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太后厉声喝道,愤怒之下,连那双美丽的眼睛也立即变得不美了。
老太后浮出抹深不可测的笑,“你只怕要失望了。我的印并不在我手里,就算写了诏书给你,无印也是没用!”
太后怔住,眼眶立刻因狠瞪而泛起红来。就这么怔了片刻,正在我以为此事怕会要往好的方向扭转之时,立在玉墀下的刘彻突然被太后猛地推开,猝不及防中他腰上的长剑刷地抽出,只见寒光一闪,那剑刃已经直直往案几后方刺去——
“母后!”
“老太后!”(未完待续,)
076 破斧沉舟
这情景太出乎人意料了!怎么着这出伪历史剧还愣是要给整成武侠剧么?!
我脑子里活动的瞬间,目光扫向端坐不动的老太后,英雄气概油然而生,长剑伸过来那片刻,我身子下意识往老太后身上一扑,她闷哼着被我撞倒在地上,而我因为收势不住也跟着跌倒在地。才倒地稳住,脖子后方立即晃过来一道寒冷,沁得我打了个哆嗦。我回转头,眼前亮光一闪,太后手里的长剑已经直指在我颈前。
“娇娇!”刘彻冲过来,声音带着点撕裂的变形:“母后!快把剑放下!”
“我不放!”
太后厉声大喝,精致的五官此时已经因愤怒绝望而微有扭曲。
我很害怕,因为虽然古代帝王诸侯们的配剑向来都没有开锋,只是当成种装饰而已,但刘彻自小习武,他的剑都是开过锋的,不但开过锋,其用材还都是上上等的好钢料。这样好的宝剑随便往我身上哪个部位一刺我都免不了要遭场血光之灾,更何况此时剑尖已经距离我不过半寸。
我咽了口口水,吞咽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响亮,连我听了都觉不好意思起来。这想法其实很有些不合适宜,你想想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我居然还能为自己的形象操心,这是多么滑稽的事。但是不知为什么害怕归害怕,我就是觉得自己不会死,至少不会死在眼下。
我把目光投向刘彻,他此时一手紧抓住王太后的手臂,一手抓住她另一边的肩膀。脸色青白咬紧牙关,看上去恨不得将他母亲就这么推开去。却又生怕惊扰到什么一般而不敢动弹。太后全身都在颤抖,双眼大睁盯着我。那里面的恨意深重得让我无法生受。
“阿娇。”被我扑倒在地上的老太后喊我,声音听上去嘶哑而且有点疲倦。我不敢动,仍然与太后对视。“老太后,您别怕!阿娇,阿娇勇敢着呢!不会让她伤到您的!”说这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特有气概,只是腿脚仍在打哆嗦。虽然不怕会死在今夜,但万一被她伤到也够我受的。
“阿娇,”老太后在我身后坐起,完全不顾我安危地把我也拖起来。我把这理解为她眼睛看不见。于是说:“老太后,您悠着点儿!我这脖子上可还搁着口剑呢!”
老太后哼都没哼说道:“你闪开,让她来杀我!”
我只觉得脖子上凉气一闪,那冰冷坚硬的剑刃已经抵到了我脖子上!太后咬牙切齿说:“我不会那么傻,你是太皇太后,伤了你这后果我承担不起!但这丫头!她不学无术毫无教养,与男宠私下里暗通款曲,不过是籍着太主与你的宠爱当上这皇后罢了!皇上年轻有为英武超群,凭什么要终身与她绑在一起?你们在乎她。我们便就拿她来下手!如果你今夜不下诏免了平阳的罪,便就有她好看!”
我胆颤心惊,吞口水都不敢了。
“母后!皇后是太主的长女,太主手中握有数方诸候势力。皇后若有半点闪失,将来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比孩儿更清楚!”
“我也只是想救我女儿的命!”
“难道你为了女儿的命,就不顾儿子的命吗?!”
