窜洮河西岸临夏附近之共军第1军、第2军,正向永靖、循化进犯,情况万急!如陕署、宁夏友军及空军再不迅速行动协歼,深恐兰州、西宁均将震动。千钧一发,迫不及待!务请火速分催,不再迟延。
当日,马步芳密令两架飞机加足油料,随时待飞。他为自己和儿子早已安排好了逃往重庆的一切准备。并给马继援发来一份绝密电示:
如马鸿逵、胡宗南及空军再不来援,即保存实力,撤守青海。切切!
这天下午,刘任又将孟企三找来,神色在苦闷中略带笑颜。他让孟企三坐下,说:
“你看,由伏龙坪向前线增援的是1个骑兵团,这样,再守两三天无问题。眼下,就是士气太馁,需要鼓励一下士气。有10万元白洋或1千两黄金就行了。”
孟企三摊开两手,说:
“财务处只有黄金160多两,放在中央银行。现在银行已走了,怎么办?”
“谁叫走的?”
“中央银行的总管张光亚说,你准他们走的。”
刘任二话没说,拿起电话筒,同时要出武威县长和永登县长,命令他们立即派人寻找张光亚,并押解回兰州。
8月25日拂晓前,也就是解放军全线发动总攻击之前1个多小时,张光亚连夜赶回兰州,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
他一到兰州,先在庙滩子找到孟企三,打探情况道:
“刘任叫我回来干啥?”
孟企三看了一眼窗外,小声对他说:
“他叫你叫我还不是为了要钱!昨天我对刘副长官说,财务处在你处只存黄金160两,他叫你,可能是对证一下吧!”
张光亚忧心忡忡地问:
“关于那5万两黄金作战预备费的问题,刘副长官是怎么说的?”
孟企三心神不定地说:
“我没有跟他提及过那件事。作战预备金是中央绝密拨出来的,至今外界还不可能知道这笔经费在这里。”
两个人统一了口径,张光亚心里就有了底。他这才放下心来,跑去见刘任。
刘任见了张光亚之后,已感到要钱无望,只是简单问了一下,再没说话。
孟企三和张光亚2人,将国民党中央拨给西北战场的一笔巨额作战预备金,就这样给私自隐蔽下来了。
时过30多年后,孟企三在谈到他当年干这件冒着杀头危险的事情时,将动机写在一张纸上,其中有这么几句话:
……我脑子里便盘算着如何削弱马家部队的战斗力量,以便缩短战斗时间避免双方牺牲,好为自己赎罪。
刘任见要不出钱,便撇下张光亚不去理睬,慌慌忙忙跑到九间楼第82军作战指挥所,向马继援报告情况。
恰在这时,解放军对兰州发起了全线进攻。犹如沉雷轰鸣滚动般的炮声,震得山摇地动。冲天的炮火,在沈家岭、营盘岭、马架山、豆家山、古城岭、十里山一线翻滚着,燃烧着,映红了天地,照亮了兰州城。
黄河的水面,被炮火映照得血一般红,仿佛一条血的长河。
马继援听后,拍案而起,愤怒地吼道:
“没有钱,那还打什么仗呢?让我在这里作无代价的牺牲,老子不干了!他妈的,真是欺人太甚!干脆马上撤退,退守青海,拉蛋倒!”
刘任用手帕擦着脑门上的汗,怯生生地劝道:
“总指挥,这么大的兵团,刚刚交战,又是白天,撤退牺牲太大,支持到黄昏后再说吧!”
马步芳父子在西北苦心经营了几十年,马继援自以为凭着这份势力雄厚的家底可以大展宏图,以独霸西北,逐鹿中原,挽救蒋家王朝彻底覆灭的命运,但到了最后决战的关键时刻,调兵调不来,要钱要不出,身在兰州的文官武将也同床异梦,心怀叵测,真正能死心蹋地为他们马家父子卖命效力的心腹干将寥寥无几……
他不禁叹了一声,在心里说:
“唉,眼下的兰州,不过是一个大蒜头,看起来还像个样儿,其实早都散瓣儿了,奶奶的!”
