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们抓着我手臂:“娘娘,情况紧急,从权啊!”
“那你们去叫侍卫,”我弱弱地指指远处,“这是他们份内事。”
“晚一步韩大人就危险一分,娘娘!”晓月含着半颗泪,小脸往上呈四十五度角望着我:“您不会舍得我们姐妹将来对着韩大人的遗物泪流终生吧?”
我望着已然站稳在湖底抹脸的韩嫣,再看看跟前面容凄惨得宛如被我无情地棒打鸳鸯了似的我的丫环,我叹气,我认命。我还能说什么呢?谁让我一时糊涂养了那么只鸟?谁让我今天带来的不是刘春和余英?我悔不当初,早就该想到这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见色忘主的真理。
而我认为我的丫头们之所以会弃主不顾其根本原因则是在于韩嫣无可匹敌的美貌,他竟然在俘虏了我跟刘彻的同时,连我身边的丫头都一并给俘虏了过去,我想,这是多么让人饮恨的一件事。
“快下去救人!”
我正在感慨自己命运如此不济之时,刘彻的声音突然在身旁响起。紧接着就有十来名侍卫纷纷往韩嫣游去,阵仗造得十分之大。我对于他的从天而降感到很是惊奇:“你是在旁边偷窥我们吗?”他白眼瞪我,将我拉下石头,“我要是没看错,你刚刚是准备跳下去救人?”
我眨巴眨巴眼:“不可以吗?”
“娘娘!”那俩丫头眼泪汪汪走到我跟前,手指着湖那边:“奴婢是让您去那边划小龙船救人的,不是让你跳下湖去!”
湖那边港口里有座小龙船,是专门给皇帝赏玩时用的,在场的人除了我之外的确没有人敢擅动。但是我刚刚竟然没有想到这个,而是真的准备舍生取义,可见不论男女,面对美色的时候头脑都会变得有些不那么机灵的。
我看着晓月,摸摸她头,叹气:“你这孩子,怎么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呢?”
韩嫣身任中常侍,又兼从小就跟着刘彻一起读书习字,是以行卧坐歇皆在刘彻身边。所以上了岸之后便立即有人侍候着他回殿更衣,刘彻又命令唤了太医来看,我在旁边仔细瞧着,跟着跑出跑进,连丁点细节都没落下。
最后太医去了前殿跟刘彻回禀,我就站在床前看他脸色。他被我盯得咳嗽起来。
“娘娘,为何如此盯着微臣。”
我看着他娇喘连连,心里很是不忍,说道:“我很想说是我不对,害你受了凉,但可惜凶手不是我。不过你还是少说话,多休息。”说着去给他掖被子,他慌忙闪避。
这真是个容易受惊的男人。我想他之所以如此害怕我,完全是因为担心跟刘彻之间那点猫腻会成为我迫害他的把柄,或者怕我整出点什么清君侧之类的事跟他过不去,想想一入宫门深似海,他也的确不容易。对此我表示十分内疚,可是又不能告诉他其实是误会我了,这可真是件无可奈何的事情。
从内殿出来,我见刘彻正拿着太医的药方在那里皱眉,便凑过去说:“怎么了,难道很严重?”我很理解在情人之间,对方哪怕有一丁点的事情落在另一个人的心里,都会演化成是件不得了的事,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所以也顺应情景把关切之色露在脸上。
他哲学家似的说:“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
我说:“这是怎么个说法?严重就得治啊。”
他深深叹气,看我:“刚才我们本来商量好了,这两天要去办件很重要的事,但是因为你诱色不遂,导致他突然落水受寒,肯定得卧床几日,所以此事就得搁浅了。你说严重不严重?”
