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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搜查员立刻站起身来,翻开了手册。
“我们去找县里大学医学部的山田教授请教过了。正如课长所说,如果只是轻微的中毒,过去确实也存在有中毒一段时间之后才出现意识障碍,或者是发生人格改变的例子。如果血液中一氧化碳血红蛋白浓度超过了百分之十的话,中毒之后或许就会出现这样的症状,需要留意。但是,从尸检报告来看,死者血液中的一氧化碳血红蛋白浓度远远超过了百分之十,死者实际上根本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移动到其他地方去的。就本案的情况来看,死者应该是当场中毒死亡的。”
听过部下的报告,矶部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么回事。”他冲着穗积说道。
“也就是说,死者肯定是在其他地方中毒身亡的。那么,如果刻意要让死者中毒身亡的话,又存在有哪些方法呢?”
鉴定课的股长回答了这个问题。
“最为正统的办法,就是在一个密闭的狭小空间里,比方说在车子里点燃蜂窝煤。这种自杀方法没有任何的痛苦,所以之前曾经在网络上流行过一段时间。”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穗积揪着胡须说,“尸检报告上说,尸体中还检查出了睡眠辅助剂。嗯。凶手可以先把被害者拽进车里,想办法给被害者灌下安眠药,使被害者睡着。然后再点燃蜂窝煤。”
“等确认被害者已经中毒身亡之后,再把他给推到堤坝下边去。”矶部接过话来,“之后,凶手驾车逃逸。如此一来,事情也就说得通了。”
穗积点点头。
“确实。但遗憾的是,我们却没有证据。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我们无法判断中毒事件到底是他人刻意所为,还是死者本人的意愿。”
“说的也是。”矶部立刻便对上司的意见表示了赞同。西口突然想起之前桥上曾经告诉过自己,说矶部其实是个溜须拍马的小人。
“被害者的手机上,应该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的来电记录吧?”
“是的。之前我们还担心或许是有人故意删去了记录,所以就去找电话公司查阅了详细的记录,但电话公司的记录上并没有任何的问题。”
这场会议到底算怎么回事?西口心中不由得想道。在玻璃警署里召开的会议,结果发言的却全都是县警本部的人。不光只是股长元山和刑事课长冈本,甚至就连署长富田都只能在一旁装巧卖乖。
“对了,有关被害者之前的行踪,目前已经查到了一些新的情报。听说,被害者不久前还踏访一个当年被他逮捕的罪犯的家。”西口虽然没能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但穗积却还是扭头看了看所辖组。
“嗯。既然如此,就由我们这边的西口报告一下情况吧。”说完,元山冲着西口使了个眼色。
西口站起身来,翻开了手册。
“被害者曾经到访过位于东玻璃町别墅地的一户人家。之前购入那栋别墅的人名叫仙波英俊,不知何时起便搬到了那里。但其后,仙波又将那处别墅变卖掉,自己则到东京去上班了。然而,这个仙波后来却在东京犯下了杀人罪,遭到逮捕。当时负责这件案子的人,就是冢原先生。有关该案的详细情况,我们已经从警视厅调来了资料,送到矶部股长手上了。”
矶部翻开自己的文件夹,让穗积看了一下。
“乡下人前往东京,杀害前坐台小姐……这场犯罪,可真是有够武断悲哀的啊。”穗积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并不是很感兴趣。
“我已经和冢原太太通过电话了。”矶部插嘴道,“据说,冢原先生一直都很在意他任职期间亲手逮捕的那些罪犯。所以,这次他到玻璃浦来,或许是顺道过去的。”
穗积摸摸下巴,点了点头。
“这样的刑警大有人在。不过有时候也会反而遭到罪犯的怨恨。必须先调查一下这个仙波现在人在何处,情况如何。”
明白。
说完,矶部便冲着几名部下使了个眼色。
“怎么样,富田署长?”穗积冲着依旧面无表情的署长说,“我们先回县警本部,和上头商量一下。之后打算在你们这里开设搜查本部,你意下如何?”
富田一脸如梦初醒的表情,半张着嘴连连点头。
“嗯嗯,这样啊。这样也好。”
“那么,今天我们就开始动手准备吧。暂时先把矶部管辖的所有人都放到这里。如果有必要的话,再增派人手。这样行吧?”
