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兰州的解放就在眼前,时机已经面临到了最后阶段,我不能不表示态度和决心,只有打升窗户说真话了:“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不应干涉他人自由。但必须洞察利害深明是非,不能感情用事。如有人不赞同起义,也就
是不需要和平,那么,和平的反面,就是战争。谈到战争,必须在作战上能操胜券,后勤上有把握,才能应战。我们新疆的军队虽号称十万,但只能应用到点上,彼此不能支持。何况从军事上看,兰州、西宁相继不守,外援断绝,退路不通,运输困难,在这种情势之下,我们能不能作战呢?再从基本上说,新疆的问题,由于地理环境的关系,由于多民族的关系,决不是单纯的军事问题。所以在我们的基本政策上,一切都需要运用和平方式,也就是要用政治方式来解决的。否则对国家、对人民、对我们自己都有百害而无一利。如果我们不争取主动,求得和平解放,将使10万官兵盲目牺牲,地方秩序混乱,人民流离失所,引起民族仇杀,这是必然的结果。如果坚持战争,放弃和平,一定会弄得欲战不能,又无法谈和的地步,进退两难,又何苦乃尔呢?至于我个人的生死荣辱,早已置之度外。请大家选择吧!“
这一席话,叶成、马呈祥、罗恕人等亦未表示反对。从罗恕人淌下眼泪来看,似乎有所动摇。但他们的思想感情,还是处于摇摆、混乱、矛盾的状态。
事态的发展,总是有起伏的。就在经过多次恳谈之后,一日深夜,我已就寝,叶成急来扣门,说:“罗恕人、马呈祥认为你近来态度变了,一定是受了包围,为了‘清除君侧’,决定今夜把主张起义的刘孟纯、陶晋初、屈武拘捕起来,部队已准备出动。我提议应先告诉你,他们同意,故来相告。
他们限我半个钟头以内回去。“
我想叶成来告诉我这件事,其中还有几分感情作用。因此留下叶成,用电话约了罗恕人、马呈祥来谈,话语十分恳切,他们一来,我就一言直入:“你们要捕人,第二步怎么办?新疆情形特殊,如果一声枪响,能保地方不致糜烂?这样子你们有甚么便宜?”
当时,他们相顾无言,只见罗恕人淌下泪来。久之,罗恕人嗫嚅而言:“我们内心有痛苦,你似无动于衷。讲道理又每为你所屈……”听罗之言,可以想见他们的矛盾痛苦,大都是基于个人打算,应即因势而利导之。
我说:“大家知道,一个人基于个人感情用事,而忘却了利害与是非,那是非常危险的。如果你们还承认我是总司令的话,就应让我以冷静头脑为你们考虑问题,而不应该遇到困难长吁短叹,甚至和你们相对而泣。目前整个局势,你们知道很清楚。应不再设想部队内调那样无济于事的烦恼问题了。
你们带部队走也好,个人离开也好,望再细想之。我要把一颗赤裸裸的心摆在你们面前,我决不离开新疆,要与全省老百姓和全军将士及其家属共生存。
我有这样责任,尽到责任,虽死不辞。“
话头很长,尽情倾吐,因而他们也就平静下来了。一场风波总算平安过去。东方快发白了,始各散去。在此险恶关头,脸皮幸未撕破;留有余地,大事就好办了。
第二天,我单枪匹马闯进老满城一师师部,他们正在开会,见我突然而来,神情颇为不安。但看不到我一个随从,表示我对他们是相信的,他们也就释然。我乘此机会作了进一步解说,比昨晚说得更深些。经过这次长谈,终于使他们露出笑容。对我的意见似以首肯。后来通过各方面对许多具体问题的接触解决,尽可能满足其物质愿望,又由刘汉东(迪化警察局长,和罗恕人等结交深)加以功说,时机已见好转。最紧要者,在解放军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下,西宁继兰州之后急速获得解放,马家巢穴,破灭无遗,马呈祥已无留恋余地。且得到消息他在青海家属已安全逃到广州,另一方面,马
步芳最后逃往香港时,还携走骑一师应得军倘银元五万元(由青海拨付),也使马呈祥极为不满,认为临难不相顾,情谊何在?