此时,隆隆的炮声,震得天摇地动,熊熊的炮火,映得黄河两岸的兰州古城一片红光闪闪,仿佛燃起的遍地烈火。马继援这才感到,自己已经陷入火海之中了。
第32章
历史,记下了8月25日这一天
8月25日拂晓,风息雨霁,群山未醒。东方蓝色的天幕,渐渐地现出一片薄薄的乳白色。
天就要亮了。
突然,3颗红色信号弹,高悬在空际,像3盏灯笼,闪出耀眼的光芒。
兰州战役总攻正式打响了!
兰州东南面的几十里战线上,几乎在同一时间里,硝烟滚滚,万炮齐鸣,火光冲天。
猛烈的炮火,正在为即将发起冲锋的攻击部队扫清通路。半个小时过后,全线将要进行一场血与火、生与死的冲杀、格斗、决战。
距兰州城西南10里,是第4军攻打的沈家岭和狗娃山。王学礼第31团,早已隐蔽在冲锋出发地,只待炮火准备过后即投入战斗。现在,王学礼正站在指挥所前的高地上,远眺炮火轰击下的敌阵地,心头涌起一股激情,说不清是大战开始时刻的激动、紧张,还是胜利即将来临前夕的兴奋、喜悦。他穿着一套洗得发白的灰色单军装,腰间挎着一支加拿大手枪,扎着一条黄色的牛皮宽腰带,腰带上系着一个小方盒,内装一个漂亮精致的指南针,胸前挂着望远镜,显得精明强干,威武英俊。
炮火映红了他年轻的脸。
忽然,王学礼想抽烟。三天三夜几乎没有休息,他想提提精神。可是,手摸遍了几个衣袋,连一点烟末也未搜出来。
“没烟抽,怎么冲锋?得找点去!”
他穿过不长的一段交通壕,走进师指挥所,见首长们也是一夜未睡。
他笑着对高政委说:
“政委,再给两包好烟吧,打沈家岭,可能要‘升天’了。”
高政委拍着他的肩膀,说:
“打下沈家岭,就立了大功,见马克思也是光荣的。不过,这不会的,马克思嫌你太年轻,还要留着你建设新中国呢!”
说笑间,高政委叫警卫员从挎包里把仅剩的两盒山西产的五台牌香烟,全都拿给他。
王学礼接过烟,高兴地敬了个军礼。
郭炳坤师长指着前方炮火翻滚,遮天蔽日的沈家岭,用一种信任的目光望着王学礼,说:
“你明白吗?我们只要攻占了这个高地,就会成为战局的真正主宰。”
王学礼点了点头,说:
“师长,我明白。”
郭炳坤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说:
“记住,你们第31团要攻必克,守必固,坚决拿下沈家岭!第32团和第33团,将从你们的两翼助攻。高地必须攻下。我信赖你们。
王学礼挺直胸膛,斩钉截铁地说:
“师长,过不了多大一会儿,你就会亲眼看到,我们将不惜牺牲,把沈家岭拿到手里的。”
郭炳坤皱了皱眉头,说:
“既要拿下沈家岭,又要减少牺牲!要知道,祖国需要的是你们这些活人,手持武器的活人。”
王学礼举手行了一个军礼,严肃地说:
“师长,我知道了!”
他点燃一支烟,边抽边离开指挥所。
炮火越来越猛烈。
他临时决定,不回团指挥所,再到担任突击队的第2营阵地上去,给战士们鼓一鼓劲。
沿着交通壕,他一边走,一边想着,如果兰州战役结束后,也许妻子就会生下第3个孩子了……
其实,王学礼的妻子苏维但这时已经生下女儿10多天了。尽管尚未满月,但她仍在军部后方医院坚持救护伤员。
这里和战场上一样,紧张而忙乱。靠山坡的窑洞里,露天的荒地里,还有临时搭起的顶顶帐篷里,到处摆满了伤员,遍地是一片一片的红。
年轻漂亮的苏维仁,正在给一个伤员洗伤口。两个一大一小的女孩跑到她的身边,摇着她的肩头喊:“妈妈!”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护士劝她道:
“苏大姐,去看看月里娃,这里有我哩!”
苏维仁一边给伤员缠绷带,一边说:
“妈妈正给叔叔包伤口,出去玩,听话!”