“嗯,明白。请多多关照。”
看到署长这副低声下气的模样,西口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西口上衣内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应该是有短信来。西口偷偷掏出手机,在桌子下边看了看。刚一看到发信人的名字,西口的心跳便加快了速度。那通短信,是成实发来的。
22
草薙把爱车Skyline停到路边,对比了一下导航仪和周围的景色。一条弯曲逶迤的小道,两边林立着不少的民居。民居之间,偶尔能够看到些树林和田野。
“应该就在这附近啊。”民居建得都稍稍离开道路一段距离,搞得民居旁的路牌也很难确认。
“我去找找看。”内海薰走下了副驾驶席。
草薙拉开车载烟灰缸,叼起了一支烟。车是自己的,所以抽烟也不会受到别人限制。打开车窗,夏日的炽热空气立刻涌进了车里。
两人已经来到了埼玉县的鸠谷市。冢原正次的家应该就在附近。
昨天,被叫到品川署之后,多多良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其间一定有什么问题”。见草薙一脸不知所云的样子,他才又补充道:“仙波英俊的事。”
“临退休之前,我和冢原先生一起去喝过一次酒。当时我问他,这辈子遇上的案件里,哪一件让他记忆最深。其实当时我也就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但冢原先生是个记性很好的人,但凡由他亲自接手过的案件和罪犯,他都记得一清二楚。没什么印象最深的,要说的话,每件案子的印象都很深——我当时本来以为他会这样回答我的。”
但是,冢原正次的回答,却完全出乎了多多良的预料。
“仙波英俊——想了一阵之后,冢原先生说出了这么一个人名来。当时我一愣,因为之前我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听冢原先生说,这人就是当年在荻漥杀害了前坐台小姐的人之后,我也才大致有了些印象。当时,那案子很快就解决掉了,而且在公审的时候也没出现过什么问题。听他说印象最深的是这么件案子之后,我就问了一句为什么。”
可是,冢原当时却并没有回答多多良的这个问题。过了一阵,冢原就只是摇了摇头,对多多良说道:“我随口一说而已,你也别在意。”
“做了多年的刑警,倒也确实有些人不会拘泥于案件的大小,心中总是惦记着那些自己亲手审讯过的罪犯。而且,很多时候都说不清其中的原因。所以当时我也没有多问。但如果说冢原先生在临死前曾经去过那地方的话,那么事情就得另当别论了。这件事,你要务必帮我查清楚。”
接到指示后,草薙立刻便采取了行动,希望能够见一见这个仙波。可查来查去,草薙也还是没能掌握到仙波的行踪。根据内海薰调查到的情况来看,服刑期满之后,仙波通过一位熟人的介绍,到足立区的一家废品回收公司去上了班,但没过多久,那家公司也倒闭了。打那之后,就再也无法查到有关仙波的消息了。
那么冢原这边的情况又如何呢?既然冢原那么在意仙波的事,那么在仙波出狱之后,他应该也会和仙波联系一下才对。草薙本想调查一下冢原的手册和手机,但这些东西却都在玻璃警署那边。
内海薰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车旁。
“找到了。就在前边不远。那边有地方停车。”
“多谢了。”草薙放下了车子的手刹。
冢原正次住的地方,是一处朴素的木结构两层小楼。来到门口,冢原的妻子早苗很干脆地把两人迎进了屋里。草薙和内海薰被带到了一间外边可以看到一处小小庭院的和室里。和室里虽然供着佛坛,但佛坛上还没有放上冢原的遗照。
“我已经联系过丧葬公司,让他们明天把遗体送过来了。”早苗一副憔悴的模样,说话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草薙先说了一番客套话,之后便把冢原的死可能并非只是一场单纯的事故这一点告诉了早苗。早苗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看起来,之前多多良应该已经把解剖的结果告诉过她了。
“自从听到他死了的消息时起,我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他是不可能会在喝醉之后摔下岩石地里去的……”早苗摇了摇头,“不,这种事是绝不可能的。”
早苗的声音很平静,但其中却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确信和意志。多年以来,她一直在背后默默地支持着这位名刑警。她的内心之中,必定有着一股从外边无法看出来的坚强意志。
草薙告诉了早苗,冢原临死前曾经去过仙波家的事,问她是否知道些什么。早苗皱起眉头想了一阵,脸上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玻璃浦那边的警察也给我打过电话,问了我同样的问题。我丈夫他生前总会挂念着那些当年他曾经手过的案件,这样的事,应该也没什么可觉得奇怪的。之前我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仙波这么个名字,所以他和仙波之间应该也没有什么书信往来的吧。”
“您这里会不会留有些冢原先生当年的搜查资料呢?”
听过草薙的问题,早苗摇了摇头。
“那些东西,应该是在他退休之后就全部烧掉了。不光自己留着没用,而且还会牵扯到其他人的隐私。”
“的确如此。这样啊……”从冢原的行为当中,草薙隐隐感觉到了他生前的那种认真顽固的性格。
“不过他的书房里或许还会留有一些相关的东西吧。两位要看看吗?”
那就有劳了。草薙回答说。
冢原的书房,是二楼上的一间六叠宽的和室。窗边放着一张木制的桌子,旁边则是一个书架,书架上整齐地排放着司马辽太郎和吉川英治的书,却连一本和警察有关的书都没有。书架最下边的一层里,放着几本厚厚的电话簿。
得到了早苗的许可,草薙拉开书桌的抽屉看了看,但里边却并没有什么与本案有关的东西。
楼下的电话响了起来。早苗说了声“失陪”,之后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草薙一脸疑惑地拿出了书架上的电话簿。
“有什么问题吗?”内海薰发问道。
“照他们那辈人的习惯,这东西应该是放在电话座机旁的才对。可是,这间书房里甚至就连个无绳电话的子机都没有。”
“嗯,这么说倒也是。”
“还有,这是整个东京都的黄页,大约发行于一年前。既然都已经从警视厅退休了,冢原还要这东西干吗?”