在此内外影响下,于是马呈祥、罗恕人、叶成等明确表示,愿支出部队,办清手续,许其循南疆去印度。满天烟雾,至此稍露曙光,大局从此可以暂告稳定,容许另作安排。但事后有人提出指责,谓不应让反革命逃走的。不错,从某种意义来说,应有此议。但是事实也应顾到反革命是不会甘心自己灭亡的,总想来作最后挣扎。蒋介石、胡宗南知道新疆情形,一面来电骂我“投降共匪”,一面暗中分别勾结部队将领,以遂私图。蒋胡之流惯耍这种流氓手段,对驻新部队经费从6 月份起分文不发,而以开拨费名义汇来百万元(通过兰州长官公署,马步芳又扣去20万元,所余恰够维护生活三个月),其险毒无耻个人愤恨。直到叶成、罗恕人、马呈祥整装待发的前夕(9 月23日),胡宗南还有电分致叶成、罗恕人、马呈祥三人,要他们把队伍带到南疆许以空投救济。他们最后建议,卒以“大势已去,不能有为”而未反前议,这是叶成当面告诉我的。依据以上事实来看部队动向,是极为微妙的,要罗恕人等赞同起义,势不可能。如果坚持不让他们循着适当的途径离开,一旦横生枝节,事情也很不好办。马呈祥、罗恕人、叶成等偕其家属于9 月24日离迪南行,新疆部队的起义通电就在25日发出了。
当时起义的部队,是新疆警备总司令部序列的整编四十二师所辖一二八、六十五、二三一、骑四、骑九等五个整编旅,整编七十八师所辖二二七、一七八、一七九等三个整编旅,整编骑兵一师所辖六、七两个整编旅,驻新疆联勤总部的物质供应局和空军地勤人员。
起义通电发出后,陶峙岳又以新疆全省警备司令名义,公开发表了一个《告全疆国民党部队全体官兵书》,主要说明新疆国民党部队和平起义的意义和继续维持社会秩序的责任。
当天,彭德怀接到新疆的和平起义通电后,立即复电陶峙岳:“将军等率部起义,脱离反动阵营,甚为欣慰。希望坚持进步,彻底改造部队,为共同建设各族人民的新疆而奋斗。”
毛主席和朱总司令9 月28日给起义将士复电:“你们在9 月25日的通电收到了。我们认为你们的立场是正确的。你们声明脱离广州反动残余政府、归向人民民主阵营、接受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的领导,听候中央人民政府及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的命令处置,此种态度符合全国人民的愿望,我们极为欣慰。希望你们团结军政人员,维持民族团结和地方秩序,并和现在准备出关的人民解放军合作,废除旧制度,实行新制度,为建设新新疆而奋斗。”
10月5 日,彭德怀、王震、许光达、甘泗淇在酒泉同陶峙岳举行会谈。
彭德怀同陶峙岳一见面,就紧握他的手说:“你们起义,对中国革命有功”。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今后我们在一块共事,不要有什么顾虑,你可以放手大胆工作。”
10月7 日,彭德怀、王震、许光达与陶峙岳、郝家骏等举行了具有重要意义的“酒泉会谈”。陶峙岳汇报新疆的政治、军事、经济情况,与第一野战军首长共同商讨了人民解放军进疆、起义部队改编、新疆军政委员会、省委、省政府、军区等机构组建等问题。鉴于当时新疆的动荡局势,陶峙岳请求人民解放军尽快入疆。
为迅速接管新疆,中央军委决定第一兵团部率第二军、第六军(欠第十
八师)进驻新疆。
在当时无后方依托的条件下,要实现这个规模巨大的进军计划,确实是一项异常艰巨的任务。新疆的气候恶劣多变,时已下雪,而部队的御寒装备很差,指战员们仍穿着单薄的征衣,有的甚至连一双鞋子都没有。新疆地域辽阔,人烟稀少,而当地交通工具极为缺乏,解放酒泉时接收的国民党第八补给区的几百辆汽车大都破旧不堪,连辎重也无法全部装下,为人代步根本不可能,主要得依靠两条腿来完成几干公里的行程。新疆是少数民族聚居的地区,400 万人口中包含13个民族,语言不通,风俗习惯差异,这就给部队行动来了新问题。
