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方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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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方程式-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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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士,你要上哪儿去?”恭平问道。“‘虹之间’在这边啊?”
  汤川停下了脚步:“‘虹之间’?”
  “你不是要上那个死掉的大叔住的房间去看看吗?”
  听汤川恳求自己去偷主管钥匙的时候,恭平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当时汤川的回答是:想到某间房间里去看看。听了汤川的回答之后,恭平就一直以为他是想到那位摔到岩石地里死掉的旅客的房间里去。说句实话,恭平自己其实也挺想进去看看的。警察在门上贴了“禁止入内”的那张条子,反而更加勾起了恭平的好奇心。
  可是,汤川却摇了摇头,说道:“我没说要去那间房间。”
  “那你要去哪儿?”
  “跟我来,你自然会知道的。”
  汤川在“海原之间”门口再次停下了脚步。
  “这里?”
  “没错。”汤川从衣兜里掏摸了一番,“你把这东西戴上。”
  那是一双白手套。手套是大人戴的尺码,所以恭平戴起来感觉有些宽松。
  “抱歉,我这儿没有小孩儿戴的尺码。你就尽可能……别去碰房间里的东西吧。”
  “你到底想干吗?”
  汤川想了一下,说道:“我要稍微做点调查。”
  “调查?调查什么?”
  “一些物理学方面的调查。这家旅馆的构造让我觉得很感兴趣,或许还会有助于我的研究,所以我想要稍微调查一下。”
  “既然如此,那你干吗不直接去跟我姑父说?”
  “这可不行。最近警察动不动就跑到这里来,要是你姑父把这事告诉了警察的话,那些家伙就会揪着我问个不休了。这种浑水我可不愿去淌——把钥匙给我。”
  “做名学者也真不容易呢。”恭平把主管钥匙递给汤川。
  “整天只顾着轻松的话,是没法抓住真理的。”
  汤川打开门锁,推开了房门。他用手摸索着打开了电灯的开关,走进了屋里。恭平也跟着走了进去。屋里没开空调,感觉又湿又闷。
  整间房间的面积,和恭平住的那间差不多。汤川站在门口,在屋里环视了一圈之后,蹲下了身。他伸手在榻榻米上抹了一下,之后盯着手套看了一阵。
  “你在干吗?”
  “没干吗。我听说这间房已经很久没人住了,所以心想里边会不会已经积上了灰尘。不过看样子他们还是经常会来打扫这里的。”
  汤川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恭平站在他的身后,也探头朝窗外望了一眼。窗外,就是前几天夜里恭平和姑父两人放烟火的后院。
  “我记得你说过,你那天还和你姑父一起放过攀升烟火?”
  “嗯,还放了五发呢。”
  “当时,这一侧的房间窗户全都是关着的吗?”
  “嗯,关着。”
  “你确定?”
  “确定。如果一不留神,让烟火窜到房间里去,那可是很危险的啊。所以,当时我和姑父两人一起确认过,是否有那间房的窗户开着的。除了窗户,我们还把所有烟火可能会窜进去的地方都盖上了盖子。”
  “是吗?”汤川点了点头,“当时这间房间的灯是不是开着的?”
  “灯?”
  “你们确认是否有窗户开着的时候,这间房间的灯是开着的吗?”
  “呃……”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恭平感觉到有些困惑,“我也不大记得了。”
  “和今晚一样,那天夜里,旅馆这一侧的房间应该都是空着的。如此一来,从后院抬头仰望的话,整栋楼的窗户应该都是一片漆黑的才对。”
  恭平并不是不明白汤川这话的意思,可是,当时他却根本就没想那么多。有没有哪间房间的灯是亮着的呢?好像有吧。恭平自己也不大记得了。
  无奈之下,恭平只好照实回答。汤川默默地点了点头,拉上了窗帘。之后,他一边盯着房间的墙壁,一边开始在屋里踱起了步。踱步时,他不时用拳头敲打一下墙壁,听一听声音。
  “这栋楼已经有好些年头了吧?大概是什么时候建的?”