“什么事?”我好奇。其实我更想说这都不怪我的,要怪就怪那只可恶的鸟,但我忍着没说。
他轻哼,郑而重之俯身向我:“不告诉你。”
016 两个铜板
他居然说不告诉我,我真是被他气绝。
“你是在报复我,报复我喜欢你的韩嫣!”我指着他的鼻子,大为不满。
这厮居然嗤道:“你喜欢他吗?我怎么不知道。”
我无语了。人一旦不要脸,你根本没法子跟他斗,除非你比他更不要脸。可惜的是我正好比他还要那么一点点脸。于是我改变策略,转为解下腰上香囊,猫腰在他身后,凑在他肩膀好声好气地说:“这个是昨天才绣的,里面装的是龙涎香,你最喜欢的。”
他瞄了一眼,扬起下巴,“你又不是专门做给我的,我才不要。”
我咬牙,怒道:“那你要怎么样?说出来!”
他看了看我,转身过来,“那你答应我这辈子都永远留在永昌殿。”
我失笑:“这怎么可能?我当然是要出宫的,而且到时候你也肯定会让我走。”
他看着我,然后说:“我不会。”
我嗤笑:“你不会我也要走。这是你答应我的,君无戏言。”
他不说话了,再看了我半晌然后偏头。
屋里有片刻寂静。我见状,便将手里香囊系在他腰上,讨好地说:“你就快说吧,到底什么事,说不定我还可以帮帮你。”他却哼了一声把我拍开,然后拂袖起身,大摇大摆往内殿走去:“说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我去陪我家小嫣嫣!”
语毕后韩嫣在里面扑通掉地,而我当场栽倒。
我在池边调戏韩嫣未遂结果害他溺水的事情犹如一夜春风瞬间刮遍了整个宫殿,包括堂邑侯府。不过三两日功夫世人便都知道当今皇后居然看上了皇帝的宠臣,并且还逼得坚贞的他跳了水。于是第三日我就被母亲拎回了家严家训导,并责令抄写二十遍《女训》。我心里冤得跟窦娥似的,但是我能说其实偷香的是小雕吗?她们能相信那只神奇的鸟居然会无端端地去啄人的鼻子吗?
万般无奈我只好抄。当然在抄之前免不了要将那祸害提出来泄愤,这回它居然变机灵了,早早地飞到长信宫呆在老太后身边卖乖,并且一去便是数日不归。到了后来老太后得知后下了旨,才又大着胆子偷偷跑回来睡觉。
我恨得牙痒痒,可惜不敢在这个时候得罪老太后,只好先吃了哑巴亏。
而此番我绕过来未央宫,本是打算把有人去长信宫打小报告的事情告诉刘彻的,但基于他态度如斯恶劣,于是我也把这番来意报复性地给隐埋在了肚里,并在当天晚上的小说章节里把他狠狠虐了一通,将新仇旧恨一起发泄了个够。
“娘娘,其实我觉得,皇上要是位列百美图中的话,怎么也可以挤进前五。按照您的理论,我们认为也应该给皇上一个稍微好点的遭遇,比如给他再配几个美人什么的,然后几个人在感情的漩涡里纠缠来纠缠去,这样才够荡气回肠让人肝肠寸断啊。”
当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烛光下给风花雪月们看了一小段之后,几个人叽咕了半天,然后一致向我提出意见。
我当即一嗤,把册子夺了回来,“真是没骨气,真挚的爱情就应该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要是三妻四妾的那还能叫忠贞不渝?同时喜欢几个人那叫脚踏几只船!将来你们嫁了人,夫君们左拥右抱的,你们欢喜?”
“可他毕竟是皇上啊,皇上身边不就是该佳丽三千吗?”丫头们顽固不化,眨巴着眼睛看我。
我无语凝噎。深觉事态重大。想起将来我可是要贯彻现代文明准则,并在这个古代社会披着封建主义的皮,暗地里则过着后现代小资生活的人,我有着那么样完美的如意算盘,可是像这么样的手下怎么能够伴随左右?怎么能够委以重任?辗转了半夜,我觉得很有必趁着还未毒入膏肓之际跟她们进行一下思想道德教育,于是打算抽空喊她们至前洗洗脑。
可翌日当我一本正经召集了各人坐齐在殿里时,才要开讲小腹却忽然隐隐作痛,白裙子上染出小道殷红,竟是来了葵水。于是接着病恹恹在榻上哼叽了整日,到第二日傍晚才终于呆不住,披着件衣进园子活动筋骨。
这会儿刚下过场暴雨,天空一片澄蓝,花木上却皆是湿漉漉地,空气十分干净,只有水气和花香。晓风跟晓月两人站在海棠树下嘀咕着什么,我悄悄走过去,猛地摇落一树水珠,喊道:“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吓了大跳,而后纷纷跳开,见到是我便跺起脚来:“娘娘!你又来!”