刘彻的声音高过了太后。迅急的语速立时把她震慑住。母子俩对视的瞬间,刘彻猛地伸出左手握住剑刃。右手很快地把我推倒在地上。太后踉跄了两步,失声道:“彻儿!”
刘彻说:“母后也请为孩儿想想。如今外戚以及各方诸侯们皆与朝廷在明里暗里的较量,皇后若有什么闪失,孩儿这皇位坐不坐得稳且不说,刚刚平息过夺储斗争不久的大汉朝难道又要来一次夺权篡位的戏码吗?!”
太后脸白了白,接着咬牙道:“可是我今夜已经破釜沉舟带着兵马前来,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彻儿!你不是想要亲政吗?来,跟娘一起来,今天夜里,咱们就把这政给亲了!”
“母后!”
……我傻傻看着他们母子对话,站也站不起来。忽而旁边老太后微哼了声,才将我猛地惊回神。脖子上有湿腻的触感,抬手一摸,烛光下四指上顿时暗红一片。刚才那一抓一推之间,剑尖还是往我颈上擦了过来。
我随手拿了块帕子捂在脖子上,看着周围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几疑不知身在何处。永昌殿未央宫还有长门园堂邑侯府,仿佛都离我相隔了几千几百年这么遥远似的。
“你不要一错再错!”面前刘彻正瞪着他母亲,说话的声音开始发颤。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并且十分感激他方才救我脱困,但我仍想不到好的办法帮他化解这一切。太后已经骑虎难下,只要她出了这个门槛,只要老太后安然无恙度过今晚,她的下场将有目共睹。刘彻作为她的儿子,想要再在老太后、太主以及诸多窦姓亲侯们手里亲政,简直难如登天。
“母后!”
我正神游思忖之间,忽然听到刘彻焦急而高亢的一声呼喊,抬起头,太后正快步走向大门,而刘彻正尾随追赶过去。“母后!太皇太后绝不是你我能动得了的,你要是再一意孤行,终会铸成大错!”
“我不管!彻儿,我已经受够了!我迁就了她们一辈子,好不容易熬到你登了基,难道我作为大汉朝堂堂的太后,连保住女儿一条命的能力都没有吗?这次我不能再退缩!”太后急速说完,立即扭头向外:“——外面的人听着!你们分成三队,一队包围长信宫!一队把宫门拿住!剩下一队随我入殿!”
“母后!——谁敢动!谁敢入殿立即格杀勿论!”
门外金甲士兵们一涌而入之时,刘彻横剑伫立于中央,话语声铿锵如同沙场大将。
“彻儿!……”
我扶着老太后坐在案席之后,良久没开过口的老太后面对这种变故仍然镇定自若,她甚至再度悠闲地抚弄起了金盏烛台,好像殿前这般紧张的气氛压根就与她无关似的。我想这老太太多半是被气糊涂了,再有涵养的人到了这地步也不该如此无动于衷才是!
“老太后,咱们……”我望着殿前犹疑地吐了半句。见她没反应,我便又道:“老太后,咱们现在已经被包围了,皇上也没有办法了。咱们怎么办啊?”我想说的是凭刘彻一个人的力量,他想拦只怕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咱们总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要是风花雪月们也在就好了,多个人就多份力量。
“阿娇,你信命吗?”
老太后突然开口,并问了我这么样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我“啊”了声,不知怎么回答。她嘴角噙起抹微笑,像是胸有成竹的谋士。
“……尔等速速上前,把太皇太后及皇后给我拿下!拿到后个个有赏!重则封侯拜相,轻则金帛封赏!绝不相欺!”
太后不甘的声音又再响起。哪怕我们祖孙俩一个是历经沧桑的窦漪房太皇太后,还是万般宠爱于一身的陈阿娇现任皇后,重赏之下果然必有勇夫,当先几个执矛士兵已经目光狠厉冲我们大步冲了过来。如果说刚才我还有把握不会死在太后剑下的话,那么这一刻我几乎已经听到死神在向我招手。
我下意识喊:“彻儿!快救我!”