  “我也不大清楚,不过至少应该有三十五年了吧。这旅馆是姑父的父亲兴建的。而我姑父大概在十五年前继承了它。”
  “十五年前?你姑父今年几岁了?”
  “呃,还没到七十。不过他说,四舍五入的话,也已经可以算作七十岁了。”
  “嗯,感觉差不多。他太太看起来倒是挺年轻的。”
  “姑妈也说,再过一段时间,四舍五入一下的话,她也六十了。”
  “六十?还要再过一段时间的话,那就应该是五十三四吧。不过看起来还真不像。”说完,汤川似乎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他低下头问恭平,“你爸爸几岁了?”
  “四十五。”
  “这姐弟俩,岁数差得还真够大的呢。”
  “那是因为他们两个就不是同一个妈妈生的。姑妈的母亲在生下姑妈后没多久就死了,而我爸则是另一个母亲生的。”
  “原来如此,同父异母啊。”
  “姑妈她年轻的时候去了东京,独自生活了一段时间。所以我爸也说,他们姐弟俩之间的关系不算特别的亲,感觉反而更像是邻家的大婶。”
  “这话可说得真够难听的啊。好了,这事暂且先不说了。照你刚才的说法,你姑父应该是在五十多岁的时候继承了这家旅馆的吧?那,之前他都在做什么呢?”
  “据说是在一家引擎公司上班。”
  “引擎?”
  “他的工作一直换来换去的,有时候还会独自一人去任职。在东京的时候,他几乎都很少回家的。”
  “东京?是吗,他们家是从东京过来的啊?”
  “怎么?”
  “嗯,没什么。”
  汤川打开了壁柜。壁柜里塞满了白色的被子。汤川盯着那些被子看了几秒钟,之后伸手把被子拽了出来,自己则爬进壁柜的最上边一层,在壁柜的墙上敲打了一番。
  “博士。”恭平叫了汤川一声。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汤川爬出壁柜,把被子塞了回去,关上了拉门。
  “好了,走吧。”
  “你都搞定了?”
  “搞定了。一切都像我之前预想的一样。”汤川伸手摁下了电灯的开关。黑暗之中,恭平感觉眼前的这位物理学者的侧脸上,似乎带着一种之前从未展现过的严峻神色。
  27
  晚上十点差几分的时候,内海薰打来了电话。当时,草薙人在佐佐谷。他把爱车Skyline停到路边,接起了电话。
  “你电话就不能再打勤一点吗?自从你在山谷下车之后,这都几小时了?”
  “抱歉,我忙着到处走动,把时间都给忘了。”
  “你一直绕到刚才?”
  “对。我几乎都把周围的简易旅馆都给问遍了。累死我了。”嘴上这么说,但内海薰的声音听起来却依旧很有劲。草薙不由得暗自感叹,这家伙真不得了。
  “你绕了这么久,估计应该也有点收获了吧?”
  内海薰顿了顿,回答说:“也算有点收获吧。”
  “好,你现在在哪儿?”
  “我正在往浅草那边走。”
  “浅草?你去浅草干吗?”
  “去吃晚饭。之前一直都没工夫去吃饭。浅草那边有家味道不错的餐馆。”
  “好,我也去,你就告诉我路怎么走吧。这顿饭我请。”
  “真的吗?既然如此,那我就换一家好了。”
  “你别给我蹬鼻子上脸。赶紧说,那家餐馆叫什么名字?”