“小妹妹又哭了。”
“你俩去看小妹妹,妈妈等会儿就来。”
“小妹妹不听话,她就哭嘛……”
小护士椎开她,说:
“苏大姐,去给孩子喂口奶,我来吧!”
苏维仁站起来,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刚走到坡口,见根山爷爷和巧始一行人又抬下来几个伤员。她忙推开孩子,跑过去照顾伤员。
根山爷爷一边扶伤员下担架,一边骂:[霸气 书库 ·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马匪兵,狗东西!流弹不断,又伤了不少同志!今日总攻,该清算他们的罪过啦!”
巧姑刚放下担架,顾不得抹一把汗,一边和苏维仁抬伤员,一边说:
“苏大姐,你还在月子里,别累坏了身子。”
苏维仁脚下打着趔趄,拚力将伤员安置好,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
“阵地上同志们流血牺牲,我心里急,闲不住啊!”
巧姑用袖头抹着汗说:
“苏大姐,王团长的部队主攻沈家岭,炮一停,就要上冲锋了。”
苏维仁一边给重伤员清洗伤口,一边说:
“那,长柱的营,肯定又是尖刀了。愿他们打退敌人,平平安安地回来……”
正在这时,通讯员跑进来,把一封信交给苏维仁,大声说:
“王团长带给你的信。”
苏维仁接过丈夫的信,心中狂跳着,真想立即打开来就看,但她咬了一下嘴唇,又将信揣进怀里,急忙给伤员包扎伤口。
巧姑见伤口洗过了,便帮着缠绷带,催促道:
“苏大姐,你赶快看信吧!”
她刚把信展开来,两个小孩又跑过来,抱住她的大腿,哭着喊:
“妈妈,小妹妹饿了,一直在哭……”
苏维仁似乎没听见,目光飞快地在信纸上扫描着。
孩子用袖口抹去脸上的泪痕,问:
“妈妈,爸爸为啥老不回来看我们?”
苏维仁又一次展开信,说:
“等打完了仗,爸爸就回来看我们。”
两个孩子高兴地跳着,拍着巴掌直喊:
“哎!爸爸要回来了,爸爸要回来了……”
苏维仁的目光,停在了手中那十分亲切而熟悉的字迹上:
……我们南征北战十几年,就是为了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这一天就要盼来了。我们现在很忙,要集中一切力量消灭马匪,解放大西北。我不能来看你,望你注意身体,带好孩子,让我们在胜利的时候再相会。那时,我们的第3个孩子一定出世了,他们将是新中国第一代最幸福的人。让我们举起双手迎接祖国的新吧!
祝你和孩子们健康快乐!
她双手捧起信,轻轻贴在脸上,禁不住热泪涌出了眼眶……
她与他是抗战初期相识的。说起来,他俩的相识也是偶然。有一次,王学礼的父亲找到部队,催着让儿子跟他一块儿回家结婚。父亲脸上的表情是固执的。他那稀疏的胡茬好久没刮了,一只干瘦的手反复地搓着脸上的胡茬,低垂着头,问了好大一阵儿,才斜眼看了一下王学礼,心急意切地说:
“娃呀!你不小啦,咱村像你这般年岁的,人家都两三个娃娃养下啦!”
王学礼见父亲在战斗紧张的关头来找他回家结婚,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但还是耐着性子劝道:
“爹,你老人家也不看看,眼前是啥时候吗?还顾得上提那事?”
父亲眼睛一瞪,说:
“咋?跟日本人打仗,就不能成亲啦?没这个说法!”
王学礼见父亲这么固执,没好气地说:
“爹!日本鬼子不断发动进攻,部队就要转移,在这骨节眼上,我怎么能把部队撇下跟你回家去办私事呢?你老人家赶紧回去,等我把日本鬼子赶走了,你说咋办都行,我全依了你!”
父亲一见好说不行,索性来了硬的,气冲冲地说:
“不行!家里预备好了,媳妇也给你说上了,你不回去,我就不走!”
王学礼听了这话,又气又急,但又一时没个主意。他只好再劝父亲:
“爹!你咋不讲理?你不走,日本鬼子打过来,我是顾你,还是打鬼子?”