可是还没等我话音落地,老太后的声音就在耳旁响道:“走!”
我只觉身下坐榻突地一沉,接着整个人便踏了空,像坠进幽冥之界一样跌进个举目漆黑的所在。
“娇娇!”
坠落于半空时我闻声抬头,有黑影在顶上扑至,而后倏地一晃,我猛觉头上一阵重创,接而便彻底于黑暗里晕厥……(未完待续,)
077 原来这才是真相
“娇娇!娇娇!”
恍惚中我听到有人叫我,我使劲睁开眼,果然见刘彻蹲在我旁边。而周围是完全陌生的一间暗室,靠墙放着个壁橱,桌案席垫什么的倒也齐全,当中亮着颗夜明珠,墙外还传来细微的声音,看起来应是间夹层。我忍着头晕,抚着额头坐起,“这是哪里?怎么回事?老太后呢?”
他摇头:“我也不知道。应该是放杂物之类的暗室。是老太后把你推下来的,我怕有不测就跟着跳下来了。”
我愣了片刻,赶紧拍拍屁股爬了起来。宫里许多内殿都会设有这样的暗室,通常做为主人存放珍贵首饰或是书籍等的地方。未央宫里有,椒房殿也有,我的永昌殿里因为从前并没有住过什么大牌人物,所以倒不存在。老太后想我离开现场的念头我能理解,但我不能理解的是她把我推进这里会对眼下情况有什么帮助。根据刘彻的说法,她甚至是孤身在与太后对抗。
“彻儿,”我迟疑地看着他,“现在这样子,你应该不会站在老太后这边吧?”
因为不确定,也因为此刻并不适合拉开距离,我叫起了他的小名。他握了握拳,蹙眉道:“先出去再说吧!再过两个时辰就到早朝了,大臣们进宫来见到此状,定然会引起大乱。眼下宫门只怕也已经被南军的人控制了,虎符在太后手里,连我也没办法调动。”
我叹了口气,“你这个皇帝当的,还真是窝囊。”说着伸手去摸墙壁。回想起从前看小说时得来的知识,专门往烛台啊什么的上头找机关。暗室既然处于大殿下方。当初设计的人肯定不可能让这里头的贵人们将来进来后还得拿绳子吊着出去。
他扭头瞪我一眼,却也好修养的没把我怎样。只是拳头却握得越发紧了。走到我身边,说道:“我何尝不知自己窝囊?但总有一天,我会强大起来的!”
我哼了哼,并没有应他。他强大这是事实,我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但关键是现在,现在的事该怎么处理,当太后跟老太后在对峙的时候,他会站在哪一边,这是关键中的关键。“你为什么会来找我?又是怎么知道老太后是为了平阳的事情找我的?”
他顿了顿。嗤了声看着我,“你肯定想不到,这是羊怀礼告诉我的。”
“羊怀礼?!”
我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手指头。“你确定?”
他点头,看着我的眼睛,“是我亲眼见他来到未央殿知会的韩嫣,我怎么会不确定?如果不是他告诉我,你想,我又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进得了大殿?长信宫的侍卫是先帝亲自选拔出来的,论武力并不比未央宫要弱。我即使是皇帝。又自小习武,但想于悄无声息之间闯进殿去,也并不太可能。”
我好久才闭上因惊讶而张开的嘴,讷讷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羊怀礼在背后弄鬼?是他故意走漏消息给你,又暗中把殿里侍卫撤走?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为了针对老太后?”
他紧蹙眉头。沉吟道:“的确是他故意走漏消息给我,也是他暗地撤走的侍卫。我本来也以为他是暗地在利用我对付老太后,但是在太后到来那一刻开始。我忽然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这一切都是老太后设下的计谋,如果我没有料错,是她让羊怀礼去做的这一切。平阳的事情她早知道我已知情,所以羊怀礼只消跟韩嫣说老太后留住你问问平阳公主的事,我便会立即赶过来。等到我到了之后,自然会拖你跟我离开,但她肯定是不会允许的,这样,便有机会在大殿里让你述说这一切。在你说起这些的时候,自然又有人去了通知太后,这样,心疼平阳的太后也就会忍不住前来逼宫了!”
