一凝神,一抹令人无法捉摸的表情掠过脸上,低声道:“莲姑娘,大约是你们坛主回来!”
活声才落,大厅前人影晃,果然是蚀骨仙姬花袭人已停身在门口。
蚀骨仙姬向大厅中膘了一眼,格格一笑,风情万种的走进厅来,莲花忙起身傅手去替她解下披风,只听她吁了一口气,道:“哎呀,真累死人!”
说罢,一双含情妙目,移在冷如冰脸上,又格格笑道:“相公,劳你久等啦!”眼珠儿灵活的一转,又道:“哟!莲花,怎么也不给相公沐浴更衣!”
说罢,轻掣玉掌,先前那四个少女,应声走出,垂手而立,一女躬身问道:“坛主有何吩咐!”
蚀骨仙姬道:“快准备浴水和一套衣服,给这位相公称浴,你们方才也真是,连这一点也不替我想到。
冷如冰静静的坐着,他悠闲假装欣赏着室中的一切陈设,其实,他却在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