父亲觉得儿子的话有道理,门声不吭,低头想了好大一阵儿,又说:
“我走也行。你得当着我的面,定个媳妇让我看一眼,回去也好跟你妈说。”
王学礼一听急了,无奈间只好来找妇联主任帮他想个好办法,先把父亲送回家去。
妇联主任灵机一动,找到女青年苏维仁,好言劝说一番,硬拉着她和王学礼一起去见他的父亲。
父亲一见苏维仁生得俊俏,人也厚道,满心欢喜,嗔怪儿子道:
“你这个娃,既在外边订了这么好的姻缘,早说一声不就得啦!这下我和你妈都放下心了!”
就这样,父亲当即离开部队回家去了。
不久,部队要转移,王学礼找到苏维仁,跟她告别后,诚心诚意地说:
“我们就要走了,这一走,可能就见不着面了,让你为我背个名,真对不起你。”
她红着脸,低着头,半晌也不好意思看他一下,只是喃喃地小声说:
“没关系,这也是为了革命。”
其实,她与他,内心里早已产生了互相爱慕之情,只是谁也不好意思开口。
时隔1年,她与他又在山西抗日的烽火中相遇,便结成了恩爱夫妻。
王学礼走着,想着,在隆隆的炮声中,不知不觉就来到第2营的阵地上。指战员隐蔽在工事里,一个个都像绷在弦上的箭,随时准备着跃出战壕,冲向敌人。
王学礼挽起袖子,对战士们说:
“第3营在扶眉战役中荣获英雄营的称号,行军就扛着大锦旗,你们见了挺眼热,都说什么时候也要弄面锦旗扛着,别只让3营美得不行。好,今天攻打沈家岭,就看你们的了。”
战士们端着上了刺刀的钢枪,异口同声地说:
“没问题,团长,这一回咱第2营也要扛着更大更漂亮的锦旗进兰州城哩!”
这时,一位小战士从潮湿的战壕里挤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污,眨巴着布满血丝的大眼睛,显得单纯、天真、可爱。他笑着说:
“团长,打兰州城,要先尝尝特产白兰瓜,马匪可把咱的肚子害苦了。”
一句话,说得王学礼心里挺不是滋味。战士们千里行军,挺进大西北,栉风沐雨,风餐露宿,行军作战的疲劳暂且不说,单说忍饥受渴,那就实在是太苦了。部队围攻兰州后,全团只分得800斤面粉,连伤病员吃的也不够。周围的山坡上,零零星星长着几片半熟的山药蛋和玉米,部队就地筹粮,有一点吃的东西还得生吞生啊,许多人闹起了肚子。第5连夜里每人分了两个生山药蛋,勉强充饥,拂晓前炊事员刚将饭送到阵地上,不料一颗炮弹飞来,连人带饭炸得粉碎。这阵儿,战士们只得勒紧裤带,饿着肚子马上就要冲锋……
王学礼看着那个小战士,声音沉沉地说:
“这几天,我们的生活是苦点,可兰州人民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比我们更苦啊!我们咬咬牙,把马匪消灭了就好了。”
顿时,雄壮激昂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保持光荣,再立战功!”
“消灭马匪,讨还血债!”
“攻克沈家岭,解放兰州城”……
被密集炮火轰击了20多分钟的沈家岭,支离破碎,一片混乱。只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仿佛奇迹般地保存了一片青纱帐,小小的一块玉米地。
就在这时,突击队跃出战壕,在一面鲜艳红旗的引导下,向敌人发起了冲锋。
嘹亮的冲锋号声,在漫天的硝烟中,响彻山巅,震荡霞空。
尖刀排紧追着一面光彩夺目的战旗,架云梯登上断崖,越过战壕,仅十几分钟就突破敌人第1道防线,将红旗插上敌人阵地。
炮火在延伸。
突击队向敌人纵深发起一次又一次地连续冲锋,在阵地上反复争夺。
沈家岭上,枪声大作,喊杀连天,烟火遮暗了半边晴空。敌我双方扭打在一起,直杀得天昏地暗,石裂士飞。
敌人为了夺回失掉的阵地,整团整营整连地发起反扑,他们在督战队的马刀驱赶下,光着上身,穿着裤头,挥舞着马刀,大喊大叫着“天门开了!”“升天了!”嗷嗷叫着,接二连三地冲上来,大潮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涌流过来。
马家军都是一群亡命徒,前面的尸体堆成了山,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