我顿觉浑身一凉,“你是说,老太后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对付太后?”
“她没有理由来对付我。”他说着,牙关已经咬紧。“太后在门外听到你说起这些,终于按捺不住闯了进来,南军的虎符是我前些日子才拿到手里,就是与平阳同去长门园的那一日。窦旸将虎符送来的时候平阳就在场,太后必是从平阳处知道此事,所以才把虎符拿了过来。”
到底是自己的母亲,说到最后半句时他还是没说那个“偷”字。我瞅着地下怔了半刻,道:“老太后她究竟想做什么呢?她为什么要引太后犯错?”我想王太后虽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但好歹这么些年在长信宫也还算奉尽了孝道,又是刘彻的生母,多少得给她点面子才是。
刘彻默了默,咬牙道:“平阳杀死曹寿,这件事事关朝庭与诸候的关系。一旦此事尽告天下,而又不将平阳绳之于法,诸侯定会人人自危,认为刘家要整治他们,到那时七国之乱再度重演并不是不可能。而这件事太后的确从中掀起了不小波澜,平阳若是死,太后不会善罢甘休,平阳若是不死,则朝野大乱,老太后这是要关起门来行家法!”
“用引太后犯下逼宫弑上的罪名来行家法?!”
突然之间我就有些同情起太后来,这个冲动的女人,她想跟老太后斗,显然还远不在一个层次。
我下意识望着头顶,那上面仍然不时地传来些金戈相碰之响,也不知现如今是个什么样情况。如果说真如刘彻所说,老太后真的早有部署,那么此时也该有行动了吧?
我禁不住蹙了眉,靠着墙滑坐到地下,抱着膝盖出起神来。
我也许很该感激老太后把我推进这里来才是,在这偌大的凶险无比的皇宫里,此时此刻还能得到她一些护佑。让我免受刀光之灾,这也算得上是种幸运了吧?我叹了口气。把头低在双膝之间,觉得疲惫得很。
“别怕。”刘彻将手搭在我肩上。把我搂进怀里。
我靠在他胸前,闭眼顿了半刻。忽然间我又睁开眼,抬头望着前方的昏暗说:“如果老太后是因为要惩治太后和平阳,那她完全可以跳过你,让人直接把太后引来,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拖个你在内?现如今外面相斗的一个是扶持你登基的老太后,一个是生你养你的生母,为什么你眼下还能安然自若呆在这里,一点也不着急?”
他身子猛地怔住。环着我肩膀的双臂也僵硬起来。
我支地坐起,直直望了他片刻,说道:“你是不是你早就老太后知道了平阳的事,今晚定会留下来审问我,所以这么晚了在未央宫还没睡。你知道太后心里一直有向老太后讨公道的打算,其实在太后到来之前——哦不,在你自己到达长信宫之前,你就已经知道这里的侍卫被暗中撤下?我还可以这样猜测,被撤下的侍卫们。在你进殿之间,已经被你手下的人控制住了?而你正是知道太后不会输,所以半点也不着急?……”
“闭嘴!”
他像受到了莫大惊吓似的退开站起,看向我的脸色在夜明珠光下甚至有些起伏。
我盯着他望了半晌。心里忽然有种确定之后的悲伤,也扶着墙壁站起来,看着他说:“你的目的是想借此亲政。对不对?你在用太后的力量对抗老太后,而在借我的力量激怒太后……这场暗战当中。其实你才是坐收渔利的那个人,是不是?而这样的场合你不在场当然比在场要好得多。所以在我掉进了暗室中时,你才会毫不犹豫的追随我下来,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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