为了胜利完成进军任务,第一兵团在进军前的短短时间内,紧张地进行了各项准备工作。彭老总和王震司令员,常常彻夜不眠地亲自调查研究,掌握部队情况,解决纷繁的问题,制定了周密的进军计划和部署。彭老总、野战军政治部甘泗淇主任,都对进军中如何执行政策、纪律作了具体的指示。
据此,第一兵团党委及各级党委都对部队进行了深入的政治动员和教育。
10月6 日,第一兵团司令员王震在团以上干部大会上传达了毛主席的指示,详细地介绍了当时的形势和进军部署。他十分严肃地说:“这次进军具有重大的意义,直接关系着新疆各族人民的翻身解放和祖国的统一,我们一定要顺利完成这项光荣的任务。”说罢,他又走到墙跟前,指着图大声说:“新疆是祖国大好河山的一部分,帝国主义及其走狗想把这块地方割走,你们答应不答应?”
大家斩钉截铁地回答:“不答应!”
王震同志接着说:“对!要不让帝国主义割走,我们就要按毛主席的指示迅速进军新疆。要准备吃苦,准备走路,无论多么大的困难,也要想尽一切办法快些开进去。”
从10月10日起,进疆部队在四个汽车团和苏联派出的40架运输机的支援下,以空运、车运和徒步行军方式,由酒泉、玉门、安西地区西进。
在开进途中,一野的部队战胜了戈壁沙漠、气候严寒、地广人稀、供应不足等重重困难,严格执行了党的民族、宗教政策,正确处理了极少数反革命分子在都善和七角井制造的两起暴乱事件,团结教育了广大起义官兵。军行所至,受到当地各族人民的热烈欢迎。
时任第一兵团参谋长的张希钦后来描述了进军新疆途中的情景:我军踏上征途不久,新疆就进入严寒的冬天,狂风卷着鹅毛大雪,天山南北到处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气温也常在零下二、三十度。尤其是阿勒泰山区和伊犁河谷等地,积雪竟达一米以上,给我们进军带来极大的困难。但是,光荣的使命,激励着指战员们奋勇前进。他们背着沉重的武器、干粮、饮水和烧柴,在深雪里顶风冒雪赶路,往往日行百里以上。记得战士们写了这样一首诗:大雪纷飞边塞天,革命战士意志坚,精神抖擞不怕冷,定要战胜大自然。进军路上,冷风吹在脸上,象刀割一样疼痛,虽然穿着棉衣,却象赤身掉进冰窖一样,有的同志手脚都麻木了。为了抵御风寒,战士们在行军中,总是将腿高抬,大甩胳膊,以运动全身,增加热量。刚一停下,就在雪地里掏个雪洞,把脚放在里面。每当行进在高山峡谷中,积雪
更深,有时要从没颈的雪坑中把战友救出来。连续的行军,指战员们虽没有得到很好的补给和休息,但是,都不顾疲劳,朝气勃勃。一路上,他们饮冰雪,吃干粮,翻过了无数山岭,涉过了不少的冰河,越过了千里戈壁渤海,鞋子磨破了,就用破布包起来,或者打着赤脚走。没有住的地方,就露宿荒野上。虽然当时环境十分艰苦,但没有谁发过一声怨言,没有谁讲过一句怪话。相反,越是在艰难的时刻,指战员们越是充满了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一边迈着大步,一边高唱着“挺进!挺进!”的战歌,边走边唱,把疲劳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们的战士,在困难的时刻,困结一致,同甘共苦,全军上下,到处是一片互助声。同志们都抢先承担困难,争扛最重的东西。身体强壮的战士,争相替年小体弱的战士背武器、干粮。出现病号时,大家关怀备至,体贴入微,轮流搀扶,不使一人掉队。记得在翻越天山时,有个营长跌伤了腿,行走困难。团首长为了照顾他,专门给了他一匹马,当他发现一位战士的腿也被跌伤以后,便立即将马让给了这个战士。这种阶级友爱的精神,汇成了巨大的战斗力。