我挑眉去瞧她们手里的物事,“啥来的?给我瞅瞅。”
“是两枚钱。”晓月气呼呼埋怨毕,便把两枚铜板递给我。我接过瞄了瞄,只见外圆内方,并无特别之处,便问:“哪来的?怎么上头没铸字?比起平常的钱倒是还轻些。”
“这枚是韩大人落湖那天,我们在岸上草地里捡的。另外一枚却是后来在他殿里捡到的。我也不知是什么,见着新净,便拿来玩了。”晓月道。
我想了想,忆起当日情景,彼时我见到韩嫣坐在石头上发呆时,他手里的确是有样什么东西的,想来便是此物了。我低头再瞧了两眼,把它们推了回去,“这有什么好琢磨的,可见你们也真是闲得慌了。”
岂料晓风正色:“娘娘,这可不是我们闲得慌,今儿下午皇上也拿着这个在韩大人殿里呆了一整下午呢,两个人也不知讨论些什么,神色很是郑重。韩大人最后还叹气,说:‘可惜臣此番不能陪皇上前去,不然的话,定然拼力将汲黯大人说动’。”她板着脸,学着韩嫣的口吻摊手叹气,然后望着我。
我一听来了兴致,“他们要去找汲黯?”汲黯那人,刘彻对他是能避则避,现在竟然公开表示要去找他,可见此事非同小可。以我的智慧,于是很快即从这两枚铜币联想到了那天他不肯告诉我的事上,这厮死也不肯告诉我,原来竟是为这事。
想定之后我很得意,抚着头发跟晓雪说:“去那边打听打听,看他什么时候去找汲黯。”
晓风想了想道:“不用去了,刚才高斯有传晚膳,那么肯定会在晚膳之后。”
我琢磨片刻,而后回身说道:“那么我们也快去用膳,完了让晓花过来给我梳妆!”
017 登徒子好男色
梳妆当然是梳出宫的妆,刘彻这厮不让我知道,我则偏让他瞧瞧我厉害不可。上回的侍卫服还在殿里,我便仍挽了髻作了侍卫打扮。因这回是晚上出门,风花雪月们比起上回来更为激动,一个个手舞足蹈地幻想城里夜市情景,又眼巴巴地明示及暗示我,只当我是去逛花街的。只有晓风忧心忡忡跟在我身后:“娘娘,你身上尚未利索,这能行吗?”
我宽慰她:“放心,碰上了采花贼那是他倒霉。”
她憋红了脸,半刻才瞪我说:“我只是想说,您别忘了那个隔段时间就得料理料理,您一个侍卫家的在外头,谁来侍侯您这个?”
我虽英明地看出她是变着法子想跟着我出门,但是哑然半晌想想也对,这年头可没有娇爽和护舒宝,不可能让我清清爽爽度过每分钟。平日在殿里呆着还好,一出门便显出麻烦来,于是便恩准了她代替余英,随我一同出去。
大雨后的夜晚明月高照,我站在殿门口正了正髻,对着树影满意地扶剑下了石阶。到达未央宫时,正碰上高斯指挥着内侍们在廊下点灯。见我们到,两只眼珠子当即睁成茶碗大,冲着我身上滴溜溜转了好几个圈,直到我咳嗽,才眉开眼笑迎了上来。
“娘娘来找皇上么?可不巧了,皇上不在宫里。”
我讶然:“他已经走了?”
我冲进殿内四处打量,果然不见他人影,又“小武小武”地连喊了几声,也不见答话,闻声前来的宫人们个个皆说他已经出宫有片刻。晓风在旁边问:“娘娘,我们怎么办?还去不去?”我扶剑立于当庭,哼道:“当然去!”