  打听到店名之后,草薙用导航确认了位置,发动了引擎。
  内海薰所说的那家餐馆就位于吾妻桥旁,江户路和隅田川之间的小路边上。正好,那地方前边不远处就是投币停车场。
  隔着设计成将巨大圆木切开一样的餐桌,草薙和内海薰两人面对面地坐着。因为内海薰推荐了牛舌套餐,所以草薙也跟着点了一份一样的。
  “好了,赶紧说说你的调查成果吧。”草薙把烟灰缸拉到自己面前,点燃了一支烟。
  内海薰从挎包里掏出了藏青色的手册。
  “草薙先生你的推理很准确。冢原他的确是在找仙波英俊。他拿着一张仙波的照片,逢人便问是否认识照片上的人。光是今天一天,我就从九家旅馆打听到了相同的消息。其他的旅馆也说,虽然不知道冢原是谁,但之前确实有个六十岁左右的男子曾经到他们店里去打听过。”
  草薙冲着天花板吐了口烟。
  “看来应该是错不了了。好了,之后呢?冢原他有没有问到仙波现在的居所?”
  内海薰抬头看着草薙,摇了摇头。
  “估计是没打听到。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会找了那么多家旅馆打听。”
  “也就是说,之前有很多人在泪桥周围看到过冢原,却没有人看到过仙波?”
  “我也让他们看过仙波的照片,却没人说见过。”
  “果不出我所料啊。”
  服务生端来了饭菜。偌大的餐盘上,放着七片牛舌。周围围放着装山药泥的碟子、麦饭、沙拉,和牛尾汤。
  草薙在烟灰缸里摁熄了香烟:“看样子味道应该不错啊。”
  “草薙先生,你在山谷的时候,就猜定我没法查到有关仙波的消息了?”
  “差不多吧。即便仙波无家可归,我估计他也不会到那里去的。居无定所的人跑到山谷的简易旅馆去,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这年头,那地方已经成了享受便宜日本游的外国驴友的指定住宿场所了。所以呢,住宿费也跟着涨了不少,根本就不是没工作的人住得了的。冢原已经退休一段时间了,他大概已经不清楚情况了。或者说,他是明知如此,却还是决意要调查一下。据说当年冢原是位名刑警,他这么做,或许也是为了避免疏忽吧。”
  草薙尝了一口牛舌,不由得赞了一声“好吃”。口感和味道简直是绝妙。
  “可恶,真想来口啤酒啊。”
  “这年头,没工作的人估计都转移到网吧去了吧。”
  草薙把山药泥浇到麦饭上,点了点头。
  “还用说吗?如今这年头,不管年轻的还是老的,一旦沦落成了难民,首先会去的地方就是网吧了。和山谷的简易旅馆比起来,不光价格便宜,而且还能通宵。有些网吧还带卫浴——哦,这山药泥麦饭的味道也挺不错的呢。”
  “那,我明天就到网吧去转转吧。话说回来,冢原到底要找仙波干吗呢?”
  草薙啜了一口牛尾汤,咂了咂舌。之后,他伸手从放在邻座上的上衣衣兜里掏出手册,翻了开来。
  “我去了趟荻漥署,调查了一下仙波犯案时的记录。因为是场杀人案,所以当时必定也开设了搜查本部。当时和冢原组队的,是一个叫做藤中的巡查部长。现在那人也还在荻漥署里,不过却因为生病回家里休养去了。我打电话过去询问了一下情况,对方说和人见面倒是问题不大,所以我就到藤中家里去了一趟。说了你可别被吓到,人家住的可是小高层的三十楼。他老婆是搞按摩行业的。白天才去的冢原家,相比之下,同样都是做刑警的人,家境的悬殊可真是够大的。”
  藤中博志年纪大概五十五六岁的样子,尽管还不算太老,但或许是身体瘦弱的缘故,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已经步入老年了一样。据说他一直患有心脏病,不过这却并非是导致他身体瘦弱的原因。其实,他本来就是那种怎么吃也不会胖的体质。
  “我记得那件案子。当时虽然我和冢原警部补两人组了队,但直到案件解决,我几乎都没帮上什么忙。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对那件案子印象如此深刻。”说着,藤中眯起了眼睛。他说话时那种慎重的语调,让人想起了学校里的老师。
  “冢原先生逮捕仙波的时候,您没和他在一起吗?”