在这次进军中,涌现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集体,二军五师十五团就是突出的一个。
这个团进抵阿克苏后,突然得悉和田有一小撮敌人在蠢蠢欲动,而逃往边境的那些民族败类,又刮起了一股什么“泛土耳其主义”的妖风。于是,他们奉命继续向和田进军。当时,从阿克苏到和田有三条路可走:两条大路,水草较多,人烟较稠,是人们常走的,但是路途较远,需要的时间长。另一条可以少走三分之一的路,但要横穿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千百年来,这个“进去出不来”的“死亡之海”,一直被人们视为畏途,许多外国探险家曾经去冒过险,有的进去了没有出来,有的在大沙漠的边缘徘徊了一阵,望“海”
兴叹而返。可见,这条近捷的道路,是多么的危险啊!但是,为了及早粉碎敌人的阴谋,解放受苦受难的和田人民,他们决定选取这条险遁。大沙漠里,滴水难寻,飓风狂沙,缺粮缺柴。我们英勇的指战员们,满怀着对党和革命事业的赤胆忠心,以坚韧不拔的革命意志,同流沙、风暴、干渴、严寒搏斗。
部队进入沙漠腹地后,遇到了从未见过的大风暴,狂风卷着飞沙,遮天蔽日,使人睁不开眼,站不稳脚,部队十几个小时没见到一滴水,没吃一顿饭,战士们个个嘴唇干裂出血。在这艰难时刻,同志们发扬一往无前、团结友爱精神,手挽手地抗击着风暴继续前进。当部队行进到距和田400 里时,传来了以伪副专员为首的一小撮反革命分子密谋暴乱的消息,我军立即组织了一支轻骑队,以一昼夜直奔和田,部队主力则以两天时间进抵和田郊区。正当阶级敌人做着垂死挣扎美梦时,我军已如神兵天降,西隆重镇和田终于解放了。
由于全体指战员的共同努力,我军仅用了三个月时间,行程6000多里,胜利进驻全疆各地,创造了世界军事史上的奇迹。这个奇迹,只有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才能创造出来。这一胜利,象我军无数个胜利战斗一样,在我军战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
10月20日,第一兵团二、六两军,在陶峙岳派来的“欢迎解放军入疆代表团”的前导下,胜利进驻迪化。
当天,彭德怀致电毛泽东,描述了新疆民众欢迎解放军热烈场面:新疆陶峙岳、包尔汉来电说,“希望迅速进军全疆维持秩序”。“迪化各界约两三万人至数十里外欢迎解放军已第三天了”。
人民解放军进军新疆,新疆各族人民和以陶峙岳将军、包尔汉先生为代表的广大爱国起义官兵及政府官员是热烈拥护的。但也有一小撮反动分子和民族败类进行阻挠和破坏。
进军一开始,在酒泉指挥部里,我第一兵团司令部就接收到了特务分子和反动分子煽动起义部队骚乱的电报:在鄯善,敌一九四团一部,于10月16日举行叛乱,抢杀准备迎接我军进城的县长和欢迎群众,把我第二军先头部队二十团堵于城外;在焉耆,敌一二八旅大肆劫掠群众,烧毁民房百余间,打死打伤群众数十人;在轮台,群众被打死打伤200 余人;在库车,全城被劫……
10月20日,进军部队又突然收到了迪化(今乌鲁木齐)急电,说驻哈密的敌一七八旅五三三团的反动军官,指使其驻七角井的部队,扣留了我五师运载军用物资的汽车,扣押了我随车的全部人员,并乘这些汽车窜回哈密,公然劫走了哈密银行库存的两万多两黄金和大批物资,纵火烧毁民房数百间,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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