这几枚钱对刘彻来说究竟有什么大干系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段时间的确已经在宫里呆得够久了。
我让晓风先下去命人套马车,而后随行跟上。
汲黯家并不很远,要按我的意思本来是不想乘车的,但是晓风穿的是女装,而我又并不想让许多人知道我入夜出宫所以并未带侍卫同行,于是她认为就这么招摇过市并不妥当,虽然天子脚下治安不错,但是登徒子也是有的。我拍拍腰上的剑表示可以保护她,谁知她深深看我一眼,瞄着英姿飒爽的我说道:“万一那登徒子好的是男色呢?”
于是我吐血三升闭口不语,上了马车径直往汲黯家而去。
夜色并未深,但是路上行人已并不多,即便是日间繁华的大街,两畔的店家也已纷纷打烊。车马拐进北星大街时,我信手撩起帘子来看了看。
城里的大街小巷我十分熟悉,堂邑侯府的门禁并不如后世深宅大院那般森严,因是我的名头已够威武,而身边的侍卫身手也足够厉害,并不怕在外有什么人敢伤害于我之故。因有刘彻这个拥趸,那时我们不分白天昼夜地往外跑,十二岁时在这里跟邻街府里的几个纨绔子弟打架,刘彻被他们砸伤了额头,而我也被他们的狗咬伤了小腿,而后终于是他把人家家里用来拴门的木栓拔出来拼死扫退了他们,才算是护住了半垒顺利回府。
彼时的战场此刻寂静安然,风气很是尚佳的模样。时而也有巡城的士兵经过,虽然此番我们出来用的是寻常宫车,但他们见到时也是立定行礼。据说驻守京城的官兵乃是当年丞相周亚夫的旧部,因他是涉嫌谋逆而死,于是后来所有兵将便被改为八支,分编在各大屯营之中。当中便有一支收编为京师驻军,由刘家亲信执掌以维护城内治安。
经过几十年变迁,他们当中的人渐渐地也就不再因周亚夫之枉死而敌视朝庭,只是严明的风纪仍在延续。
我放了帘子,很是安然地往后一靠,慨然叹道:“要是周丞相尚在世,匈奴何足惧矣?卫子夫又怎会独宠天下矣?”
晓风见我摇头晃脑扮学究,于是惶恐道:“匈奴又怎么了?娘娘听到什么消息?”
我摊手,老实地摇头:“不知道。”她愕然,又纳闷:“那卫子夫是谁?”
我想了想,咂咂嘴说:“刘彻未来的梦中情人。”
晓风很无语。
很快到了汲黯府前,我本道刘彻的龙辇停在大门口,不料门口却空空如也。顿了顿之后我让马车驶向南边,才果然在南角门前见到有辆寻常马车静静停在那里,周围并无相随,只有四角上挂着九龙环的玉雕宫饰,表示身份非凡。
大门大户的人家有个规矩,便是只有当来客是为上宾时才开大门,平时却是一律从两侧的角门出入。刘彻纡尊降贵至斯,真真是费煞心机。
“娘娘,我们下车吗?”晓风撩帘子问。
我摆手道:“左右我们也无事,把车子赶去那边梧桐树下停着,等他办完正事再说。”
我拢着袖子仰靠在车上闭目养神,口里哼着小曲儿,十足一副吃饱了撑着的模样。晓风很是贴心,怕我旅途烦闷,竟然连被我搁置已久的百美图也夹带了出来,这会儿往我身前一送,那叫一个锦上添花。
百美图上每一个人物都附有世人评价以及几则小传,我一页页翻过去,目光在当中某页留连了许久。而后从晓风身上摸来了胭脂,挑了些许在上面的人脸上胡乱涂了几涂。
“娘娘,那边来了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知做什么!”晓风忽然扯扯我的袖子,指着对面暗影里如是说。
我抬眼看去,果见树影下两道身影顺着墙根往这边挪来,边走还边打探四周,跟个贼子无二。我皱眉道:“想是偷东西的,不要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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