草薙把电话簿放到书桌上,开始翻阅了起来。没翻几页,他便发现电话簿的其中一页上折了个角。仔细一看,上边记录的是些简易宾馆的号码,地址大多都在台东区和荒川区,尤以南千住的最多。地点就在泪桥附近。
草薙和内海薰对望了一眼,把之前折起的角摊平开来,合上了电话簿。刚把电话簿放回书架,走廊上边传来了上楼的脚步声。
“是玻璃警署打来的电话,说是今晚县警会派人过来,找我打听一些有关我丈夫的情况。我该怎么回答他们呢?”早苗问道。
“您就像是在面对我们时一样,如实回答他们就好了。”草薙说道。
“说的也是。对了,两位有什么发现吗?”
“没发现什么,很遗憾。”草薙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多有打搅,我们就先告辞了。只不过,您能借我们一张您丈夫生前的照片吗?最好是能够看得清楚他长相的照片。”
“你为什么不把电话簿的事情告诉冢原太太?”刚一发车,内海薰便开口问了起来。这句话,她已经忍了很久了。
“现在还不能确定那本电话簿和案件有关。不能和死者的家人说些没有把握的话,这是做刑警的铁则。”
“可我觉得这事和案件有关的可能性很大啊。”
“这可未必。你觉得两件事之间有联系吗?”
“很有可能。”
草薙瞟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内海薰,说道:“你回答得还真够干脆的。”
“退休之后,冢原先生还去弄了本黄页回家,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如果他这么做是为了调查那些简易旅馆的号码,那么其目的就只可能有一个。”
“什么目的?”
“找人。”内海薰的回答依旧是那样的干脆利索,“或许,冢原是在寻找一个住所不定的人。那么,那个人又为什么会住所不定呢?”
“因为此人犯有前科,没地方就职,同时也无法租房……是这意思吗?”
“这推理的思维是不是有些太过跳跃了?”
“不,我觉得这推理合情合理。虽然眼下还无法确定仙波是否就住在这类的旅馆里,但在退休之后,冢原便立刻重操起就业的可能性很大。”
因此,照这么追查下去,或许就能够找到仙波了——草薙心中就是这么想的。
“我可以问一句吗?”
“什么?”
“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当地的县警呢?如果我们把这事告诉了他们,他们应该就会出面去寻找仙波的。”
“那些家伙人生地不熟的,倒不如我们亲自出马处理起来更快些。”
“看来你是不打算告诉他们了啊。那,估计你也不准备把冢原说他印象最深的案件是仙波一案的事告诉他们咯?”
草薙皱起了眉头。
“干吗?你今天怎么老这么纠结?”
“管理官不是下令说,让你最大限度地协助当地县警的吗?”
草薙撇了撇嘴,叹气说:“就只是把这些情报提供给他们的话,估计他们也是没法把案件给解决掉的。”
“这话什么意思?”
“昨晚,我打电话到‘绿岩庄’,和汤川聊了几句。”
“打到旅馆里?你为什么不打他手机?”
“我打了,但他手机却打不通。听他说,他似乎是做了个什么试验,因为防水性能的问题,把手机给弄坏了。嗯,这些事就不说了。当然了,那家伙也知道旅馆里死了人,不过他似乎也不大清楚详细的情况。所以,我就把案件目前的进展,还有我被任命为联系人的事告诉了他。”
“汤川老师肯定大吃了一惊吧?”
“他淡定得很,就只说了句‘果然如此’。虽然他也不知道死掉的是警视厅的退休刑警,但他肯定也觉得这件事里存有问题。”
“汤川老师也这么认为?他也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
“木屐的问题。据说,当时冢原脚上穿的木屐也和尸体一起落到了岩石地里。照汤川的说法来看,堤坝建得很高,要穿着木屐爬上去,是件很困难的事。他说他本来也想说一说自己的观点的,但毕竟日本的警察都很优秀,根本就不需要他这样的外行插嘴,所以他就什么都没说了。”草薙回想起了之前汤川说话时的那种嘲讽的语调。
“他还是老样子呢。那,他有没有说他愿不愿意协助搜查呢?”
看到前方的红绿灯变成了黄色,草薙把脚搭到了刹车板上。在停车线前停下车之后,草薙扭头冲着副驾驶座上的内海薰说道:“问题就在这里了。你猜他当时怎么说的?”
内海薰翻了翻眼睛,说:“我再不会协助警方办案了……是吧?”
“你也这么觉得?当时我也是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