  “没有。当时我在另外的地方。真是可惜呢。如果我当时跟着冢原先生一起去的话,大概就能亲眼目睹那场逮捕好戏了。”
  看起来,他似乎并不觉得凶手会被他亲手抓住。草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藤中这样的警察。
  “您刚才说,直到案件解决,您几乎都没帮上什么忙,那么,在这件案子结束之后,您和冢原先生在工作上是否还有过什么联系呢?”
  “联系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但充其量,也就只是给带个路什么的。那件案子的情况很简单,罪犯的供述中也没什么疑点,而且各方面的情况也都印证了罪犯所述属实。不过有一件事,却一直让我搞不大明白。”
  “什么事?”
  “地点。”藤中立刻回答道,“被害者的尸体是在荻漥的街头被人发现的。那是一片极为普通的住宅小区。据仙波的供述,当时他和被害者在附近的公园里聊了一阵,对方耻笑了他一通,转身准备离去,结果就被他追上去捅了一刀。”
  “有关案件的经过,我已经在资料里看到过了。您到底觉得哪里不大明白呢?”
  藤中挺直了脊背,说道:“我搞不明白,地点为什么会在那里。被害者三宅伸子住在江东区木场,而仙波当时住在江户川区的公寓里。从距离上看,两人住的地方相距都不到十公里远。为什么他们俩碰头时,要选择方向完全相反的荻漥呢?”
  “有关这一点,仙波已经在供述里作过解释了。仙波当时说,他本想把三宅给约出来的,结果对方却说自己在荻漥,有事的话,让仙波过去找她。”
  藤中点了点头。
  “仙波说,他也不清楚三宅跑到荻漥去干吗。当时他心里就只念着要让三宅还钱的事,所以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因此,查案的时候,我们决定追查一下三宅的行踪。比方说,和仙波见面之前,三宅都去过些什么地方之类的。还有她去荻漥干什么。当时我们在街上绕了很久。虽然之前我们很快便抓住了凶手,但其后的经过却很漫长。不,不光只是漫长,到最后还什么都没查到。直到最后也没弄明白的,就是这事了。”
  “这件事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说句老实话,我自己倒并不觉得很重要。凶手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其内容也没有什么自相矛盾的地方,即便存在一些不大清楚的地方,也没什么可纠结的。可是,冢原先生却没有放弃。他不光和我一起去打听过,还经常自己一个人四处调查有关被害者的情况。审判的判决下达之后,他来找我打过招呼,当时我看他的表情似乎就还有些意犹未尽。那时候我就觉得,他这种尽职尽责的刑警,跟我是有着根本上的区别的。”说话时,藤中就像是个退役老兵在回忆当年一样,脸上露出了平静的微笑。
  听草薙讲述完情况之后,内海薰再次握起了之前放下的筷子。
  “也就是说,冢原他怀疑的并非仙波,反而却是被害者的行踪?”
  “按照藤中的说法,情况就是这样的。不过我却一直觉得很纳闷,为什么冢原在这一点上会如此纠结?的确,有时候必须深入了解一下案件背后的隐情,但也并非所有的事都能了解到的。此外,被害者案发之前的行踪,照道理来说应该是和案件本身毫无关系的。即便如此,冢原却依旧纠结于这件事,其间必定有原因。”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或许,冢原觉得,如果不能查明这一点的话,案件的真相就不会水落石出的。也就是说,仙波所说的并非全都是事实,他其实在撒谎——在撰写供述报告的时候,冢原心里或许存在有这样的一种感觉。”
  “有什么依据吗?”
  “没有。或许只是在审讯的时候,刑警的直觉告诉他的。”
  “既然觉得仙波在撒谎,那么冢原在审讯时为什么没有继续深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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